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半城天宇半城鸾】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并蒂莲 作者:苏小凉 文案 重生回来的青澄发现皇弟越来越黏她了 这奋勇而至前来告白想娶她的又是什么鬼 她这辈子只打算好好保护傻弟弟,不要重蹈上辈子的覆辙就好啊 重生回来的泾阳决定要把自己的姐姐好好保护起来,把那些觊觎皇位的人一个一个清扫干净 呔,今天串门明天献殷勤的国师你想做什么 还有那个聂太傅,你是来教我的还是来迷惑青澄的 本太子的媳妇你们都敢觊觎,不要命了? 看文重点提示: 1.双重生,宫斗+宠文 2.这也许是一本傻白甜的小说,雷者慎入,谢绝扒榜 3.此文日更 内容标签:甜文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青澄,泾阳 ┃ 配角:一干人等 ┃ 其它:宠文 ================== ☆、001.死讯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啦,新坑日更中~~   大顺朝延庆二十年,延庆帝驾崩,皇后和越将军等人反诏书支持了三皇子登基,太子被囚。   朗坤殿中一片混乱,允宁公主青澄被几个侍卫拦在一旁,太子泾阳被人按趴在地上,十分狼狈。   越括抬脚踩在了太子的肩头上,把真要起来的太子又一脚给踩趴了下去,他轻捏了捏嘴笑的猖狂,“你倒是起来啊。”   “青澄,姐姐。”太子泾阳傻里傻气的看向允宁公主那儿,明明自己疼的很,神情里的焦急却都是担心她的,青澄怒瞪着越括他们,“先帝圣旨在上,你们这是要反!”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允宁公主。”越括蹲下身子,抬手捏住太子的下巴,下手极狠,太子疼的要挣扎,越括又一巴掌扇过去,太子的脸一瞬肿了起来。   “疼。”太子泾阳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坏人,坏人。”   “哈哈哈,当朝太子是个傻子,也亏的先帝护了你这么多年,如今可没什么人能护着你了,我就是坏人,能要你命的坏人。”越括的手直接揪住了他的头发,揪着狠狠往上扯,他的头被头发扯着吊了起来,太子疼哭了,使劲挣扎。   也就睡一眨眼,越括又狠狠的按着他的头往地上砸,只听见砰的一声,青澄的整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失声大喊,“泾阳。”   等越括把人拎起来,太子像是断了线的木偶,整个人一动不动,失了生气。   青澄倒抽了一口气,心狠狠的纠在了一起,颤抖着嘴唇几乎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越括把砸晕过去的太子朝着青澄这儿扔过来,太子的头又重重的磕在了青澄旁边的桌角上。   青澄忙抱住他,抬手擦了擦他额头上的血迹,伸手在他鼻子底下探了探,确认了还活着,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下,她仰头看着越括,气的浑身发抖,“你疯了!”   身上是还没换下的丧服,即便是如此也遮不住她姣好的容颜,甚至是靠在那儿怀里护着昏迷过去的太子也能显露出她曼妙身姿来,诸人听着,半点都不觉得她是在怒斥,娇嗔还差不多。   越将军长子越括阴沉着眼眸看着她,“青澄,护着这个傻子有什么好,如今外头是新皇登基,只要你肯嫁给我,我保证,让你衣食无忧。”   “混账!”青澄见他靠近赶紧抱住泾阳,怒瞪着这些人,因为太紧张了,并没有感觉到怀里的人醒过来的迹象。   泾阳的耳朵嗡嗡作响,飘过来的是姐姐的呵斥越括的话,“既然你们已经拥立三弟登基,又何必苦苦相逼,泾颌登基,泾阳的存在不会威胁到他的位置。”   那种感觉很异样,他没有十几年的回忆,好像是回到了自己小的时候没出事前,傻了十几年,当今太子殿下刚刚那么狠狠一撞,忽然好了。   “放了他,放了他等他哪天不傻了卷土重来。”越括呵呵笑着,“青澄,你何必这么护着他,他只是个傻子,他死了对你一点影响都没有,你还是慕家护国公的后代,你若是不愿意为妾,我娶你做正妻也可以。”   越括说着,视线不断的在青澄身上游走,他想要得到她的欲望,这几年可是越来越强烈。   “无耻。”青澄气的浑身发抖,她堂堂一个公主,竟然还要受他这种羞辱。   她更清楚的是现在自己做不了什么,长孙家的人被拦在宫外,宫中大局已定,能救他们的,此时此刻都入不了宫,这样的绝望情绪在大殿外新皇登基的乐声中弥漫的越来越大。   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泾阳被杀,泾阳得活着,只要能出宫,长孙家的人一定能够保下他。   “姐姐。”   怀里传来了虚弱的声音,青澄低下头去,眼神顿时柔了下来,小心擦着他额头上的血,尽管自己心中惧怕慌张的很,可还是轻柔的哄着他,“泾阳,别怕。”   他的眼底是恐慌,视线在殿上扫了一圈,意识的海洋里还是谜团一片,他傻了多少年,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抬头看青澄,终于在她脸上找到了小时候的痕迹,这是母后收养的女儿,慕国公家的遗孤,尽管他不记得,可她对他而言,却好似是心底里如性命一般重要的存在。   “傻子醒了。”越括没有半点尊重,举剑指着他们,声音冰冷,“也活不长,早死早超生,下辈子可别再当一个傻子。”   泾阳转头看向他,眼神凌厉,越括却笑了,“傻子还会瞪人了。”笑声过半后却冷霜了下来,“那就更不能留了。”说着要到青澄这里夺人。   “慢着。”青澄护住弟弟,抬头看他,“要怎么样才肯放过他,只要放他出宫,长孙家的人会把他送的远远的,不会来碍你们的眼更不会对三弟的皇位产生威胁,还是你们没这自信坐不稳皇位,口口声声说人家是傻子,却还担心他会卷土重来夺回这皇位。”   朗坤殿内安静一片,半响,越括看着青澄,眼底阴沉沉的可怕,“只要你心甘情愿入府伺候我,当一个侍妾,我可以考虑饶他一命。”   青澄神色一紧,美眸中闪过一抹怒意,怀里的泾阳却是听明白了,抓住青澄的衣服真要说什么,青澄护着他的双手紧了几分,似乎是在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抬头看越括,“好,我答应你,我要亲眼看着他出宫交到长孙家。”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只是为了保这个傻子一命,慈懿皇后养出来的允宁公主那是多少人心中梦寐以求想要娶到手的人,如今竟然答应的这么干脆。   越括顿时失去了兴趣,“我改主意了。”   “你!”   “只要你现在在这朗坤殿中好好服侍了我,取悦了我,我就放了这傻子,让你亲眼看着他出宫,保证送到长孙家的手上。”越括脸上露出一抹怪笑,玩味儿的看着他们,“怎么样?”   青澄紧握着拳头死死的瞪着他,奇耻大辱。   青澄此刻就是站在了悬崖顶端,跳下去也是死,不跳下去身后都是追兵,她同样活不下去,尽管她心里万分清楚就算是答应了越括他都未必会放过泾阳,可她要是不这么做泾阳必死无疑,也许跳下悬崖她还有机会被树藤挂住,还有一线生机。   可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即便是知道他是假话,她还是得握住。   她张了张口,如鲠在喉,“你,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越括摊了摊手,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她,让自己看起来有那么几分可信,“只要你好好取悦了我,我还可以不需要你做妾,让你和这傻子一起离开。”   青澄要起身,泾阳死死的拉住她不肯,这样的屈辱他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姐姐去受,越括说的都是假的,他怎么可能放过他们,他就是只是想要侮辱他们。   青澄却用力的掰开了他的手,跌了一下站稳,朝着越括走去。   泾阳要去阻拦,两侧的侍卫即刻拦住了他。   ......   这每一步都走的决绝,青澄强忍着杀了他的冲动,走到了他的面前。   “新皇登基,我贵为皇姐,你说的这番话传出去就不怕惹天下人唾骂。”   越括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只要是人都死了,谁会传出去,“怎么,尊贵的允宁公主是没有做过这样低三下气的事情,更没有服侍过男人,摆这一副死人样给谁看,青澄,别忘了是你自己答应的,不愿意做没人逼你。”   青澄笑了,一双漂亮的眼眸如星辰朝晖一般,迷人的让人挪不开眼,不止是殿中的人,就连越括也有些看呆了。   当初不就是被她这一笑给迷住的,此后念念不忘忘。   “你不会,我教你,先帮我把衣服脱了。”越括回了神,脸上笑意正浓,青澄伸出手放在他的领口上却迟迟没能继续。   “能不能,让他们出去。”青澄咬牙忍着那笑意,心中的城墙早就溃堤。   “那怎么行,他们都等着看大顺第一美人的允宁公主是如何服侍人的,出去了又怎么能看的仔细。”越括的话让青澄的笑意再也伪装不住,浑身颤抖,他这是要把她所有的尊严都践踏在脚底。   越括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朝着侍卫那儿使了个眼色,侍卫拔剑直接放在了泾阳的脖子上,意欲下手。   “住手。”青澄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向他的衣领口子,眼神死灰一片,“我做。”   她颤抖着手解开了他第一颗扣子,越括不耐的举剑,直接把她的外套从腰围那儿一剑割破了布,用手一扯,应声而落,露出了里面薄薄的白纱裙。   纤细白皙的双腿在白纱裙下若隐若现,青澄的身子猛然一颤,还是克制住了,紧咬着嘴唇去解他第二颗扣子,越括又一剑,她那白纱裙被割开了一道缝隙,飘在那儿露出了她半截腿。   青澄身影一晃,苍白着脸色,不远处的泾阳红眼怒目瞪着,快疯了,青澄高贵了半辈子,怎么能让这禽兽如此侮辱。   似乎是看不够,等她解到第三颗的时候,越括终于把剑指向了她的上身,就在他挑开她衣襟的刹那,那边的泾阳从一个侍卫手中拔剑,快速的砍了一个,朝着这儿冲过来。   ——————————————————————   那只是几息之间的事,等青澄缓过神来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泾阳,即便是恢复了神智,他的身手哪里敌得过越括,两招就被他所杀。   泾阳浑身抽搐着,胸口不断地冒着鲜血,青澄跪了下来伸手去捂,可哪里捂得住,她的眼泪不断掉落在他的身上,“泾阳,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她还想着就算是只有一点点的希望,也许越括会放了他,也许他还能活着出去,只要他能活着出去,她做什么都可以,可他为什么要这样。   泾阳抬起手,好不容易摸到了她,在他的记忆里,这好像是第二回替她擦眼泪,可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好像已经做了千百次,娴熟无比,“你怎么这么傻。”   说罢了,他艰难扭动着头,一个一个看,记住了这些人的脸,他这辈子活的清醒的没有几年,不过不要紧,若是有来生,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泾阳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青澄握住他的手,一手还去捂着胸口,沾了满手的鲜血。   身后的越括却一把将她拉扯起来,抬脚狠狠的在泾阳的身上踩了几下,青澄眼睁睁看着他几口鲜血从嘴中喷涌而出,失声痛哭,“不要。”   越括见太子还没死,嫌恶的直接踩在了她中剑的伤口上,笑意戏谑,“不用死的这么快,好好看看。”   泾阳睁大的眼睛里早就没了神采,指尖朝着青澄的方向微动了下后再无声息,青澄瘫倒在地,视线落在越括身上,忽然发了狠冲过来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越括吃痛的拧过她的手,直接把她甩在了椅子上压制住,看着她敞开的衣襟,脸上笑意更甚,“现在不用你取悦我了,我来教你怎么高兴。”   衣服的撕裂声响起,青澄泪流满面,抬手从发间拔下唯一的簪子,在他埋头于自己身上飞快的插在了他的后背上。   越括吃痛的起身,挥手给了她一巴掌,青澄的嘴角顿时渗了血,她决绝的看着他,“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如愿。”   越括拿着剑指着她,“你想死,我偏不让你如愿,你要不乖乖就范,我就让他尸骨无存,你说,拉出去喂狗怎么样。”   孰料青澄直接朝着他冲了过来,撞在了他的剑上,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他脸上。   “该死!”   越括拔了剑,青澄瘫软的倒了下来,倒在了泾阳的身旁,她努力的爬了两步,抬手轻轻的替他阖上眼睛,靠在了他的身旁,嘴里溢着鲜血,轻声喃喃,“别怕,黄泉路上还有姐姐陪着你,不要怕。”   ......   此时的宫外,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骑马到了城门口,后头跟着一大群的兵马,他抬头看紧闭的宫门,听到城门上响起的最后声乐,登基仪式已经结束了。   再看一旁长孙家的人痛哭悲戚的样子,萧子衡肃色的神情里有了一抹变化,他还是来迟了。    ☆、002.重生   初夏,璃茉苑中的小花园中开满了月季,正值清晨,几个小宫女在花园里剪花放到手中的篮子中,这儿屋子内,窗台边上正托腮坐着一个女子。   撒花烟罗衫着身,百褶裙拖拽在了坐榻上,她半倚着靠在软垫上,自然中无形的透露出一股韵味来。   略施粉黛的脸上一双灵珠最是动人,泛着珠玉般的晶莹,眼神清澈的如一弯山泉,一弯柳叶眉轻浮在上,往下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嘴唇微微翘着,莞尔着一抹好看的弧度。   一双纤长白皙的柔荑托在腮帮子上,此时她微皱着眉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难解的事,转头看向屋子内,如玉的耳垂上带着的碧玉坠轻轻一晃,和她的秀发绕了个调皮的圈。   屋子内落葵端着冰碟子过来,上面沙冰铺底,上面密密的摆了十来颗挂绿,剔了核从中切成了几块摆着漂亮的造型。   “公主,这是今早从南方刚进贡过来的挂绿,您尝尝。”落葵细心的替她挽了垂下来的长发,身侧的木槿给她挽了袖子,轻声道,“也不能多吃,公主的身子还未康复呢,今早皇后娘娘命崔姑姑过来看过,送了些灵芝和公主喜欢的南珠。”   直到透着一丝冰凉的挂绿入了口青澄才回过神来,她是真的回来了啊,回到了她滑倒摔下台阶的那一次,堕入黑暗后醒来回到了五年前,可真是,不可思议。   “公主?”木槿唤了她一声,青澄转头看她,“太子呢。”   “前几日皇上刚刚给殿下请了个太傅,这时辰殿下应当是在御书房内。”   “准备些太子爱吃的,过去瞧瞧。”   青澄起身到了屏风旁,落葵给她穿上外衫,仔细的收了领口的褶皱,看着铜镜中自己尚且显了些青稚的脸,青澄不由自主的拿起手掐了一下,转瞬眼底就闪了泪花,好痛。   一旁木槿看到青澄这般动作,赶忙瞧了她脸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红痕,笑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青澄眨了眨眼,抬手飞快在木槿的脸上掐了一下,看她皱了眉,自说着,“真的不是做梦啊。”   还是那五年所发生的事,都只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说罢朝着外屋走去,把后头的木槿和落葵吓得不轻,面面相觑着,“公主跌下台阶可只摔着背了。”   落葵不太放心,“你和苏嬷嬷说一声,再请太医过来瞧瞧。”   木槿点点头出去找苏嬷嬷,落葵叫上坠儿准备了食盒陪着公主前去御书房,去的路上,青澄一直在回忆。   泾阳六岁开始父皇就已经替他找了老师,可七八年时间过去,字没认得多少,老师换了许多个,这次的聂太傅,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还是特地为了教导太子提拔上来的,聂老在世的时候德高望重,才识并重,他的孙子一定不会差。   过去泾阳不喜欢的青澄从不逼迫他,心想着就算是他一直如此也还有皇上保护,还有诸多大臣,可如今不一样了,青澄一想到五年后的事心中就不断的发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   刚走到御书房门口,里面传来了一阵笑声,紧接着两个小太监从里面逃了出来,脸上身上全是墨水,看到青澄时又急急下跪,眼睛被墨水糊的都睁不开。   御书房内的场面更是惨不忍睹,泾阳直接跳在了桌子上,地上是洒落的砚台和书,满地都是,青澄进去的时候,聂太傅站在那儿手里捏着书卷,脸色微沉;而那边桌子上,两个太监也是满脸的墨水,小心翼翼的看着跳上桌的太子殿下,生怕他会跌下来,更怕他有别的危险动作。   “泾阳。”青澄喊了声,提起裙摆走过去,落葵和坠儿跟在后面一路捡东西。   看到姐姐来了,泾阳脸上一瞬闪过错愕,很快的转为高兴,拍手要往地上跳,两个太监都快吓出胆,赶紧去扶,好险太子跳的慢,两个人扶住了他,有惊无险的把人从桌子上给扶了下来。   泾阳一蹦到了青澄面前,明明比她高了半个头,行事却是个孩子,笑嘻嘻的看着她,撒娇着叫了声姐姐,“我饿了。”   青澄看着他,抬手轻轻的替他擦脸上沾到的墨迹,无奈得纠正,“不对。”   泾阳想了想,开心道,“孤饿了。”   青澄接过落葵递来的帕子,细心的给他擦了手上的墨,让他乖乖站好了不许乱动,转头道歉,“聂太傅,真是对不住,太子殿下顽劣,他以后不会这样了,还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聂紫丞能说什么,说得好听点太子殿下心智如孩童,说的不好听,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太子是个傻子,让他堂堂的一个探花来给太子当老师,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就算是被发配去做一个地方小知县都比这个好。   可皇命难违,他就算是憋屈死了也没辙,于是低头恭敬道,“公主殿下严重了,教导好太子是臣的职责所在。”   青澄再笨也瞧得出聂太傅的不情愿,声音放缓了许多,“落葵,带太子殿下去梳洗一番,聂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泾阳不愿意,视线一直看着青澄,青澄耐着性子回看他,最后他只得苦着脸跟着落葵离开了御书房。   两个太监匆匆跟了上去,青澄看了眼聂太傅手中的书卷,笑道,“父皇时常夸赞聂老的才识,说聂家中人才辈出,聂太傅的才识更是堪比聂老。”   “公主谬赞。”聂紫丞微微颔首,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傲气,只是在允宁公主面前,方刚二十的年纪,聂紫丞同样有些退避。   “聂太傅何须谦虚,皇上让你来教导太子就是对你的肯定,本宫也知,聂太傅心中一定是有所不愿,心怀大志不得而使。”青澄望着他,眼眸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像是能理解他心中觉得屈才的部分。   她身上的兰草幽香散到了他的身旁,聂紫丞狠狠一震,“臣不敢!”   青澄叹了声,“聂大人,太子固然难教可并非是不可教,太子小的时候聪慧过人,三岁便能吟诗,五岁时可跟着陛下辩驳几个回合,如今你既奉命教导太子,还往聂大人多费些心思,切莫起了退怯的想法。”   太子殿下幼年聪慧过人这件事谁都知道,可这些都是在他失智之前,聂紫丞抬起头,见允宁公主满是恳切的看着自己,微微失神。   “想必聂大人累了,今日的课就到这儿,坠儿,送聂大人出宫。”   ————————————————————   青澄回了璃茉苑,泾阳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屋子里吃着落葵端上来的糕点,尽管是狼吞虎咽却并没有吃的一塌糊涂,看到青澄进来了,冲着她傻傻的笑着。   落葵和屋子里守着的木槿出去了,合上门,青澄坐到他旁边,见他嘴角沾着碎末,抬手替他擦了下来,笑他,“又没人和你抢,还吃的这么急。”   泾阳飞快的低下头去,青澄以为他这是害羞了,替他把茶挪过来,“泾阳 ,今天的事你做的过分了。”   过分了么,那他以前是怎么做的。泾阳抬起头,一副愣愣的模样。   青澄替他整理袖口,“以前你就算是再闹最多也是上不成课,怎么都不会像今日这样把书扔的乱七八糟,还泼了墨,这是对聂太傅的不敬,要知道父皇决定让聂太傅来教你,一定是驳了好些人的意见才办到的,父皇用心良苦,今后聂太傅的课,你一定是要好好听,知道吗?”   她低眉认真替他翻着袖口的模样美的令人挪不开眼,泾阳的脸上不再是那傻乎乎的模样,转而是心疼。   这么弱的身板,小的时候她是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哭的人,这么多年来却都是她在保护自己,到最后也是她,用这么瘦弱的身躯为自己撑起最后的保/护/伞,那时候的她肯定是比任何人都来的害怕,她那么胆小的一个人,那么需要别人来保护的一个人。   “泾阳,姐姐只希望你能好起来。”青澄抬起头,看他懵懂无知的样子,脑海里闪过那个画面,心中一紧,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嗫嗫道,“如果这只是一场梦该有多好啊。”   如果之后发生的那些事只是一场梦,一场噩梦该多好。   泾阳忽然抱住了她,抱的很用力,用力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可她没有推开他,双手环抱住了他,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哄孩子一般,“乖,没事了。”   背对着看不到对方的脸色,泾阳的眼底闪着冷凛,以后自然不会有事了,有这机会重回到五年前,老天给他的机会绝不会浪费,他的人他会保护好,那些该死的人,他一个都不会让他们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并蒂莲日更哦,希望大家会喜欢~(づ ̄3 ̄)づ╭?~ ☆、003.亲事   入夜在璃茉苑里吃了晚膳,泾阳依依不舍的离开回了太子宫,身后跟着一群伺候的人,路过花园时灯光有些暗,后头几个太监诚惶诚恐的到了前面探路,生怕跌着太子殿下。   回到太子宫之后早早等在那儿的韵泉带着两个小宫女迎了上来,“殿下累了吧,已经备好了洗浴的水,还准备了您最喜欢的点心。”   进了屋子后看到桌子上放着的点心,翡翠虾饺专门做成了可爱的小鸭子形状,就是为了哄他开心,就连一旁搭配的雕花都是孩子会喜欢的。   泾阳吃了一个就觉得没胃口,转身朝着侧室进去,容纳几人的浴池内散着雾气,水面上飘着的东西更是令他皱眉,木质的动物玩偶,还有色彩缤纷的玉珠球放在台子上供他把玩。   两个宫女在那儿满是笑靥的看着他,手里拿着浴布,哄着要替他脱衣服,语气和手势都像是在哄几岁的小孩。   泾阳强忍着不适入了水,盯着飘过来的木雕小鸭子,脸色不能更沉。   今早一觉醒来回到过去,朗坤殿中发生的一切犹如昨日之事还历历在目,傻子太子忽然有一天不傻了,这该是多少人不愿意看到的事,所以他得如他们所愿,继续做好他的傻太子才行,只是傻的那些年记忆太模糊,宫中哪个不是人精,盯着他的又比比皆是,这傻也得恰到好处才行啊。   此时的屋外韵泉看着碟子里只动了一个的翡翠虾饺也皱起了眉头,一旁的太监察言观色的迅速,“姑姑,殿下今日的胃口好像有些差。”   韵泉点了点头,“平日里就算在璃茉苑里吃的再多回来也能吃得下这些,今日御书房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上成课,后来公主殿下来了,带殿下去梳洗,聂太傅早早的回去了。”德福说的十分含蓄,没上成课,至于怎么没上成的,再闹腾也不能怪罪太子啊。   “胡闹。”韵泉以为又是公主殿下护着太子由着他胡来,“你准备些东西跑一趟聂府,别让聂太傅对太子存了芥蒂。”   德福正退出去,沐浴那儿忽然传来响声,韵泉进去一看,两个宫女浑身湿透的靠在屏风边上,而浴池里的太子,正一个人高兴的耍着水,浴池中那些给太子玩的东西也都被扔到了外头,到处湿漉漉的。   “殿下,小心着凉。”韵泉示意她们出去叫别人进来服侍,拿着浴袍到浴池边上服侍他起来,小心的替他擦头发,劝道,“殿下可不能这样发脾气了,今日累了早些歇息,明日才能早早去御书房里上课。”   泾阳合时宜的摆出了不情不愿的神情,韵泉笑着扶他到了寝殿,换上衣服,看他遮羞的不让他换裤子,乐了,“奴婢在殿下小的时候就开始服侍您,您还避着奴婢不成。”   泾阳嘟嘴哼背过身去,还是让韵泉顺利的给他换了裤子,最后躺下时候喝了一碗热羊奶,吹熄灯时,床上还送来了一只布艺的老虎,帷帐拉下之后那东西就被扔到了床尾,他则是躺在那儿睁着眼睛望床顶,心里想着的都是明日怎么应对聂太傅。   ......   夜半时青澄忽然惊醒,她做恶梦了,梦里是朗坤殿里发生的事,她看着阳弟躺在血泊里,看到越括狰狞的脸,无助和恐惧充斥了所有。   睡在外面守夜的木槿起身,轻轻拉开帷帐一侧叫唤,“公主?”   青澄深吸了一口气,“什么时辰了。”   “丑事过半。”木槿转身绞了丝布过来替她擦汗,换过一身衣服青澄靠在那儿看窗外,月夜,院子里泛着露白。   再有三日就是荷花灯节了。   ————————————————————   翌日一早,青澄前去永和宫请安,比妃子请安晚了一会儿,此时永和宫内只有皇后所出的丽宁公主在。   见到青澄来了,丽宁显得比皇后还要高兴,亲昵的跑了过来捱到她身旁第一个关切,“青澄姐姐你觉得怎么样了,还难受不难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四岁的小姑娘问这么多的问题直接把皇后逗乐了,“你看你,把母后要问的都给问了。”   “那还不好啊。”丽宁脆生生道,“母后今日嗓子不适,儿臣多说几句您就能舒服些。”   小小年纪就懂得怎么哄的皇后高兴,就连青澄都没法不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笑着替她顺了顺有些乱的刘海,“不难受了,看到你啊,我哪儿都好了。”   丽宁眼前一亮,张大着亮晶晶的眼眸看着青澄,继而转头看皇后,高兴道,“母后您可听着了,往后青澄姐姐有什么不舒服的,只要我去陪着她就没事了。”   “是是是。”皇后乐不可支,招手让崔嬷嬷把丽宁带过来,“快把这泼皮猴儿带回来。”   屋子里因为有了丽宁气氛显得很好,青澄本来就是话不多的人,又是安宁的性子,有丽宁在其中一搭一搭,她也坐了半个时辰之久。   皇后见她精神不错,命人拿了玉露膏过来,“虽说没有伤口,但也是磕了淤青,姑娘家身上留着怎么都不好看,打紧儿消下去才好。”   “多谢皇后娘娘。”落葵过去把东西接了过来,皇后似乎还有话要说,让崔嬷嬷把丽宁带了下去,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抹慈爱,“九月你就及笄了。”   青澄笑着微低了低头,皇后见她害羞了,笑着感概,“虽说你不姓宗政,但皇上和慈懿皇后把你视如己出,我也是拿你当女儿看待,前几日皇上才提起过,过了及笄后你就是大人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们也不能把你的婚事给耽搁。”   “儿臣不急。”青澄摇了摇头,双手轻轻揪着帕子。   “你的婚事本该好好操心一番,不过当年你爹和你娘是给你定了亲事的,我和皇上也就顺着你爹娘的意思,你与萧将军自小定了娃娃亲,两家人还走过基本的场,本宫和皇上商量着,萧家和慕家门当户对,如今娶你也是够的,等你及笄后就该让萧家前来正式提亲,如此一来,你的终身大事也算是有了结果。”   青澄揪着帕子的手轻轻一颤,萧家在意这亲事么。   “那都是父亲和母亲早年和萧家关系好的缘故,说不定如今萧将军已有了意中人,再者青澄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他,这件事是不是应该问问萧将军的意思。” 青澄抬头看皇后,语气柔柔的,带着一些犹豫。   “说什么傻话,萧将军镇守边陲多年,怎么会有意中人,再者,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岂是说要问萧将军的意思,你们这亲事早早就定下了,若是萧家无意也早该告诉你了,还能等到现在。”皇后觉得这是姑娘家羞怯和不安,笑着安抚她,“此时皇上开了口,你就安安心心着。”   ......   离开永和宫回璃茉苑,青澄坐在那儿发呆,苏嬷嬷进来瞧见她这样以为她是念着皇后说的与萧家的亲事,笑着打趣,“我们姑娘是长大了,若是国公爷和夫人泉下有知,一定为姑娘高兴。”   “奶娘,萧将军他也许并不想娶我。”要不然当初他怎么会在萧家前来提亲的时候以军情为由故意不回魏安不出面,父皇召见他都不回来,明明亲事定下了却迟迟没有回来娶她,一拖再拖,以国家大义为由,让她到死都没有见到他。   不是说青澄有多喜欢他,幼年时的记忆加上入宫后的,也就只见过他三次面而已,其中有两次还是她年幼不懂事,缠着他要他答应长大了就娶自己,到现在她还记得他当时那不喜的神情。   而实际上早在他拖延婚事的第二年她就不在意了,留在宫中陪着泾阳也好,是不是待嫁之身有没有人娶都不重要,如今更不会在意。   苏嬷嬷心疼她,“傻姑娘,萧将军要是不想娶你,萧家也不会来提亲。”   “也许他们是碍着爹爹的功勋,又碍着皇上的颜面,不想做坏人罢了。”青澄语气忽然有些强硬,要不然,萧家怎么还帮着他一块儿拖延婚事。   “那也是您今后嫁过去最大的助力,有了皇家,萧将军不会待你不好,萧家也不会有人欺负你,国公爷和夫人才能安心。”苏嬷嬷并不觉得姑娘留在宫中是长久之计,慈懿皇后过世后姑娘的身份就显得有些尴尬,尽管有皇上疼爱没有人会小瞧她,可毕竟不是真正的皇家公主,能顺利嫁去萧家是姑娘最好的归宿了。   青澄不再吭声,心中有了自己的主意。   ——————————————————   苏嬷嬷还想劝上几句,屋外守在御书房那儿的坠儿回来了,青澄让她进来,“怎么样了。”   “回公主殿下,太子殿下今日没有和聂太傅起争执,一直坐在那儿没有走动过。”   听起来还算是老实,青澄淡淡的嗯了声,坠儿想起出门前德福公公的话,低下头去一口气说完,“太子殿下从进门坐下后就开始睡觉,到现在也...也还没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开坑,默默的在后台守着看,不造有多少姑娘归来看凉子的文了   今天是七夕,情人节快乐~(づ ̄3 ̄)づ╭?~   多谢:   来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0 06:56:36   来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0 06:55:13 ☆、004.我养她   坠儿说的含蓄,而在御书房内的原样是太子进门后坐下,摊开了书乖乖问了声好之后就开始趴下睡,一炷香的时辰后趴着不舒服,德福和另外一个小太监搬来了躺椅,平放在桌子中间,太子四叉八仰的躺在那儿,聂太傅讲了多久时间的课太子就睡了多久,还时不时能在梦里迎合一下聂太傅。   坠儿偷偷看了好几眼,好脾气的聂太傅真的是就这么把课说下来了,就是他拿过的那几本书被掐出了好深的痕迹。   青澄无奈,“明日开始你往御书房送清煮茶给聂太傅。”憋着这口气,可别上火了才好。   ......   此时的御书房内,早上的课快结束了,太子殿下终于‘幽幽’的醒了过来。   聂紫丞放下了书,儒雅沉静的脸上没有露出一抹不满意,而是恭敬的看着泾阳,“太子殿下可有哪里不懂,臣可再替殿下解答一遍。”   太子身后伺候的德福公公不禁对聂太傅刮目相看,如此睁着眼睛说瞎话,这聂太傅的造诣也是极高。   孰料太子还真开始翻桌子上的几本书,神情懒洋洋的,时不时打个哈欠,俨然是一副睡得不错的神情,右手随意的在几本书几个地方点了点,配合聂太傅的问话,这些地方他不太懂。   聂紫丞眼角微抽,又讲了一遍太子指出来的四处地方,空余之时瞥了一眼,太子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张纸,正忙着折纸。   又是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到了午膳的时辰终于结束了,聂紫丞正要走,门口那儿落葵领着坠儿,手里拎着两个食盒走了进来。   落葵让坠儿进去布桌,看着聂太傅笑道,“这时出宫也误了时辰,公主命御膳房准备了午膳,还请聂太傅在宫中留膳后再回去。”   允宁公主的好意不可推拒,里面坠儿已经准备好,聂紫丞看到那些菜时愣了愣,随即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臣谢过公主赏赐。”   留下坠儿服侍聂太傅用膳,落葵带着太子回了璃茉苑。   泾阳进屋看到桌子上放着的菜时眼眸亮了下,耳畔传来青澄的提醒声,又一瞬耷拉了神情,跟着落葵净手去了。   回来后已经盛了饭,都是他爱吃的,泾阳看了青澄好几眼,青澄被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逗乐了,夹起浇汁的红烧翅到他碗里,“怎么不吃。”   泾阳这才低下头去吃饭,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食不言,寝不语,安安静静的吃过了饭,撤了桌子后木槿端了漱口茶,泾阳从怀里拿出折纸的花塞给青澄,笑呵呵的看着她,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这是他在御书房里刚刚折的,藏在怀里还被压扁了,初见樱花的模样,花瓣之间还有用笔粗粗勾着的线条。   青澄笑了,拿起折纸的花往头侧贴着问他,“好看吗?”   粗糙的折纸花衬在她的头上更显得突兀了,可泾阳却看呆着,笑靥如花的神情中那满足和愉快是不能假装的,就算一朵小小的折纸花都能哄的她高兴。   “好看。”泾阳也跟着笑了,青澄把花拿下来夸他:“我们泾阳越来越聪明了,姐姐教你的都记得。”   木槿小心的拿着折纸花放到了匣子中存放起来,青澄看他低头捧着茶杯,柔声问:“今天聂太傅教了你什么。”   泾阳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些水露,他眨了眨眼睛歪头想着,好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说了九个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青澄端着杯子的手一颤,杯中的茶水跟着晃动几许,她不置信的看着他,声音也有些颤,“泾阳,你再说一遍给姐姐听。”   “修...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老师教的。”泾阳后头又轻轻的补了一句,本想装着无辜害羞,抬头见忽然看到青澄含着泪看着他,跟着愣在了那儿不知所措。   青澄抬手擦了眼泪,笑着放下杯子,“泾阳,再说一遍给姐姐听。”   泾阳心里一阵的难受,面上委屈,“你哭了。”   “姐姐是高兴,我们泾阳终于长大了,记得老师说过的话。”青澄一面掉着泪,一面笑着,脸颊泛着微红,眉宇轻颤,“我是高兴。”   就是一点点的小变化她都觉得是惊喜,把聂太傅留下来让泾阳好好听课这个决定没有错。   一只手伸了过来,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在她眼底抹了两下,青澄笑了,泾阳即刻摆出一副乐呵呵的神情,“笑了,笑了。”   青澄命人拿了书过来,让泾阳坐到自己身旁,“聂太傅教你的这句话,你可知道其中的意思。”   泾阳摇摇头。   青澄也知道那九个字不过是他心血来潮记住的,耐心的解释给他听,“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屋外初夏的知了声响起,静谧的午后,屋子内时不时传来青澄轻柔温和的讲解声,“一个能把自己国家治理好的人,那么他也一定能让天下太平。”   放下书低头看去,泾阳眯着眼,一盹一盹的垂着头快要睡去,一听姐姐不说了,猛地一个惊醒抬头看她,迷茫着神情,脱口而出三个字,“平天下。”   他这这番逗趣样子把屋子里的人都给逗乐了。   青澄哭笑不得的让落葵送他回太子宫,刚起身,泾阳三步并两步往青澄的寝屋跑去,里屋的紫苏惊呼了声,落葵追进去一看,太子已经躺在公主殿下的闺床上,生怕别人把他拉下来,抱着一个软鹅的枕头,那神情霸道的不得了。   “殿下,您现在是大人了,可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再睡这儿。”紫苏沉稳劝着,泾阳睁开眼瞥了她一下,哼了声不理。   青澄走进来,泾阳还一直往床的里侧躺,作势要让出一半的位置给她来躺。   “要午睡也得把衣服换了。”青澄宠着他,向他伸手,要他过来把外套脱了,泾阳眼珠转了转,抬手三两下自己脱了外套扔在了地上,啪一下躺好,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告诉别人,他要睡了,谁都不许来吵他。   紫苏把勾着的帷帐放下来,轻轻拉起被子替太子盖上,帷帐内暗了许多,一层纱幔一层锦,外面瞧不仔细里面的情形,等到屋子安静下来了,泾阳松开了手中的软鹅枕,睁开眼,周身都是女儿家的沁香。   他喜欢青澄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宜兰香,清新的兰幽草,甜甜的牡丹桂,无一不让他觉得安心。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入睡的很快,闭上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回来可真好,什么都还来得及。   ————————————————————   等他醒来已经是傍晚,天色微暗,似是要下雨,太子宫那儿韵泉已经派了人过来接,今晚要和父皇一起用膳,得早点回去换衣服。   青澄让落葵送了一程,回来时天已经开始下雨,屋檐下滴滴答答汇聚成了小溪流,初夏时,空气里泛着日晒后的温热。   苏嬷嬷领着两个小宫女从走廊那儿过来,小宫女手里抱着几个锦盒,苏嬷嬷扶着她进了屋,“这是舅老爷派人送给公主的。”   几个锦盒内放着的都是拳头大小的宝石,其中几个并排放着翡翠玉牌,小舅舅走南闯北的做生意,时常会带一些东西回来让大舅舅送入宫给她。   “挑一些今年的新布料送去孙家,舅母应该会喜欢。”青澄把玩着红宝石,这样的一对儿应该能打出不少耳环坠子来,“这几个送去,按着新花样雕一些耳环坠子簪嵌回来。”   小宫女抱着锦盒下去了,外头的雨势越来越大,青澄坐在窗边望着珠串一般欢快落下的雨水,心思走了一圈,开口叫紫苏进来,“你跑一趟翰林院,告诉孙大人,让他有空入宫一趟,本宫有要事相托。”   ......   此时御阳宫中,晚膳过半,吃的慢了下来,皇上时不时看着儿子,见他专挑着一碗锦绣虾吃,笑着问他,“这几日和聂太傅一起上课,感觉如何。”   泾阳摇了摇头,不吭声。   皇上朗笑,“前一日大闹天宫,今天睡了半日,醒来后让聂太傅讲了一通,可听进去了?”   泾阳瘪了瘪嘴看他,“德福都告诉您了。”顿了顿又道,“青澄说不能对老师不敬。”   “她说得对,尊师重道,这是最起码的,聂太傅是个能人,你要用心听。”皇上叹了一声,尽管知道儿子听这课根本是无用,可他心里还隐隐抱着希望,他和阿瑶的孩子,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提到了青澄泾阳显得很高兴,“姐姐说的都对。”   知道儿子从小和青澄一起长大,也十分的黏着她,对那孩子,皇上亦是打心眼里的喜欢,抬手摸了摸泾阳的头,“你姐姐她长大了,过了及笄也该定下亲事,不能耽搁了她。”   话音刚落泾阳的脸色就变了,负气的放下了筷子气呼呼看着皇上,皇上一愣,随即乐了,“怎么,你还不愿意你姐姐嫁人。”   泾阳认真的点点头,“不愿意。”   有心要逗他,皇上笑问,“那怎么办,青澄的年纪一大可没人要娶她,到时成了老姑娘你父皇我要怎么向慕家交代。”   “我养她。”泾阳满不在乎道。   看儿子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皇上反倒是有些心酸,他要是真能养青澄,到那时候也和一般人无异了,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005.荷花灯节(上)   一连几日的傍晚都在下雨,很快是六月十八这日,荷花灯节到了,为了应景,皇后娘娘操办之下,宫中还举办了宴会,邀请各家女眷前来参加。   御花园和隔壁的泗水畔园中间由一个不大的湖泊相连,沿着湖泊上面建着回廊和亭台,每年到了这个季节便是荷花大盛时。   接连几日傍晚下过雨,荷花开得越发娇艳,亭亭玉立于水面,周边荷叶霖霖,更衬芙蓉。   青澄和几位公主坐在小叶亭中,亭子位于水面上,往下看就是满湖的荷花。   大公主蔚宁显得有些懒,听着惠宁和德宁在那儿聊的开心,抬眼撇了一下,转头看栏杆下的荷花,神情呆了几分。   青澄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   “前几日卫家送了一对紫金瓶给母妃。”蔚宁懒懒着,忽然意识到自己答非所问,脸颊泛红,嗔了青澄一眼,“你真是的。”   青澄抿嘴一笑,一旁的德宁忽然挤了过来,捱在了青澄身边,视线飞快的看了一眼她手上戴着的玉镂金镯,笑着凑趣,“我见过大姐姐说的紫金瓶,的确稀罕呢,入了夜吹熄烛火后看还会发光。”   青澄往旁边侧了侧把位置让给她,“听着稀罕。”   德宁凑过来了,慧宁也坐了过来,德宁这才又把视线转到了青澄的身上,由衷的夸道,“青澄姐姐真好看,瞧这坠儿,我戴着就不若这么好看了。”   “还有这镯子。”德宁嘴巴甜的很,笑嘻嘻夸,“我的皮肤没姐姐白皙,姐姐戴着,镯子更衬着肤白呢。”   小手在镯子上摸了摸,毕竟还是年纪小,眼底的喜爱是藏不住的,青澄正要开口,那儿比德宁年长几岁的慧宁毫不客气的戳破了她的心思,“三妹你怎么总是瞧着别人的东西说喜欢,不会又要讨了去吧。”   德宁小脸上的神情一滞,挂不住了,扭头瞪着她,“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要讨东西了。”   慧宁得意洋洋的哼了声,“上次你还问我要金穗。”说罢了慧宁起身要去湖畔走走,德宁哪里会乐意,跟着追了出去,亭子里就剩下青澄和蔚宁两个人。   青澄和蔚宁只差了一岁,青澄入宫的时候蔚宁还只是刚刚蹒跚学步,两个人因为年纪相仿,这些年来在宫里走的比较亲近,见两个小丫头吵吵闹闹走远了,蔚宁打起一分精神看着青澄,“我听说泾阳如今的老师是聂太傅。”   青澄命落葵跟着德宁过去照看,“是啊,聂家几位都是颇具名声。”   蔚宁顿了顿,神情有些不自然,“青澄,你说聂太傅年纪也不小了,为何聂家还不为他定下亲事。”   青澄一愣,看她躲躲闪闪的样子有些疑惑。   “你可别误会,我就是好奇,那聂太傅不是从小聪慧过人,十六岁就为官了,如今双十的年纪,怎么会连亲事都没定下。”蔚宁又补了一句,有些紧张的看着青澄。   连何时为官如今什么年纪都清楚,可真只是好奇了?青澄也不说破,笑着解释,“聂老去年过世,聂太傅是长孙,自然是要守孝三年后才能议亲,如今才第二年,至于之前为何迟迟不定下亲事,此事我也不清楚,兴许是聂家想要选一个如意的呢。”   “也是。”蔚宁转过头去看荷花,不再多问。   ......   亭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湖的那一端此时却吵翻天了。   泾阳守在湖畔边等着下水的德禄把荷花摘过来给他,他记得清楚,青澄喜欢荷花灯,等到了晚上做上几盏放灯一定很好看。   正在此时三皇子带着几个伴读朝着这儿走了过来,也想准备了船下湖去摘莲花和莲蓬。   可刚好泾阳站着的地方挡了下船的路,于是三皇子泾颌便要泾阳让开,语气却不太客气,“大哥,你可得小心点,站的这么近别掉下去了才好,你都还不识水性,要是受了伤底下那些人可担当不起,到时候父皇责罚下来他们可就惨了。”   泾阳傻呵呵的看着他笑,站在那儿不肯让,“我不会掉下去的,你要抢我的荷花,我不让。”   “你!”泾颌怒瞪着他,“谁要抢你的东西了,我自己下去摘!”   泾阳继续呵呵的笑着,眼眸一瞬闪过情绪,抢的可不止是荷花,今后不就还要抢皇位。   “我不让,你就是要抢我的荷花,我要等德禄回来。”泾阳嘴角一撅,那傻愣愣的模样拿捏的恰到好处。   “等他回来什么时候。”泾颌朝着湖里一看,为了讨太子喜欢,德禄都出去好远,难道自己要干等着他回来,“大哥你让开些,我们下了船,不抢你的荷花。”   泾阳狐疑的瞥了他一眼,“不抢我的荷花你下去干什么,我知道了,你想我让开,好直接去德禄那边抢,你别想了我不会让开的。”   泾颌还在襁褓中时候这个大哥就已经是这样了,所以这么多年来别说是一起玩,就连喜欢都够不上,泾颌的心中甚至隐隐还有些嫌弃这个神志不清的大哥,这样的大哥怎么做他的榜样,又凭什么让父皇这么疼爱他。   素日里这些东西他都藏得很好,可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大哥都不听,还让他当众出丑,泾颌心里跨不过去那道坎,一下就说了重话,冲着他喊,“你怎么这么蠢,谁要抢你的荷花了。”   泾阳生气的看着他,“我不蠢,你就是要抢!”   周围的人都被他们的争执吸引过来了,泾颌气的脸通红,抬手推了他一把,把他推的后退了两步,“蠢货,你让开。”   泾阳后退了一步,脸色一黯,“你打我。”   退开了两步后下船的位置终于空出来了,泾颌朝着小船走去,回头冲着他哼了声,“打你又怎么样,是你自己拦着不走,就算是掉下去了也不能怪谁。”   泾颌话音未落,后背忽然一股劲力,他整个人被踢飞了出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噗通一声砸在了水里,水花大的都溅到了刚刚下船的一个伴读身上。   泾阳敛去眼底的锋芒,淡定的收回了脚,看着吓呆掉的众人,理所当然道,“你打我,那我就打回去喽。”   ......   坐在这儿的青澄忽然听到水声和惊呼声,不多时,之前跟着德宁过去的落葵忽然匆匆前来,青澄看不到那边什么情形,见她步伐急促的回来,“出什么事了。”   “公主,太子殿下和三皇子起了争执,三皇子落水了。”   青澄一愣,她怎么不记得当年有这一幕,当初宴会并没有出什么状况,更别提落水这么大的事儿。   边想着起身跟着落葵前去泗水畔园,蔚宁也一块儿跟了过来,快到那边园子时,喧闹声越来越大。   围堵上去的人看到公主过来了,让开了道儿,三皇子泾颌已经救上来送去换衣服去了,太子泾阳还留在原地,身后跟着德福和德禄两个太监,德禄浑身湿漉漉得手上还拿着几朵摘下来的荷花,而泾阳则是一脸的茫然。   德宁和慧宁也在,青澄看到湖畔捞上来的位置湿漉漉的还沾着荷叶青草,命人看着这儿,散了人群,带着泾阳前去泾颌休息的阁楼里。   等她到了那儿,皇后娘娘也匆匆赶到了。   ————————————————————   进门时就听到了三皇子的哭嚎声,连着两个宫女被赶出来,青澄拉着泾阳一言不发站在外屋,皇后看了泾阳一眼,心急着,径自进了屋去。   屋内泾颌的告状声,哭声跟着传出来,泾阳小心的拉住青澄的手,后者转头看他,他又飞快的把视线飘到了远处。   青澄示意候在门口的落葵去一趟御阳宫。   很快皇后出来了,脸色微沉,后头是换好了衣服的泾颌,哭的双眼红肿,头发还有些湿,路过泾阳时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后者也不甘示弱,直接冲着他扮了个鬼脸,气的泾颌瞪的更凶狠。   皇后坐下,叫了德福他们上来问话,泾颌一脸得意的看着泾阳,告状,“母后,就是大哥把我推下水的,他是故意的。”   皇后看了他一眼,神情威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群伺候的人,跪在那儿把事情说了个还原,最后皇后在听到那句‘太子一脚把三皇子踹下水’后原本是肃色的脸,一下沉了。   太子众目睽睽之下把三皇子踢下了湖,丢的到底是谁的脸面。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忽然皇后冲着泾颌呵斥,“你给我跪下!”   泾颌一愣,青澄也有些诧异,泾阳被这声音吓怕了,躲到了她的身后。   屋里的气氛一下凝结了起来。   皇后看着泾颌正色重复,“跪下。”   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泾颌快委屈哭了,看了皇后好几眼,最后不情不愿的跪了下来,正在这时,屋外太监禀报,皇上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  凉子:太子太子,你为什么要踹你三弟下水   泾阳斜了一眼过来,默默想了三秒,继而摆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傻子做事还需要理由?   太子殿下表示你们再不浇花他就要枯萎了/(ㄒoㄒ)/~~    ☆、006.荷花灯节(中)     皇上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长子躲在青澄身后,三子跪在地上脸憋的通红,而皇后则是一脸教诲的严肃。   “皇上,您怎么过来了。”皇后见皇上来了,即刻换了神情,牵出一抹笑迎了上去。   “怎么一回事。”皇上走到前面坐下,看了一眼跪着的泾颌,眉头微皱,“好好的怎么掉水里了。”   本来皇后让他跪下就已经受够了委屈,皇上来这么一问,泾颌当即就告了状,“儿臣想下船去摘荷花,大哥不让,还把儿臣踢下湖。”   “住口!”   没等泾颌继续往下说,皇后忽然斥声喝止他继续往下说,在泾颌身旁跪了下来,一脸诚恳,“皇上赎罪,臣妾教子无方,颌儿无理,更不该和太子起了争执。”转而看泾颌教训,“你不敬兄长在先,竟还恶人先告状,还不快向你大哥道歉认错!”   他有什么错,被踢下水的可是他啊,泾颌难以置信的看着皇后,不明白一向最疼爱自己的母后怎么会反过来要自己和大哥道歉。   见儿子拧着脾气不肯认错,皇后神情越发愧疚,“陛下,这都是臣妾的不是,没有管教好泾颌,让他对兄长如此出言不逊,今日之事是泾颌有错在先。”   “我没有错,儿臣没有错,是大哥把我踢下水的为什么要我认错,为什么大哥不认错。”小小年级的泾颌哪里受得住皇后这些指责的话,是他的错也就罢了,怎么被踢下水的人是他,还得他来认错。   眼眶红红的跪在那儿,泾颌倔强的眼泪都不肯掉,还和皇后怒着对视,连她都不护着自己,反倒是要他道歉。   皇上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没有开口说话,只听见啪的一声,众人一愣,泾颌的不平声戛然而止,皇后气的胸口起伏不止,颤抖着手指着他,“冥顽不明,来人啊,把三皇子带下去关到佛堂里去闭门思过,好好反省反省!”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变得凝重,泾颌手捂着脸颊,眼眶中打转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他不敢相信母后会因为这件事打他,而屋外循着皇后的话进来的两个宫女,更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屋子里,可还有皇上在。   可皇上至始至终没有开口,脸色也瞧不出情绪,摸不准心思更是不知道皇上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皇后说的话,两个宫女不敢上前把三皇子带去佛堂里。   而皇后,那一巴掌打完,话说完了之后,脸上的神情亦是一变再变。   此时此刻皇上应该要开口说话,不论是阻拦皇后把三皇子送去佛堂也好,还是同意皇后的话,教导一番后送去佛堂反省思过也好,皇上应该是要开口说话,可时间一分一秒,皇上仍旧没有开口。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陷入了僵局。   青澄看在眼里开始心急,再这么僵下去,皇后心中还不知道对泾阳要存什么另样的芥蒂,她看了一眼神情定若的父皇,再看一眼皇后,松开了拉着泾阳的手在皇后旁边跪了下来,轻声道,“父皇,泾颌刚刚落水受了不小的惊吓,身子还没弄利爽,该先请太医来看看才是,虽说是暑夏,还是小心些的好。”   青澄说完有一会儿,皇上的神情有了变化,他抬了抬手,看的是皇后,“起来吧,请何太医进来看看。”   “谢皇上。”皇后起来,一旁的青澄扶了她一把,随着何太医进来,后头的两个宫女顺势的就把三皇子给扶了起来,坐到了一旁。   原来皇上早就把太医给带来了,只是一直候在外面听命,青澄不知道皇后此时此刻是什么想法,可她庆幸自己赌对了,至少眼下的局面比三皇子被带去佛堂要好的太多。   ......   太医进来后皇上没有多留就离开了,继而太医诊脉,开药,受了惊吓自然要带回去好好休息,说什么责罚,那都是之后的事了,外头的宴会还要皇后主持大局,三皇子被带走之后,皇后也离开了阁楼。   青澄转头看泾阳,后者孰不知事的样子,心中还记挂着让德禄把摘来的荷花赶紧拿上来献宝,粉嫩的荷花瓣上还沾着水珠,泾阳拿在手中捧到她面前,呵呵的笑着,“姐姐,都给你。”   “傍晚姐姐教你做荷花灯。”青澄让他放下荷花,替他擦沾到的水,细心嘱咐,“下次不要站湖面这么近了,知不知道。”   泾阳点点头,青澄转头看德禄,神情严肃了几分,“你下湖去,太子身边怎么就没有伺候的人拦着他走这么近,万一落水苦的可不止是太子,你们都得跟着受罪。”   “是我自己要站得近的。”   泾阳拉了拉青澄的手,替德禄和德福求饶,德禄一脸感激的看着太子,“是奴才有罪,没有照顾好太子殿下。”   他身边这两个太监,是当年母后为他寻的,从小陪着他一起长大,而到最后,他们都死了,泾阳模糊的记忆里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唯一有些印象的是自己身边伺候的人是一个一个消失不见。   青澄抬手拍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还说!”   泾阳笑嘻嘻的讨好,“姐姐不要生气,下次我不去了。”见青澄还板着脸孔,忙又开口,“孤,下次不去了!”   上一世可没发生过这件事,这一世忽然变了,青澄怎么也得问清楚,“你为什么要踢泾颌下水。”   “他推孤。”泾阳理直气壮,“那孤就踢他下去。”   抬头看到青澄看他,眼神温柔中带着坚定,泾阳缩了缩手嘟嘴委屈,“他说我是蠢货。”   青澄一愣,刚刚皇后娘娘问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提及这个,只说太子和三皇子吵起来了,转头看德福,德福点了点头,“公主,皇后娘娘先问了三皇子身边伺候的人。”   “你们这么做没有错。”皇后娘娘之后打那一巴掌,想必是早就知道三皇子说过什么话,而这些话,早晚得传到父皇耳朵里。   青澄回头,泾阳满脸写的都是委屈,她抬手轻轻拨了拨他的头发,轻柔哄他,“你不蠢,在姐姐眼里你一点都不蠢,你是最好的。”他若没出事,他就是这么多皇子中最聪慧的一个,是母后的骄傲。   泾阳嘴角微仰,杏眼之间,犹如星河,绚烂的璀璨。   青澄微微一怔,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松了下来,被他悬空握住,很快她便被他揽在了怀里,淡淡的檀香味很熟悉,是她让落葵送去太子宫的。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幼年时需要她来保护,需要她时刻站在前面的人已经有了宽厚的肩膀,可以把她容纳在怀里;她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点安心。   “姐姐说泾阳不蠢,泾阳就不蠢。”略显低沉的声音,带着少年嗓音的清澈,缓缓的传到了青澄的耳朵里,就是这刹那间,青澄忽然觉得他没事了。   只是等她离开他的怀抱时,看到的还是他笑的傻傻的样子,青澄也跟着笑了,“走,做花灯去。”   ——————————————————   此时的永和宫内,泾颌正在屋子里发脾气,太医开的药也没喝。   皇后进去后屋子里伺候的人纷纷低头离开,泾颌知道是母后来了,坐在那儿不肯回头。   “你以为母后是冤枉你了,错怪你了。”后头的门阖上,皇后走到了他面前,看他还拧着脾气,沉声问他。   “儿臣没有做错什么,母后为什么先责备儿臣,还要儿臣认错,还当着父皇的面打儿臣要儿臣去佛堂里反省思过。”泾颌抬头质问,亦是丝毫的不示弱,被踢下水的是他,就算是大哥不被责罚,他为什么要受责罚。   “那是你说了不该说的话!”皇后呵斥,“你还能当着你父皇的面说你大哥是蠢货不成!”   泾颌脸色微变,抿嘴不吭声了。   “你忘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忘了前一年蓝修仪说了一句太子是傻子,传到你父皇那儿,杖责三十后一尸两命,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一并处死,在这宫中最忌讳的就是你大哥的事,你都忘记了?”   “我没有说大哥是傻子。”泾颌并不太记得宫妃被赐死的事,只是有听闻。   “蠢货也不行。”皇后抬高音量厉声:“母后这是在帮你,你要等你父皇进来知道来龙去脉后责罚了你才甘心是不是,身为皇子,你连这点事都拎不清。”   “那大哥踢我下水母后怎么不说!”泾颌梗着脾气,红着脸反驳。   皇后看着他许久,声音轻了下来,抬手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头发,“颌儿,母后有母后的难处,母后可以责罚你却不能责罚太子,你莫怪母后打了你,母后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什么,就因为大哥他是那个。”泾颌本想说傻,出口时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你父皇他迟早会明白的。”皇后一下一下的摸着他的头,似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要是父皇一直不明白呢。”   皇后拍着他后背的手一顿,眼神微缩,语气越渐柔和,“会的,你父皇会看到你的好,他迟早会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歌爷不怕大姨妈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8-23 00:11:33   歌爷不怕大姨妈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8-23 00:02:35 ☆、007.荷花灯节(下)   天色渐暗,御花园和泗水畔园点起了灯笼,湖畔亭台之间还见火光,往近了,是许许多多的荷花灯在湖面上飘着,透过薄薄的花灯透出光,在昏暗中折射着幽亮。   泗水畔园这儿的小阁楼内,后门往外直接是临着湖畔,落葵和德福他们站在那儿,他们身前蹲着两个人。   长长的裙摆拖拽在地,青澄从落葵手里接过笔递给泾阳,后者挪了挪脚步背过身去,还不让她看写了什么。   青澄失笑,“遮遮掩掩的还不能让姐姐看了?”   泾阳摇摇头,不止她不能看,德福他们也不许看,一手遮掩护着,一手很快在花灯的外壁写下了几行字,后头德福他们瞧着,像是乱描上去的。   写完之后他探头过来看,青澄也遮着不让,笑着打趣,“不然我们交换着看,你说好不好。”   泾阳忙捂住自己的摇摇头,催促德福,“快快点蜡烛,我要放灯。”   那心急的模样,活似再晚上一刻许的愿就不灵验了。   德福和德禄点了蜡烛小心放到荷花灯内,泾阳又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回,满意了,双手捧起来看青澄,要等她的也点了蜡烛一块儿放下去。   落葵把拉住安到荷花灯里,青澄捧着灯走到他身旁,看他一手还遮着呢,笑道,“来,一起放。”   蹲下身子,小心的把花灯放到水里,碧波轻轻荡漾了一下,小小的涟漪从花灯底部慢慢的旋转扩散开来,蜡烛上的火晃动着,微风中把花灯上的字映衬闪亮。   泾阳没能看清青澄的花灯上写了什么,转头看她,只见她微阖着眼,看的是花灯飘去的方向,脸上的神情虔诚如月神。   花灯顺着水流朝着湖面飘去,那儿已经飘了许许多多的花灯,湖岸站着不少人,又受邀入宫的女眷,僻静处还有许多的宫女,荷花灯是思念亦是许愿。   两盏花灯汇进了许多花灯中,几乎是要分辨不出,一阵风吹过,吹开了靠着的花灯,依稀看到了两盏花灯上的几个字,如愿,并蒂莲,还诛。   ......   翌日,朝堂上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越将军为首的几位大臣,以前一天宫中宴会时发生的事情为上奏的理由,奏请皇上以大顺朝为重,三思另立太子一事。   这样类似的请奏内容,在太子出事后这些年来也发生过不少次。   先帝时越家在朝中就是能说得上话的,如今越将军的嫡亲妹妹贵为六宫之主,自然是更有发言权,带兵多年,打仗的人说话一向直,越将军的奏章写的也简单粗暴,太子不是合适的继承人选,将来也不会是如皇上一般的圣明君主,皇上应该要另立太子。   “我大顺朝历代君主皆是贤能,如今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这太平盛世的局面也是皇上您的英明,恕臣直言,太子如今难任其职,这么多年过去皇上为太子殿下请的诸位老师,恐怕是没有一个能长过半年,如此君主将来如何能担大任。”   越将军的语气铿锵有力,在朗坤殿上传开来,飘进了许多人的耳朵里,有些人抬头看了,有些人低头不语。   “那越爱卿以为,哪个皇子更能担此大任。”皇上看了一眼厚厚的奏章,开口问他们。   “如今诸位皇子都是聪慧之人,臣等岂敢妄断,只是太子殿下实在不是合宜的人选,江山社稷,太子也担不起,皇上应该及早明断。”越将军一副耿直的样子,俨然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并无别意。   言之有理,这么多年下来,哪个大臣说的话没有道理,太子是个傻子,傻子怎么能当皇帝呢,今日是越将军,昨日是别的大臣,明日这奏章上又不知是谁。   大殿之上静默了片刻,皇上抬眸看着众人,目光最后落定在越将军身上,“越爱卿,你认为朕还能活多少年。”   此言一出,朝臣中微有纷动,大臣们纷纷下跪,殿中响起,“皇上万岁万万岁。”   越将军越正覆也跪了下来,大臣们不明白皇上说这句话是何意,他没说平身,众人也就这么跪着。   “太子如今十四,再过两年就可议亲,怎么,你们是觉得朕活不到那岁数,等不到皇长孙长大,要朕提前为这些事准备下来了,是不是。”皇上冷冷看着他们,“还是有谁觉得诸位皇子之中有人更适合当这个太子。”   再往下说,不就是咒着皇上早点死。   “臣等绝无此意。”   此时皇上身边伺候的公公高声宣,“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众人纷纷起身退出了朗坤殿,走到外头时越正覆的脸色铁青,他看了一眼后面出来的长孙大人,重重的哼了声甩袖离去,长孙千文看他那动作并不在意,转头低声问身后的人,“国师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此去苍山,还需两月。”   ——————————————————————   临近傍晚的时辰太阳西斜,余晖缀在天边十分的夺艳,百花园内争奇斗艳繁花盛开,这个时辰前来花园里散步的人也不少。   靠近荷花池的云悦亭里坐着一个宫装女子,一袭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头上的一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尤为显眼,坠处还有宝石镶嵌,和红翡玉交相辉映,更添耀眼。   金步摇下是一张精致的脸孔,柳眉之间轻点着梅花样的朱钿,巧鼻下朱唇微张,脸上是柔和的笑靥,目光宠溺的看着眼前小摇椅内靠着的婴孩。   亭子内外伺候着五六个人,何婕妤抬手接过宫女手中的软帕,替孩子擦了擦嘴角,笑着哄,“辰哥儿。”   婴孩看起来五六个月大的样子,生的粉雕玉琢十分讨喜,内里是大红的双子肚兜,外头裹着一件软锦衣,他睁大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母妃,嘴角一咧,逗的何婕妤先笑出了声。   正此时,不远处拥过来了好些人,为首的是沈容华,后头跟着安嫔和住在沈容华宫里的范贵人。   一眼看过来沈容华就看到了亭子里的何婕妤,原本拥簇着笑意的脸有了变化,走到荷花池边时声音跟着悠长了几分,“哟,这不是咱们何婕妤么。”   说着,沈容华带着她们朝云悦亭里走来。   何婕妤起身,朝着沈容华淡淡福身,“沈姐姐。”安嫔和范贵人在后头则是朝着何婕妤行了礼。   “何婕妤好兴致,自从你生下了尊贵的五皇子后可鲜少在宫中见着你人,就连昔日你住了几年的宜和宫都没再来了,更别说来看看我们这些姐妹。”沈容华扬着笑意,穿的比何婕妤还要明丽的宫装,端看这样貌,沈容华确实是胜上几分。   “沈姐姐说笑了,宫中谁都知道我生辰哥儿的时候折了身子,休养了好一段日子,我怎么会不回宜和宫看姐姐呢。”   何婕妤笑的从容,站在沈容华身后的安嫔忽然开口,盯着她的头饰,“何姐姐,前几日听闻皇上去了你那儿,这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是皇上赏赐给你的吧,我听说皇后娘娘那儿也有一副,是金翡的,还有一副红翡在德妃娘娘那儿,姐姐可真是好福气呢,我还是头一回瞧见。”   安嫔这么一开口沈容华也注意到了,她的眼里一瞬闪过嫉恨,哼了声,眼眸转到了何婕妤身旁的小摇椅上,身子微蹲没等何婕妤有反应,抬手便把五皇子给抱了起来,“哟,这沉甸甸的小家伙,我可是才第二回瞧见呢。”   何婕妤神色一紧,笑着要伸手从沈容华怀里把孩子抱回来,“还是我来吧,辰哥儿认生,哭闹起来姐姐抱着也不利爽。”   沈容华身子一侧,低头轻拍了拍辰哥儿的背,似笑非笑,“多抱几回不就熟了,怎么,你怕我摔着他不成。”   “自然不会。”何婕妤跨前一步,自然的把手放在了辰哥儿的手臂上,作势绕着要把他抱回来,“只是怕沈姐姐你抱不习惯,这孩子闹腾的很。”   何婕妤没能如愿把孩子抱回来,沈容华一个甩手推开了她,沉着脸讥讽,“何婕妤,你这是拐着弯说我没生过孩子不会抱是不是,你一个从宜和宫里出来的贵人,如今能晋升到婕妤,还生下了皇子靠的是谁,如今是得了圣宠尾巴都翘上天了,忘了自己以前是怎么在我面前跪着求见皇上的。”   孩子还在沈容华怀里,何婕妤自然是不放心,加上她这一番话,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沈姐姐,你昔日的恩情我没忘,辰哥儿还年幼,如今也该回去了,还请你把孩子交还给我。”   “这不是没哭么。”沈容华轻拍了拍,在何婕妤以为她要把孩子交过来的时候沈容华一个转身,直接把五皇子递给了范贵人,笑意里透着几分怪意,“你们俩过去住的是对门,一起入的宫堪称好姐妹,这么好的关系想来这孩子也一定喜欢你。”   孰料范贵人刚把孩子抱住五皇子就开始大哭了起来,五六个月大的孩子手劲也不小,他一抬手直接抓住了范贵人的耳坠,边哭边扯,疼的范贵儿都跟着眼红了。何婕妤见状直接冲了过来从范贵人怀里把儿子夺了过去,用力之间范贵人‘啊’了一声,耳坠被扯了下来,耳垂上顿时血淋淋一片。   被何婕妤抱回来的五皇子因为这一扯则是哭的更大声了,一旁宫女翻开他的手一看,他适才紧握的手心里是被耳坠的金片儿割出的好几道血痕,细皮嫩肉的看着怪心疼。   何婕妤气上心头,“啪”的一声,直接给了范贵人一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此处有男配 ☆、008.母凭子贵   巴掌声清脆的在亭子里响起,范贵人这头还来不及看耳朵上的伤,那头又被重重扇了这么一下,当即有些懵,捂着脸站在那儿,看着何婕妤的眼神满是不置信,她竟然出手打她。   安嫔惊叫了声指着范贵人的耳朵,“血。”范贵人扭头一看,耳朵上的血都已经滴在肩头上了,伸手一摸,手指上沾了不少。   沈容华冷嘁了声,何婕妤抱着辰哥儿没有顾忌范贵人的伤,小心把坠子从他手心里取出来,正此时,亭子外传来太监的高宣声,“淑妃娘娘驾到。”   再疼也得出去行礼,安嫔扶了范贵人一把,众人出了亭子到花坛小径旁低头福身候着,没多久数人簇拥之下的淑妃过来了。   论说后宫妃子中谁最美,淑妃绝对是端庄之外妩媚有余的,生的一副娇媚的容貌,何婕妤就算是再柔骨都不及她三分。   此时淑妃看着她们,视线很快,一个一个扫过,最后是停在了范贵人的身上,懒懒的开口,“怎么这幅样子就出来了,要是冲撞了贵人可不好。”   范贵人屈膝跪了下来,低着头亦是万分委屈,“淑妃娘娘赎罪,妾身不是有意,确实是事出有因。”   淑妃眉宇轻挑,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哦?说你不对你还有理了。”   “妾身不敢!”范贵人的头垂的更低了,“是妾身的不是,冲撞了淑妃娘娘,妾身该死。”   淑妃没搭腔,就让她这么跪着,转而看沈容华,后者轻抬了下头触及到淑妃的眼神,恭敬道,“娘娘金安,适才范贵人被五皇子揪着耳坠了,何婕妤抱回去的时候也许是心疼五皇子哭,大力了些,把这耳坠给扯了下来。”   “小小贵人,哪儿有资格抱皇子。”淑妃低头看着何婕妤,嘴角微翘,“你说是不是啊,何婕妤。”   何婕妤身子微颤,“嫔妾不敢。”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你贵为五皇子生母,母凭子贵身份自然是不言而喻,范贵人有错在先,别说是赏她一巴掌,就算是你开口罚了她,那也是她冲撞了五皇子的贵体,理所应当得受着。”   淑妃的声音轻轻飘过来,何婕妤的眼底闪过一抹恐慌,“嫔妾不敢。”她一个小小婕妤哪儿有资格处罚别的妃子,她若是应了那才是犯了大忌。   连着听了两次不敢,淑妃的神情里浮出一抹不喜,尤其是在看到何婕妤头上的金步摇时,那眼神里更是透出了一抹厌恶,“连昔日的好姐妹都能下的去手,何婕妤有什么不敢,如今得了圣宠,又诞下了五皇子,说不定改日本宫还得称你一声妹妹了。”   ......   不远处的问月台上,青澄居高临下看着,花园里的一幕入她眼底,包括亭子中后来沈容华到来的画面,如今淑妃透着厌烦不喜的神情。   她若是没记错,就是这天,淑妃以包扎的名义把受了点小伤的五皇子抱回了幸昌宫,之后五皇子就没能再回到何婕妤身边,淑妃向父皇请求把五皇子交给无子的贤妃抚养,结果不到三个月五皇子就病死了。   而后来疯了的何婕妤冲去幸昌宫讨要说法那一幕惨剧,青澄怎么都不会忘记。   “公主。”后头的紫苏轻唤了她一声。   “我们下去看看。”青澄转身朝着台阶走去,紫苏和落葵两人都愣了愣,公主素来不搀和内宫的事,怎么今日会要下去看看。   两个人赶紧跟上去,下了问月台绕过一个花坛就到了淑妃她们所在的地方,青澄走近时,淑妃正开口吩咐宫女,要把大哭不止的五皇子抱到自己宫中去。   “这么小的年纪要是留了疤就不好了,玉华宫距离百花园甚远,先抱去幸昌宫里呆一会儿让太医瞧瞧,哭久了可是要岔气,翠莺,帮何婕妤抱着五皇子,回幸昌宫。”   何婕妤惊的抬头看,淑妃身旁的翠莺已经走过来要从何婕妤身后的奶娘手里抱过五皇子,她忙抬手阻拦,有些慌了,“多谢娘娘抬爱,妾身自己能照顾好五皇子。”   淑妃冷哼了声,她可不会想沈容华那样多听她说两句,说抱就抱,翠莺已经伸手从奶娘手里把孩子接过来了,早一步看到青澄的安嫔开了口,“允宁公主。”   众人的视线落到了青澄身上,何婕妤身后的奶娘还算机灵,趁着翠莺这一顿,尚未脱开的手一紧,顺势又把五皇子抱了回来紧紧搂在自己怀里。   青澄看着淑妃笑着温和,“可真是热闹,几日不见,淑妃娘娘的气色更好了,定用了什么美颜的好方子,好让青澄讨了去,也用上一番呢。”   后宫妃子和公主鲜有什么大纷争,更何况是允宁公主这个比较特殊的存在,谁都知道璃茉苑里的允宁公主不仅人长得美,脾气也好,这么多年来还一直被皇上当亲闺女一样对待,淑妃先听了她这么一句夸,自然更是要给她面子,抬手轻掩着嘴,笑的灿烂,“瞧你说的,哪儿有什么好方子,本宫可比不上允宁公主,这年轻啊就是最好的方子。”   “淑妃娘娘可别藏着呢,赶明儿啊我可得去您那儿好好瞧上一番。”青澄笑说着转而看向哭声的来源,瞧五皇子的眼里多了几分心疼,“辰哥儿这是怎么了,哭的这么伤心。”   “回公主的话,五皇子适才伤了些手。”何婕妤心中算着利弊,赶忙回答。   “那得赶紧请太医看看,还愣着做什么。”青澄不由严肃了神情,“这可不能拖。”   “我也是这意思,玉华宫离这儿远,先抱去幸昌宫还快一些。”淑妃笑着顺青澄的话往下说,“他这么哭听着怪惹人疼的。”   青澄点了点头,“确实耽搁不起,说起来璃茉苑离这儿还挺近的,太医院离这儿也不远,不如去我那儿,落葵,你去请严太医到璃茉苑来。”吩咐过后青澄这才转头问何婕妤,“你看如何。”   “多谢公主。”何婕妤犹如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此时此刻哪里还会傻到拒绝允宁公主的建议。   淑妃脸上的笑靥一瞬凝滞,她看着允宁公主,在她脸上又瞧不出半分有意为之的样子,青澄所言,的确是出于远近的考虑,没有别的意思。   ————————————————————   允宁公主把何婕妤和五皇子带走了,花园里剩下淑妃她们,范贵人依旧跪着。   淑妃的脸上露出一抹乏然,瞥了一眼范贵人,“起来吧。”   身后的宫人把范贵人扶起来,后者已经跪的有些站不住。   “安嫔,你送范贵人回去,沈容华陪本宫走一会儿。”淑妃让安嫔陪着范贵人回去,沈容华跟在淑妃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   走了一会儿淑妃才开口,“这何婕妤什么时候认识允宁公主的。”   沈容华伸手扶了淑妃一把上了台阶,笑的逢迎,“据嫔妾所知,何婕妤并不认识允宁公主。”   淑妃点点头,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一个从你宫里出来的贵人,如今都能生下皇子,你入宫的时候就封了容华,四年过去还是如此。”   “嫔妾惭愧。”沈容华低垂着头,眼底一抹接着一抹的妒意,“何婕妤她魅的皇上心,做惯了柔弱。”   淑妃转头看她,朱唇上扬,“别瞧不起这柔弱,你要用得好,皇上也宠着你。”说罢她微蹙了眉头,忖思片刻,“你这样下去也不行。”   沈容华眼眸一亮,如是看到了希望,抬头望着淑妃,“恳请娘娘赐教。”   “本宫会和皇上多提起你,你自己也争口气,尤其是这肚子,要是有了一儿半女的,也能站稳了脚说的上话。”淑妃站到了荷花池边上,目光落到璃茉苑那个方向,声音极轻,“这回算她运气好。”   沈容华在后头没有听全,正激动着淑妃之前说的话,“娘娘放心,嫔妾定当竭力佐助您。”   ......   璃茉苑内,严太医看过之后替五皇子包扎了手,何婕妤千言万谢后带着宫人回去了。   此时天色微暗,屋檐下掌了灯,青澄让落葵去一趟玉华宫把伤药送过去,后头紫苏送完了严太医回来,扶着她进屋,不禁疑惑,“公主,今日您怎么会帮何婕妤。”   青澄坐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笑看着她,“你是想说何婕妤非善类,本宫为何要帮她。”   紫苏点点头。   “紫苏,在这宫里呆久了,孰非善类?本宫是心疼那孩子,才这么大哪里经得起折腾,毕竟都是父皇的孩子。”这么大的孩子要成为妃子之间明争暗斗的牺牲品,青澄怎么都不忍心。   “公主心善。”紫苏微动了动嘴没有继续往下说,给她添了茶。   青澄转过身轻拉住她的手,拍了拍,“我刚入宫的时候母后就让你来照顾我,这么多年了,你和苏嬷嬷一样是本宫身边最亲近的人,有什么话你也无需这般藏着。”   紫苏提了提裙跪了下来,“公主,奴婢是怕淑妃娘娘因为此事对您存了别的看法,公主一向不过问内宫的事,倘若何婕妤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也就罢了,可这底下传的,何婕妤并非是个善主,奴婢不想公主因为这些事惹了不痛快。”   青澄起身把她扶了起来,“本宫还会让她们欺负了不成。”   “奴婢会尽全力护着公主的。”紫苏把青澄扶回去坐着,语气坚定,“绝不会让她们欺负您。”   青澄失笑,“谁知道呢,说不定她以后还有有求于本宫的地方,好了,让你去翰林院的事办的如何了。”   “明日就是休沐,孙大人下午入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苏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4 08:56:55   苏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4 08:56:37 ☆、009.孤男寡女(上)   隔天上午,暑夏的天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早上的雨,到了下午都没开阳,空气里泛着一股青泥的味道。   孙白依入宫时雨势小了很多,由宫人领到了璃茉苑这儿,早就候在门口的紫苏将他带入了璃茉苑中的小花坊内,屋檐没有遮盖的葡萄藤架上还有雨水落下,临着屋檐旁放着一张瘿木贡桌,两侧是藤条竹椅,桌子上的茶壶中滚滚的冒着白烟。   左侧是敞开的门,孙白依在门内看到了一袭青绿的身影,半身襦裙,乌黑的长发倾斜垂在身后,几缕用丝带扎着,发丝间透出几抹俏来。   孙白依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她写完了一整幅字,紫苏安静的候着也不出声,直到屋子内传来轻轻的搁笔声,葡萄藤架上忽然有鸟雀惊起的喳喳声,孙白依的眼眸里,是她顾盼回眸的模样。   “表哥。”青澄放下镇纸走出来,吩咐紫苏去把刚刚做好的糕点端来,笑着邀请孙白依坐下。   青澄姓慕,父亲是魏安城慕家的嫡长子,母亲是孙家嫡女,成亲后母亲陪伴父亲前去镇守边陲辽城,她就是在辽城出生的。十二年前辽城一场灭城之战,料想到之后会发生什么,慕夫人让奶娘和几个护卫把当时才三岁不到的青澄送回了魏安。   而她则留下来陪着慕国公,领着余下的几千人殊死抵抗,那一战打的惨烈,几乎是被屠城,最后剩下的几个将领坚持到了援兵到来,辽城最后是保下了,但慕国公夫妇包括慕国公刚刚定亲的弟弟在内,为了保住辽城全都壮烈牺牲。   年幼尚不知事的青澄一下成了慕家孤女,她被送回魏安后原本是要养在孙家,封赏那日入宫,她跪在皇上面前为慕家受了封赏,也就是那日,皇后娘娘向皇上另讨了册封,把她封为公主,视作亲生女儿养在了自己身边。   她在宫中生活了十几年,皇后娘娘在世的时候很疼爱她,皇上待她也如亲生一般,她儿时的记忆里对慕家和孙家都很模糊,唯独印象深刻的是当年从辽城离开时娘亲哄着自己的样子,这些年孙家人时常入宫看她,两个舅舅对她也很好,青澄并不觉得自己缺了什么,反而她得到了很多。   ......   孙白依看着她给自己斟茶,微晃下神,葡萄藤架下的小水池时不时有落水声,他端起眼前的杯子看着青澄,“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这个表妹的脾气他了解些,若不是大事她不会派人去翰林院找他。   “是有一件事要劳烦表哥帮忙。”青澄低头抿了一口茶,噙着淡淡的笑意,“下月田家三少爷奉命前去边陲运送粮资,表哥和田家三少爷认识多年又是好友,能不能请表哥托田大人帮我打听件事。”   孙白依怔了怔,转瞬想明白了表妹要他帮忙打听的人是谁,“是不是打听有关萧将军的事。”   青澄点了点头,孙白依笑了,“你们自小就有婚约,你若想知道关于萧将军的事,何须托我打听。”   “这件事非表哥帮我不可。”青澄摇了摇头,“这些年来我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就罢了,他身在边陲甚少回魏安,我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即便是知道这亲事是爹娘订下的,我心中依旧是有顾虑。”   “萧将军在边陲的名声极好,是个重信义之人,想来品格不会差。”孙白依以为她是忧心萧将军的人品,怕嫁到萧家会受委屈,笑着打趣,“再者,有你这身份和孙家在,谁也不会欺负你。”   “他有如今的声誉自然是个重信义之人,表哥,我想让你托田大人打听的不是这个。”青澄放下杯子,轻轻扣在了釉花的杯底上,声音轻缓,“我想让田大人打听的事萧将军在边陲是否已经有了意中人。”   孙白依正欲开口,对上了她认真的眼神,脸上的笑意淡了下了来,转而严肃,“你为何会这么想。”   “婚嫁之事虽说父母之命,也讲求你情我愿,青澄知道的事情并不多,更不愿意做那拆散他人之事。”青澄微顿了顿,轻叹“就是因为我这身份才更加担心,若是我想多了就罢了,若真有此事呢。”   青澄不知道当年萧将军一直不回来完婚的理由是什么,不论是对她不喜也好,还是另有它因。她能想到的,也许他是因为有了意中人,又因为她的身份悬在这儿无法抗旨,这才以边陲战事紧急为由一直不回来。   “定亲一事他不会不知道。”孙白依想了想,“既然是你想知道的,我尽力帮你去打听。”   青澄嫣然一笑,抬手替他斟满了茶,“素闻田大人是个宠妻之人,素日里小别都不舍,此去边陲来去怎么说也得三个月,想必是要把田夫人也一并带去的。”   不用她继续往下说孙白依便知道了她的意思,女眷去萧府拜访,打听什么事都便利些,再往深处想,青澄把后头的事儿都打算好了,孙白依不免失笑,“你这回找我过来,就是为了搭了线,让田大人替你顺这一回腿。”   紫苏端着糕点上来,青澄笑眯眯的献殷勤,“要是没了表哥这座桥,青澄又哪里能登的了对岸。”   ————————————————————   孙白依在璃茉苑里留了一个多时辰,离宫的时候天色微暗,青澄让紫苏送他出宫,从小花坊内回到主屋,到了门口时落葵守在那儿,看到她便迎了上来,低声道,“太子殿下来了有半个时辰的功夫了,得知孙大人在此,还不让奴婢们去通禀您。”   落葵隐隐的意思青澄听明白了,跨了门槛走进屋子内,这不,泾阳坐在坐榻上,看着她来了也不支声,闹脾气呢。   “今日和聂太傅学了什么?”青澄故意不去问他的情绪,命落葵带人上来布桌,笑着问他今早在御书房里上的课。   “不记得了。”泾阳哼哼着不肯说,末了还是先忍不住,扭头看青澄。   这几天泾阳很忙,尽管装睡能听聂太傅讲不少东西,但是聂太傅讲的太浅显了,回了太子宫后他还要想法子去书房里看那些书,装傻是个力气活,这几天也就没空到璃茉苑里来。   好不容易抽了空过来,青澄却在接见孙大人,孙家人有什么好见的,尤其是孙白依。   泾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孙白依有淡淡的敌视,也察觉不到,总之是不乐意青澄单独见孙白依,对他而言,如今正是能把这‘不乐意’展现的淋漓尽致的时候,所以他在青澄面前就是这么一副样子,委屈极了。   “不知是谁说呢,下次过来要和我好好说说聂太傅教他的。”青澄抿着笑意,佯装不懂,转头还问苏嬷嬷,“我准备的袖套在那儿呢。”   苏嬷嬷会意,去了内屋捧了个无盖的盒子出来,上面放着一对儿绣好的袖套,玄色的锦底,墨金线在边沿勾了,图案简单大气,单单看针线就知不俗,泾阳直接把袖套拿起来对拆往自己手上戴,刚好搭配他这一身玄色阔袖蟒袍。   苏嬷嬷看他心急,帮着他把袖套戴上,和衣服合缝后将里面的翻上来,露出了底下的金锦黑镶边,看他满脸写着喜欢,苏嬷嬷也笑了,到底是孩子心性,哄着容易。   “太子殿下,这可是公主亲手为您做的。”苏嬷嬷替他收拾好了,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他。   泾阳嘴角微勾,一双清澈的眼眸直直的望着青澄。   一旁苏嬷嬷看着,心中不由感概,太子殿下生的像慈懿皇后,俊逸的五官这么瞧着看不出半分瑕疵,只要是端着这幅样子不动,也不知能迷倒多少女子。   想罢了,又未免觉得有些可惜。   青澄伸手替他理了理领口,看他还直勾勾看着,揶揄道,“这可是奖励,也不知谁呢,到底有没有好好听聂太傅的话。”   对泾阳来说要哄的青澄高兴很容易,只要他说几句聂太傅讲课时说的话就够了,也就是简单的几句,青澄看他的眼神越发的欣慰,再来一世很多事并不能朝着她过去的预期发展,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有机会努力去改变。   ......   吃过了晚膳青澄亲自送了泾阳回太子宫。   入夜后宫中四处掌灯,雨后的小径上湿漉漉的,在灯光下泛着水霖。   一路上青澄在教他念诗,两个人有说有笑走的慢了些,快出小园时,原本已经停了雨的天骤然又开始下雨。   雨势来的猛,转眼就打湿了头发,青澄身后的落葵她们前来遮挡,泾阳直接拉起了青澄的手,朝着园子外最近的文渊阁跑去。   雨势中泾阳紧紧的拉着青澄的手跑的飞快,一抹玄色一抹倩绿,泾阳时不时回头看她,雨水打湿了头发,他却笑得很开心。   青澄一手拎着裙摆跟着他的脚步,身后的襦裙带子跟着裙摆轻盈飘动,她含笑看着他,一面说着慢点儿,一面松开手,放到了他的额前替他挡雨。   很快跑到了文渊阁的屋檐下,落葵她们还落在了后头,文渊阁门口守着的公公看到太子和允宁公主赶紧下跪行礼,泾阳却不理他们,只拉着青澄呵呵呵的傻笑,伸手轻轻抹了抹她的额头,自己也是一副落了水的样子。   青澄被他逗笑了,轻捏了袖子抬手替他擦脸上的雨水,眼底一抹宠溺,“你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早爬上来一看,凉子泪奔,为什么你们都要霸王,/(ㄒoㄒ)/~~ ☆、010.孤男寡女(中)   落葵和德禄他们跑到了屋檐下,落葵问守在门口的公公要了伞,打开遮到了青澄的前面请示,“公主,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要不德禄他们送殿下回太子宫,奴婢送您回璃茉苑吧。”   虽说是暑夏,淋的半湿也难受,青澄点点头,吩咐德禄,“回去就让韵泉准备姜汤,别湿着身就睡了。”   德禄打了伞请太子下来,这会儿泾阳不肯动了,他转头看着文渊阁大门口的牌匾,茫然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清明,颇孩子气的口气对青澄要求,“我要进去里面。”   文渊阁是宫中藏书的地方,平日里来的人并不多,后宫妃子前来这儿也要执内务府的牌子。太子从来没有进过这里,自然是没有什么牌子,但是倘若他要进去,门口看管的公公也不好阻拦。   青澄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如今入夜了,明日再来看好不好,你还湿着衣服呢。”   泾阳不肯,指了指自己身上,只是淋湿了外衣和头发而已,没有关系。   本该是好好劝着他回太子宫的,可青澄见他怔怔看着大门那儿,心里有隐隐有着一个期望,他想进文渊阁,这就是一个好兆头啊。   “德禄,你回太子宫,让韵泉替太子带一身干净的衣裳过来。”转眸青澄吩咐德禄回太子宫去,落葵会意,不消她吩咐,打伞回了璃茉苑准备。   两个守门的公公见太子要进去,一个开门,一个去了内务府通禀,文渊阁内一路掌灯,上了二楼后公公把青司案桌边的灯都点了起来,泾阳坐了下来,高兴的翻了翻桌子上放着的几本书,冲着青澄笑着。   “劳烦王公公了。”青澄示意木槿送王公公下去,转头去看泾阳,刚刚还坐在桌边的人一下不见了,抬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到的书架后,弓着身子像是要玩躲猫猫,听到青澄的笑声,慌忙的伸手把衣角藏起来。   德福把二楼的灯点齐了,没多久,韵泉和落葵过来了。   ......   夜色中文渊阁内透露几抹光亮,雨声霖霖,一直下着不见小。   喝过了姜汤换过了衣服,韵泉还在阁楼里收拾出了卧榻,夜已深,窗台边上站着一抹人影,手里一杯清茶,偶尔抬头看窗外静谧的夜色,偶尔回头看趴在那边桌子上睡过去的青澄。   泾阳缓缓踱步过来,伸手轻轻的把盖在她身上的披风往上拉。   桌子旁的烛台火光跳跃,半阙光亮刚好嵌在了她侧靠着的脸庞上,将她沐浴在了温柔的暖色之下,眯着的双眸眼帘低垂,舒而长的睫毛轻颤,白皙的肌肤上泛着一抹润泽的红,恍若是集天地灵气而生。   秀美的轮廓下嘴角微微阖着,勾起一抹浅笑,似乎是梦到了愉快的事,泾阳一瞬有些失神,耳畔响起了幼年时母后过世,自己哭哭啼啼入睡时姐姐哄他的话语。   “泾阳你放心,姐姐会一直照顾你的。”   “以后就有姐姐陪着你,就算是母后不在了你还有我,我会像母后那样保护你。”   青嫩的稚语声,当初她也不过是仅仅比自己大了一岁的孩子而已。   泾阳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抬手轻轻的将她一缕掉落下来的头发拨到了耳后,低沉着,“你放心。”今后凡事由他。   ......   黎明将至,下到了后半夜雨渐渐停了,楼梯那儿传来响动,泾阳翻了一页手中的书,抬眸只朝着德福那儿瞥了一眼。   见太子殿下靠在书架上翻着书,德福转头向守在底下的落葵她们摇了摇头后慢慢的又退了下去。   文渊阁二楼越发泛着静谧,泾阳微蹙着眉头,把刚刚翻过的书取下来又翻了一会,渐渐的眉宇才舒展开来,这本书上一副偌大的地图,描绘了大顺的江山南北。   泾阳的视线从边陲绕到了陇西,陇西的西北角是绵长的山脉,隔了山就是外族,泾阳的记忆走远了些,很小的时候母后说起过关于山脉另一头的外族,以神秘著称。   那一带因为常年大雪环绕,进出不易,就算是和大顺的通商都显了几分神秘。   想着想着泾阳模糊的记忆里有了一抹清明,一向身体坚朗的父皇,好像是从御驾亲征陇西回来后半年开始垮了,那一年,他十七。   ————————————————————   一夜雨后的清晨格外凉爽,永和宫内前来请安的妃子都已经候在外面了,为首的是德妃淑妃和贤妃。   半刻钟后大门开了,众妃子进去请安,偏殿内皇后坐在那儿,耳畔的崔嬷嬷刚刚说完一件事,抬头时德妃她们都已经站在前面行礼请安,她的神情微正了正,“起来吧。”   德妃淑妃坐在左侧,贤妃坐在皇后的右下方,其余的妃子按着品级坐下来之后皇后开始询问起宫中的庶务。   “朝圣在即,宫中事务繁忙,允宁公主及笄典仪一事就交给德妃来操办了。”皇后看向德妃,德妃温和点了点头,“臣妾遵命。”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正要继续往下说,坐在德妃旁边的淑妃忽然掩嘴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这一眨眼允宁公主就要及笄了,前些日子在百花园里瞧见她,臣妾可真儿觉得萧将军是个有福气的人呢。”   皇后笑了,“这婚事陛下也是点头同意的,将来把婚事操办的风风光光,也算是给慕家一个交代。”   “是啊,慕家可是大功臣。”淑妃抿嘴,眼神微闪,忽然有些叹气,“不过今早臣妾听到了一件事儿,实在是觉得有些不妥,虽说不归臣妾管也说不上话,但终究是这宫里头。”   皇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让淑妃把这前/戏给做足了,抬头轻嗯了声,“妹妹要是有什么话就直说。”   淑妃的视线朝着众人看了一眼,手往衣襟处轻轻一放这才开口,“臣妾今早听说,昨夜太子殿下和允宁公主在文渊阁里留了一宿呢,今早天将亮的时候才各自回宫。”   不等谁说淑妃又即刻把话接了上去,“虽说太子和允宁公主去文渊阁没什么,昨夜也下了这么大的雨,躲一阵子也是如常,可这一整夜,文渊阁的灯都没暗过,大晚上的也不知为何。”   淑妃脸上的难为神情尽显,本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文渊阁乃藏书重地,平日里都有妃子执着内务府的牌子前去看书的,到了她的嘴边,这一夜太子和允宁公主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皇后眉宇微动了动,德妃有些听不下去了,凝着神情告诫淑妃,“说的什么胡话,太子和允宁公主如亲姐弟,再者去文渊阁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何不妥!”   淑妃噗嗤一声笑了,“德妃姐姐你急什么,我也没说这是什么大事儿。”末了她扬长声音,“可你也说了是如亲姐弟,可不是真亲姐弟。”   “皇上说是真那就是真,我们怎么能在此妄断呢,我看是淑妃别为这事儿操碎了心才好。”德妃眼底一闪,也跟着笑了,意有所指,“这事儿可被让陛下听着,否则该说妹妹你嚼舌根了,那该多冤呢,是不是。”   “身在宫中就是要为皇上和娘娘分忧的,臣妾哪里能不多操点心,姐姐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毕竟太子殿下年纪不小了,允宁公主过了及笄后可是要和萧家定下亲事,咱们总该为允宁公主多想想,有些话可不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   淑妃微仰了仰头,她的话可在理,就算是嚼舌根,她也不是头一个,别人要说那她可就管不住了。   皇后轻咳了声打断了淑妃的话,再往下说可真的没谱了。   淑妃这才收敛了笑意,淡淡的瞥了一眼德妃,低下头去看今早刚刚描的丹凤红蔻。   “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再有听到的,揪了直接杖责送去司刑所去。”皇后肃着神情轻斥,听起来并未对淑妃的话有几分动怒。   低着头的淑妃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德妃看在眼里,只微叹了声不再有话。   屋子里的气氛随着皇后提到朝圣的事又开始活跃,三年一度的朝圣,各国来使进宫面圣,对宫中妃子来说不仅意味着热闹,还意味着可以有赏赐。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离开了永和宫。   ......   淑妃走的慢了些,恰好和贤妃并齐,人散了些时走过小宫门,淑妃转头看这个始终是稳若泰山的女子,眼眸一转,语气里轻叹着,“前几日看得到玉华宫里的辰哥儿,那逗趣的小模样,妹妹我一下想起了姐姐那可怜的孩子。”   贤妃身子猛然一紧,视线朝着淑妃这儿望过来,平静中却是暗潮涌动。   淑妃一副霍然察觉的样子,满是歉意的回看贤妃,“燕姐姐,是我不对,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只是我看炔哥儿的祭日快到了不免有些伤感。”   贤妃眼神微缩,从中添了一抹柔和,但也只是掩在其下并不明显,她转身朝着昭阳宫的方向走去。   淑妃并不气馁,而是快了两步跟上,等到了岔路口要分开,她才轻轻的添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诉贤妃,“说起来,许婕妤生下的辰哥儿倒是和炔哥儿小的时候有几分相似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存稿箱君,此时的凉子正在陪客户爬山拜佛走庙中,这个点估计已经累成狗了,/(ㄒoㄒ)/~~    ☆、011.孤男寡女(下)   永和宫内,崔妈妈扶着皇后回了内殿,随身的宫女奉上皇后惯爱的茶,没多久外头就进来了一个大公公。   皇后掀开杯盖吹了吹气,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公公来喜,“起来吧。”   “谢娘娘。”来喜起身,还恭敬的弯着身子,“小的去了内务府,今早的时候太子宫内的德福公公前去拿了牌子。”   “拿的是什么牌子。”皇后喝了一口茶,神情微松。   “拿的是文渊阁的牌子,听内务府的掌事公公所说,德福拿了之后没说什么时候来还,怕是和允宁公主那时一样,要随时能出入文渊阁了。”   来喜说完之后皇后摆了摆手,身侧的宫女送了来喜出去。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半响,茶杯轻扣声响起,崔妈妈走过来替皇后捶肩,“娘娘,淑妃今早也说起这事儿,各宫怕是都知道。”   “没有遮着掩着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也就淑妃那心思,偏要往歪处说。”皇后心里想的可不是公主和太子呆了一宿,而是太子在文渊阁内呆了一宿,“太子这段日子可有些不寻常。”   “奴婢听说太子每日在御书房内上课都是睡着的,那聂太傅可真是耐心之人。”整日对着一个睡着的人上课,没几个人能做得到,像聂太傅那样泰然处之还能在皇上面前夸上几句的,更是少之又少。   皇后轻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来皇上对太子的用心不减,要不是聂老的身子不好,前几年他还在世的时候皇上就动过心思让他入宫来辅佐太子。”   说罢,皇后脸上的神情有了一抹说不出的酸味,“要是皇上对颌儿有这一半用心就好了。”去年她曾和皇上提及要聂太傅来教导三皇子,皇上当时还以‘大材不小用’为由拒绝了此时,可如今却让聂太傅来教导太子,皇后的心中不是没有芥蒂。   “娘娘,太子殿下如今这幅样子,就算是请再好的太傅前来教导也是如此。”崔妈妈斟酌着语句,声音低了之后随即又有些高,“三皇子聪慧过人,又是娘娘您嫡出的,将来一定能大有作为,圣上一定明白的。”   皇后对崔嬷嬷的话不予置否,“文渊阁平日轮班的都有哪些人。”   崔嬷嬷意会,“奴婢这就让来喜去安排。”   ......   时近晌午,这厢玫贞宫内,青澄跟着德妃派过去的宫女进了屋子,坐下之后宫女递了茶上来,“公主稍等片刻,娘娘还在佛堂内抄写经书。”   青澄点了点头,喝下第三口茶的时候德妃回来了。   在这宫中,德妃的年纪在诸多妃子中算是年长的,她比慈懿皇后晚几年入宫,也是慈懿皇后一手提携上来的,所以即便是她不如淑妃那样貌美也不如贤妃那样有雄厚的家世,皇上依旧是待她不薄,她所出的蔚宁公主和太子一般的年纪,还比太子早出生几个月。   也是因着慈懿皇后的这层关系,这么多的妃子中青澄与德妃还算亲近些。   德妃将手抄的经书交给一旁侍奉的嬷嬷,随即拉着青澄的手坐下,“等了又一会儿了吧。”   “刚到。”青澄摇头,“娘娘潜心,也是青澄来的早了些。”   德妃嗔了她一眼,“你这孩子,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青澄抿嘴笑着,德妃望了她一会儿,叹气,“本宫知道你慧心,也是善良的孩子,只是这宫里头啊,冷不丁什么时候被人瞧着盯着。”   起初青澄还不明白德妃忽然说了这番话的用意,直到听她说起一早在永和宫请安时淑妃说的那番话,青澄忽然明白了德妃的意思。   德妃见她有所意会,便把这话说的更明白了些,“你帮着许婕妤那一回,淑妃心里是记上了。”   再说直白点,淑妃就是个小心眼的人,青澄和她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素日里有什么事儿也搭不着边际,却偏偏要在永和宫请安时和皇后说这么一番话里有话,缘由不就是多日前青澄在百花园里给许婕妤解的那一回难。   青澄低了低头,笑的随和,“也是碰巧看到了,五皇子哭成那样着实惹人心疼,若是娘娘在场也定是不忍心。”   德妃看着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笑着转到了及笄典仪一事上,“典仪之后就是朝圣,皇后宫务繁忙,及笄一事就交由本宫来操办,说起来前些天还碰到了萧家大夫人,皇上和皇后都是一个意思,等这朝圣后恐怕就得忙你的婚事了。”   如今七月,朝圣是十月,青澄犹记的清晰,父皇召见过萧大老爷谈及婚事是在朝圣过后的半月,这么说来,也就剩下三个月的时间了。   德妃说的和青澄想的完全是两回事,说到了最后,德妃看青澄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暖意,“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到你即将定亲,本宫心里头还真有些不舍。”   “便是嫁了人,还是能时常回宫呢。”青澄噙着笑,说的几分羞涩。   “说起来太子殿下的年纪也不小了,过几年也该议亲。”德妃说着顿了顿,看着青澄,想到了什么笑的开怀,“皇上提起你的婚事,太子不肯你嫁人还闹了脾气,那孩子素来和你亲厚,小的时候黏着你,如今大了还不肯松。”   青澄微微一怔,假装没听明白德妃话中的意思,笑着摇头,“我是他的姐姐,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德妃点了点头,转头看守在门口的宫女,“时辰不早了,用了午膳再回去罢。”   “多谢娘娘美意,璃茉苑里还有些事,青澄改日再来陪娘娘用膳。”   青澄起身笑着婉拒,德妃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笑容温和,没有多留她,“去吧。”   看着青澄离开,德妃脸上的笑意转为叹息,一旁伺候她多年的何嬷嬷哪里能瞧不出她的心思,劝慰着,“娘娘,永宁公主是个敏慧的,她定能明白娘娘的苦心。”   “本宫能有什么苦心。”德妃摆了摆手,神情有些疲倦,“不过是替姐姐照应两个孩子。”   “皇上时常前来娘娘这儿,这么多年对娘娘也是有着情分。”何嬷嬷扶着她进了寝殿,“娘娘也是真心待太子和允宁公主好的。”   “那情分也是因为姐姐。”德妃看了何嬷嬷一眼,眼神闪了闪,“罢了,不提这些,你去内务府跑一趟把掌事的李公公请来。”   “是。”   ——————————————————————   太子和允宁公主在文渊阁里留了一宿的事并没有几个人说起,半个月后,太子和允宁公主在文渊阁内又留了好几宿,这下宫中明着暗着,说的人便多了起来。   就连皇后也觉得这事儿不该如此,待皇上前来永和宫时就提起了此事。   “谁在背后说这些是非,你是皇后,此事还需朕教你不成。”皇上把筷子一搁,淡淡的瞥了皇后一眼。   坐在旁边的丽宁悄悄抬了下头,很快又低下头去让自己变得不是那么显眼,好让父皇母后不注意到她,这样她就可以继续留在屋子里了。   “我们自然不会这么想,可宫外还少那生是非的人么。”皇后知道皇上的脾气,自己的立场首先就摆好了,“就怕有些人搬弄是非,败坏了太子和允宁公主的名声。”   “有什么人会搬弄是非。”皇上的脸色缓和了些,却对皇后的话还是不悦的很,皇后朝着崔嬷嬷看了眼,崔嬷嬷意会,上前把丽宁公主带了下去。   屋子里剩下几个伺候的人,皇后笑着给皇上添了汤,语气柔和,“也是半月前,诸位妹妹前来请安的时候淑妃提起过此事,之后臣妾想了想,其中也有几分道理。”   皇上抬头看她,“淑妃说什么。”   “淑妃妹妹说,太子殿下和允宁公主固然亲厚,从小一块儿长大如亲姐弟一般,可这毕竟不是亲姐弟,青澄她终归还是慕家人。”   皇后这句话说完,皇上的脸色登时暗了下来,皇后却像是看不见似得,贴心的替皇上夹了菜,越发缓和着语气,“淑妃妹妹这番话想来也是出于关心,半月来泾阳和允宁去了文渊阁数回,臣妾是想,熬夜对身子骨总是不好的,尤其是对允宁一个姑娘家来说。若是太子喜欢啊,不如选一个读过书的陪着泾阳去,也不能熬夜。”   “她什么时候说的这话。”皇上沉着脸发问。   皇后想了想,“那日夜里忽然大暴雨,泾阳和允宁在文渊阁躲雨留了一宿,第二天妹妹们前来永和宫请安时提及的,我想淑妃妹妹也是关切。”   对于皇后之后添的那番话,看似是替淑妃说了好话又替自己摆了立场,可在皇上眼里,好话的效果甚微。   先听的什么就是什么,皇上提着筷子没有动,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只听啪的一声,皇上放下了筷子,起身离开了屋子。   守在外头的崔嬷嬷看到皇上沉着脸离开,急忙进屋看皇后。   皇后端坐在那儿,描绘精细的脸上并无也委屈和不愉快,反倒是透着些快意,一口一口慢条斯理的喝着汤。   “娘娘。”崔妈妈低声唤了她,还是有些担忧。   “可不是本宫惹恼了陛下。”皇后放下勺子,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抬头看崔嬷嬷,“公主呢。”   “适才公主说要去璃茉苑,喜屏陪着去了。”刚刚那样的情形也不好进屋禀报。   皇后还是笑意的神情一敛,“午膳还未完怎么好去叨唠永宁公主,你去把她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v⊙)嗯,这本书是凉子所有的小说中男配最多的一本,如果它苏了,如果它雷了,如果它傻白甜了,请记得凉子曾经提起过   最后,即便是真的苏了,那它也绝壁是苏的灿烂,苏的好看,苏的有节奏!!!所以,你们不能抛弃我~多多冒泡啊,我都感觉自己像是在打单机游戏,根本没人看o(╯□╰)o ☆、012.十五及笄(上)   璃茉苑这儿,丽宁坐在坐榻上好奇的望着太子哥哥,泾阳则是一脸不高兴的看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丽宁转头看坐在一旁的青澄,忽然张开双手抱住了青澄的手臂。   亲昵的挽着青澄,丽宁又转过头去看泾阳,笑眯眯道,“太子哥哥,你不在太子宫里好好念书,为什么总是要来璃茉苑。”   明明是他先来的,这个小丫头一来,占了位置不说,还把青澄也给占去了,泾阳也是孩子气傻乎乎的瞪着她,一副‘你快放开,不然我打你哦’的神情。   青澄抬手揉了揉她的脸颊,笑着打趣,“这时辰不该用膳呢,你怎么跑来这儿。”   丽宁眨了眨眼,看了落葵她们,“父皇和母后商议事情。”   青澄见她有话要说,示意落葵她们出去,丽宁犹豫了一下,拉着她的衣袖小声问,“青澄姐姐,宫里头传太子哥哥和你的闲话,说太子哥哥和你在文渊阁里好几次留一整宿。”   微低着头的泾阳眼眸猛然一缩,青澄却是笑着摸摸丽宁的头,“那你怎么看呢。”   “姐姐陪太子哥哥看书,这有什么好说的。”丽宁仰头看她,嘟着嘴理解的费力,“可是嬷嬷告诉我,宫里还有许多人是居心不良的,他们这么说肯定不想姐姐好,连母后都和父皇提起这件事。”   青澄怔了怔,底下说的都是子虚乌有,她都没予以理会怎么皇后还对这事额外关心起来了。   “后来母后就让我出来了,也不知道母后和父皇说了什么。”丽宁倒是想多听一会儿,她转头看了一眼泾阳,眼神清澈又纯真,“太子哥哥想去,可以白天去啊。”   年幼的丽宁自然不会知道白天和晚上的分别在哪里,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姐姐有麻烦,她就替哥哥姐姐出个主意好帮他们解决麻烦。   青澄笑着让门口的落葵去端一些丽宁爱吃的糕点过来,“中途过来一定没吃饱,想吃什么我让她们去另外给你做。”   正此时,崔嬷嬷到了璃茉苑。   木槿领着崔嬷嬷进屋,崔嬷嬷看四公主和允宁公主聊的开心,又见太子也在,低垂着头恭敬的行了礼,“公主尚未用完午膳就来了允宁公主这儿,实在是唠叨,皇后娘娘让奴婢特地前来把四公主接回去。”   “怎么会,本宫巴不得丽宁时常过来呢。”青澄让落葵把丽宁爱吃的糕点装起来,一并让崔嬷嬷带回去,送她们出了屋子。   远远的看她们消失在拐角出,转身回屋时,青澄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抬头看泾阳坐在那儿一脸无措的样子,青澄命木槿进来换茶,把前几天念给泾阳听过的几本书拿了出来。   “姐姐。”泾阳喊了她一声,青澄把书推到了他面前,笑着问他,“还记不记得姐姐给你念到哪儿了。”   她对丽宁说的话毫不在意,也对宫中这些天隐隐有说起的话毫不在意,只是笑盈盈的望着他,眼底的那一抹暖意直冲他的心底,等涌上来的时候只化作了同她一样的笑意。   他当然记得,她说过的话他都记得。   泾阳笑着,翻开书翻到了她在文渊阁里念到过的那一页,抬头看她,青澄的眼底里多了一抹赞许,“泾阳真聪明。”   少年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鼻息间轻轻的哼了声,青澄笑了,从他手里拿过书,“那姐姐再考考你。”   ......   屋子里的气氛很和睦,从窗外看进去,坐榻旁青澄轻倚,手里拿着一本书,视线偶尔从书中瞥向坐在那儿的泾阳,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伴随着他的说话时而悦,时而点头;泾阳立冠而坐,一手托着腮帮露着孩子气的神情,眼眸追随着青澄,待她低头看书时,眼神偶尔闪过一抹清明,似是有着万千思绪在里头,转眼又隐藏。   屋外午后的阳光照在红砖瓦上,折射出明媚的光亮,往下一株长成的海棠树上,两只鸟雀站在枝桠上,亲昵的依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唤着。   ————————————————————   日子过得很快,青澄还是偶尔陪着泾阳去文渊阁里念书给他听,这期间皇上问及过此事,皇后给太子宫送来了两个识字颇多的太监陪他读书,泾阳也没避着,前去御书房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个。   一转眼,夏去秋至,青澄及笄的日子到了。   德妃为青澄的笄礼花了不少心思,也派人多次来问询她的意思,宫中发了帖子出去,参加笄礼的都是有些女眷。   除了内宫中人外,有些身份的官家女眷都有受邀前来,其中自然包括了孙家夫人和萧家夫人。   一早沐浴后青澄换上了一身采衣,锦绣短褂裤,缁布为衣,镶嵌着朱红色的锦边,苏嬷嬷前来替她梳双鬟髻,从铜镜内看还显露出几分稚气童趣。   德妃进来瞧了一眼,见准备妥当了,笑着替她抚了抚眉,“时辰到了,你父皇也已经在了,出去罢。”   青澄被德妃牵着出了厢房,外面紫苏托盘,德妃邀请了薛国公夫人来做正宾,蔚宁从旁做了赞者。   青澄对这一幕很熟悉,跟着德妃到了中间,朝着皇上和皇后行礼,转身对前来的宾客行礼,继而跪坐在了中间的锦绣团上,微低着头,乖巧恭顺。   蔚宁替她梳头后薛国公夫人走到了青澄的面前,慈和的望了她一眼,说完吟颂祝辞后跪坐下为青澄梳了头,为她加笄。   待蔚宁为她正笄后青澄起身,回到了厢房内,苏嬷嬷她们替她换上了素衣襦裙。   “姐姐真漂亮。”蔚宁站在她身旁替她拉了拉裙摆,“母妃操持了多日,今天来了不少客人呢。”   青澄转过身,微低着头让她替她换了坠子,“待你及笄,必定是要比这更热闹了。”   想到了什么蔚宁的神情里露出一抹女儿家的羞涩,冲着她一跺脚,娇嗔,“我还早呢!”   门口苏嬷嬷提醒,“公主,别误了时辰。”蔚宁赶忙扶了青澄出去。   ......   三拜过皇上皇后,加笄加钗最后换上钗冠,整个笄礼行了一个时辰有余,直到最后摆宴入座,厢房内,青澄换上礼服,跟着薛国公夫人出去见客致谢。   屋外摆了数桌宴席,萧大夫人恰好和孙大夫人同桌,看到青澄出来了,萧大夫人脸上的笑意并不如孙大夫人那般浓郁,而是望了一眼青澄身后那簇拥的人,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萧家这回可是要办大喜事了。”萧大夫人身旁的卫家二夫人忽然开口,压低了声音道,“我可听说允宁公主这及笄一过,皇上就预备要替她把婚事给办了。”   在座的谁不知道萧家当年和慕家定娃娃亲的事,那还是萧家老爷开的口,在青澄的周岁礼上求了这亲事,当时还把萧家家传玉镯中的一只给了慕家做定亲礼。   回去之后萧家还送了东西到慕家来,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走定亲的路,但两家人算是把这亲事给定了,就等两个孩子长大结亲。   只是谁都没有料到慕家会出事,更是没人料到皇后娘娘会收养了慕家孤女,把她当亲女儿一样养大。   从慕家孤女一跃成了受宠的公主,这样的际遇也不是人人有的,同桌的张夫人听后反倒是有些幸灾乐祸,瞧了脸色微凝的萧大夫人,意有所指,“我看这排场,皇家是给允宁公主撑足了场面了。”   孙大夫人没听出来她话中另外的意思,与荣有焉自己也跟着得意了几分,“那可不,慕家可是大功臣,我们青澄啊嫁给谁都是谁的福气。”   萧大夫人没搭腔,只是嘴角微抽动了一下,张夫人可一点都不嫌,朝着萧大夫人挤了一眼,“那可不就是萧家的福气,皇上这么多年未忘慕家,对允宁公主宠爱有加,萧夫人,你家可攒了大福气了。”   换做很多年前,那自然是大福气,门当户对两家又是世交,可如今么。   萧大夫人提了提手中的帕子,笑得随和,“是不是福气如今也说不准,公主的婚事哪里是我们能做的来主意。”   “萧夫人你放宽心着。”卫二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听德妃娘娘的意思,皇上是不会替允宁公主另外择婚事的,还是要遵循当年慕国公夫妇的意愿。”   言下之意,允宁公主那是做定了萧家的儿媳妇。   萧大夫人眼神一闪,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掩嘴,正好那边薛国公夫人领着青澄过来,众人不再议论,纷纷起身。   ......   红色的大袖长裙礼服,腰封裹着蛮腰好似手能莹握,钗冠上的黑发如墨,旁边的皆是由紫玉簪挽起。一双纤纤玉手大方的露在外头,左手带着一串碧玺香珠,过中指交叉,经手背到腕处点缀,衬的肌肤如雪。   薄施粉黛的脸上胭脂染了红唇,如那一身礼服红艳欲滴,眉心点着梅花钿,雅意悠然,大气婉约。柳叶眉下圆澄的眼眸散着温和的光芒,嘴角轻勾着一抹笑意,伴随着薛国公夫人的介绍,一路颔首。   如此教养容貌的女子,身份又高贵,在场的不少夫人心中都对萧家隐隐有了羡煞,娶了允宁公主等于是有了慕国公府留下的所有的东西,还能得皇上赏识,这是多大的好事啊。   更重要的是,娶皇家其余的公主叫尚主,驸马爷将来的官职还会受限,可娶允宁公主就没这些规矩了。   只是对萧大夫人而言,这样的儿媳妇似乎更是一根刺,想拔又舍不得,不拔自己却又不太舒坦,也不知心里头到底哪点东西在作祟,眼看着人都走到跟前了,即便是如当初一样还是喜欢这个孩子的,却怎么都生不出想让她做自己儿媳妇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013.十五及笄(下)   青澄也在看萧大夫人,笑着颔首,“萧大夫人。”   萧大夫人蓦地回神,脸上逢迎了笑意,带着微不可见的疏远,“公主殿下。”   打完招呼之后,两个人竟是相却无语。   恰好薛国公夫人提到了一旁的卫家二夫人,青澄转头过去打招呼这才化解了那一瞬两个人之间的凝滞,萧大夫人望着和过世的慕夫人有着神似容颜的青澄,眼底勾过一抹复杂。   青澄在薛国公夫人的带领下见了不少今日受邀前来的宾客,寻常的日子里青澄虽然能有机会见到这么多人却不见得有机会认得,德妃娘娘的用意她知道,早晚有一天要出宫嫁人为妇,早晚得应酬这些,早一些时候和这些世家夫人认识起来,将来作为一家主母了也有其便利的地方。   厅外热闹,不远处的小竹林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影,拔高的身姿站在那儿,一身蟒黑的袍子。被竹叶遮住了的大部分面容瞧不仔细模样,但从那叶片的缝隙中可以分辨他的目光看向何处,从站在这儿的最初到现在,他一直看着厅外的允宁公主。   瞧不出情绪的眼眸中尽是允宁公主着身红礼服的样子,她从门口走出来和各家夫人问好时的样子;低头轻声和婢女说话的神情;见人是大气端庄又不失妩媚的容颜。   十四五岁的女子正是含苞待放,允宁公主的脸上少了一抹稚嫩,多的是勾人神魄的动人,她就是不经意的一个动作都能引人瞩目,皇宫之中想来不缺美人,什么样的都有,允宁公主的美不是最夺目的那个,却是你一眼看到便挪不开眼。   不是最张扬,却是最令人难忘。   过往总是惊人的相似,这是越括从陇西回来后第一次见到允宁公主,他在陇西呆了这么多年,看过的美人也不在少数,但能让他这番陶醉的却是第一个。   越括看到她转身朝着自己这一面冲着别人笑时,波澜不惊的眼底终于有了变化,那是想要将眼底的人占为己有的冲动,彰显无遗。   而他神情里的种种,尽数落入了小竹林外不远处站在假山旁的一主三仆眼底。   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来形容眼下的情形看起来不太恰当,作为近日刚刚被调到太子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寿喜来说更是没什么发言权,所以他抬头看了一眼太子,又看了一眼太子身旁的德禄,在接收到后者的眼神后,寿喜朝着太子所看的小竹林那儿瞅了一眼,低下头去数刚刚数了一遍的石子。   没多久,一直盯着那边的太子说话了。   泾阳转头命令寿喜,“你,过去那边撞他一下,把他撞进到院子里面去,用力撞!”   寿喜猛地抬起头,我字还没出口,泾阳不耐烦的看着他,“对就是你,快点去,把他撞到院子里面去。”   “可可可是殿下,里头是允宁公主的笄礼。”冲撞了里头那么多的贵人他哪里还有命啊,“再说小的力气不够,怕撞不开。”   德禄和德福交换了一个眼神,德禄看着吓呆了得寿喜指使,“殿下让你去撞人,又不是让你自己撞进去,你看到没,走过去就在那儿用力撞,把他撞到院子里面去,你就头也不回朝着那条路上跑,谁都不会知道是你,你是生脸孔,不会引人注意的。”   “可...可是。”寿喜还想说什么,泾阳一眼撇过来,“快去。”   寿喜才从内务府里被调过来一个月,一直跟着德禄打杂,今天第一天被带着来伺候太子,没想到就遇到这种事了。   “小的怕撞不动。”寿喜看了一眼那边的人再看看自己,德禄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小竹林那边低声道,“难不成你要一辈子做一个小太监,讨的太子高兴了,明儿你这身衣服就能换了,就能在外屋伺候。”   一个太监毕生的志愿就是成为主子身边的大红人,傍上得宠的主子,从此跟着一路荣华富贵,能够对着一群底下的太监耀武扬威,过上也有人伺候的日子。   寿喜七岁入宫,如今十二岁,前些日子是走了大运才会被选到太子宫里来,往后就是要过上讨主子欢心的日子,唯有主子喜欢他才能过上好日子,于是寿喜一下就被德禄激励了。   泾阳不耐烦的催促声再度传来,寿喜飞快的想了想,接收到德禄公公的鼓励眼神,终于迈出了脚朝着小竹林那儿走去。   起初他还不敢走太快,后来就开始跑步了,看那人站在小竹林后看的这么认真,大着胆子走到了他的后头,小心的望了一眼自己的逃跑路线,计算着步伐又看了他的背影好几眼,准备伺机下手。   泾阳在后面看着,见他已经绕到了越括的背后越括都没发现,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嘲讽。   托了他的福,前世种种,泾阳可不敢忘,原本他还在想着怎么对越家下手,这不,自己撞上门来了。   越家人端的一副浩然正气的样子,先毁了你这张皮囊再说!   ......   越括看的极入神,入神到背后有人站着都没有察觉,更别说什么警惕心。恰好是看到允宁公主要回厅里去了,越括不自觉的挪动了一下脚步,抬手把遮挡视线的竹枝拨开,身子还微微朝前倾了几分。   就在这时,他刚刚看清那身影,整个人忽然不受控制的朝前扑了过去,迎面重重的摔在了青石板的路上。   闷哼的‘吭’一声,似乎是什么断裂,越括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摔的眼冒金星。   浑身是猛烈摔打过后的震荡,鼻息和脸上一阵的疼,一股血腥味从牙关散开来,他抬手一抹,血淋淋里还参着一颗碎牙。   耳畔忽然响起了宫女的惊叫声,紧接着是盘子落地,越括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一股热汤朝着他的脸颊这儿淌过来,烫的他浑身一震,又从地上跃了起来,头发和脸上沾染了汤汁,鼻头和脸颊上被蹭破了皮还泛着血丝,左边的脸颊热汤浇过后红了一片,磕破的嘴角全是血,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已。   而更狼狈的是所有人都朝着这边看来,对笄礼上突兀出现的人惊诧不已。   越括恨不得此时此刻消失遁影,突兀的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下,一时间忘了要怎么应对。   在场有人惊呼出了他的名字,“这不是越家大少爷,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站在走廊上听闻动静的青澄也转过头来看,等她看清楚了站在那儿的人时,脸上的笑意登时散尽,随之染了一抹煞白,连带着身子都跟着颤动了一下。   怎么会是他!   人群中已经有人议论纷纷,笄礼之中没有邀请男眷,这越家的大少爷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又是这一副狼狈样子,可真是奇了。   厅堂中的德妃和薛国公夫人走了出来,德妃见此情景也惊了一下,问及旁人无人知晓,于是命人先把越括给给送了出去,别坏了今天的日子。   两个宫女走到越括身旁,越括低声说了句抱歉,众目睽睽之下他更没那脸抬起头来,转过身时脸色黑沉,还在想究竟是谁推了自己。   这时外头一个宫女匆匆入内,跟着站在那儿的一个嬷嬷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那嬷嬷脸色乍变,下意识的朝着越括那儿看了一眼。   这一幕落在德妃眼中,厉声呵斥,“遮遮掩掩说什么!”   那嬷嬷和宫女同时跪了下来,小宫女低着头飞快的说了一串话,声音不轻不重,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回禀德妃娘娘,皇后娘娘命人来找越少爷,奴婢...奴婢远远看到越少爷站在小竹林边上好一会儿。”   小宫女说罢,已经快走到门口的越括脸上似是被又一轮的热汤浇过一般火辣辣的烧着,就算是背对着他都是感受到众人投射过来的异样眼神。   越括并没有停下脚步,更没脸停下脚步解释什么,三两步走了出去消失在了众人视线里。   外头的泾阳看到匆匆离去的越括,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德福和德禄跟在后头,有些疑惑自家殿下怎么忽然想到要整治素未谋面过的人。   “德禄,等那小宫女出来后你想办法把人送出宫去。”泾阳笑的得逞,“多给点银两。”   “殿下,那越少爷?”德福低头请示。   “鬼鬼祟祟想偷窥青澄,不是好东西!”泾阳哼了声,俨然是一副发现了色胚就要往死里整的样子,德福意会,顺着他的意思,“小的明白该怎么做了。”   ————————————————————   院子里安静一片,站在萧大夫人身后的张夫人忽然感叹了声,“人不可貌相,想不到这仪表堂堂的越家大少爷竟是这种人。”   末了她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幸亏这越夫人不在啊。”   然而并没有人答复她的话,有眼色的都看向了德妃那边,素日里脾气算好的德妃此时也难掩沉凝的脸色,公主笄礼,居然有男子站在外面一直看着,还忽然闯入闹了这么一场,今日这场宴是她操持的,皇上和皇后前脚走了还没多久,这是要给她难堪还是要给皇家难堪!   这时屋檐下落葵扶住了青澄,“公主,您怎么了。”   青澄向后扶了一下她的手臂,掩去眼底的痛恶抬头看向小竹林那边,又是一场变故,上辈子他是不是也站在那里看了那么久。   作者有话要说:  渣男出场o(╯□╰)o ☆、014.名声败尽   上一世越括悄然看了这么一出从此念念不忘,这辈子他可没这么好运了,先是好端端站着让人推了出去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丑,再是让人当众说破他出现在那里的缘由。   永和宫内,皇后看到外甥被人这么送回来,一面询问一面让人去请太医,然听罢了之后,这脸色却是沉了下来,“你糊涂了,允宁公主笄礼,你怎么能站在园子外。”站在外面也就算了,竟然还让人发现。   “姨母,我是不小心走过去的。”越括也不是直接冲着允宁公主的笄礼去的,就是无聊之际走着走着就到了繁华园。   皇后看了他一眼,鼻子和脸颊上蹭破了一层皮,半边脸还是肿的,一张嘴也不知道里面到底磕了几颗牙,衣服上邋邋遢遢脏了一片,“你不小心走过去,还是不小心站在那里的是不是,连谁推了你都不知道。”   越括的脸色由青转红,他在军营里呆了这么多年,练武场上没少被人偷袭过,可也没见的有这么狼狈的时刻,摔成这样还不知道下手的人是谁。   这时崔嬷嬷带着一个宫女进来,把繁华园里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听闻有宫女向德妃禀报事情的经过,皇后那刚刚缓和了一些的脸色一瞬又沉了下去,“胆敢借以本宫的名义说找人,去搜,把此人带回来!”   “是!”崔嬷嬷领着那宫女出去了,此时太医进来简单的给越括处理了伤口,换过一身衣服后总算是没显得这么狼狈,越括还在耿耿于怀究竟是谁推了他。   “姨母,这其中肯定有诈。”越括越想越不对劲,“只是当时我没有注意到,如今想想,的确是有些蹊跷可循,既然是您宫里派出去找我的人,怎么会一直看着不上前叫我。”   皇后点了点头,还不算太笨,可却是太莽撞了,“你究竟在繁华园门口站了多久。”   越括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皇后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叹了一声,“括儿,你知不知道你爹为了你这次回来的事花了多少心思,又有多少人想看着越家出丑。”   “这件事是我莽撞了,不过姨母,有人胆敢如此就是对您的不敬,您一定要彻查此事。”越括一张嘴,拉扯到了脸颊上太医刚刚包扎的伤口,疼的眼角一抽,那神情更显了几分阴霾。   “这不用你说。”皇后看他那副样子,心里头又凭空添了气,“你先回去,这幅样子也不必留在这里见皇上了,改日再入宫。”   ......   送了越括出去,皇后即刻命人彻查此事,先是要找到在德妃面前禀报的人,再是要找到推越括出去出丑的,还得把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传到了皇上面前尽量化解到只是误打误撞。   可正当皇后要召见德妃和薛国公夫人前来时,事情朝着皇后完全没法阻拦的方向发展开来,这件事传开来的太快了!   仅仅是一下午的功夫宫里头也传开了关于越家大少爷在繁华园外偷看允宁公主笄礼,还当众出了丑的事,不仅如此,皇上那儿也知道了,还是德妃亲自前去禀明的。皇后没有亲眼所见,德妃却是在现场的,她说出来的话怎么都比别人来的有说服力。   皇后更不能预计的是今日参加宴会的夫人们回去会这么说,当宫里传开来的时候皇后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而当她得知皇上那里知道的时候她就再没心思去管外头怎么传了,她当即派了人书信一封送往越家。   过了没多久,崔嬷嬷搜查之后给予她的结果却是那个和德妃禀报的小宫女不见了。   “搜,给本宫掘地三尺的搜。”皇后怒拍着桌子,“去内务府拿了宫女名册,一个一个的搜。”   “奴婢已经命人看守住宫人出宫的几个门。”崔嬷嬷赶紧过来给她抚背消气,“越少爷并没有做别的逾越之事,若是皇上问及也是误闯,您别担心。”   “本宫怎么能不担心。”皇后心中那不安越见强烈,她和皇上从繁华园离开没多久就出事了,这其中到底是谁要故意借势坑越家一局。   想着想着皇后的心中有了几个人选,“再去一趟玖贞宫,把德妃请来。”   ————————————————————   相较于永和宫的气氛,璃茉苑里平静多了。   已是傍晚,天色微暗,璃茉苑内青澄坐在那儿良久,一旁的苏嬷嬷她们都有些担心。   就在六月时公主从走廊上跌下那一回,醒来后也是这幅样子持续了好两天,怎么如今又这样了,难道是被笄礼上忽然出现的越家少爷给吓着了?   “公主。”苏嬷嬷第三回试探的叫唤终于把青澄给拉回了神,几个人松了一口气,苏嬷嬷把燕窝粥端到她的面前劝道,“公主,您好歹吃一些,别饿坏了身子。”   青澄没有动燕窝粥,而是抬头看着她们几个问了太子的去向。   “下午时德禄公公前来禀报,太子殿下今日不过来了。”苏嬷嬷想着怎么都得让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的公主吃一点,“适才太子宫那儿还送来了公主您喜爱的金乳酥。”   青澄摆了摆手,屋外有了动静,紫苏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浣衣局的小宫女。   小宫女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年纪,行礼后站在那儿小心翼翼的动都不敢动,紫苏走到青澄身侧低声道,“皇后娘娘满宫的在找今日进繁华园禀报的那个小宫女。”   “可找着了?”   紫苏摇了摇头,“没找到,各司各局都没找到人,崔嬷嬷还把今日繁华园里伺候的宫女都叫过去问那宫女长什么样,奴婢自己回想了一下,当时那宫女匆匆进来又跪在地上,后来再想找人的时候却不见踪影了,怕是只有见到了人才能记起长什么模样。”   事出意外,青澄基本能够肯定前世越括也是站在那儿看了半天,只是这一回有人摆了他一道,按着如今宫里头传开来的话,应该是要摆越家乃至皇后一道。   青澄看了一眼那个小宫女,“她认识那宫女?”   “奴婢去了内务府,经过浣衣局的时候她跑出来拦住了奴婢,说是与她同住的姐姐不见了。”紫苏转头看那小宫女,“为何不去找管事的嬷嬷。”   小宫女跪了下来,声音还是青稚的孩子,“嬷嬷不让奴婢去找人,说是如今上下都在搜人,不能因为一个宫女不见把浣衣局牵连进去。”   青澄多打量了她几眼,小姑娘生的眉清目秀,瞧着也机灵不像是个蠢的,遂问她,“你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铃。”   “你可知道不听嬷嬷的话偷偷跑出来拦住紫苏,是犯了大忌讳。”   春铃忙磕头,“奴婢知道,可是知夏姐姐一晚上没有回来了,奴婢听人说允宁公主不仅人美,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所以...所以奴婢就斗胆守着拦住了紫苏姑姑。”   说罢了春铃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不禁看呆,允宁公主真的好美。   因为她心地善良好说话,合着浣衣局里不见了个人都能想到上她这儿来求助,青澄看着她傻傻呆呆的样子,笑的和气,“时候不早你先回去罢,木槿,送她回去。”   小宫女起身后还想说什么,被木槿拉了过去,半拖着离开了屋子。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青澄看着紫苏吩咐,“浣衣局里人上上下下调动也不小,偶有不见就是内务府里都清楚,管事的嬷嬷何至于这么紧张,你再跑一趟打听一下,到底是不见了几个人。还有这小宫女,去查查哪位高人在背后指点了她,教她可以越过这么多人求到本宫这里的。”   ......   这一夜宫中不是很太平,内务府上上下下忙了一夜,几个管事的公公也是一夜未合眼,可就是把宫女名册都看遍了也没找到要找的人,反倒是多出了几个不见踪影的宫女,更难分辨。   第二天天没亮内宫中还发生了一件事,清早出巡的几个太监在浣衣局隔壁的内织染局后头,一座废弃的院子里发现了一具尸首,正是失踪了两个晚上不见踪影的浣衣局宫女知夏。   而此时的朝堂之上,皇上刚刚驳回了越将军的请奏,没有应允越括任职副护军参领,反而将他调去了守城门,做了个六品亲军校,还当着越将军和满朝文武的面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越少将年轻气盛,留在宫中怕是不合适,年轻人,还是得多锻炼锻炼。”   这听起来也没什么迁怒的意思,皇上的神情也没什么不对劲的,甚至还带上了几分调侃。可越将军站在那儿,一张老脸却是羞的无处搁,因为就在昨天,关于越家大少爷在宫中出糗的事已经在宫外传的沸沸扬扬。   宫中还有皇后镇压,宫外越家哪里来得及,等收到皇后派人送去的信时,外头已经开始说起这件事,到了傍晚天黑之际,大街小巷里关于越家大少爷的事已经从站在小竹林旁被人推了出去变成了躲在小竹林里偷窥,从只是碰巧经过变成了刻意到那儿。   传言详细之处还把偷窥的画面给描述的绘声绘色,越括的形象直接跌落成了个偷窥狂,尽管今日一早事情已经被压下来了大半,可也已经是闹得人尽皆知。   本来调任副护军参领一职是板上钉钉的事,越将军早早就已经安排妥当,连着后头该怎么走都替他铺好了路,就等儿子回来进宫面圣,可谁知会出这么一遭,丢人不说,差事还让别人给捡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测国师会在三章之内出场~    ☆、015.一波又起(上)   越括差事落空的事此时还没传到内宫中,永和宫内,前来请安的青澄进屋的时候发现德妃和淑妃她们还未离开,似乎是有事在商议。   请安之后皇后冲着她点了点头,倒是淑妃看着她像是看到了多亲近的人似的,微提着声音笑得亲切,“允宁公主来的巧,昨夜宫里搜人可没惊着你吧。”   青澄摇了摇头,“多谢淑妃娘娘关心,昨夜璃茉苑外并不吵闹。”   屋子里伺候的宫女前来她倒茶,淑妃看她坐下了,转头对皇后分析道,“依妹妹之见其中必定是有蹊跷,浣衣局里的宫女连着失踪了两日,今晨才被发现,那这两日人究竟是去了哪儿呢,再者每日浣衣局里都要干活,不见了人应当早就该禀报了。”   “验官回禀,死了不过几个时辰。”皇后淡淡着开口,并没有多在意浣衣局里死了一个宫女,“看那伤势,这两日似是被人关起来给囚禁了。”   淑妃脸上露出了一抹惊讶,下意识的朝着青澄这儿看了一眼,“昨夜要是找着了,兴许这命也就保住了。”   青澄不是没有注意到她看过来的眼神,她低头微抿了一口茶,并不作声。   淑妃见她是这样的反应多少有些失望,坐在她旁边鲜少发言的贤妃忽然开口,“昨夜派人去内务府,看到允宁公主身旁的宫女送了一个小宫女回浣衣局,想来允宁公主也在查此事。”   贤妃说完,皇后和德妃都看向了青澄这儿,青澄放下杯盏咽下那口茶,抬起头笑的从容,“木槿是送了个浣衣局的小宫女回去。”   皇后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动,脸上并没有不悦的神情,反倒是淑妃又插了这一句,“允宁公主如此关切,想必是查到些了什么。”   “贤妃娘娘若不提儿臣倒是给忘了,昨夜紫苏前去内务府,经过浣衣局的时候被一个小宫女给拦住了,开口就要紫苏帮忙,也是奇的很,浣衣局里的那些宫女鲜少接触各宫的人,紫苏又不常去,也不知她在那儿守了多久又是如何认得的。”青澄不紧不慢的开口,也是向皇后求解,“奇的还在后头,紫苏把这小宫女带回了璃茉苑,孰料这小宫女开口就求儿臣,说是要儿臣帮忙找和她一屋同住的宫女,说那宫女失踪了一天一夜了,浣衣局里的嬷嬷还不许她说。”   德妃像是才听说这事,“浣衣局的,叫什么名字。”   青澄低头看了一眼脚尖上的钉珠花,语气显得十分不经意,“好像是叫知夏吧。”   “那不就是今早发现在内织染局后头的宫女。”淑妃也没拐着弯,看着青澄直言,“要是昨夜找了人,也许这可怜的就不会死了,都求到家门口了,怎么也得帮一把才是。”   淑妃是叹着气说的,仿佛是在可惜这么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说没就没了,可青澄却半点听不出她语气里的同情味儿,对淑妃而来,幸昌宫里随意喂养的一只杂/配猫都比一个浣衣局的宫女来的重要。   “后宫有后宫的规矩,青澄怎么能插手。”青澄笑了笑,看向皇后,“那小宫女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想来入宫的时日并不长,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指点了她教她拦了紫苏上璃茉苑来,还请母后替儿臣好好查一查。”   六宫之主,皇后掌权,何须别人越俎代庖做主去查去问,今天找德妃她们来是为了商议八局之中有人失踪的事,但这也不代表有人可以越过她做主,就像浣衣局的小宫女越过了那么多道可以求助的人,偏偏求到了她这儿来。   甭管是不是有人怀着心思要把她搅合进来,青澄是没打算要淌这一趟水。   淑妃不吭声了,德妃多看青澄一眼,还是端坐在那儿的贤妃清淡淡的接了话,“宫中都说允宁公主心善,身边伺候的人也时常会出手帮底下那些有难处的,说不定没别的缘由,那小宫女是听说了这事儿,急不择途了。”   青澄冲着她笑的含蓄,“青澄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贤妃娘娘说笑了。”   贤妃微动了动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良久过去,皇后端起一旁刚刚换了的茶,掀开杯盖抿了一口正欲开口,屋外匆匆走进来一个宫女,正是皇后身边伺候的红莹。   红莹走到了皇后身旁,低头轻说了几句话,坐在那儿的青澄只模糊的听清了浣衣局三个字,抬头看去,皇后手中的杯盏颤动了一下,里面的茶水随着晃动险些溢出了杯子。   崔嬷嬷赶紧把杯子接了过去,皇后脸上的神情惊诧之外还有怒意,德妃她们见皇后这副神情面面相觑了一阵,心底都隐隐揣摩着,又出事了?   最后还是德妃开口喊了声,“娘娘。”   皇后吸了一口气,微肃着神情,“又找到了一具尸首,你们要是无事,跟着本宫一块儿过去看看。”   ————————————————————————   一众人前往内织染局后面的院子,这是发现浣衣局宫女的地方,隔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又在这个院子里发现了一具掩埋好的尸首。   比起被随意弃之的浣衣局宫女,这一具尸首被扔在了院子内废弃水缸后的坑里,扔着一些草垛子掩盖,虽说不严实可走过了并不容易发现,更何况这院子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来。   淑妃光是看到那草垛下露出来的宫鞋就已经眉头深皱,她不愿意到这儿来,更不愿意看司刑所的人把尸首清理出来,可德妃贤妃都在,就连允宁公主都面不改色的站着,她也唯有撑。   皇后看着几个侍卫把尸首从坑里抬出来,淑妃还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失控的抓住了贤妃的手臂,后者看似平静的脸上也有了一抹崩裂。   只用草垛子掩盖的尸体暴露在空气中很快化为了白骨,唯有宫女服还松垮垮的裹在身上,看样子至少死了一个多月。   空气里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青澄看着侍卫把尸首往放在地上的板子上抬,只听见啪嗒一声,从尸首双腿间破烂裙裤的缝隙里忽然掉出来了一根四指粗细的木棍,黑漆漆的颜色,一掌半的长度,一头打磨成了圆形,圆形的那头显粗。   由于板子放的并不平整,木棍掉下来之后朝着低的那一头滚过去,直接滚到了淑妃的脚下。   淑妃惊叫了声脸色又青又红直接朝后跳了开来,德妃则是侧身遮住了青澄的视线不让她看,皇后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艴然。   那边的太监赶忙把木棍捡了起来交给司刑所的人,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吩咐,“来人,把允宁公主送回璃茉苑。”   ......   死人在后宫当中并不少见,今日哪个宫杖责了宫女,明日那个局里有宫女犯事被处死,□□当中隔三差五有人死去,或被打死,或饿死,或不明缘由......这些在宫廷中根本掀不起波澜,更别说引起皇后的注意,可一个废弃多时的院子里连着发现了两具尸首,死去的方式又如此‘特别’,这就容不得不重视了。   红莹回永和宫禀报的时候其实还有一件事,只是皇后没和她们提起来,如今不用她说德妃她们也明白了大概,那个从白骨中掉出来的木棍,和在浣衣局宫女知夏的下身中发现的木棍一模一样。   白骨尸首的伤从验官所说,手和脚的骨骼都是受过伤的,致命伤有两处,断了的胸骨和后脑勺上骨头的裂缝,似是被钝器重击。   而知夏身上的伤就容易分辨多了,手腕脚腕上尽是绳子绑过的淤青,后背有似被条状物抽过的伤痕,临死前她似乎是被人一直绑在椅子上,后背和手臂上全是磕久了的淤青。   知夏的身上没什么致命伤,最严重的伤是在身下,穿在身上的裙裤沾满了血迹,连着那木棍上头都满是干掉的血,据发现尸首的太监所说,当时他们看到知夏的时候,她是瞪大着眼睛满脸都是恐惧,似是生前遭受了莫大的痛苦。   知夏和那具白骨的死法不同,但无一例外的事,她们死前都遭受了非手段的凌/辱。   ——————————————————————   内宫中可以有宫女意外身亡,却绝不是这样的方式,下了朝之后皇上得知此事,勃然大怒,当即召见了刑部的官员入宫插手调查此事。   内宫之务本都是皇后的职责所在,如今要轮到皇上来插手对她而言本就是脸上无光的事,可皇后同样没法阻拦,她就是连一个借她名义的小宫女都还没找到,一下又出了这么一桩事令她头疼不已。   更让皇后郁猝的是越夫人的入宫,此时皇后才知晓外甥官职落空一事,早朝的时候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接做主,把本来早就安排好给越括的副护军参领一职给了薛家二房的幼子,等于是让薛家人白捡了个大漏子!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我相信,你们都看懂了!!! ☆、016.一波又起(中)     尽管皇后责令下去,底下的人瞒的死,可还是有传出来一些有关的事,到了夜里刑部已经查明还有一具尸首的身份正是内织染局中一个失踪了一个半月多的宫女。   一时间两局内人心惶惶,许多宫女生怕自己也会无缘无故失踪丢了性命,入夜都不敢一个人睡。   璃茉苑内,青澄听完了紫苏的禀报,看了一眼对面正兴致勃勃解着九连环的泾阳,略微想透了些其中的不一样,“难道起因还是笄礼那日的事。”   泾阳握着九连环的手一松,轻而易举的把刚刚解开的又扣了回去,抬头看了一眼青澄,若无其事的又低下头去。   青澄也没在意这个,渐渐捋顺了思路,低声喃喃,“若不是因为出了那事,宫里也不会大肆查人。”   她起初还疑惑的,笄礼上的事上辈子没有,包括着浣衣局宫女的事同样也没发生,怎么忽然间这些事都起了变化。   可往深处一想两件事之间也是有些联系,浣衣局的宫女失踪两日,也许就是因为皇后命人搜查的缘故才会惊动了囚禁知夏的人,因而弃尸。   泾阳抬起头看她,见她还在想,抬手把解开的九连环放在了桌子上,声音有点重,青澄一下回了神。   青澄见他这么快把九连环都解开了,微显诧异,泾阳伸手把桌子一推,翻了个身直接头枕在了青澄的腿上,双脚散漫的搁在了挪一旁的小桌子上,微嘟着嘴显不满,“姐姐在想什么。”   “姐姐在想浣衣局宫女的事。”青澄轻轻的替他拨了下额前碎发,那死因实在是难以启齿,她也不会把这个告诉他。   泾阳拿起两个环把玩,显得漫不经心,“浣衣局的宫女怎么了。”   “没事。”青澄扶了他一把让他坐好,泾阳显得有些不情愿,还想要多靠会儿,青澄抬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不许顽皮,天色不早你也该回去了,这几日别去文渊阁,等这事儿过了之后我再陪你去。”   泾阳点点头,手中的环轻轻一抛,高过头顶时落下又随意的接在了指间,青澄让落葵把九个环放在盒子里带回去给他玩,送他出了璃茉苑,隔着宫墙,她还能远远看到内务府那儿彻夜亮着的灯火光亮。   回了屋后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紫苏回来了,“公主,八局之内一直在搜屋搜人,司刑所的都搜到各宫去了,刑部的还留在内务府里,昨夜那个小宫女也被人抓去问话,如今浣衣局内大门紧闭。”   “出了这样的事皇后脸上无光,浣衣局内肯定是人心惶惶。”青澄抬起右手,纤细的指间里夹着一根细针,中间穿着的红线和左手上的绣花箍相连,绣花箍中是一朵刚刚绣了一半的牡丹花。   “奴婢今早就打听到了,浣衣局的小宫女春铃平日里和同屋的知夏关系很不错,和隔壁屋子里的知秋关系也很不错,这个知秋是个能说会道的,和各宫送衣服去浣衣局的宫女都很熟络,攀着关系整日想着要离开浣衣局往上着去伺候主子,这段日子她与幸昌宫的宫女走的挺近的。”   浣衣局是八局中地位最低下的,早些年还不在内务府中,里面的人也都是一些年老、有罪的宫女,后来迁至内务府中就都换了和各局一样的宫女,和相比之下,浣衣局依旧是八局中最不济的。   以至于浣衣局内但凡是有点姿色有点本事的都会想要离开往更高的地方走。   青澄把绣花箍翻到背面,中指绕了线,缠过了针头转了两圈,捏着针从中抽了出来打好结放在了一旁,“若是有人许了她好处,要不了多少日子她就能离开浣衣局,不过依着眼下的情形恐怕这段日子是不能了。”   “奴婢明白。”   “找机会去问问那个被关的小宫女,谁教她这么做的。”   ————————————————————   如此过了两日,内务府中渐渐平息,名册上失踪的宫女有三个,如今找到的是两个,还有一个依旧是不见踪影。   刑部的查案手段比司刑所里的强硬很多,这两日抓了不少人过去问话,到第第三日傍晚,忽然有消息传出抓到了行凶之人。   凶手是司苑局里的一个总管太监,司刑所的人在他的屋子里搜到了不少行凶的证物,傍晚把人从司苑局抓回去的时候此人还一直喊着冤枉,二十棍杖下去昏迷之前还是死不承认,十分的顽固。   璃茉苑内正是晚膳的时辰,青澄面前的碗盏内汤已经见底了,她抬头看了一眼身旁伺候的落葵,后者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响才回过神来,急忙忙掩饰着神色替青澄添了汤。   青澄也不说破,晚膳后落葵端着漱口的茶水过来,青澄接过触了触杯子,“凉了。”   “公主赎罪,奴婢马上替您去换。”落葵接过杯子,神情有些惶惶的直接朝着外头走去,可那换茶的壶明明就在屋子里,就在刚刚落葵才从壶里倒了茶。   青澄也没拦着她,由着她出去,转头看随即迎上来伺候的菖蒲,“出了什么事。”   几个宫女都是从小开始伺候她,紫苏沉稳,木槿和落葵严谨,菖蒲机灵。今天以前落葵可从没有这样子失神过,一颗心都不知道放到了哪儿。   “还请公主饶恕了落葵,她是听闻了司苑局邹公公被抓的事才会如此。”菖蒲手快的赶紧换了茶上来替落葵解释,“司刑所那儿的消息说是要处死邹公公。”   “哦?”青澄端着杯子抬眸看她,“这个邹公公与落葵相熟?”   菖蒲忽然走到了她跟前跪了下来,也是下了决心,咬了咬牙求道,“公主,您不要生落葵的气,她是听闻邹公公要被处死太伤心了才会走神,落葵入宫的时候因为年纪小的缘故时常挨饿受欺负,那几年在内务府中受了邹公公很多的照顾,后来她还认了邹公公做干哥哥,落葵有幸能到公主身边侍奉也多亏了邹公公当年从中周旋,落葵她......她是不信邹公公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菖蒲还未说完落葵就从外面回来了,看到菖蒲跪在地上还愣了愣,把手里的水壶放到架子上,重新替青澄斟茶端过来,低垂的眉宇下眼眶还泛着红,似是偷偷哭过了。   “起来吧。”青澄摆了摆手授意落葵,“既然邹公公与你认了干亲,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就去司刑所里看看他罢。”   落葵愣了愣,眼泪也没绷住,直接跪了下来冲着青澄磕头,“多谢公主,多谢公主。”   青澄叹了一声,“让紫苏陪着你一块儿过去。”   ......   是夜,司刑所里安静的很,唯有关押犯人的牢房内时不时传来低吟哀嚎,落葵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在一个管事太监的带领下走进了牢房内,身后的紫苏往太监手里塞了一锭银子,后者轻轻掂了掂,示意她们进去,低声提醒,“倒数第三间,最多一炷香的时辰。”   紫苏笑着点点头,“放心罢,不会让你为难的,改日请你吃酒。”   管事太监又低声嘱咐了几句,转身出了牢房,门一关,牢房内又暗了几分,唯有引路的灯发着幽暗的光亮。   走到了管事太监所说的牢房,一股浓重血腥味飘来,其中还掺杂着药味,落葵往牢房内一看,一个人趴在那儿四肢都锁了链条,后背那一片的衣服血淋淋的红。   “邹大哥。”落葵低喊了声,紫苏走过来让她把食盒打开,把里面的粥和膏药拿了出来。半响过去,里面传来了链子拖动的声音,邹勇爬了起来朝这儿看来。   煞白的脸色不见一丝血色,掌嘴过的脸颊青肿的险些认不出人来,邹勇看仔细了落葵,声音嘶哑,“你怎么来了,这儿是什么地方,快回去。”   看到他这幅样子落葵直接哭了,抖着手把药膏送了进去,“公主应允我过来看你,邹大哥,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幅样子。”   “傻丫头,人固有一死,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邹勇想要扯出一抹笑来安慰她,可脸颊疼的很,最后摆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允宁公主是个好人,你跟着她用心侍奉,以后的日子也不会苦,快回去。”   “我不信你会杀人,你怎么可能会杀人。”落葵摇着头不肯走,她抓着栏杆看着他,“他们怎么会在你的屋子里搜到那些东西?”   邹勇苦笑,“我也不知道。”   他刚在司苑所的菜园里巡查了一遍回来就被人抓了,说他杀了人,把他拖到了司刑所里就一顿的逼问,说是证据确凿,要他认罪。可那所谓的证据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那究竟是些什么就被人打了二十棍杖,等他醒过来之后已经画押定罪,三日后就要问斩。   落葵问他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屋子里,他是真的不知道。   牢房内死寂了片刻,落葵抹了一把眼泪,眼神坚定,“我去求公主帮忙!”   “不行。”邹勇呵住了她,“不要让你的主子为难,我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别因为这种事去劳烦允宁公主。”   落葵刚刚收回去的眼泪又汹涌的往下掉,“可是,邹大哥你是被人冤枉的,你根本没有杀人为什么要你来受罪,他们为什么不信你,你怎么做那种事。”   当年落葵入宫的时候邹勇邹公公才是司苑局里的一个七品掌事小太监,用着职务之便,他常冒险偷偷给落葵带去司苑局里种出来的新鲜瓜果,还给教导她们宫规的嬷嬷塞了银子托她多照顾落葵一些。   她一个小小宫女,一点身份背景都没有,更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去给分配差事的公公和嬷嬷,当时要不是邹勇拿出自己的银子帮忙,她哪儿有机会被选到皇后娘娘宫里来伺候,更没有机会到允宁公主身旁,这些年来邹勇时不时往璃茉苑里给她送些吃的用的,在宫中他就是她的亲人。   她都还没有好好报答过他。   “傻丫头,你如今是璃茉苑的人,你只要伺候好允宁公主就好了,别的事你不用管。”邹勇的声音沉沉的响起,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让落葵为难,宫里头这么多的主子,即便是允宁公主为人好相处,那也不能为了他的事让公主对这丫头有了芥蒂,她将来的路还长着。   看她哭成了个泪人,邹勇最后补了一句,“你要是有心,就替我多去看看西华。”   落葵一愣,抿了抿嘴,“西华姑姑她,她也想来看看你。”   “看我做什么,一个将死之人。”邹勇根本没想过还有什么机会,哆嗦着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荷包放到落葵手里,目光盯着那荷包上的字许久,轻声道,“你去告诉西华,不用为我难过太久,人这一辈子也不用倔强着过日子,遇着合适的也能过下半辈子。”   落葵捏着荷包低头哭着,怕他听了心里难受,肩膀一耸一耸着不敢哭出声,牢房门口那儿哗啦一声,管事太监进来催促,一炷香的时辰过去了,要她们赶紧离开。   紫苏把落葵扶了起来,后者啜泣着转头牢房好几眼,拎着空空的食盒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等背后管事太监把门关上,落葵忍不住,抱着紫苏大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有二更的话就会炸出许许多多的留言~~~ ☆、017.一波又起(下)   回到璃茉苑已经很晚了,紫苏让守在那儿的坠儿送落葵回去,自己则是去了主屋回禀。   青澄没有睡,正等着她。   内屋中点着几盏琉璃灯,托架的四周还有琉璃灯洒下的七色,青澄就站在窗边,披着一件羊毡的披风,手里拿着一本翻了数页观星摘记,仰头看窗外。   而此时的屋外,夜空中明月掩在了云层中,唯有繁星几颗错落在天际,忽明忽暗。   听到动静得知紫苏进来了,青澄低下头看手里的摘记,“落葵怎么样了。”   “得知三日后邹公公就要问斩,十分伤心。”   紫苏把牢房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也包括邹公公所说的话,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青澄转过身看她,“你怎么看。”   作为青澄身边的不二帮手,紫苏自有她的聪慧所在,“平日里奴婢也与那公公有不少接触,邹公公的确不像是司刑所中论罪那样的凶狠之人。”   青澄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紫苏就又提了一番邹勇在牢房里叮咛落葵的话,“他一心为落葵和别人着想,奴婢以为,也许真的是被人所害,栽赃顶罪了,倘若如此的话,真凶岂不是还逍遥法外。”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青澄把书轻轻搁下,“两天了,这件事如何都不该再继续往下拖延。”父皇因为此事勃然大怒,刑部那儿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更何况是皇后娘娘那边,司刑所里但凡是抓到了人,证据确凿之下就会即刻定案,哪里还会查这证据的由来从中是不是还有栽赃嫁祸的成分。   “公主。”紫苏动了动嘴欲言又止,理性想着公主是不应该搀和这件事,但和落葵一起从牢房里回来,紫苏心中又隐隐着不忍。   青澄如何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这一次她真的帮不了也没办法帮,“朝圣在即,宫中不能再出事,如今父皇要的是一个杀人凶手,而皇后娘娘要的是这件事彻底平息,你明白吗?”   紫苏默声,所以邹公公到底是不是被人陷害的,对皇上和皇后娘娘来说并不重要。   “这几日你多看着些落葵。”   ......   两日过去,内务府中终于太平了,杀浣衣局宫女和内织染局宫女的凶手已经被擒,明日就要问斩。只是不论司刑所里怎么用刑那邹公公就是不肯认罪,打的皮开肉绽了也不肯说出来还有一个失踪的宫女身在何处,将死之人还这么嘴硬,只当他是疯了。   众人都觉得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八局内也不再人心惶惶,到了第三天大清早,再有两个时辰人就要从司刑所中押送去刑部问斩时,忽然又有了变故。   离宫去苍山好几个月的国师回来了,国师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朝禀告皇上朝圣之前不宜再发生死人事件,建议皇上把问斩一事延后至朝圣结束。   朝中的大臣们对这件事并没有异议,一个宫内八局中的公公和他们扯不上半点关系,和死去的那两个宫女更是扯不上关系,左右人已经抓到了,不就是再多关些时日,当然是朝圣更重要。所以早朝还未结束,朗坤殿这边就派了人前去司刑所里通禀延后处斩一事。   到了下午时各宫才知道这件事,反应同上午早朝时的大臣差不多,人都被抓了处决是早晚的,唯有璃茉苑这儿的落葵听了有些高兴,拿着荷包匆匆跑去了银作局找西华。   落葵到银作局的时候西华正在吩咐底下的宫女把一批朝圣要用的银器收到库房内去,见落葵过来,带着她到了自己屋子,请她坐下给她倒了茶,“如今这时辰你不在璃茉苑里好好呆着来这儿做什么。”   落葵从怀里拿出荷包放在桌子上,西华瞥了一眼,神情微怔。   “邹大哥让我把这个送过来。”说着语气又透着些期盼,“今早的消息,要延后问斩,趁着这段日子如果他们查到些什么,说不定邹大哥就会没事了。”   西华看了那荷包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响才开口,“他就这么把东西送回来了。”   落葵张了张口,实在是说不出邹大哥后面吩咐她的那些话,两个人坐在屋子里好一会儿,西华忽然站了起来,眼底隐忍着什么,催促落葵回璃茉苑,“我还得去外头看看,你快回去吧。”   ————————————————————   落葵回到了璃茉苑,正巧遇到木槿,后者把她拉到了一旁低声道,“你去哪儿了,公主刚刚找你呢。”   “我去了一趟银作局找西华姑姑,公主人呢。”落葵朝着主屋那儿看了一眼,“不在苑里?”   “国师大人回来了,把公主殿下请去了摘星楼,紫苏姐姐陪着去了。”木槿想了想,“你去苏嬷嬷那儿把刚做好的糕点送去摘星楼。”   “我这就去。”   落葵拎着苏嬷嬷刚刚做好的糕点往摘星楼走去,沿着过了小梅园,在门口遇到了德禄。   德禄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捧着几匹新布,见到落葵德禄笑着打招呼,“这是去那儿啊落葵姑娘。”   “去一趟摘星楼。”落葵冲着点了点头,“德禄公公,我先走一步了。”   德禄看她快步已经过了拐角,暗嘀咕,“国师大人才刚回来啊。”   也没多想,德禄转过身带着两个小太监回了太子宫,听闻太子正在找他,德禄命人把布匹给韵泉送过去,赶紧去了主殿。   ......   主殿内泾阳正在挑不久前刚送过来的珠宝,一旁宝锦盒内已经放了一些,他又在数个盒子内挑挑拣拣,打算挑出最满意的给青澄送过去。   德禄走到了他身旁,“殿下,您找小的?”   “好了。”泾阳挑了最后一颗绿宝石到盒子内,抬眼看了他一下,“把东西带上,我们去青澄那儿。”   德禄把盒子抱住,扶着他起来,想起了刚刚在外遇到落葵,也是无心一句,“适才遇到了落葵姑娘,手里拎着食盒往摘星楼走去,不知是不是公主让她送去的。”   走到门口的泾阳脚下一顿,扭头看他,“落葵去了摘星楼,那青澄人呢!”   德禄心下暗道不好,忙改口,“公主殿下自然是在璃茉苑里等殿下过去,每日都是这个时辰。”   泾阳不信,“我也要去摘星楼!”说罢朝着宫门口大步走去,德禄赶忙跟上。   ————————————————————   此时的摘星楼内,三楼露台,半遮的屋檐下放着一张黄花梨矮桌,桌子四周是青绿色的软竹垫,靠近栏杆的那一边青澄坐在那儿,紫色的长裙拖拽在周身。   桌子上的水已经煮开,她微微抬头看向右边靠门旁,那儿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白衣着身,腰封上系着一块圆形玉佩,高高束起的头发上一顶白玉冠,最为特别的是他侧着身的左耳上戴着的银玉珥,光亮下时不时发闪。   青澄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一抬,右手搁在了桌子上,袖口上拉露出了白皙的纤指,紫玉戒上几根银链子一直延伸到了腕上,那儿箍着一只紫金镯子,更衬的她肌肤酥白。   戴着紫玉戒的纤指动了一下,恍若是代表了它主人的心境,第三回了,从她进门到现在,这是国师大人第三回净手。   从朱红水到温水再到青柚水,看到他终于抬起手,将和青澄同样白皙的手放到一旁的丝巾之上,青澄的心都跟着定了定,笑着开口,“此去苍山多时,国师大人应先好好休息才是。”   “叫我司命即可。”略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男子特有的温厚,十分悦耳。   青澄微微一愣,国师已经在她对面坐下,青澄很快反应了过来,“青澄怎么能够直呼国师名讳。”   “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淡淡的声音传到她耳中,青澄又愣了愣,随即听到了他的笑声,抬眸望去,他那一张脸饶是青澄看着都会动容。   青澄的脑海里忽然闪现两个字,妖孽。   可这一身素白的装束却和他的模样融合的恰到好处,安静的时候如脱俗隔世的谪仙,如今这般笑起来却又倜傥迷人。   青澄虽活了两辈子却从未有过感情的纷扰,更没有喜欢爱上过什么人,哪里经得起戏谑,经由他如此说了几句,她的脸颊就微微发烫,泛起了一抹红晕。   这时落葵过来了,送了食盒把里面的几碟糕点取出放在桌子上,都是他平日里喜欢的,司命噙着笑意迷人的望着青澄,语气里满是真诚的欢喜,“公主如此用心实在是令人感动。”   这番勾人真不知道国师平日里修的是道法还是浮世,青澄定了心境,笑着把面前的茶盏轻推了推,落落大方道,“国师乃父皇器重之人,相邀本宫到摘星楼更是本宫之荣幸,只是不知所为何事。”   “在我回苍山之前,允宁公主不是向我借药典。”见她不记得,司命脸上一瞬闪过失望,像是真伤了心,后头的婢女从屋子里拿出了一个木匣子,放到桌子上打开,里面齐叠着三本书,为首的那本封面上写着偌大的药典。   “这一次回苍山,我为了公主你,特地从师叔那里把药典借过来了。”青澄脸上一喜,当年国师大人是在朝圣之后才回来,并没有带回她想借的药典,所以这一回国师请她过来她也没往这处想。   “不过......”司命拿起一本翻了翻,合上之后轻支在了桌子上,“这字允宁公主你恐怕是看不懂。”   上面用的都是生涩难懂的外族字,司命满是笑靥的看着她,勾人摄魄,“我可以教你。”   司命话音刚落,上楼的梯子那儿传来了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众人转头看去,很快的,扶梯口那儿出现了一抹身影,飞窜地朝着露台这儿奔过来,只瞥了国师一眼,下一眼视线落在了青澄身上,二话不说冲过来拉着她的手牵起她就要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把你们都炸出来 炸出来~~~~快点炸出来 ☆、018.谁是真凶(上)   泾阳把青澄从软席上拉起来,没和国师打招呼,径自着带着她朝着楼梯处走去,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司命端着玉瓷杯喝了一口茶,等他们走到了楼梯那儿才开口,“公主不必想怎么报答我,有空的时候多来摘星楼坐坐便可,我也好教导公主如何看得懂药典。”   青澄正欲开口,忽然被抓住的手一紧,转头看去,泾阳望着她,眼神里透露出强烈的占有欲,不许说,连说都不许说。   “多谢国师大人,改日青澄再向您讨教。”   留给司命的是消失的身影和那渐渐远去的仓促回话,他笑着摇了摇头,拿着杯子走到了露台的栏杆边上,正好看到太子拉着允宁公主从摘星楼里出来,那一回头,他和太子四目相对。   一双天真清澈的眼中竟然还能含着威胁警告,司命脸上的笑靥更甚,犹如那浮霞,耀眼夺目。   看着太子和允宁公主离开,司命抬起头,天边夕阳轮下,染着半边火红,又像是朝阳升起,灭既是生。   半年前他回苍山本来不会这么早回来,三个多月前闭关的师傅却忽然出关告诉他帝皇星有异动,十几年来本来已经远去的帝皇星,如今看似是要归位了。   当初师傅的预言,这帝皇星离,气数将尽,如今又是变数。   这大顺朝的天,不变即变,变则如初,师傅也堪不破这其中的变数究竟为何,原本是气数将尽,如今似新生。   回了神,司命再次看太子他们刚刚离开那方向,抬手轻轻捏了捏腰封上的玉佩,嘴角的笑意显了意味声长,才刚回来就遇到了这样有趣的太子殿下,今后的日子看来不会太无聊。   ......   青澄被泾阳一路拉回了璃茉苑,进了屋之后却又松开了她的手,沉着脸背对着她话都不肯说。   青澄猜着他是因为傍晚的时辰自己不在璃茉苑,扑了空的缘故才这么闹脾气,遂和颜悦色的哄着他,“好了,下回有事差人告诉你。”   泾阳哼了声不肯转身。   “真的不理姐姐了?”青澄忍着笑,“那我可走了啊。”   挺不过三秒,泾阳终于忍不住转过身看她。   青澄笑眯眯地正望着他,“不生气了?”   “还生气。”泾阳瘪了瘪嘴,“去摘星楼做什么。”第一直觉他讨厌这个国师。   “国师回苍山时我曾向他借药典。”青澄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一抹疼,“听闻药典中记载着许多古方,也许有能治好你的办法。”   泾阳一怔,随即低下头去掩饰神情,青澄的话还继续传来,“父皇很看重国师,许多大事都有请教国师推研,泾阳,你不应该对他如此无礼,改日再见到国师可不能如此。”   青澄话未说完,泾阳忽然抬起头瞪了她一眼,蓦地起身什么话都没说直接离开了屋子,德禄他们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匆匆跟了过去,连着青澄都有些错愕,这是怎么了。   殊不知此时正朝着太子宫回去的泾阳自己都不懂为什么会心烦意乱,再想想国师说过的话,泾阳越发觉得不痛快。   后头传来德禄他们的呼喊声,他放慢了脚步让他们跟上,德禄从来没有看到过太子这么生气过,在旁小心翼翼的问,“殿下,您不去璃茉苑了?”   泾阳脸色一沉,转头瞥了他一下,德禄顿时觉得背后一股的凉意,再回神去看太子时,人已经朝前走过去了,德禄又赶忙跟了上去,再也不敢问什么。   ————————————————————   太子的这一置气,持续了三天。   平日里悉知弟弟脾气的青澄这回也猜不透他到底为什么置气,若是因为来璃茉苑扑了空的缘故生气,也不至于如此,可别的缘由她也想不到,总不能是因为国师大人,那可更没有理由了。   如此熬着到了第三日,傍晚时太子还是没有过来,在御书房里侍奉的坠儿前来回禀,今早太子殿下倒是没有睡,只是坐在那儿谁看着都不像是认真听聂太傅上课,也不知神游去了哪儿。   在坠儿看来,聂太傅是除了公主殿下之外第二耐心的人,面不改色的给太子殿下上了这么久的课,明知太子殿下什么都没听进去却依旧是能继续往下教。   听完了坠儿禀报,青澄心想着明天一早去一趟御书房看看,当天夜里,司刑所那儿忽然出事了。   ......   好好关在那儿的邹公公突然吞了细枝自尽,被发现的时候正在牢房里浑身抽搐,嘴边全是鲜血。   就在前几日国师刚刚进言,朝圣之前宫里宫外牢房内不能再处决犯人不可再死人,如今邹公公忽然寻死,司刑所里的人更怕会被降罪,急匆匆去寻了太医,又把人从牢房里抬出来安置在干净一些的屋子里,如此忙乎了半天,已是深夜。   而璃茉苑这儿,已经歇下的青澄,被跪在门口的落葵吵醒了。   那低低的啜泣声在夜里尤为清楚,青澄本来夜里睡眠就浅,心里头又记挂着事,醒来后掀开帘子,在内屋守夜的紫苏也爬了起来,“公主您醒了?”   “谁在外头。”青澄支起身子细听,那哭声闷闷的像是在隐忍。   紫苏从架子上外套给她披上,“公主,是落葵。”   “那丫头。”青澄叹了声,“让她进来。”   外头值夜的木槿开了门,落葵低着头走进内屋,到了青澄面前就跪了下来,一双眼睛肿的似桃子,不知道哭了多久,“公主,求您救救邹大哥,奴婢知道这犯了公主的忌讳,可邹大哥他真的是被冤枉的,他刚刚还在司刑所里自尽,公主,求您帮帮他。”   落葵说罢也不敢磕头,她记得公主讨厌什么,也知道公主不喜什么,可这一回她真的是没有办法。   “你这么确信,总该告诉本宫理由。”青澄看她一面求一面小心翼翼,示意紫苏把她扶起来。   落葵颤抖着双腿好一会儿才站稳:“他和银作局的西华姑姑暗中结了对食。”   ——————————————————————   黎明将至,东方的天空黑夜渐渐转灰蒙蒙,司刑所的门口,守门的两个太监被人叫醒,看着面前站着的一行人好半响都缓不过神来。   其中一个伸手杵了一下旁边的那个,眼底里满是不置信,“我我我梦见仙女了。”   另外一个吞咽着,喉结一动,“我...我也梦见了,好像还有点眼熟。”   两个人转头对望,看着对方逐渐清明的眼眸,如梦初醒!回头时赶忙跪了下来,“公公公主殿下。”   紫苏上前一步,呵斥,“还不快开门。”   两个太监哪里还敢抬头看,恭着身子打开了门,青澄走进去的时候两个太监看着她们一行人的背影还有些恍惚,互相扯了一把,“大半夜的允宁公主怎么会来这里。”   “糟了,李公公吩咐了不准任何人进来。”终于其中一个太监清醒过来,另一个瞥了他一下,重新靠回了刚刚打瞌睡的位置,眯上眼懒懒道,“行啊,你有那胆子你过去拦,我可不敢。”   ......   青澄已经走到了司刑所的堂屋,守在那儿的太监看到公主来了,皆是一惊,又是匆匆的一阵,司刑所内的主管太监迎了出来,恭恭敬敬的请示,“不知公主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司刑所内险些出了人命,李公公竟还瞒着不报。”青澄朝着刚刚李公公来的方向走去,后者脸色一讪,忙解释,“回公主的话,没有的事,司刑所里太太平平,怎么会出人命。”   “连一个死刑犯都看不牢,还能让他寻了机会自尽,李公公,你这是想等太医把人看好了直接息事宁人了是不是。”青澄转头看他,语调清浅,神情却是肃冷。   李公公脸上的笑意挂不住了,暗骂着不知道那个小杂碎把事情给抖了出去,朝着青澄走过去的方向追了几步,讨好着,“公主说笑了,小的怎么胆敢如此,小的也是奉了韦大人之命,深更半夜的又怎么能因为这种小事惊扰了圣驾。”   “这么说是本宫错怪了李公公你,你也是出于考虑了。”青澄点了点头,“那不知本宫可否进去看看。”   青澄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安置邹公公的屋子门口,李公公神情讪讪的看着紫苏推开了门,青澄朝内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内就放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床上躺着的人昏迷不醒,一旁守着个太医。   也不知道邹勇在哪里翻出来的细枝,折成了几段直接吞了下去,这么做是必死无疑,但是他命大,那细枝竟然没有戳破他的喉咙,只是卡在了那里。因为卡的时间太久,卡的他内出血,喉咙中都出现了大片的淤青,等人发现时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快窒息而死。   太医为了取出那几段细枝想了不少办法,青澄在桌子上看到了那几段细枝,顶端红红的还沾着血块,那样的长度,连着三四根吞下去是真的不要命了。   他因和银作局的主管宫女暗中结了对食,两个人的许多次联系也都是私底下,两桩案子宫女失踪的第一个夜里,邹勇都和西华呆在一起,他没有作案的动机,更没有作案的时间。   宫中严禁宫女太监私下结对食暗中往来,如有发现一律严惩不贷,所以尽管他一直喊冤却始终没有提起过自己不可能作案的证据,他得瞒下那件事保护西华。   可刑部定案的时候并没有非要他说出自己为何喊冤,也没有让他招认谁,他何必多此一举在这个时候畏罪自杀。   青澄的视线又落在了那几段细枝上,“李主管,邹公公自尽之前有谁来牢里看看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真爱~/(ㄒoㄒ)/~~ ☆、019.谁是真凶(中)   第二天一早,司刑所里邹勇自杀一事上报的时候已经被轻描淡写成了邹勇入夜忽然腹痛不已,请太医诊治过之后已经好了,事情是由刑部的韦大人亲自上报。   谁也不会真的到司刑所里看一个死刑犯是不是真的腹痛犯病还是别的缘由,早该处决的人因为国师的一些话才能多苟活些日子,只要是命活着,怎么活又有谁会在意。   隔了一天的傍晚,又到了送饭的时辰,牢房门口看管的太监见不远处走过来的几个太监,语气略显不耐烦,“今天怎么迟了。”   为首的公公悻悻的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小袋烟丝塞到了看管的太监手中,“有些事耽搁了,下次肯定不会了。”   “多少人想着要做这差事。”看管的太监把烟丝塞到怀里,嘀咕着转身替他们开门,催促道,“快去快回,别耽搁时间。”   三个太监推着车进了牢房内,从车上拎下了木桶,走到每间牢房门口开始分吃的,一碗稀粥两个馒头,牢房内关押的人并不多,很快就分到了里面。   其中一个太监伸手替另一个太监拎着稀粥的桶,“你去那儿发,这里就剩下几个了交给我就成。”   等那太监走远了这个太监拎着稀粥的木桶到了邹勇的牢房门口,望了一眼里面靠墙躺着的人,敲了敲牢门,“喂,吃饭了。”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有链条的声音传来,但是人没有走过来,只抬手指了指墙角一只脏兮兮的碗,让他把东西倒在里面就行了。   从外朝里看没这么清晰,太监也只看到邹勇的侧脸,转头望了一眼远处分发馒头的太监,站在牢房门口的这个忽然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扔到了他的脚边。   邹勇转头看了一眼那包东西,依旧是没说话。   “别忘了前天和你说过的话,一回死不成,你可以死两回。”太监的声音很轻,不过足以让牢房内的人听见,他快速的在木桶里舀了一勺粥起来,伸手在勺子内搅拌了一下,把那一勺子粥倒在破碗中,“干脆点,喝的干干净净你也能走的舒坦些,否则就让那宫女跟着你一块儿死。”   牢房内传来链条的拖动声,似乎是给了他回复,太监满意的看着他把那包东西捡起来,远处传来了催促声,太监拎起木桶朝着另外几间还没分粥的牢房走去。   很快分完了牢饭,几个太监推着车离开,牢房的门重新关上,只是原本该在牢房里的邹勇不见了。   ......   悄无声息的夜里,内务府中太监住着的小院内,靠西墙的一间屋子中几个值夜归来的太监进了屋,点了蜡烛之后其中一个看向床铺喊道,“贾东,轮到你了还不快去换班。”   回应他的是摊开的被子,里面并没有躺着人。   “我们走的时候不是还在,又去哪里瞎混时辰了。”太监嘟囔着朝着四周看去,另外一个拍了拍他肩膀,“行了,我先去替他,等他回来你让他过去。”   对于同屋的太监时不时不见踪影的行径,几个人已经习以为常,殊不知他们口中偷懒的人此时此刻正被关在司刑所内的逼供间里。   贾东是被一盆水给泼醒的,醒了之后却发现自己被绑在老虎凳上,对面站着刑部的韦大人,四周都是各式各样的刑具,屋子里有着一股难闻的铁锈加血气息。   “说,谁指使你来害邹勇的。”   贾东摇头,当即就开始喊冤,“大人,我冤枉啊,我怎么会害人。”   韦大人没有多少耐心,示意侍卫往他的脚下垫砖块,垫到了第二块贾东就受不了了,膝盖那儿被牢牢绑住着,脚跟下每垫一块砖块都跟要人命似的,脚筋狠狠抽筋之下疼得他直冒冷汗,苦着脸求饶,“大人饶命,饶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韦大人点了点头,侍卫又在垫了一块钻,贾东仿佛是听到自己腿骨从膝盖上裂开来的声音,疼的想晕又晕不过去,眼泪鼻涕都下来了。等侍卫拿起第四块砖要准备放上去,贾东忽然大喊了声,“我招,我招!”   侍卫拿着砖站在一旁,韦大人抬脚踩在了他的腿上,捏起他的下巴用力一掐,“一五一十的召了,否则,今天用一遍就把这屋子的东西都在你身上。”   贾东颤抖着腿望着墙上挂着的刑具,那些铁锈之下泛黑的都是干涸的血迹,看得他浑身泛冷。   直到耳畔传来韦大人低低的一声,贾东忙回了神,咽了口水哆嗦着,“是...是曹公公让我这么做的。”   ——————————————————————   清晨的湘欣苑内,身怀六甲的陈淑仪在曹公公的搀扶之下正在院子里散步,忽然湘欣苑的门口涌入了七八个侍卫,为首的是昨夜刚刚审问过贾东的韦大人,最后头还跟着司刑所里的主管李公公。   原本安心散着步的陈淑仪一看这情形,顿时怒了,“大胆,竟然私闯湘欣苑。”   “得罪了。”韦大人一拱手,示意侍卫拿人,几个人拥上来直接把陈淑仪身旁的曹公公给拿下了,惊的陈淑仪连连后退了两步,由着后头的宫女扶住了才站稳脚。   陈淑仪气的浑身发抖,“你们,你们简直就是放肆。”   “臣等只是奉命办事。”韦大人见两个侍卫把人拿住了,招手要离开湘欣苑。   “站住!”陈淑仪沉着脸呵斥,“胆大妄为,你是奉了谁的命令可以来本宫这里随意拿人,惊了本宫扰了本宫肚子里的孩子你可担当得起!”   “宫女失踪一事曹公公牵连其中,臣要带他回去问话。”   韦大人话音未落就被陈淑仪给打断了,“笑话,本宫身边伺候的人是什么样子本宫会不清楚,无凭无据还敢来本宫这里拿人,你可真是要造反了。”   曹公公呜呜着想开口说话,其中一个侍卫死死的捂着他的嘴,背对之下,用力的在他后背上重捶一击,曹公公的咽呜声突然惨烈,最后是脸色苍白的被两个侍卫架着,再没有闹着要说什么。   陈淑仪把这些看在眼里,险些气疯了,“欺人太甚。”   韦大人不仅抓了曹公公,还留下了五个人搜曹公公的屋子,留下的五个人更不会理睬陈淑仪,直接去了曹公公所住的屋子,顷刻间的功夫,园子里就只剩下陈淑仪和她身边伺候的宫女。   “娘娘,您可千万放宽心,别气着自己的身子。”后头的宫女扶着她忙劝说,进了屋子之后倒茶给她顺气,陈淑仪只喝了半口就啪一声放在了桌子上,气的浑身发抖,“欺人太甚,竟然敢就这么把曹达抓走,去,看着那五个侍卫,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能搜出什么花头来。”   “娘娘,仔细您肚子里的龙种,您可犯不着为这事儿生气,曹公公被带去司刑所总是要审问的,到时皇上定会为您做主。”一旁的嬷嬷忙安抚她,示意宫女赶紧去司刑所打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刑部韦大人清早从湘欣苑带走了陈淑仪身边最为得宠的曹公公一事,很快在宫中传了开来,内务府小太监失踪没多少人理会,邹公公自尽没多少人理会,如今曹公公被抓却是引起了不小的波澜,要不是皇上在早朝,陈淑仪恐怕已经挺着肚子哭到御阳宫去了。   璃茉苑这儿,内屋中青澄坐在梳妆台前,听完了紫苏的禀报,望着铜镜中自己刚刚描好的眉,语气显的有些淡,“本宫也不是为了落葵。”   紫苏伺候公主的日子比落葵她们要长,公主的心性她知道的更多一些,那天夜里公主会改变主意前去司刑所,绝不是因为落葵求的诚恳,而是因为那邹公公寻死的缘故。   “公主也只是向韦大人提了几句,这之后的事也都是韦大人自己安排的,与公主并无关系。”紫苏打开梳妆台上的锦盒,从中挑了一支点翠蝴蝶钗给她戴上,只轻轻一动,立在钗上的蝴蝶就似翩然欲飞。   “韦大人比谁都看重此事,人是他负责看管的,若是出了事他就是第一个被问责的人,所以一旦发现有人故意要让邹公公死,他一定会严查到底。”她能出什么力,只不过是多说了几句。   紫苏拿起梳子轻轻梳着垂在耳侧的一缕长发,转头让木槿把架子上的外套取来给公主穿上,提起了落葵,“公主,落葵还跪在外头。”   “跪了多久了。”青澄走出内屋朝着门口那儿看了一眼,落葵就跪在门口靠左。   “半个多时辰。”   “跪满四个时辰,罚她两天不许吃饭,抄写戒条二十遍。”青澄转头看紫苏,声音不轻不重,是在警告紫苏也是在警告屋子内伺候的所有人,“谁都不许帮她。”   跪在外面的落葵自然也听见了,她朝着门口这方向磕了三个头,语气里没有一丝怨言,“公主赎罪,奴婢坏了规矩,是该受罚。”   青澄走到了门口,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带着紫苏和坠儿前去御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   ☆、020.谁是真凶(下)   青澄到御书房时里面安安静静的,太子趴在桌子上睡觉,一旁摆着空白的宣旨,小太监守在边上怕吵醒太子睡觉,连着磨墨的声音都很轻,聂太傅则是坐在前面的大桌旁,手里拿着一本书,神情比屋子里的任何人还要来的从容淡定。   今天要小考,从聂太傅定了题目到现在为止,半个多时辰过去太子连笔都没动一下,不过他毕竟是装睡,所以青澄一进来他就有所察觉了,只佯装在睡梦中侧了侧头遮掩微张的眼睛,视线落在了青澄经过时穿着的银纹绣百蝶度花裙上。   裙摆处绣着的百蝶伴随着她的脚步轻盈起舞,绕着细足翩然,他看不到她的脸,只能追到她的背影过去,一直到了聂太傅所在的位置。   聂紫丞起身行礼:“公主殿下。”   “本宫可打搅你了?”青澄看了一眼他放在桌子上的书,是一本万朝历,估摸看的次数不少,手抄的书显得有些旧。   “未曾。”   “本宫那儿倒是有万朝历的正卷,聂太傅若是喜欢,明日本宫就让人给你送过来。”青澄笑着转过身看还趴着睡的泾阳,权当是没看到他浑水摸鱼的样子,“既然今日是小考,就不多打搅太子殿下了,聂太傅还请借一步说话。”   等到脚步声出了御书房,桌子这儿终于有了动静,泾阳终于忍不住起来,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惊了一下,险些抖散了手中的墨。   “太......”   太子二字尚未出口,泾阳瞪了他一眼低声警告,“不许说话!”遂转过头去看门口那儿,可几扇门遮挡着根本看不清外头的情形,泾阳回头看两个小太监,“你,过去偷听,等下换你过去!”   ......   此时青澄他们并不在御书房门外,而是去了御书房隔壁的屋子,紫苏带着坠儿进来添茶,把食盒里的点心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两个人退到了门口守着,青澄笑请聂太傅坐下,“这段日子辛苦聂太傅了。”   “奉旨教导太子,这是臣分内之事。”聂紫丞低头看了一眼杯子里的茶,这清热降火的茶他可连着喝了三个月了。   “分内之事也有好有坏,聂太傅的用心不仅是本宫,父皇都看在眼里。”青澄把刚刚紫苏放在桌子上的锦盒朝着聂太傅那儿推了推,“这是本宫代太子殿下谢过聂太傅。”   “公主严重了,这些是臣的分内之事,没有好坏之分。”聂紫丞婉拒了青澄的赠物,不收如今都要这般教导,要是收下了还不知道公主又会提什么样的要求。   青澄笑了,一双眼眸如星辉,抬手从中打开了锦盒上的盖子,精巧的旋转扭下,四边全部拉下来露出了一尊价值不菲的灵璧石。   那是一尊约莫有一尺长宽的灵璧石,通体色如墨,黑中似又隐着屡屡敛藏的透白,灵璧石的形状很奇特,从左侧看似乎像是一只猛虎双足立于石块上向远方长啸,右侧看则是状如青松,立于高山峻石。   墨色的灵璧石很多,但是这样成色的并不多见,青澄很好的抓住了聂太傅的喜好,聂紫丞看这第一眼便有些挪不开,眼底流露出来的也皆是赏识。   青澄拿起一旁的银质小锤在灵璧石上轻轻一敲,如玉的质地其声如磬,“这一块灵璧石形成时就是这样。”   聂紫丞见多识广也不由的楞了一下,未经雕琢就是如此,那更是稀奇了。   “听闻聂太傅平日里就好收集这些,本宫也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代替太子殿下赠与老师,也没有什么不妥。”青澄微顿了顿,视线朝着门口那儿飞快瞥了一眼,假装没看到,继续笑着往下说,“聂太傅若是不肯收,这才费了太子和本宫的一片心意。”   太子给的东西,说是送,其实就是赐。聂紫丞不能一二三再而三的拒绝,可这么重的礼,他越发觉得收下了之后允宁公主之后肯定还有话要说,这时他也发现门口的动静了。   两个小太监轮着跑来跑去听墙角,这都不知道跑了第几趟了,门口的紫苏和坠儿不是没察觉,可公主吩咐了,不论等下太子做出什么异样的行径都要装作没看到,于是她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这两个小太监来来回回跑着。   终于,留在御书房里的太子殿下等的不耐烦了,拿着笔托腮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忽然啪一声放下笔,一旁复述的小太监也跟着停了下来,胆战心惊的低下头去。   “继续说啊。”泾阳敲了敲桌子,“允宁公主和聂太傅还说了些什么。”   “公主还问起聂家的事。”   小太监话音未落泾阳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无形之中一股威严降临,“公主问聂家的事做什么。”   “小的不知道。”小太监就听到了那儿匆匆忙忙的回来禀报了,接下来的没有往下听。   “蠢货。”泾阳一甩手起身要赶过去,这才走到门口,就在不远处屋子门口青澄出来了,一抬头,正好看到他。   泾阳这是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一条腿还迈在外头,看着青澄和聂太傅一路走过来,泾阳的心情一下又复杂了起来,为什么青澄对着聂太傅还笑的这么开心。   等他抬脚出了御书房,青澄也已经走到他旁边了,抬头看了一眼屋子内,柔声问他,“写完了?”   泾阳一愣,心下糟了,想阻拦青澄已经走进了御书房,而他桌子上摊开的宣纸上只写了用于激怒聂太傅的三个大字。   我不会。   随之聂太傅走了进来,看到了桌子上的宣纸,面不改色的说了三个字,“有进步。”   ————————————————————   璃茉苑内,泾阳低着头,一旁青澄拿起桌子上的橘子,从中剥开来,一股特有的清新香气飘了开来。   汝南贡橘每年都是这个时候运送入宫,以前泾阳很爱吃,总喜欢缠着要青澄剥给他,这些他倒是记得,低着头朝着她这儿飞快瞥了一眼,脸上的神情是无辜,心里已经开始合计起来等会儿该怎么说。   正当青澄把剥好的橘子放到碟子中,屋外菖蒲走了进来禀报,“公主,司刑所那边把邹公公打了二十杖责之后放回司苑局了,韦大人审问过后曹公公,已经把人带去刑部关押。”   青澄点了点头,“审的如何?”   “两个月前曹公公就假借调动一事把内织染局的宫女给骗到了自己那儿,关了半个月后那宫女被他折磨致死,他偷偷把尸首藏在了内织染局后头的小院里面,因着两个月来无人发现,曹公公又故技重施,诓骗了浣衣局的知夏。”菖蒲一五一十的把司刑所那里的审理过程给青澄复述了一遍。   曹公公入宫多年,本来是在内务府中当值,后来嘴巴甜会说话,也有些聪明机灵劲,被调到了陈淑仪身边伺候,短短两年就成了陈淑仪身边的大红人。   成了大红人吃穿用度自然就高了,眼界儿也高,宫里头明着暗着都有公公和宫女结对食,有些是主子认可了,那就正当光明一些,有些私底下的,被发现了就要重罚,曹公公平日里看起来并不沾这些,所以内务府的宫女们对他都颇多信任,有想要往上爬的,也会拜托他。   谁能想他是个如此肮/脏之人,竟然会把宫女骗到自己那里囚禁起来,当韦大人带人搜查曹公公屋子时,也被那情形给惊的不轻,两间并开的屋子里,书架后头还设了个暗门,进去是四面不透风的屋子,窗也没有,黑漆漆的需要点灯。   等点了灯之后才发现,那不大的屋子内正中央就是一张椅子,椅子的构造很奇怪,座椅两边延伸开来两段,后面的椅背也不是直立的,而是向下倒了一半,韦大人看到时脸就绿了,他常年和这些刑具打交道怎么会看不出这一张奇异的椅子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   椅子上血迹斑斑,一旁的架子上挂着许许多多的刑具,饶是那几个侍卫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些另类的,而最显眼的就是那一整箱的木棍,和两具尸首身上掉下来的一模一样。   屋子里的地上随处可见绳子,等这些东西拿到曹达面前,已经重刑过后的他面如死灰,全招了。   折磨之下曹达原本还指望陈淑仪会救他,可陈淑仪在跪求皇上后直接被关了禁足,得知后的曹达只求一死,但是韦大人怎么肯让他死,怎么都得让他活过了朝圣。   “曹公公还招供,半年前失踪的那个宫女,也是他下的手,尸首被他扔在了枯井中,而他之所以嫁祸邹公公,是因为西华姑姑答应了和邹公公结对食却不肯从了他。”菖蒲也是个小姑娘,光是听司刑所里的公公复述就已经惊诧不已,宫里头出了这样的事,那曹公公何止凶残,简直是个疯子。   “果然如此。”良久,青澄听罢淡淡说了一句,坐在一旁的泾阳抬起头看她,她却不再往下说,而是把碟子推到了他面前,让他吃剥好的橘子。   青澄原来是想不透其中的缘由,一样的事情怎么就如今就不同了,但转念一年,事情的开端就是她笄礼时越家大少爷出丑一事,如若不然,皇后娘娘不会大肆派人搜一个宫女,若是不搜宫女,曹公公也不会因为忌惮害怕,不过时隔了两日就把人杀死,匆匆抛尸。   此后栽赃成功本是无事,却因为国师回来又打乱了计划,曹公公用西华威胁邹公公,见他这么听话真的去寻死,这一时得意忘形,又命人想一不做二不休把畏罪自杀这罪名给邹公公坐实。   青澄想了这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从她重回五年前开始,许多事都不一样了,连着国师的态度都和当年的不一样,上辈子父皇病重时国师忽然就这么毫无声息的离开了,那么这一世呢。   想到了这儿青澄抬起头看泾阳,后者还在琢磨姐姐是不是为了御书房的事情生气,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青澄笑了,“父皇对国师大人信任有加,等会儿你随我一同过去,不可像上一回那么无礼了,知不知道。”   泾阳一愣,口里的橘子一下都不甜了,冲口想要拒绝不去,可转念一想自己要是不去谁知道国师会对青澄做什么,于是有些负气的拿起碟子里的橘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不情不愿的哼了声,“喔。”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跑装修材料,于是凉子 就把存稿给浪光了o(╯□╰)o   感谢:   云里的海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5-09-04 21:05:15   云里的海扔了一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5-09-04 21:03:58   5980636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02 14:04:45 ☆、021.我不想嫁     最终青澄还是没能带着泾阳去摘星楼,国师大人奉旨去了皇陵,半个月之后等朝圣的日子到了才会回来,泾阳得知这个消息后显得很高兴,朝圣还得忙上十天半月,到时青澄说不定就不想去了。   而距离朝圣不到十天的日子,六月前去边陲运送粮草的田大人回来了,同时还给青澄带回来了关于萧将军府的消息。   九月二十六这天,青澄在璃茉苑内接见了前来的孙白依和田夫人。   请了他们坐下,青澄看田夫人身侧紧张伺候的丫鬟,心中明了了几分,“还没恭喜田夫人呢。”   田夫人脸颊一红,转头轻声吩咐了丫鬟几句,待她们走出去,屋子里伺候的就剩下紫苏和木槿两个人。   孙白依担忧的看了一眼青澄,来之前他是大概的听说了边陲的事,打听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表妹笄礼已过,眼看着朝圣将至,以她的脾气真不知道这事儿会怎么发展。   紫苏给田夫人换了茶,青澄又让她添了些开胃的吃食,“田夫人,在这儿你有什么话不必忌讳,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田夫人看了孙白依一眼,想起来之前丈夫的吩咐,轻点了点头,“公主所托,我跟着我家老爷前去边陲,在萧将军的安排之下,我们那半月多都是住在将军府内。”   “萧将军随老爷清点运送的粮草,接待我们的,是住在将军府里的秦姑娘。”田夫人顿了顿,抬头看青澄,“这位秦姑娘对将军府上下都很熟悉,似乎是替萧将军打理着将军府的内宅之事,后来让人打听得知,这位秦姑娘是萧将军战死好兄弟的妹妹,受托照顾她,让她住在将军府内。”   余下的那半个月的日子,田夫人见到秦姑娘的次数很频繁,院子里需要什么,还缺什么,都是秦姑娘在操持,包括田夫人要出去走走也都是秦姑娘作陪,虽然萧将军的院子和秦姑娘所住的相差很远,但田夫人总是有种感觉,好像这将军府内,秦姑娘是女主人。   女人对这些细微的事情总是比较敏感,像田大人还粗枝大叶的觉得照顾好兄弟的妹妹没什么不对的,更何况这个好兄弟还是为了救萧将军而死,人家就这么一个妹妹,能不好好对待?   可田夫人看到的却不是这个,姑娘家什么心态她一个嫁了人又是和田大人青梅竹马的能不清楚么,这秦姑娘是喜欢萧将军的。   而那萧将军对秦姑娘的态度也有些怪,虽不明显,田夫人还是觉得有些怪。   田夫人说到了这里停了下来,有些再细致的话不能由她来告诉允宁公主,她受托打听是一回事,怎么说也不能驳了公主的颜面。   青澄见她停了,笑着命木槿去把东西拿出来,放到了田夫人身旁的桌子上,“这当时本宫送给田夫人腹中孩子的见面礼。”   田夫人有些惊讶,“多谢公主殿下赏赐。”   “客气什么。”青澄看她时不时扶了后腰,命紫苏扶着她去隔壁休息,屋子里就剩下了她和表哥两个人。   孙白依刚刚一直没说话,此时也忍不住了,“你准备怎么做。”   “表哥觉得我应该怎么做。”青澄反问他,“或者说,表哥你觉得萧将军会怎么做。”   孙白依看她神情如此平静,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桩婚事是姑父姑母生前替你定下的,既然萧将军没有提出来,他肯定是会回来娶你。”   “是么。”青澄笑了笑,要是萧家毁了这婚约也就罢了,可最让人看不起的是他们一拖再拖,“我看萧将军是不情愿娶我。”   太笃定了,孙白依心里头划过一阵异样,从当初她来找自己,要求田夫人帮忙打听开始他就觉得哪里奇怪,表妹似乎很笃定的觉得这婚事成不了,萧将军心有所属。   半响,孙白依叹了声,“萧将军是重信义之人,受人之托照顾亲眷那也是重信义之事,若他真有意,何不早早言明。”   青澄微勾着嘴角,“是么?”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青澄把杯子轻轻一搁,叹息,“表哥,重信义受托照顾需要迎她的喜好打造镯子簪子相送?重信义受托照顾需要把整个将军府的内宅事务交给她来打理?他若真有那心,早该想到这么做会让即将进门的夫人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偌大的将军府里难道还找不出第二个人替他操持,那过去那些年又是如何过的。”   孙白依握紧了手中的杯子,“你派人打听过?”   青澄不可置否的点点头。   “那你预备怎么做。”前几日孙白依还听父亲提起要给表妹准备添嫁的事。   青澄微低了低头,“我成全他。”   ——————————————————————   下午时青澄命人送田夫人和孙白依回去,继而让紫苏备了食盒,快傍晚的时候去了一趟御阳宫。   近日国事繁忙,皇上已经在御阳宫内留了十来日没有去后宫中留宿,听闻太监来禀允宁公主求见,皇上放下笔抚了抚太阳穴,语气里显了一抹疲惫,“请她进来。”   御阳宫大殿内安安静静,青澄带着紫苏进殿,把食盒放在一旁取出了一碗汤,“父皇忙了多日,也得注意身子,儿臣炖了父皇爱喝的汤。”   皇上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眉宇渐渐舒展了些,感慨道,“这一碗汤的味道,和你母后煮的一模一样。”   “母后若是知道也不会希望父皇如此辛苦,国事固然重要,您的身体更加重要。”青澄还亲手做了几样皇上爱吃的点心,这些都是慈懿皇后的手艺,青澄从过去伺候皇后的贺嬷嬷那儿学来的。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皇上把一碗汤都喝了,一旁伺候的桂公公笑着撤了碗,还是允宁公主有办法,皇上这几日吃东西都没什么胃口。   青澄见他吃的差不多了,也不拖沓,起身跪在了地上,低头恳求,“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想求。”   皇上一愣,看了一眼碟子里的点心,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看着桂公公揶揄,“看来咱们允宁公主的东西不能白吃。”   青澄脸颊一红,桂公公笑着称是,皇上挥了挥手心情甚好,“有什么话起来说。”   桂公公上前扶了青澄一把,青澄坐下之后微抬了抬头看着皇上,“父皇,还请您替儿臣做主,解除儿臣和萧将军的婚约。”   皇上的笑意凝在了脸上,慢慢的淡了下来,“为何要解除婚约。”   青澄把命人去边陲打听的事说了一遍,也没有隐瞒托付田夫人的事,说的极为诚恳,“父皇,儿臣有私心,不愿意今后要嫁的人心中还另有所属,更不愿意强人所难,虽然人生大事父母之命,可这么多年儿臣并未和萧家有过什么接触,对萧将军也不熟识,不如各自婚嫁。”   皇上不喜被隐瞒,所以青澄老老实实把前去打听的事也都说了,大殿内安静了下来,桂公公看皇上又皱起了眉头,心下就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皇上的声音沉了许多,“要是萧将军对你有意,这婚约你还想不想解除。”   青澄不假思索的回答,“想。”   皇上皱着的眉宇又有些舒展,“为何?”   “因为儿臣不想嫁。”   说完这句话,大殿内又安静了下来,桂公公有些错愕,这允宁公主是真不怕气着皇上,不想嫁推给萧家不就得了,还往自己身上揽?   皇上这会儿神情已经阴转晴,也不知心里想着什么,微眯着眼问,“这么说,不论他是不是有意中人,你都不想嫁了。”   “是,父皇,儿臣不想嫁给萧将军。”青澄笃定的又补了一句,“不论他是否有意中人,儿臣都不想嫁给他。”   皇上看了她一会儿,神情里微涌动着,最终开口,“好,不想嫁那就不嫁了。”   青澄松了一口气,“儿臣多谢父皇成全。”   ......   离开御阳宫的时候青澄其实有些腿虚,紫苏扶着她还心有疑惑,“公主,既然是萧将军心有所属,您为何后头还说是您不想嫁。”   “萧将军战功赫赫,父皇怎么能用这名头去解除婚约,更不能因此去责问他。”青澄摇头,“父皇又是不喜别人有求于他又有所隐瞒,所以我不能只说我不想嫁。”   “可公主,便是如此那也是萧家的不对。”紫苏心疼在御阳宫的时候皇上最后问公主的话,听起来像是公主任性不肯嫁,反倒不是萧家的错了,难不成萧老爷萧夫人会不知道萧将军在边陲的事么。   青澄笑了,“那有什么关系,我任性不肯嫁,父皇也会护着我。”就像是很小的时候母后抱着她说过的话,皇家的公主就要有皇家公主的骄傲,不就是不,千万不要屈尊,更不能受委屈,你父皇啊,最不喜欢唯唯诺诺的人了,只要咱们青澄说了实话,母后和你父皇都会护着你。   话音刚落,花园那头风尘仆仆的冲过来几个人,泾阳看到青澄时眼前一亮,三步并两步跑过来,站到她面前还气喘吁吁。   青澄无奈的拉住他,“你急匆匆跑什么。”   泾阳心里偷着乐,面上摇头,“没事,要背诗,姐姐不在。”   “那也不用跑这么急。”青澄看他冲着自己只笑,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跟着被他逗乐了,“你背了几首诗,聂太傅可夸你了?”   “夸了!”泾阳要拉着她往回走,才刚走到花园门口迎面又走过来了一个人,泾阳满是笑脸的神情即刻一绷,颇为警惕的看着他。   司命则是一脸春风笑靥的望着不远处的允宁公主和太子殿下。   青澄哪里能让泾阳再这么继续瞪下去,笑着解围,“本想前去拜访国师大人,但听闻您还需七八日才能回来。”   “本来是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司命的视线在太子身上只转了转,而后便一直看着青澄,眼神一勾,意味声长,“可一想到公主殿下,臣就迫不及待的回来了。”   泾阳:“......”   作者有话要说:  凉子在这里有个公告要说明,不管这本书数据如何,并蒂莲这本书,不会入v ☆、022.众人朝圣(上)   摘星楼内,门外是露台,门内几个宫女候着,视线时不时看向露台外,神情都不太平静。   国师身边上半年刚刚调过来的小宫女天喜好奇的凑到了红鸾身后,小声道,“怎么国师大人越说越开心,太子殿下瞧着心情很不好啊。”   红鸾抬手把她的脑袋推了回去,“嘘。”   天喜还偷偷从缝隙里往露台看,国师大人生的英俊潇洒,允宁公主美丽动人,看起来很般配啊,她怎么越看越觉得太子殿下有那么点......多余?   天喜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出了一声冷汗,红鸾转头看她,见她脸色苍白轻声问,“怎么了?”   天喜忙摇头,“没有没有。”她就是让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给吓得不轻。   露台这儿,按着国师的习惯,此时应该才滤了第二杯茶,但是今天却有些打乱节奏,太子殿下手里的杯子已经是第三杯茶,脸上的情绪时不时的闪过,又是极力憋着的。   青澄抬手在桌旁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另一只手翻了一页药典,这时眼底多了一杯卷着薄雾的热茶,耳畔传来国师轻缓的声音,“公主不必急着看,我们有的是时间。”   泾阳握着杯子的五指一紧,抬头看青澄,却见姐姐脸上泛着奇异的微红,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扭头就瞪国师。   那是孩子气十足的怒视,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太子赌气着呢,没什么异样,司命摆着这张笑靥回看太子殿下,视线落在了他的手上,轻描淡写了一句,“夕阳甚好,不如下官替殿下看个相如何。”   放在膝上的手握成了拳,泾阳冷哼了声,青澄这时开口,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国师大人平日公务繁忙,本宫也不能多叨唠,还是希望能尽快看懂这药典,也辛苦国师此番帮忙了。”青澄拿起茶杯正欲喝茶,杯垫上那一张纸引起了她的注意,而后看清了那两行字,青澄刚刚熄下去的绯红又重新爬上了脸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饶是再镇定的心也经不起国师大人这样逗弄,这一幕落在了泾阳眼底,后者更是糟心了。   “怎么会呢。”司命嘴角勾起一抹迷死人不偿命的笑来,抬手从青澄的手下把药典下策拿到自己面前,翻开来抚了抚上头的字,“只要是公主所求,臣定当竭尽全力,为公主鞍前马后是臣的职责所在,也是臣甘之如饴。”   “公主已然定亲,还请国师大人自重。”身后的紫苏跪了下来诚恳道,司命只微微一怔,并未觉得有什么遗憾,而是看着青澄,恍若是洞悉了些什么,“下官以为,萧将军配不上公主殿下您。”   “......”泾阳在心底里又哼了声,这是迄今为止国师说过的唯一一句人话。   “多谢国师关切,时辰不早,不如国师将这一页解完。”青澄不愿提及任何有关于萧子衡的事,语气也淡了几分。   这样的态度倒是让司命和泾阳都愣了愣,随即司命笑了,“天色的确不早了,臣就为公主把这一页解完。”   ......   是夜,宫中安安静静的没有声响,摘星楼里却是灯火通明。   三楼露天看台上,司命看了天空足足快有一个时辰了,一手覆在背后,一手掐算着什么。   帝皇星看似是要归位了,师傅却没说帝皇星为何要归位,而且就在刚才,帝女星也有异动,难道是皇家哪位公主有事要发生。   他是越看越觉得太子殿下有趣,比他离开之前的要有趣的多,这太子殿下的脾气,可是越来越暴躁了,听宫里的人说,太子殿下傻的越发厉害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傻似的,净干傻事。   后头传来脚踩木板的轻呀声,天喜手里端着一碗汤,看到国师大人回头看她,一颗心砰砰砰的快跳着,说话都跟着结巴,“国...国...国师大人,红鸾...红鸾姐姐让我给你送...送汤来了。”   “放着吧。”司命点了点头,神情里透了一抹冷傲,却依旧是把天喜这个小丫头给迷的神魂颠倒,晕乎乎的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下楼的,到了摘星楼外时一把抱住了红鸾,撒娇问,“红鸾姐姐,你说国师大人今后要是娶亲了,那他的娘子会是什么样儿的。”   “胡说八道什么。”红鸾捏了一下她的脸,失笑,“国师是清心寡欲之人,怎么会娶亲。”   清心寡欲?   天喜呆呆的念了这四个字,她就算是年纪小那也看得出国师大人对允宁公主的用意,这也能叫清心寡欲?   “国师大人所想你是看不透的。”红鸾摇头,“你啊,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成了。”   天喜似懂非懂点点头,下意识仰头朝着三楼露台那儿看了一眼,心中还是想着白天的情形,国师和公主殿下真的很般配啊。   ————————————————————-   此后几日,但凡青澄去摘星楼请教药典的事,泾阳必定是左右不离的跟着,青澄倒是希望他能和国师相处好一些,但是每次回来泾阳的孩子脾气就见涨一些,多说几句他就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她,让她狠不下心再多说他一句。   又过了几日,朝圣的日子到了。   三年一度的朝圣对魏安城的百姓来说也是热闹的大日子,大顺朝开国之处建立的并不顺利,先祖的几位皇帝都是这么征战沙场下来的,也就是如此才打下大顺朝的这天下。   边陲陇西是军事重守地,关外多游牧民族,英勇善战,时常会来扰,而每隔三年他们也会前来朝圣,比起那些早早相安无事的,他们的朝圣是另一番的较量,彰显他们的英勇。   相较而言,为了让他们臣服,也是为了大顺的体面,三年一度的朝圣都很盛大,早半年前宫中就已经开始忙碌准备,十月初开始魏安城就已经热闹了起来,到了十月初七朝圣的第一天,从城门口到宫中那长长的进贡队伍,在人声鼎沸中更显的热闹非凡。   朗坤殿外的广场上前几天还是空荡荡的,如今都已经设了席位,中间摆了巨大的高台,靠近朗坤殿这儿的屋檐下设了一排最高位坐着皇上皇后和诸位妃子,往下分了一排,中间留了过道,坐的是朝中重臣,再往下一排坐着是朝圣的各族使者,公主皇子们的位置安排在主位两侧,再往下坐着的皆是官员女眷。   从清早朝圣开始到快接近中午,高台上已经过了数个节目,这么大的日子也是展露的好时候,自然也不会有人放过这次的机会,皇后见皇上高兴,笑着在一旁建议,“臣妾看这些朝圣来使都各是能人,也该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大顺朝的风范了。”   皇上点点头,心情甚好,“皇后有什么建议。”   皇后抿嘴一笑,“臣妾是想,他们如此彰显武艺,我们岂可退让。”   皇后话刚说完,那边的三皇子泾颌起身走了过来,跪在了皇上桌前,“父皇,儿臣愿替我朝扬威!”   年少的三皇子身上倒真有几分皇上年轻时候的样子,倔气,初生牛犊不怕虎,更重要的是他才七岁,做的好了是威扬,做的不好年纪还小,有这份胆识已经是足矣。   “好!”   皇上笑着点头,这时坐在下面几层的越括走了上来,低头跪下,“臣愿意替三皇子打鼓。”   “去吧。”皇后笑着看他们走下去,坐在皇上身旁的淑妃若有似无的朝着太子那儿看了一眼,掩嘴笑道,“这么大的日子,可惜了二皇子没能回来,臣妾倒是听说二皇子在麓山学剑,武艺有成呢。”   “是啊,确实可惜了。”皇后笑着接了淑妃的话,“否则今日兄弟二人能一起上去。”   皇上看三皇子已经走上高台,听闻她们这么说淡淡的回了一句,“明日泾霖就应该能到魏安了,到时候兄弟俩想要再去,自然也可。”   皇后和淑妃皆是一愣,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是僵在那儿好半响,她放柔着声音,“怎么没有听皇上提及过,臣妾记得二皇子还需一年才能回来呢。”   皇上转头看皇后,没什么情绪,“及早学成自然可归,朝中正是用人之际。”   学成归来,用人之际?皇上还会重用二皇子?   皇后心中闪过这几个年头,委实觉得奇怪,当年把二皇子送去麓山也是为了太子,就因为二皇子和太子年纪相仿,相差不过两岁而已,为了保住太子的地位,二皇子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了麓山。按理来说是不会想让二皇子这么早回来的,如今皇上怎么忽然就转了心思,难道......   皇后微紧了身子,一旁淑妃看在眼里,这笑意更开了,顺着皇上的话赞同,“是呢,二皇子也是个人才,自然是要早早归来,好替皇上分忧。”   淑妃说着,若有似无的看了皇后好几眼,最后端坐了回去,脸上那幸灾乐祸的神情却是留在了皇后眼底。   ......   此时,那个让皇上改变主意转了性子的当事人,正百无聊赖的坐在那儿看高台。   他的神情懒懒散散的,目光却紧随着前去打鼓的越家大少爷,也不知道心里筹谋着什么,托着腮掩着嘴角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忙于装修的事存稿都让凉子浪光了,所以如今裸奔,更新的迟了点抱歉。   并蒂莲不入v了,不管数据好不好是不是达到v线,凉子保证不会入v,也不会坑了它的   其实原因的话是这本书写的并不顺手,第一次尝试这么多男配的书,有些晕,为避免写崩,凉子考虑再三还是不入v   另外月中左右会开一个宅斗坑,希望码字一切顺利~也希望大家会喜欢 ☆、023.众人朝圣(中)     高台上鼓声响起,三皇子泾颌的剑术引起了颇多掌声,这样的场合之下从来不缺夸奖和恭维的人,几个部落的来使纷纷转头和皇上敬酒,言辞之间皆是赞赏。   七岁大的孩子能舞的这一手剑术实属不易,都是皇上的种,又有哪个是真笨到不可教导,泾阳微眯着眼,看着他们攒足了风头舞完了剑,桌子上的果盘旁已经有了一小堆他无聊之际剥下的壳。   等到场上鼓声骤停,停滞片刻掌声随即响起,泾颌跟着越括一起到皇上跟前领赏,皇后的脸上也满是赞许,“苦练了这么久,算是争了脸。”   淑妃在旁瘪了瘪嘴,底下坐在内排的一个使者忽然站了起来,手里端着一大碗的酒,抬手冲着皇上拱手又一口饮下,笑得豪爽,“皇上,三殿下如此出色,不知太子殿下能否为我们展露一手。”   他的声音很大,在众人看着三皇子接受赏赐的时候说出来更是大声,几乎是传遍了这边看台四周,公主席这儿的青澄神情微变,主桌那儿的皇后和德妃她们也脸有异色,皇上的脸上却丝毫没有不悦,端起手上的杯子回敬了那使者,开口沉而缓,“你是觉得我儿的剑术不出色?”   使者诚恳的很,“三殿下剑术超群 ,自是出色。”   “既然如此,就不必兄弟之间一较高下了。”皇上轻描淡写的划了过去,三年一次朝圣,这些人怎么会不知道太子的情况,只是今天不说,将来可找不到更好的机会说了。   使者似乎还不肯歇,一眼看向公主席,“皇上说的是,素闻尊皇的孩子都是出色之人,不知今日可否有这运气。”   底下那些大臣可替这位使者捏了一把汗,看着也不是什么小部落,怎么不带脑子出门的,还有那胆要公主上场表演,简直是不要命。   孰料皇上听闻他这么说却笑了,“来人啊,把允宁公主请上来。”   众人的视线转向坐在公主席上的允宁公主,也有些弄不明白皇上为何叫的是允宁不是蔚宁,毕竟后者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公主。   泾阳慵懒的神情也即刻抽紧,见青澄起来,跟着提屁股想要起来,青澄转头冲他轻轻摇了摇头,离开位子走到皇上面前,落落大方的跪了下来,“父皇。”   皇上颇含深意的看着她,“男儿刚,女子柔,你就为大家谱曲一首,如何?”   青澄恭顺的点点头,“儿臣遵旨,还请父皇稍等片刻,待儿臣命人去取琴。”   皇上挥了挥手,“不必了,朕已经为你准备。”   话音刚落,桂公公就已经带人在台上设屏纱放置琴案。   听到皇上这句话的人皆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皇上这是早有准备要让允宁公主弹曲了,唯有一旁的皇后神情显得有些莫名,二皇子要回来她不知情,允宁公主要上台的事她也不知情,这朝圣皇上交给她来操办,怎么这些事她都像是最后知道似的。   偏偏这时旁边的淑妃还嫌事儿不够多,看着允宁公主起身,淡淡的飘了一句,“陛下没和姐姐说么,这么大的事,也不想临时起意的。”   皇后置于膝上的手一紧,脸上随即就露出了笑意,“怎么会,论说才艺,允宁的确是更胜一筹。”   皇后话说完,皇上又忽然看向德妃,看似心情非常好,“蔚宁这丫头喜欢跟着允宁一起学,前些日子朕听你提起她的萧吹的很不错,就让姐妹俩一起去吧。”   “是。”德妃命人去把蔚宁叫来,这边主桌上允宁已经随着领路的公公往下走,一面往下,一面接受着众人的注视。   皇家公主个个都很美,对于这些外族来说,大顺朝女子的美像是掩于绿叶中含苞待放的花,有着一份神秘感和婉约羞涩,而他们自己族中的女子则是直截了当,如妖冶盛开在顶端的花。   而宫中长大的公主殿下又是盛着一份绝无仅有的尊贵,青澄的样貌不是最夺目的,却如同清泉,只要是流淌进了内心便再也无法忘记。   领了赏回去的越括看允宁公主走上高台坐在了屏纱之内,那隐约间看到她的容颜又让他想起了笄礼那天的情形,那日是红袍着身,今日是牡丹粉曳,不一样的美,却一样吸引人。   越括尚未察觉到他看的时候背后有一道视线总是若有似无的飘过,泾阳又恢复了那个无聊的神情,看了一眼台上,随即转头看伺候在后面的德福。   ......   也不知皇上安排这个的用意是什么,但是比起三皇子的舞剑,两位公主的合奏引起了更大的注意,众人仿佛是要挖空了那随风飘动的薄纱,允宁公主年方十五,蔚宁公主年方十四,都在待嫁的年纪,这一见,兴许是为了今后她们的选婿?   人群中开始有了猜测,而台上,粉色宫装袖下的手腕轻轻露出,修长白皙的五指在古琴间灵活拨动,青澄和蔚宁对看了一眼,青澄的音乐声戛然而止,一曲箫声如清流从屏纱内飘出。   紧接着蔚宁空出了一只手在古琴上轻轻拨弹了几声,那像是玉珠落盘,敲击到众人的心底,也没看清楚里面怎么了,两位公主一个侧身,蔚宁坐到了古琴前,青澄手中多了一直萧,只断了几秒的音乐声又似潺潺流水,从高台上扩散开来。   直到琴声不再,四周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爆发掌声,青澄拉着蔚宁从高台上下来朝着主桌走去时,还未走到,刚刚那个起身的使者忽然又高声说了一句,“伟大的尊皇,不知这位允宁公主可否许亲,我们曜族就是需要一位这样尊贵的族母,我族愿意以三分之一的部落为聘,从此与大顺交好,归顺尊皇。”   他这句话说完,四周一片安静。   台下官员家眷所坐的地方,萧大夫人的脸色看起来略显怪异,一旁张夫人看了她一眼,低声,“允宁公主不是与萧家已经定亲,大庭广众的这么提出来,这什么族的不是疯了。”   孙大夫人恰好坐在后头,偏生也有些看不惯萧大夫人的做派,冷插了一句,“这是人家不催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中了更如意的,这些年来魏安城都不回来。”   孙大夫人也就是自己猜着随便一说罢了,但是萧大夫人听在耳中却不是这么个意思了,神情越发严肃。   谁都不敢出声,都等着皇上说话,就连皇后这时候也握不准皇上心思,只在一旁看着。   那端泾阳终于打起了精神,一旁的四皇子坐的有些不耐烦了,仰头朝着淑妃哪儿看去,瘪了瘪嘴像是要哭,泾阳大手直接压在了他的头上,低头看下去,泾晗可怜巴巴的看了哥哥一眼,见他冲着自己挤眼,一时间忘了哭,呆呆看了他好一阵。   泾阳叹了一口气,直接把他抱起来放在了自己怀里,看他胖乎乎的手要抓到自己了又显露出些不耐烦来,粗鲁的把桌子上拨开的橘子往他手里一塞,泾晗觉得这么坐着也挺舒服的,消停了下来,把橘子塞到了泾阳手中,张了张口,示意要他喂给他吃。   这儿的小动作并未引起别人的注意,大家的关注点都在皇上那边,许久过去,皇上终于开口了。   “我儿还小,婚事尚未定下,不急。”   青澄那一刻悬着的心终于落定了下来,而有些人在听到皇上这句话时却是脸色大变,孙家,萧家。   皇后有些诧异的看向皇上,这是要当众否认了慕家和萧家的婚事,皇上要插手允宁公主的婚事了?   使者听罢了脸上一喜,“我族愿以诚心迎娶公主。”三分之一的部落怎么了,联姻才是头等大事,且看皇上愿不愿意嫁了,就算是娶一个宗亲之女也好,如今要是皇上肯答应把公主嫁过去,日后他族要吞并别族就是如虎添翼。   “曜族的族长之子有十八了吧。”皇上忽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使者点点头,没等他回答,皇上轻皱了下眉,“只可惜了,先皇后有交代,允宁公主是她亲手养大,她不希望她嫁的太远,最好是能时时回宫。”   皇上这副神情像是深思熟虑过后极为认真的答案,末了,叹息,“这是赐懿皇后最后嘱托朕的,允宁年纪尚小,婚事不急。”   死者为大啊。   尽管谁都不记得过世很多年的慈懿皇后有过这番交代,就连青澄自己都不记得,但是皇上那颇为遗憾的口气和‘朕必须要完成先皇后心愿’的肯定,不仅让使者没话说,还让接下来想说什么的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那些聪明的,一下就明白了皇上其中的用意,皇家的这一门亲事,萧家是彻底的没戏了。   众人的反应皆有不同,萧家大老爷背后汗淋淋的坐在那儿,心中还在猜测皇上这番话的用意是不是在警告自己,而萧大夫人的脸色却是在皱眉之后松了下来。   有人高兴,有人遗憾,也有人心中有了跃跃欲试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也是腹黑哒 ☆、024.众人朝圣(下)   入夜之后所有人朝圣来使安排在了宫中的御花厅中,此时没有这么大阵仗的献贡,台上是舞女献艺,两侧都坐满了人,还有一些官员在。   御花厅的花园内也有不少人,一些受皇后她们邀请留下来的女眷们,在花灯下聊天赏月。   花园内飘着一股丹桂香,青澄见过两位舅母和表妹后正准备回去,在花园的水榭阁外遇到了萧大夫人。   也仅是颔首之礼,萧大夫人朝着青澄请安,青澄冲着萧大夫人身后的萧家大小姐笑了笑,萧梓妤回了她一笑,在萧大夫人看过来时又微低着头,乖巧顺从。   这一见没说几句话,青澄绕过了水榭阁回璃茉苑,在靠近花园门口的小径边上时,忽然冒出了一个人影。   青澄微怔,待看清楚是谁时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敛去眼底一抹厌恶,神情冷冷的看着前面的人,并不作声。   越括自觉得这样的出场方式是十分得体的,为此他还换了一身衣服,挺拔的身姿,加上他原本就不俗的样貌,怎么都能让人记得。   更重要的是,他今晚换的衣服竟然和允宁公主这一身是一样的颜色,深紫浅浮。   约莫几息时间,越括冲着青澄一笑,“允宁公主。”   青澄的视线飘到了他的嘴边停了停,客气疏远,“越大人,此处皆是女眷,你不会又是碰巧经过。”   偏生越括就是听不出她语气里的讽刺味,抬了抬手,青澄这才发现他拿着一柄扇子,“久仰允宁公主名声,今日听这一曲,果真是名不虚传。”   越括边说着,自然而然朝着她走近了一步,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只是没等他还想细品,青澄很快后退了一步,冷着声下令,“来人,送越大人出去,内宫之中不可乱闯,可别让越大人与人冲撞。”   美人生气的样子都是美的,越括是第一次这么近着距离看允宁公主,待她转过身去,他脑海里印着的都是她微皱着眉宇的样子。   木槿直接遮住了他看允宁公主的视线,回神见对上一双肃冷的脸,越括的神情也跟着淡了下来,不舍的朝着允宁供住哪儿瞥了眼,对木槿沉声,“不必送了,我自己回去。”   木槿才懒得送他,打心眼里对这越家的大少爷瞧不起,这人怎么就这么不要脸,笄礼上的事还嫌不够丢人 ,竟然还敢拦着公主。   越括目送着她们朝着那侧花园门口走去,继而转身离开了花园,正此时,青澄带着木槿她们正是要离开,被太子身边的德禄赶上前拦了下来。   “公主殿下,太子殿下命小的请您去宁画亭稍等片刻。”   “太子可说了何时?”   德禄摇摇头,青澄看了他一眼,“带路吧。”   德禄一面领着公主过去,心里想过的是太子的吩咐,把公主留在宁画亭里,别让她回去。   ......   这头出了花园过去些的宫墙路上,越括走得极慢,这一路过去是朝着宫门口,但是两侧还有花园回廊的路,又是通向各宫,所以越括再走过了第一道小宫门时,看着左侧的小回廊,脚步停下来。   这是通往公主们所住阁楼苑内的回廊,如今是夜,回廊上点着几盏引路的灯笼,屋檐下院子那一处显得幽暗。   越括看了一会儿正欲离开,忽然回廊里出现了一抹淡紫,只看得清侧面,又很快转为了背影,而那一身的宫装越括看着便觉得眼熟,一炷香前御花厅外的花园内,允宁公主穿的不就是这一身。   有了这个想法,那身高,姿势,头上的装束都渐渐和允宁公主重叠了起来,越看,越括就觉得那是允宁公主。   可奇的是公主身边跟着的几个宫女呢,越括看着那一抹身影在栏杆边上停了停,月光照耀处,一双白皙的玉手轻轻抚上了栏杆边上的柱子,袖边贴不住肌肤往下滑,露出了纤细的手腕。   手腕上的镯子和光亮交相辉映。   那个动作也仅仅是停了半刻,很快允宁公主朝着回廊那头走去,那是去往璃茉苑的方向。   鬼使神差的,越括迈动了脚步,跟了上去。   拐角,台阶,回廊,仿佛是有走不完的路,亦近亦远。   越括仿佛是能够循着一路飘香找到她的位置,她走的不快,他也不敢跟的太近。   可人心便是如此,初始的小心翼翼在过了一些时间后便会渐渐褪去,她近在咫尺,为什么不更进一步,那像是心中觉醒了一个狂魔,在不断的蛊惑他快一点快一点。   不多时越括要追上她的时候,她忽然一个转身从回廊中走到了院子中,就在小花坛边上,他看到她蹲下了身子,越括走了过去,站在了她的身后。   也就是那一刹那,正当他伸手过去,即将搭在她的肩膀上时,蹲着的人忽然起身,直接撞在了越括怀里,他的手下意识的握住了她的手臂,而紧接着,原本该是他抱紧她的姿势,晃动之下,她朝着花坛内倒去,他也跟着被牵了过去,随着那轻“呲”一声,他压在了她的身上。   “啊!!!”   ......   只是隔了一道墙的距离,那头花园内的人都听到了这声尖叫,坐在宁画亭中的青澄自然也听到了,这边花园内还坐着不少女眷,众人纷纷起身,朝着声音的来源处赶过去,于是,看到了那样的一幕。   越家大少爷慌乱的从花坛内起身,可又起不稳,脚下踩了什么似的踉跄一下又跌了回去,而那花坛中被花草掩盖之处,竟然有个衣衫不整的女子。   她身上的衣服屡屡寸寸的都被撕开来,头发凌乱的躺在那儿面如死灰。   人群中皆是倒抽了一口气的声音,不知谁说了一声,“天啊。”   越括慌手慌脚的从花坛中起来,这回是真的站稳了,他急忙和众人解释,“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不小心摔倒。”   诸位夫人的视线在他身上看了看,外套都敞开了,谁家摔跤摔这么准,专往花坛里面摔 ,还专门往人家身上摔。   再看看那位姑娘,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哭的都没声了,那眼神儿,当下就有夫人直接上前,把那姑娘从花坛内扶了起来。   越括朝着那姑娘看去,只见那姑娘在这位夫人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众人看他的眼神又微妙了几分,仿佛还夹带着一抹了然,似乎在说,看,这越家大少爷真不是个好东西。   在场的即刻有宫女过去禀报了,青澄并没有上前看,只是远远的见了这么一出,目睹了越括脸上一会儿阴一会儿青的脸色。   德绿朝着这儿过来,也望了一眼那边的事发,继而禀报,“公主,殿下来了。”   青澄收回了视线,离开这个院子朝着宁画亭走去,亭子里,泾阳手里捧着一个锦盒,正宝贝一样的护着。   见到青澄来了,泾阳高兴的迎了出来,想要伸手拉她又保不住锦盒,缩了缩手只跟在她后面进了亭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这模样,看的青澄忍俊不禁。   “什么宝贝呢。”青澄看他满头大汗,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这么久就去找了这个?”   泾阳嘴角微仰,此时还能听到墙壁那头姑娘的哭声,遂低下头去打开盒子,骄傲着,“才不是呢。”   青澄闻到了一股香气,随着盒子打开,里面竟是一盘荷花雕样的点心,如真荷花一般大小,一整朵放在盘子内,似是真的。   “你刚刚做的?”青澄抬头看他。   泾阳毫无压力的点了点头,没有错,他看着御厨做的,也算是他做的。   “快尝尝。”泾阳催促,青澄却不知道往哪儿下手,泾阳心急了,直接掰下了一瓣,从中又掰开送到她的手里,一脸期盼的看着她。   荷花蓉做的精致,每一花瓣都可以分开来,青澄都能想象到他怎么折腾了御厨,送到嘴边咬了一口,酥软香甜的味道在口中四溢了开来。   不用问泾阳也知道她是喜欢的,转头看了德禄一眼,后者点了点头,离开了宁画亭。   ......   亭子内泾阳专心陪着青澄,今天他额外的开心,两件事都开心。   隔壁那儿还闹哄哄的,这儿反倒是衬着一抹宁静,而这一抹宁静,落入了宁画亭后一人的眼底。   司命望着亭子,饶有兴致。   难得挑着月明之日出来,没想到还能见到好几出戏,司命脸上的神情可谓也是精彩的很,尤其是看到太子,那傻乎乎的样子真是能骗的很啊。   亭子内泾阳忽然身子一紧,转头看去,看到了不远处也不知站了多久的国师,他的眼眸微微锁紧,只见国师大人冲着他笑啊笑的,那笑意里,像是包藏着多少的话。   泾阳也笑了,裂牙冲着国师呵呵了一声,司命这头更是觉得有趣,手中的扇子轻轻朝着隔墙那儿指了指,张口说了两个字,泾阳也不生气,歪头冲着他扮了个鬼脸,回头继续看着青澄,再也不理站在那儿的司命。   司命一怔,随即视线落在了允宁公主身上,渐渐的,脸上的笑意再度浓郁。   ——————————————————————   此时,不久前刚刚“名声噪起”过的越家大少爷,又出名了。 ☆、025.神队友?     九月刚刚回到魏安城的越家大少爷,连着两回在宫中闹出事情来,算是彻彻底底的出名了。   有别于别人家公子哥儿的美名,越家大少爷的名声这次算是彻彻底底的臭了,第一回偷看允宁公主笄礼,当众摔跤,第二回尾随女子到僻静小花园里意图图谋不轨,竟把人推在了花坛内,大庭广众之下敢行那不轨之事。   不过魏安城中传的沸沸扬扬那都是第二天的事,事发的当晚,越括可不好过。   事发后皇后娘娘赶到见此情形,险些没有气晕过去,忙让人把诸位围观的夫人们请回了花园里,又差身边的人把那女人送回去。   皇后心想着这几日朝圣,千万在这关头因为这件事触了霉头,正带着越括匆匆忙忙去永和宫,半途之中,撞上了国师大人。   摘星楼在六宫之外,但这几日朝圣,国师在这儿出现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本来皇后大可以径自而过,可国师这个身份的存在却恰巧不能令她直接忽视,于是一行人对上只身一人的国师大人,匆匆而行的步伐停了下来。   “皇后娘娘。”司命恭敬的给皇后行了礼,末了抬头看那后头的一大帮人,笑意随和,“娘娘这般阵仗,臣还以为晚宴已经结束了。”   好歹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皇后端着一张好言的脸,“御华厅中皇上还在招待诸位来使,国师大人应当前去才是。”   “已经去过了,臣喜清幽,也是陛□□谅臣,早早的让臣回来了。”司命说归说,却始终不挪动半步,而他所在的位子好死不死就是前去永和宫的小宫门,这是最顺道的一条路,倘若皇后绕道而行,反倒是显得她心急,可若让他让开 ,又显得刻意。   司命此时看了一眼后面的越括,“适才从御花厅内出来,听闻花园外的院子内有动静,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皇后娘娘您可知晓。”   皇后神情微变,看国师的眼神了多了一抹探究深意,司命却是从容的看着她,缓缓的又补了一句,“那时跟随臣一起出来的还有长孙大人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看来国师大人是迷了路了,来人,送国师大人回御花厅。”皇后随即笑着吩咐,敛着眼底所有的神情。   此时站在那儿未曾动过的司命终于离开了小宫门口,恭敬的拜别皇后,似是自言自语着,声音又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想必长孙大人他们是循着声音去了,你带我去花园里看看。”   ......   直到这声音远去司命都没有回头,而皇后这儿再也不是镇定自若的神情,而是下意识的看了那端被宫女扶着的女子,眼眸微眯,透露出一抹顾虑。   越括是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的霉,回了永和宫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要姑母帮自己这件事,皇后头疼的看着他,“这事连你爹都瞒不过,还能瞒得住皇上,这几日是朝圣,等这事情一过,难保皇上不追究你。”   这件事要是发生在自己家后院,他碰的要只是个小丫鬟,那关上门的事谁能乱传出去,发配也好,收房也罢。可如今,这是在宫中,她到的时候已经有这么多人看着,她还能一个一个去堵住不成。   “那是她蒙蔽的我,站在花坛边上她拉着我倒下去的。”越括别的记不清,这件事记得很牢,就是她拉着自己倒在了花坛里,要不然怎么会有别人看到的那一幕,说罢,越括看跪在地上那女子的眼神都跟着阴狠了起来。   女子身子一缩,跪在那儿发抖,外套包裹下的身子瘦弱无比,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牵动的了一个练武多年的人,这就算是放在皇后面前都不太相信,皇后看了一眼她衣襟内腰间系着的亮珠,“你是哪个宫的人。”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奴婢是鸾凤阁里的歌女。”一开嗓,就算是哭泣过后声音有些沙哑,也有着宛若鹦啼般的美妙,越括原是暗沉的脸色一怔,随即视线投注在了这个女子身上,歌女?   皇后抬手,崔嬷嬷给她递上了一杯茶,她低头轻轻吹了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可正当她那口茶往下喝的时候,国师那一番意会深长的话在她的脑海里回荡了起来,皇后的脸上徒然染起了一抹霜意,啪一声将手里的杯子直接甩在了地上,茶水肆溅,溅在了女子的裙下,飞迸而起的破瓷片直接刮在了她的手臂上。   尽管疼,她却不敢动。   崔妈妈即刻又换了一杯新茶,皇后掀开杯盖慢慢的匀着热气,低头看那女子,“谁教你这么做的。”   “奴婢什么都没做啊皇后娘娘,御花厅里的姐姐受了热,姑姑差人过来通知奴婢过去替了姐姐,奴婢本想套着近路过去,可......”歌女说罢声音小了下去,带着一抹怯懦,低头间楚楚可怜。   “你奉命前去御花厅。”皇后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心中一口气血往上涌,手中的杯子险些被她给捏碎。   前去御花厅的歌女,碰不得,私下想要处决了这女子,却是已经众人皆知,想要维护住侄子的名声,说是这歌女想要攀高枝,国师的话又历历在目。   这件事说不定已经传到皇上耳朵里了,三天过后皇上给什么反应皇后如今还难以猜透,今□□圣时皇上那番话已经足够出人意料,不能再让越家在这时候让皇上再添不悦。   想罢了皇后不禁有些怨哥哥和嫂子,她在宫里的日子看似风光,伺候皇上却也是如履薄冰,如今这外甥非但没有为自己添助力,反倒是连着两回在宫里出错,真是要把她和颌儿往风尖上推。   今天好不容易安排了他和颌儿一起上台,也算是给他洗清了一些旧日的流言蜚语,可他呢。   “姑母。”   “既然你如此喜欢这个姑娘,本宫做主,将她赏了与你,鸾凤阁里的姑娘虽说不上高贵的身份却也都是宫外选进来的清白身家,过几日命你母亲入宫,出些小礼,把她纳回去伺候你吧。”   皇后的脸上露出一抹疲倦,为了这个决定,她于后还要安排许多事情来做补救,“你现在就回去,把这事和你母亲说一声。”   “姑母,我怎么可能纳一个歌女做妾,再者我尚未娶亲,又怎么能先行纳妾,我那是......”   “你那是什么,你那是鬼迷了心窍,自己怀的什么心思难道要本宫一样一样来讲给你听,从外头到里面这么一段路,是谁拉着你拖着你走了?”皇后厉声打断了他的话,越括脸色煞青,又是一阵红,难堪非常。   “如今你身在那个职位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你父亲送你去陇西那么多年难道就是为了这些。”皇后压低了声音恨铁不成钢,“你说你,回来这段日子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皇后自己都不好意思说‘被美色所迷惑’这个理由,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如此轻重不分!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跪在地上的歌女根本不敢出声,她只悄悄抬了抬眼帘,在看到皇后的裙摆时又飞快的低垂了下去,楚楚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真是一言难尽,先是被朋友以做蛋糕的名义拉去推销安利,又是去了阿姨的店里支持活动,回来都很晚,明天周末加班,不过会双更补上昨天的内容,/(ㄒoㄒ)/~~,凉子先去睡了,大家久等 ☆、026.缘定天生     深夜,太子宫内,寝殿外静悄悄的,寝殿内右侧的书房内点着几盏宫灯,衬亮着一整个屋。   案桌前的人已经坐了有半个时辰多,说是坐着,不如说是闲散着靠,双脚搁再桌旁的矮搁上,身子倾斜倚靠,手里卷着一本书,看那神情也不知是看的深了还是在走神。   年少的脸庞上显露着一抹青稚,眼神底还带着些无辜,可一转眼,似乎又闪过深沉,有了与这年纪不符的成熟,他微张了张口有些困倦,抬头看向了窗口。   身后的德禄时不时注意着,添了热茶后又示意守在门口的小太监把宵夜去取来,这时安静的寝殿外有了一阵急匆匆脚步,德福走的飞快,进了寝殿后直奔书房,身上还带着阵阵秋夜的霜冷。   “殿下。”德福走到了泾阳的身旁,低头说了一番话,后者原是闲散的神情渐渐露了凝重,等到德福全部说完后他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重复了一遍刚刚德福的话,“国师拦路?”   “是说国师出现在去永和宫的路上,和皇后娘娘说了一番话,半个时辰后越家少爷就离宫了,崔嬷嬷还去了鸾凤阁找那里的管事公公,听里头伺候的小宫女说,皇后娘娘是要让越家少爷纳妾。”德福深夜归来,能打听的都打听了,永和宫内发生了什么事打听不到,可鸾凤阁内打听点事还是十分容易的。   “纳妾啊。”泾阳饶有兴致的拿起桌上的笔在手中把玩了一阵,随即笑了,“派人出宫,好好替越家宣传宣传,尚未娶亲就要纳妾,还是皇后御赐的,真不知道将来进门的越家少夫人会作何感想。”   少年的声线里带着一抹变声期的微沉,在这寂静的书房内,他的声音犹如丝丝弦扣,慵懒中浑着天然的上位者气质。   德禄和德福二人伺候太子这么多年,此时两个人却也浑然不觉得自己主子这幅样子有什么不对劲的,确切的说,主子最近时常会如此,而不论主子变得怎么样,作为忠心耿耿的他们,从不会去怀疑什么。   “殿下,彼时这么多出宫的夫人,明日宫外一定传开了。”   “他们可不会知道越家少爷纳妾的事,鸾凤阁里的姑娘也是千挑万选,学艺六年登台一次,运气好的被王爷亲贵相中收房的也不在少数,给越少爷做妾他也不亏。”泾阳替越括算着这笔账,这一招可真是屡试不爽。   “小的这就去。”德福点点头,正欲离开,泾阳又喊住了他,“你说国师和皇后说了什么。”   “国师大人也瞧见了院子里的事。”   泾阳眼神微缩,早就是看不顺眼那个国师,有事没事邀请青澄过去,说是看药典,谁知道又打着什么主意,如今又坏了他的计划,他说呢,怎么宫里头会如此安静。   “你先出宫,别让门房的查清了。”泾阳挥了挥手,德福很快离开了屋子。   ......   夜风徐徐,满是凉意,在无睡意之下这么吹着更是清冷,泾阳站起来走到了窗边,那一股一股袭来的秋凉,驱散了原本就不多的睡意。   双手搁在窗台上,泾阳脑海里回想的是今□□圣时父皇说过的话,青澄和萧家的婚事不作数了。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就有笑意,他是真的高兴,就如国师所说,他觉得萧将军根本配不上姐姐,可另外的,他好像还有另一番的欣喜在,就是比谁都高兴她不用嫁给萧子衡,当初的那点对萧子衡的不悦如今也都散了,将来不会有瓜葛了还在意萧子衡做什么。   他是真的觉得高兴呢,泾阳低头看,窗台上细细勾勒的纹有些泛旧,可越是陈旧看着就越有味道,就如某些关系,在岁月沉淀下酝酿出来的芬芳,也如佳酿一般。   而他呢,而他觉得这芬芳,似乎还能再香一些。   ——————————————————————   三日朝圣热热闹闹的结束了,送走了那些使者,皇上还促成了两段婚事,给前来求娶的两族王子赐了婚,其中就有当初向青澄求娶过的。   皇上挑选的宗室女,还赐了封号,赏赐了不少东西,上一回这样赐婚还是先帝在时,所以魏安城中传开来时额外的热闹。   而这其中的另外一件热闹事就是二皇子从麓山回来,最后一件,自然是要莫属于越家少爷。   越家人再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越括纳妾的事实,同样也改变不了诸位同僚家眷对越家的看法,更改变不了将来越括婚事上的阻碍,先是毁了官职,如今在这终生大事上又磕绊了一下,越将军的这一心血,算是付诸东流了。   朝圣过后魏安城中喜事连连,不算越家的事其余都是喜事,赐婚远嫁的两个宗室女,入秋后城中大大小小的喜事,大街小巷每隔着好日子总是能听到谁家的迎亲的,谁家送嫁的。   而观着朝堂,到了十一月的时候,边陲那儿忽然信报,说是萧将军即将归朝。   ......   青澄得知这个消息是在两天后,还是从国师大人口中得知的。   翻着药典的动作微顿了顿,青澄又顺着翻了过去,提笔在旁边的纸上写了几个字。   “永宁公主似乎对此事毫不在意。”司命亲手煮着茶,为她倒了一杯,看着她沉静的神情又添了一句,“这一桩婚事臣听闻是从小定下的,也许萧将军回来,就是为了此事。”   “国师大人怎么会对此事如此关心。”青澄放下笔,抬头笑的从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既是父皇之言,为人子女的自是要遵从。”   “臣自然是关心。”司命握着杯子抿了一口茶,含笑望她,“臣是要确定一件事才行。”   青澄一愣,司命又把手上刚刚写的纸递给她,“臣是要确信了公主心里并不在意萧将军,这样臣才有获取公主芳心的机会。”   哪有人把这样的戏言给说的一本正经,就算是时不时提起青澄还是适应不了,“国师大人您请自重。”   “难道公主以为臣对谁都如此?”司命的脸上闪过一抹受伤,像是真的被青澄的话给伤的不轻,声音也低沉了很多,“臣自幼在苍山长大,跟随着师傅十三岁下山,十五岁入宫,如今数载,持以清心,可从未对谁如此过。”   “本宫并无此意。”青澄懵了半刻才缓过神来,她自然是知道国师清修,可正是因为清修她才觉得国师要自重,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那公主殿下是不信臣了。”司命即刻又加了一句,用极为诚挚的眼神看着她,让她避无可退,“公主可知,人是有缘无分,也有缘定天生,臣堪不破自己的缘,臣同样可堪不破公主的缘。”   青澄顷刻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除了国师自己之外他能勘破任何人的,可唯独是她,换言之,堪不破她就如堪不破他自己,她就是他的缘。   明白过来的随后青澄就愣住了,这国师大人怎么和她前世所认识的不一样,药典是之前没有过的,这番话也是从未有过的,尽管许多事情都变了可这样的变化还是让青澄有些措手不及。   “臣无半点虚言。”司命微倾了倾身子,那一双眼眸中流露出来的眼神是要惑倒众生,“公主殿下,难道您还不信?”   那是最礼遇的距离,一点都没有冒犯之意,可青澄却感觉到了他温柔下的逼迫感,那一双眼眸直逼着她,几乎是挪不开。   最后青澄是直接重重的合上了药典,咳了声让紫苏扶着自己起来,“天色不早,今日有劳国师,改日再请教。”   说罢,都不等司命说什么,青澄带着紫苏直接离开了。   ......   等司命站起来从露台往下看,允宁公主已经带人走远,抬头看了看依旧是明亮的天色,他笑了。   他真的是没有半句虚言,他确实是堪不破允宁公主的缘,不止是缘,连她的命他都只能勘破一半。   他看的到头看的到尾,独独看不清中间。   也许真是缘呢,司命忽而自觉的好笑,转身喊红鸾过来,把桌子上允宁公主尚未来得及带走的几张纸送过去,“告诉允宁公主,这是我从家师那儿求来的药方,专门为太子殿下所求。”   ——————————————————————   “对其症,下其药。”青澄手里拿着摘星楼的宫女刚刚送来的药方,这六个字也是宫女替国师转达的。   “手抄一份,木槿,你把药方送去太医署找方太医。”青澄想了想,“还是你去一趟,把方太医请来。”   很快木槿请来了方太医,这是过去替慈懿皇后照看过身体的老太医,太子如今一些药也都是经由他的手所开,青澄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把药方交给了他,“方太医,这几个药方对太子的病情可有帮助。”   方太医把药方接过去,看了半响神情有些激动,青澄见他如此心中也有了数,“这药方可好?”   “好,简直是大好啊,如此调和才是绝,我怎么就想不出来。”方太医一时间都有些失态了,抖着手看青澄,“公主殿下,能否告诉臣此药方源于何处。”   “只要是对太子殿下好的,方太医何必拘泥于这药方的来源。”青澄笑着把他的问题借了过去,指着药方上几样配药,“这些也是必要的?”   方太医看了一眼,点点头,“公主殿下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一张药方,其中的每一味药都有其作用,少一味这药方就成不了。”   青澄依旧是觉得那几味药特别,“药方一事,事关太子的身子,还请方太医保密。”   “公主放心,皇上有令,臣定当竭力。”   ......   第二天一早,太子宫内,吃过早膳的泾阳看着面前汤药里漂浮着的东西,一张脸沉的,犹如暴风雨将至。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说好双更凌晨大姨妈就疯狂来袭,一早加班过后 凉子就在家挺尸,/(ㄒoㄒ)/~~,下章节将军大概可以出场了,大姨妈她很凶残,伤不起 ☆、027.两世无缘(上)   深褐色的药散着比寻常的药还要难闻的气味,是药皆苦,味道难闻一些也很正常,可真正让泾阳沉了脸的是药里飘着的那些残肢。   一端浸在汤药中,一端外露,有头有肢,瞧得出原来模样的,瞧不出原来模样的,一旁德福初看看就已经分辨出了三种,千足虫,蚂蚱,还有飘着的蚂蚁。   其中还有一只不知名的,只有半截身子,露着圆鼓鼓的小尾巴,翘着倒杵在水中,泾阳眼角一抽,屋子里寂静一片,谁都不敢出声。   德禄冲着韵泉示意了个眼神,两个人悄悄到了外屋,德禄这会儿也有些不确信,“这真是方太医亲自监着命人送来的药?”   “方太医是皇上所命,一向对殿下的药慎重,不会出错的。”韵泉负责太子殿下的药这么多年也从未出错,太医署那边更是层层把关。   “那这次的药方?”德禄清楚太子的脾气,要让太子喝下那碗药几乎是不可能。   “那是允宁公主去国师那里求来的,方太医也说是奇方。”韵泉忖思片刻,“你候着,我去把方太医请来。”   德禄点点头,他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韵泉带着个小宫女去了太医署,德禄转而进内屋,泾阳已经拿起了玉盘内的勺子,在药碗里一拨,那只翘着小圆尾巴的终于露出了头,原来是半截的蜂,体型还要比一般的略大些。   “倒了。”   清冷默然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吐出,泾阳把勺子一放,眼神阴郁的很。   德禄和德福对看了一眼,前者劝道,“殿下,已经派人去请方太医过来了。”   泾阳转头看了他一眼,德禄忙到他身旁轻声,“这是公主殿下为您求的药。”   德禄此话说完,泾阳的眼神更阴郁了,只是他没再提要把药倒了这回事,屋子里的人皆松了一口气,太子殿下的脾气可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   ......   等了没多久韵泉带着方太医过来了,后者还显得有些激动,方太医昨夜手拿两张药方是越看越激动,这识药如此多年,头一回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方太医恨不得插上翅膀能瞬间到了开这药方的主人面前拜师学艺。   遂他进了门行礼后第一句开口便是问太子喝了药之后的感觉。   德禄喊了一声方太医,方太医抬头一看,这才看到被搁在那儿尚未动过的汤药,方太医再抬头看太子,语气诚挚,“殿下,是药温热服用最好,凉了可不妥。”   泾阳一声不吭,方太医这才有些愣,平日里太子殿下尽管不知事,但吃药这些还是很好哄的,怎么今日就?   德禄忙接上了方太医的话,“方太医,怎么如今方子里的药差了这么多,这几味可是从未放过的。”就算是放了,也得过滤出了啊,这么明晃晃的放着怎么喝。   “殿下有所不知,老臣专研一夜,甚觉药方好,对殿下的身子更是大有益处,药方中所注明的几味药可都是难寻至极,老臣已经派人出宫搜寻,按着药方所说,殿下要将这些一并服用下去才可见效,为了殿下的身子着想,老臣亲自煎的此药,绝不敢有一丝怠慢。”   方太医一把年纪激动一晚上又是煎药又是研究药方,想的都是太子殿下的身子快点好起来,慈懿皇后怀太子的时候就一直由他把脉照顾,说起来方太医还寄着另一份比别的臣子更多的期许,慈懿皇后那般慈和善良的人,她和皇上的儿子一定会好起来。   只不过太子想的却是另外一事,“此药是允宁公主交给你的。”   方太医点点头,正欲开口,一旁德禄冲他使了个眼色,方太医咽下了想说的话,恭敬听着。   “那这药方,是允宁公主向国师大人所求,是不是。”   “是。”   “这药方究竟是谁所写。”泾阳把问题牵了回去,看着方太医缓缓道,“是不是国师写的。”   “这......老臣不知。”素问国师略懂医术,可这样的方子方太医觉得国师写不出来,否则早干什么去了。   泾阳懒于再问,抬手挥了挥,韵泉带着方太医离开。   屋子里又安静了一会儿,德福提醒,“殿下,这药快凉了。”   “倒了。”泾阳干脆的吩咐,“你找两个人,去把药渣找来,给孤仔仔细细的看,里面究竟放了多少虫子,去把这些虫子给孤找齐了。”   德福身子一震,“殿下,找齐了这些是要做什么。”   泾阳瞥了一眼那碗东西,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碾碎了煮汤给国师送去,补补脑子。”   ......   下午的时候摘星楼里就收到了从太子宫送来的食盒,还是亲手交到了司命手里,那一碗汤药的料,简直是用了十贴的药煎成的。   一旁的红鸾看的都皱了眉头,反观司命,笑呵呵的看着前来送食盒的德福,面不改色的把东西收下了,“多谢太子关切,还要劳烦德福公公给太子带句嘱咐,这药可千万记得喝,只要是喝上一年,太子殿下过去的头疼症肯定会好,不仅是这头疼症,就连这癔症也会好,太子殿下的脾气近日是不是不太好,按着我所说的,不出一年,太子便能如当年。”   司命强调着那一句“如当年”,脸上的笑意越甚,二皇子已归,也许都用不了一年那么长。   ————————————————————   方太医的药每天都在认认真真的煮,太子宫里,德福和德禄两个人也在认认真真的替主子倒药,不着痕迹的处理了每天的药,还得帮着主子在允宁公主面前掩盖。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半月,十一月底,临冬,萧将军携军归朝了。   萧子衡和越括一样,很小的时候就在军营里混了,十二三岁便能出谋划策,十五岁带兵,出战便是捷报,年纪轻轻在边陲那儿就已经有了些名气,虽说军功大不过越老将军这样久经沙场的,可说到底是年轻人,前景不错,以后的路还长着,所以皇上对他也是寄予厚望。   距离上一次回魏安是五年前,所以这次回来,萧子衡第一件事就是进宫面圣,家都还未来得及回去。   撇开别的不说,皇上对萧家辈出的年轻人还是十分的欣赏,早朝时大加赏赐之后,给萧大人挣足了脸面,下朝之后还留了萧子衡许久,等他从御阳宫离开时,已经是傍晚。   领路的公公把他往宫门口的地方送,夕阳西下时,从宫中往上看,西边的天那一轮落日后的余晖,像是缸染的红,铺洒在了天际。   白云和红霞交汇间透着夕阳的光很美,边陲的天空和魏安城的并不一样,他这么抬头看去还有些不习惯。   一旁的公公还偶尔说起经过的这些地方,萧子衡转过头环绕,视线定在了左侧宫墙内不远处的三层阁楼上,阁楼露台的栏杆内,站着一个女子。   迎风而立,纤细的身影,穿着锦色的宫装,远远望着都能见其华贵;女子很美,仰望天空的神情里带着一抹恬静,莫名的让萧子衡有熟悉的感觉。   “萧将军,那儿就是摘星楼,国师大人住在摘星楼内。”领路的公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面说着。   “国师不是男子么。”萧子衡自言了一句,公公笑着望了眼,“萧将军,那不是国师大人,那是允宁公主。”   “允宁公主。”萧子衡默念了这四个字,转眼目光一炬,直逼向了摘星楼上的人。   此时允宁公主已经转过身去,露台上多了一个人,男子一身青衣,远看着仪表堂堂,样貌不俗;而看那神情,两人似乎是相谈甚欢。   “萧将军,那就是国师大人了。”   没等他开口问一旁的公公已经解答了他的疑惑,露台上的男子是国师大人,女子是允宁公主。   领路的公公话不少,几句之后就把事儿给说清了,允宁公主和国师大人关系甚好;永宁公主这几月时不时会去摘星楼;永宁公主容貌出众,才气绝佳,朝圣的时候还有外族的向皇上提亲求娶......   直到提到求娶提亲这个公公才没有继续往下说,小心的看了萧将军一眼吁了一口气,他差点给忘了,这位主儿不就是从小和允宁公主订了亲,如今让皇上一句话说婚事不作数的主么。   萧子衡自然察觉到了他说话的忽然停顿,也没转头看他,而是淡淡的把视线从摘星楼那儿收了回来,语气平疏,“带路。”   领路的公公走到了前头微瘪了瘪嘴,这口气和刚刚的也差太多了。   摘星楼上的司命也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允宁公主,笑意还噙在脸上,意有所指着,“公主殿下,您可知道臣刚刚看到谁了。”   青澄顺着他刚才的视线望过去,宫墙相隔,她已经看不见了,只是耳畔传来国师的声音,“刚刚萧将军站在那儿,朝着这儿看了有好一会儿。”   ————————————————————————   此时的宫门口,马车停在那儿已经许久,萧子衡出了宫门,马车旁等候多时的一个女子忙迎了上来,看到他时显得十分高兴,“子衡,你终于出来了。”   萧子衡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下,“不是让你先回萧家。”   秦婧茹望了一眼那高高的宫门,笑的很开心,“想等你一块儿走呢,再说,我这是第一次看到宫墙。”   听她这番带着稚气的语气,萧子衡笑了,“今后你也有进宫的机会,先回家。”   秦婧茹身子一震,看到他在前头上马,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郁,回头再度看了一眼那高高的宫墙,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在车内她的嘴角还洋溢的一抹甜笑,他刚刚对她说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总是和大家说抱歉,中午家里的蠢狗跑出去了,找了一下午,/(ㄒoㄒ)/~~,半个城市都跑遍了,终于在五点多把他找回来,没被人家抓回去炖煮了真是万幸   明天能恢复照常更新了,虽然这本书不v,但是凉子绝不会弃坑,也不会烂尾,你们放心!!!!!!!!!   咳咳,新坑存稿已开,大家给凉子收一个吧(づ ̄3 ̄)づ╭?~   重生复仇文,宅斗《夺嫡》   会攒一点稿子再开,免得又裸奔~~~ ☆、028.两世无缘(中)     回到萧府已是天黑,萧大夫人激动的很,亲自在前院等着,虽说不能大摆宴席,一大家子还是为了萧子衡的归来摆了一顿家宴。   而本来都在前院候着的众人,在看到跟随萧子衡一同进来的秦婧茹时皆愣了愣,之前可没说有随同过来的人,怎么还是个姑娘,这事儿没听说啊。大家把视线转向了萧大夫人那儿,要看她这个当家主母作何反应。   萧大夫人也只是微怔了下,没问萧子衡身边的女子是谁,只是笑着吩咐,“舟车劳顿,今早又赶着入宫,子衡你赶紧先回自己院子洗洗,秋姑,带这位姑娘到别院去休息。”   萧子衡要说的话让萧大夫人一句给堵了回来,秦婧茹看了萧子衡一眼,眼前叫秋姑的妇人已经走到了她跟前,笑得十分和善,“姑娘这边请。”   萧大夫人招手让大家先去前厅,看着儿子回了院子,这厢脸色才微沉凝,吩咐身边的人,“让厨房准备些吃食送去别院。”说罢,她带人朝着萧子衡离开的方向前去。   ......   军营里呆了多年,萧子衡回自己院子洗漱也不过是顷刻的时间,换了一身衣服从内屋出来,看到母亲站在那儿等着他,心下就明白了所为何事,“二叔三叔他们都还等着。”   萧大夫人转身看他,抬手替他顺了顺衣领,语气平顺着,“我和你爹都不会管你带回来的是何人,更不会管她什么身份,你要让她住在萧家也可以。”   保养得当的手像她的脸一样瞧不出真实年纪,把最后一颗扣子给他系上,萧大夫人停顿了语气,转而严肃,更是在给他提醒,“但关于你的婚事,我和你爹都已心中有数,容不得你自己胡来!”   萧子衡听着也没多大反应,反问她,“允宁公主的事是怎么一回事,上回爹派人送信去还说皇上有意在朝圣后让萧家去提亲。”   萧大夫人也不太愿意提起和慕家的这桩婚事,认认真真的看着他,“子衡,她如今是公主,慕家的这门亲事咱们高攀不上,兴许是皇上想让允宁公主嫁的更好,再说了,以你如今的功绩,娶了她不是助力,反倒是牵绊。”   虽说不是正儿八经的公主,可头衔还挂着,别人家不担心她萧家却不得不好好思量,子衡手里握着的是兵权,一旦把公主娶进门,皇上会不会对自己儿子另眼相看呢。   萧子衡皱着眉头没有再问,跟着萧大夫人到了前院。   等了有片刻都不见秦婧茹过来,萧子衡招手派人去别院请人,萧大夫人即可制止了下来,温和着神情语气却不容置否,“子衡,今个儿家宴,大家都等了你不少时候,秦姑娘那儿也累了,改日再请她过来。”   孰料萧子衡不肯听萧大夫人的话,直接吩咐人去别院把秦婧茹请过来,看着萧大夫人逐渐沉凝下去的脸色,萧子衡说的比她还要笃定,“她的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临死之前将她托付于我,她和我们就是一家人,没有分别。”   萧子衡的声音并不轻,似也是有意要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说,这一瞬,厅堂里的气氛显得有几分怪异,而这怪异,直到秦婧茹过来都没能化解开来。   ————————————————————   是夜,晚宴过后几房人各自回了院子,主院书房内灯火依旧亮着,晚归的萧大老爷把儿子叫到书房内已经有半个时辰了,父子俩五年来第一次有机会坐下来下棋喝茶,屋子里的气氛显得有几分惬意。   萧家也是武行出身,到了萧老爷这辈却从文了,这可气坏了当初尚在的萧家老太爷,直接把几个孙子扔去了军营里,最后最成事儿的就是嫡长孙萧子衡。   “你祖父虽然不在世了,但这几年你在边陲这些事儿,也算是慰藉了他。”萧大老爷落下一颗子,抬头看了儿子一眼,“熬不住的都回来了,也就你和你四弟,那孩子也是肯吃苦的。”   “娘说那是圣上的决定,爹您怎么看。”萧子衡也不和自己的父亲绕弯子,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朝着窗外看去,临冬的夜寒霜入窗,透着冷意。   “允宁公主及笄前圣上曾暗示过我一回,允宁公主及笄后圣上还召见过我提起此事,当时圣上的意思是遵循慕家和我们家的婚约,让你娶了允宁公主,甚至这些话明着暗着也说明白了,允宁公主是慈懿皇后收养,身份虽珍贵却不会影响你的将来。”萧大老爷原本也以为这事儿不会有意外,毕竟皇上自己都表了态。   “也就是说,圣上是同意慕家和萧家的婚事,也是有意如此。”萧子衡捏起黑子,慢慢的放到了棋盘中,“朝圣之日圣上那番话,想必爹您早前不知。”   萧大老爷摇了摇头,别说他事先不知,看所有人的反应,似乎这事儿是临时起意,并不像是早有打算。   萧子衡不由得想起了今天在摘星楼露台上看到的那一幕,回忆里的还是和允宁公主那寥寥数面中的场景,也是脱口而出,“兴许,是允宁公主她不想嫁了。”   ————————————————————   此时的宫中,璃茉苑里也是灯火通明,只不过青澄想的可不是关于萧子衡的事,她正在为今天聂太傅托坠儿送过来的东西发愁。   面前是用紫水晶雕琢的匣子,开合处做着精致的金锁,小巧到两边的扣子都做的精细,水晶匣上刻画的是一副明秀图,四边和匣顶的相连,匣的四个角都用金边包住。   盒子半开,里面是一尊玉雕塑,那是一对儿玉兔相连,圆滚滚的眼珠雕琢的惟妙惟肖,还露着两颗牙齿,身子直立相靠,神情又是逗趣非常。   而青澄在意的并不是这礼物的贵重,而是这对相连玉兔护捧着的中间,放着的是一颗玉雕的红豆。   相思寄语,红豆托情。   就是那一刻不足几克的红豆,让这一份礼重的青澄不敢收,也不能收。   紫苏和落葵都瞧见那红豆了,白玉的兔子捧着红豆的模样实在是太逗人,而中间那一抹红又令人无法忽视,两个丫鬟互相对看了一眼,皆是觉得不可思议。   大顺朝是有这样的习俗,红豆乃相思寄语,若是有喜欢的人,可以绣一个荷包,在荷包中藏一红豆,对方便能知晓心意,可聂太傅这样方式的,她们也是头一回看到,再者这聂太傅平日里都是教导太子殿下的,快半年的时间公主去御书房也就寥寥几次,怎么就让坠儿送了这过来。   青澄抬手轻轻碰了碰兔子的耳尖,紫苏在旁轻声道,“聂太傅也是有心之人,知道公主的生肖。”   她们几个伺候公主的,无一不希望公主能有好的归宿,紫苏和落葵她们都和聂太傅见过几回,以聂太傅的才识和修养,与公主也是十分的登对啊。   “他那么用心教导太子,自然是个有心之人。”青澄答非所问着说了一句。   “公主。”紫苏又唤了一声。   “明早你去一趟御书房,等太子的课结束,把东西还给聂太傅。”青澄起身淡淡的吩咐,似乎是不太愿意多看那紫水晶的匣子,落葵和紫苏面面相觑,前者赶紧把匣子收拾起来,后者则跟着进了内屋侍奉。   躺下之后青澄才想起了关于今天国师大人所说的话,萧将军朝着摘星楼这里看了好一会儿,下意识的,青澄伸手握住了左手空空的手腕,曾经那里有个镯子,她一戴就是数年。   如今,也是时候把东西还给人家了。   ......   漫长的夜有些人睡的香甜,有些人与夜失眠,青澄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见到萧子衡,就在他回到魏安城的第三天,他入宫觐见父皇之后又求见了她。   在那么多年的时间里,青澄觉得她还是有些了解他,从来不是一个会伪装的人,就连这样的见面都是明晃晃的求见,也不怕她不见他,也没想过要打听她平日里会出现的地方,伺机等候。   青澄选择在天画台见他,这个时节,看不远处的枫林临冬的景致是最好的,萧子衡到的时候画台上已经煮了茶放了糕点,一侧守着四五个宫女,最显眼不过的,就是临着画台而站的紫红色身影。   木槿禀报,青澄转过身来。   这是他记忆里时隔了七年见到她的第一面。   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时隔了十二年见到他的第一面。   青澄含笑颔首,他却眉宇微蹙。   说实话萧子衡对她的模样真的记不太清,只知道她从小就生的好看,和她的娘亲慕夫人一样;因养在宫中,气质又与世家小姐不同,多了浑然的皇家贵气。   可如今见到她了,萧子衡却有些恍然,多年不见,她长大了。   一声萧大哥传到了他的耳中,萧子衡神情微怔,很快恢复如常,习惯性的板着脸,坐下之后又觉得自己这样显得太严肃,脸色这才微有缓和。   紫苏将锦盒送了上来,青澄把盒子朝着萧子衡的方向推了推,语气也是诚恳,“萧大哥,这是你们萧家的东西,理应留给你今后的妻子,今天我把它还给你。”   盒子里是萧家的传家玉镯,本是一对儿,当年求亲,萧家把一只送到了慕家以示诚意,这只镯子上辈子从她定亲开始她就一直戴着,到死都没有摘下来。   而这一世她再也不愿意戴上它了。   萧子衡在看到那镯子时眉头皱的更深,他本来就不是爱笑的人,又在军营里呆了这么多年,这个表情一放,倒是把旁边的小宫女吓的不轻。   “为什么不想嫁。”   微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抹独有的醇厚,恍若是沉石闷击,能把人的心敲的嗡嗡作响,青澄微低垂着眉宇,看的是手里的杯子,嘴角微微勾起,上扬到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抬起头看他,眼神熠跃,问出了这么多年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不愿意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喏~将军出来了 ☆、029.两世无缘(下)   为什么在边陲呆了这么年,即便是封赏时都不愿意回来。   为什么定亲时他不回来。   为什么婚期到的时候他一拖再拖不回来。   为什么到皇上驾崩,皇后和越家谋反,三皇子登基时他都没有回来。   他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嫁,而他又为什么不愿意娶呢。   青澄就是有这么多的为什么想知道,心里也不是没有怨,在朗坤殿的时候,她眼睁睁看着泾阳被越括羞辱,当时心中还那么殷切的期盼他会回来,只要他及时出现,就算是这皇位没了,好歹泾阳的命还是可以保得住。   可直到她临死的那一刻他都没有回来,他明明可以回来的,手握重兵的他不是到不了魏安城,不是进不了这城门,她不怪他不愿意娶她,拖了这么多年,他可以有心上人,为了她拖延婚事;可她怨他,没有来救。   萧子衡有一瞬的错愕,觉得她的话里又藏着许多的意思,再去细看时她已经恢复到了那恬淡的神情,反问着他,语气理所当然,他为什么不愿意回来。   军务繁忙,边陲离不开他,关外时不时来犯得有人操持大局。   这些理由在萧大老爷和萧大夫人去信询问时他都用过,只是此时此刻,萧子衡在她面前说不出口。   青澄却没有给他太多想的机会,她看了一眼锦盒中的镯子,声音很轻,“边陲军务繁忙,萧大哥自然也有回不来的理由,如此说来,萧大哥也不必问我。”   萧子衡的视线从她捏着杯子的手上划过,从容不迫的端起了面前的茶杯,比起刚刚的微哑,如今清亮了些许,“我不同意。”   手里的杯子一颤,青澄错愕的看着他,他不同意?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怒意,青澄直接把杯子一放,呵了声,“父皇已在朝圣时开口,萧家和慕家的婚事不作数,你不同意?”   萧子衡刚刚才松开的眉宇又紧蹙在了一起,“圣上当初不是这意思。”   “如今就是这意思。”青澄哼笑,“还没恭喜萧大哥,听闻这次回朝你带了个女子同归,还安排在了萧府住下,看来萧大哥的好日子不远了。”   在萧子衡的眼里,青澄这样子更像是在闹脾气,见她起身转过身背对,他跟着也起来,朝着她那儿走了几步,沉声,“那是已故好友的妹妹,生前托我照顾,并不是外传的那样。”   “你不必和本宫解释这些。”青澄转头直接是生硬的用了尊称来区别他们,“萧将军,你我婚约已除,东西我也已经归还,请回吧。”   青澄说罢从他身边直接走了过去,忽然手腕被他所抓,青澄蓦地转头瞪他,一旁的紫苏她们都急了,“大胆!还不快放开公主殿下。”   “为什么不想嫁。”萧子衡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青澄被抓的疼了,使劲挣扎着又挣脱不开,气的冲他狠狠的推了一把。   孰料萧子衡在此时松开了手,青澄没推动他反而自己在这借力之下向后仰了下去,她就站在画台边上。耳畔几声惊呼,青澄踉跄后退了一步被裙摆绊倒,眼看着就要跌下画台,青澄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随着风往上浮的头发刹那间因着猛力的拉回朝后飘去,一股劲风之下,青澄被他拦腰扶在了怀里,而她的脚后跟,距离画台的边缘仅有半指。   长长的裙摆已经垂到了画台边沿,随风飘荡晃动着,青澄睁开眼看,又是一阵晃,她被他抱到了画台内。   这一幕,落入了画台外泾阳的眼底。   ......   在青澄险些要从画台跌落时泾阳的心就跟着悬在了半空,恨不得能够在刹那间瞬移到画台上将她接住保护好,而此时此刻他看着萧子衡把人抱着的画面更是怒火中烧。   而此时,他却不能表现的很明显,更不能冲过去把青澄拉回来。   因为他的身旁还站了个人,国师大人司命手拿扇子正无比惬意的看着画台上的情形。   “殿下,依臣之见,或许这萧将军和公主殿下之间存着什么误会。”司命啪一声合了扇子,轻啧了声,“萧将军果然身手不凡。”   泾阳袖口底下的拳头一紧,司命又打开了扇子,“萧将军前来找允宁公主,怕是这萧家后悔了啊,太子殿下您说是不是。”   站在泾阳身后的德福和德禄着实替国师大人捏了一把汗,他们都能感觉到殿下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怎么国师大人还能一副如常的神情,总说着刺激殿下的话。   “皇家的公主,岂是他想娶就能娶的。”泾阳心里头堵塞的很,头一回尝到了一种味道叫做妒忌,恨不得剁了萧子衡搂着青澄腰的那一双手,就连一根指头都不可以碰到。   “允宁公主总有一天要出嫁,不嫁给萧将军,还有优秀的人相配,殿下和允宁公主如此亲近,想必也是操了不少心啊。”司命也是一副操碎了心的语气,泾阳转头过来看他,两个人四目相对,司命摆出了个笑意,泾阳却哼了声,扭头过去看着画台。   ......   幽兰香中是她急促的呼吸声,萧子衡的心猛然一触,低下头看去,青澄站定了脚步却猛地推开了他,后头的紫苏和木槿赶紧扶住了她,隔着这几步远的距离,青澄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没事了。”萧子衡微动了下空荡荡的手,沉声安慰。   “你走吧。”青澄腿软的站不稳,身子由紫苏和木槿两个人支撑着。   萧子衡的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并没有动。   青澄转过身来看到他还没走,适才根本没有熄下去的怒意再度上涌,怒极反笑,“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嫁,那我问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避开有关婚事的事,你根本就不想娶我。”   萧子衡肃着神情眉头紧锁,青澄仰头看着他,用着再肯定不过的语气,“倘若这次送去边陲的信是你我婚事已定一事,你一定不会回来。”   萧子衡心中一震,紫苏和木槿扶着她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画台上的几个宫女都纷纷跟着走了,这一回,萧子衡没有出手拦人。   倘若这回送去边陲的信是他和她婚事已定的消息,他会不会回来?   她说的没错,他不会。   —————————————————————————   好好出去的人回来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苏嬷嬷心疼坏了,问及紫苏说是见了萧将军,苏嬷嬷这一副好心肠的脾气也气愤不已,“这萧将军,在军营里呆久了是不是,怎么一副莽夫行径。”   苏嬷嬷这话刚说完外头的落葵就带着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小宫女手里还捧着个锦盒,正是青澄还给萧子衡的传家宝。   “公主,萧将军离开前留了话,说是送给您的东西就是您的,他不会要回去。”落葵把小宫女刚刚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青澄却没再多看那一眼,走入了内屋,只淡淡吩咐了一句,“派人送回萧家。”   ......   此时此刻的画台外,天色微暗,泾阳看着空空的画台,转过身,国师还站在他的身侧。   “国师大人可真闲,有这功夫在这儿陪孤站着半日。”   泾阳跳下台阶朝着园子里的石花亭走去,司命没有跟着往下跳,而是从侧边一步一步往下走,抬手轻轻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待走到了石花亭才开口,“这是臣的职责所在。”以免太子一个激动冲去了画台和萧将军打起来。   “往后就不劳国师费心,你只需好好帮辅父皇,至于那药典一事,允宁公主也不会劳烦与你。”泾阳折了一段枯了的短枝,拇指食指两端支撑着,轻裂声响起,短枝从中断了开来,从他的指尖掉落在地,悄无声息。   “公主担心殿下,这也是臣理所应当要做的事。”司命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意有所指,“快下雨了,殿下可记得时常喝药,这病,才能好。”   泾阳沉着的眼眸底闪过了一抹精算,抬头时恢复如常,“看来这雨不会小,国师还请留步。”   司命看着太子离开亭子,此时已经起风了,园子里平地卷起了许多的枯叶,临冬的日子这样的天一到来就意味着天要大冷。   不一会儿豆大的雨水落了下来,打在平地里噼噼啪啪着激起灰尘,风停了,亭子外很快是湿漉漉的一片,远近似是有乌云袭来,把傍晚的天色全部笼罩,余下黑漆漆的天犹如是夜晚降临。   雨水打进了亭子里,远远的有几个人朝着这儿跑过来,司命背手站在那儿,望着雨水里的画台还能看到她险些掉落下来时的那一幕,再回想一下那一刻太子的反应,司命笑了,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有意思的多。   这时天喜和红鸾赶到亭子里,后者忙把披风给国师披上,又打了伞要回到雨里去送他回摘星楼,尚未下去就被国师拉了回来。   “急什么,这阵雨过会儿就停。”司命回头看那空荡荡的石桌,似乎是一点都不在意此时卷进来的寒风,语气颇为遗憾,“临冬雨景,这时要能有一盏茶就再好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嘎嘎,今天写完的早~~~~(男配太多凉子表示写的心好抖- -)   感谢:   羊羊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16 14:34:35   miumiu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11 16:21:47 ☆、030.慕府祭拜(上)     最近这段日子皇后的心情不太好,连带着身子也不利爽,自从外甥从陇西回来之后她就觉得不太平,先是外甥在永宁公主笄礼的时候闹的一出,又是在朝圣这么大的日子里出丑,惹了圣怒丢了原来板上钉钉的官职不说,在外还被传的名声狼藉,纳回去一个歌女仅仅是能把他在宫中做的这档子事的罪给撇清,却依旧是撇不清别的传言。   外甥今后的婚事因此大受影响,别人看越家其他的孩子也都带了些别的色彩,她身为皇后,背后还得靠着越家支撑,同样也受了些影响。   而除此之外,还有二皇子归来的事同样让皇后心烦不已,慈懿皇后去世之后她被顺立为后,生下三皇子;半年后太子就出事了,而太子出事的第二年,皇上做主把二皇子送去了麓山学艺,当时话说的好听,念着二皇子身子骨羸弱,送去麓山学艺强身健体,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清楚,那是皇上为了护住当时傻了的太子,要把仅比太子小了两岁的二皇子送离皇宫。   原本,不到太子成婚生下子嗣二皇子是不会回来的,可那日皇上朝圣上忽然的决定让皇后有些心慌。   想起前些日子见到二皇子时的情形,皇后心中越发透了不安,虽说生母身份不高,可皇家的孩子哪个又是不出色的,十二的年纪光是那一份沉稳就比泾颌要优秀很多,皇上究竟又有什么打算。   一股疼痛从脚上传来,皇后眉头一皱,跪在那儿替她按摩腿的宫女即刻松开手福低下身子求饶,“娘娘饶命。”   崔嬷嬷给守在那儿的宫女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当即驾着那个按摩的宫女出了屋子,内屋中安静的可怕,不多时外头传来了杖责的咽呜声。   “娘娘。”崔嬷嬷递上一杯茶,走到了身前蹲下身子替她捏着腿,出言宽慰,“太医都说了,您这些日子腿涨也有心绪不宁的关系,这时候您更应该心平气和的,朝圣时皇上大加赞赏了三皇子,这段日子皇上对三皇子的过问也多了不少呢。”   皇后轻呵了声,“那不过是眼前的公平彰显,泾霖回来了,总不能让这个儿子凸显的太厉害,如今是四皇子还小,否则,哼。”皇后没有继续往下说,眼神一转,想到了别的,“那药查清楚了没。”   崔嬷嬷点点头,“方太医那里给太子的新药,是允宁公主从国师大人那里求来的。”   腿上又是一阵的疼,那不是崔嬷嬷按的,而是皇后心气儿一动抽的难受,皇后眼神微凛,“国师给的药方。”   “是啊,那方太医还精着藏,都是亲自煎药再由太子宫的韵泉亲自来取,都不经旁人之手,慎重的很。”崔嬷嬷放缓了手劲给她按着,声音也跟着压低了些,“倒还是摘星楼那儿没刻意瞒着这事儿,奴婢派人去打听,里头的人也照实说了,允宁公主和国师求了药方,给太子治病的。”   摘星楼的国师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皇后不清楚,当年那师徒俩入宫拜见时的情形皇后倒是记得,看起来似是脱俗之人,老者古道仙风,幼着年纪轻轻透着股清冷的洞悉,在朗坤殿中半日便让皇上信服不已。   当时正在修皇陵,换上把那师徒俩留了下来在皇陵呆了两年呆,修缮完成之后又主持了一场大的法事,那几年,还真如这师徒俩所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皇上为他们修建了摘星楼,请他们留下,几番请辞,最后那老道人留下了他的徒弟在摘星楼内,起初反对的人不少,可渐渐的不少大臣对国师的存在认同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除了演算之外国师不插手任何朝政也不会和任何一个皇子大臣走的亲近,所以也是相安无事。   可如今,国师和允宁公主走的近了,允宁公主又是一心为太子,这两贴药求的,可是禁不住让人想得多啊。   “允宁公主和国师走的近。”皇后重复了这一声,忽然哼笑,“就算和萧家的婚事不作数,早晚还是要从这宫里头嫁出去。”   崔嬷嬷斟酌着话语,将从摘星楼里打听到的事情说了一番,“圣上对允宁公主的事兴许是另有打算。”   “皇上对茗瑶姐姐的两个孩子总是这个用心,不论是不是亲生,半点委屈都不肯让他们受。”皇后的声调扬长,“可那又如何呢。”   “娘娘说的是,三皇子如今年纪虽小却沉稳识大体,这悬殊之别不日便能看出来了。”崔嬷嬷总是能迎准了皇后的喜好,皇后听着,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越家的东西可送去了?”   “等会儿就派人送过去。”   “看着她把药喝下去。”   “是。”   ——————————————————————   时入十二月,大雪降临了魏安城,宫中的清晨天尚未亮,璃茉苑这儿已经是灯火通明。   十二月十七,十二年前的这个日子,辽城战役全军覆没,仅留下她这么个遗骨,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要出宫回去祭拜。   先去永和宫和皇后请安道别,苏嬷嬷她们已经收拾妥当守在二宫门口,还未上车,大雪又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   “今年的雪额外的大啊。”落葵把暖炉放到公主手里,又仔仔细细的替她收拢了披风,“公主今年可是要在府里住几日。”   “看看吧。”青澄转头朝着对侧的门看去,白雪皑皑仅有守着的宫人在那儿站着,遂轻摇了摇头,转身在落葵的搀扶之下上了马车。   落葵一愣,“公主,不等太子殿下了?”   “这时辰他还在御书房里,不必扰他。”青澄挥了挥手,紫苏掀开帘子示意侍卫驾车出发,一阵轻微的晃动下,马车朝着宫门口缓缓使去。   此时的太子宫内,本该去御书房内上课的太子殿下正郁闷的坐在那儿,桌上摊着几本书,一旁随意放着的纸也仅写了几个字,一旁德禄和德福看着殿下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都坐下,互看了一眼,德禄开口劝道,“殿下,公主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出宫了。”   “啪”一声,泾阳把笔扔在了桌子上,德禄身子一颤,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   此时正好韵泉从太医署回来,手里拎着放药碗的食盒,把食盒里的药取出来放在桌子上,泾阳一眼瞥过去脸色更差了。   就在昨天青澄前来太子宫时意外得知他倒药的事,一气之下就不肯再和他说说话了,本来每年出宫都会事先和他交代好多事,这回半句都没说;他呢,心里头也堵着气,偏不肯认错,到了今天一早明明起来了还不肯去御书房,明明想去送行的,偏偏在书房里呆了大半个时辰。   现在得知马车已经离宫,自己又憋了一肚子的气。   韵泉多少摸透些太子殿下的脾气,把药一放,搬出了允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一早派人前来嘱咐,这几日殿下一定要好好喝药。”   泾阳神情一抖,脸颊朝着这头侧了侧,佯装毫不在意,语气里却藏不住那迫不及待的情绪,“还说了什么。”   德禄和德福在后头压低憋着想笑,韵泉脸上丝毫没有异样,把那药碗往太子那儿推了推,“公主还说会在穆府小住几日,回宫的时候会给殿下您带喜爱的礼物。”   听到要小住几日时泾阳的神情就不淡定了,小住几日是几日?一日还是两日?三日还是四日?   “殿下您好好的喝了药,这可都是公主用心为您求来的,您不能辜负了公主的一片心意啊。”   韵泉又在旁提醒了一句,泾阳低头就能看到那药碗里飘着的一些残肢,鼻下哼了声,眼神朝着窗台一飘,糊弄着道,“放着罢,孤等下就喝。”   “那好,奴婢就在外守着,殿下喝过了药奴婢再进来收拾。”韵泉是打定了主意不让他有机会把药给倒了,说罢了后带着小宫女守在了书房外头,这门才刚刚喝上,泾阳扭头直逼向了德福和德禄,嘴角微动了动。   德福低声喊了殿下,泾阳点了点头,伸手在汤药里蘸了一下滴在了一旁的帕子上,几息的功夫不见他们有动作,转头瞥了他们一眼,轻嗯了声。   德福和德禄面面相觑,后者退了前者一把,德福脸上闪着一抹纠结,最后端起了面前的药碗皱着眉头,直接一饮而尽。   德禄赶紧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擦干净嘴,又猛灌了两杯茶去了味,以免韵泉看出些什么来,德福嘴里嚼着茶叶,苦着一张脸站到了太子身旁,德禄则是把碗摆好了之后,匆匆前去开门让韵泉进来。   等韵泉进来时,太子殿下正若无其事的拿着帕子掩着嘴角,脸上的嫌弃之意不言而喻,而面前的碗里,那药还浅浅的留了小半碗,并没有全部喝完。   泾阳敲了敲桌子,“够了够了,赶紧拿走!!!”   韵泉留意到帕子上沾到的药,笑着命人端了两碟太子爱吃的糕点进来,把药碗收到食盒内,“公主殿下若是知道您愿意喝了,一定很高兴。”   泾阳不情不愿的哼了声,等韵泉带人出去之后,站在那儿的德福这才脸色憋青着往外冲。   ......   此时,半个时辰多的马车之后,允宁公主的马车已经到了慕国公府的大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装修,忙了好几天,今天还有一更,趁着上班的时候凉子多写点~/(ㄒoㄒ)/~~ ☆、031.慕府祭拜(中)   苏嬷嬷在后头先下了马车,走到前面时马车内的紫苏和落葵也出来了,后头跟着苏嬷嬷一块儿来的菖蒲赶忙端了小墩子过来,大门口迎接的几个家仆也纷纷走了出来。   紫苏小心的拉开帘子,素手先出,纤细的五指上盖着薄绒的袖,宝蓝色的衣袖上密密的绣着锦图的花簇。   紫苏扶住了那只手,另一只手抬高了帘子,青澄从马车内探身出来,这边落葵伸手扶住,两个人将她扶下了马车。   慕国公府门口守着的四个家仆跪了下来,“公主千岁千千岁。”   青澄先是抬头看了一眼慕国公府的牌匾,继而摆手,“起来吧。”   紫苏和落葵二人跟着她进了慕国公府,里面跪着的人更多,随后跟上来那四个家仆又领着众人行礼,待那声响过去青澄才开口,“进了这个门我就是慕国公府的大小姐,慕叔,这次我会多住上几日。”   被称作慕叔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听到青澄说要在国公府里多住上几日,慕叔脸上满是笑意,“大小姐的院子早已经收拾妥当了,大小姐您先去休息片刻,等时辰到了再派人来请您。”   “也好。”青澄点了点头,一行人朝着内院走去,这一路,即便是没什么人,小径依旧是扫的干干净净,就连花坛中已经被白雪掩盖的树丛都能依稀看到被修建过的痕迹,这个家,从未曾被落下。   青澄记忆里对慕国公府的认识全靠每年来的这一回,而幼年时她对慕国公府根本没印象,她在辽城出生,长在辽城,三岁不到逃命回魏安,就连是辽城的慕府她都不记得了。   慈懿皇后仁慈,还能允许她每年回慕国公府来祭拜,还帮她摆平了当时对慕国公府家产虎视眈眈的一群旁亲。   苏嬷嬷早一步到了书香苑,青澄到的时候已经烧了一壶的热水,端了盆子上来净手洗面,屋子内清早就摆好的暖盆子,此时烘的屋子里没有一丝寒意。   紫苏拿了衣服过来,换下了繁重的宫装,紫苏又替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饰,望着铜镜里自己如寻常家小姐的打扮,青澄又有了一瞬的晃神。   “好了。”紫苏轻轻说了声,青澄起身正准备先去慕家祠堂祭拜,外头木槿端着盘子进来禀报,“公主,孙家来人了。”   青澄一愣,往年都是下午祭拜的时候舅舅他们才回到,怎么今日来的这么早。   “先请去前厅候着。”紫苏拿了披肩给她披上是,手里抱了暖炉出门,青澄吩咐木槿把人带去前厅,这才走到书香苑的门口,远远的就看到了朝着这儿过来的大舅母他们。   ......   孙大夫人圆圆的看到青澄,脸上的笑意更甚,轻拉了拉一旁跟随的儿子再度嘱咐,“等下你陪青澄去祠堂。”   孙白依无奈,“母亲。”   孙大夫人可不管他要说什么,只紧紧的揪了他的衣袖一把,使了眼色,“听娘的话,这事儿事关重大,你可别使什么性子。”   “娘!”孙白依抬高了音量,孙大夫人直接甩了他一个眼色,不等他继续往下说,朝着过来的青澄迎了过去,传到孙白依耳中的满是孙大夫人的笑声,“青澄啊,这可是好久不见了。”   “大舅母。”青澄看到走过来的孙白依,笑着打招呼,“表哥。”   孙大夫人眼里可瞅的紧,伸手握住青澄的手,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好孩子,今日我们来的早,也是想多与你见见,这一年到头也就这么几日,等这儿的事结束,你去孙家住几日,也好解解你舅舅对你的念想。”   “宫中出入不难,您也能时常入宫。”青澄推拒了她的话,示意木槿把他们带去前厅,“我还要去祖祠,舅母您先去前厅坐一会儿。”   “让白依陪着你一块儿去吧,这雪天的。”孙大夫人自然的推出了儿子,青澄抬头看去,果真是在表哥的眼底看到了一抹无奈,遂她笑着点头答应,“也好,有劳表哥了。”   孙大夫人满足的看着两个人朝着慕家祖祠那儿走去,身后的丫鬟低声请示,“夫人,要不奴婢跟去瞧瞧。”   “不必去。”孙大夫人摇摇头,“我们回前厅。”   ————————————————————————   慕国公府很大,当初还是御赐的府邸,能住下好几房人都还显空敞,如今这府里上下算上打理的那些家仆,拢共不过二三十人,因此更显得空阔。   青澄走的很慢,看着这一景一亭,转头看孙白依,不禁感概,“每年都是这个时候来,快要忘了开春三月这府里是什么样子了。”   “你若是想来,圣上也会应允。”孙白依习惯着多走前了两步为她试路,见她停住脚步看不远处的池塘,笑着指给她看,“你的周岁礼是回魏安城办的,就在那儿,当时十分的热闹,前来道贺的人也十分多。”   孙白依说到了一半笑意微敛,想起了什么,没有把这话继续往下说,只是转了话,“那时的事你肯定不记得了。”   “周岁的事情,我自然不记得了。”青澄收回了视线,她知道表哥后头想说什么,前来参加的还有萧家那样家世很不错的。   也正是这场周岁礼她才会和萧子衡订了娃娃亲。   “宫中规矩多,皇上日理万机,我怎么能拿回家的事再去叨唠他。”青澄边走边说,视线远了些,“这慕国公府能保下来,也多亏了皇后娘娘。”否则当年以她这样的年纪和身份,这慕国公府早就要不复存在了。   孙白依自然是知道身在宫中的难处,“我娘适才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青澄笑了,站在祖祠外看着孙白依,眼眸明媚,“大舅母的诸多考虑也都是为了表哥,倒是表哥你,的确该好好考虑一下这终身大事了,可别让舅母为你操碎了心,到最后还不知道表哥心属哪儿。”   看她眼底闪着的一抹狡黠,孙白依失笑,抬手满是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就你聪明,快些进去吧,我在外头等你,祠堂里也冷,且不能呆的太久!”   青澄噗嗤一声乐着,提了提裙摆走上台阶,门口的老管家给她开了门,苏嬷嬷陪着她一块儿走了进去。   ......   慕家上数五代,在最上头的就是慕国公和慕家二爷的牌位,慕夫人的在慕国公的旁边,枝繁叶茂的慕家到了那儿忽然就变成了孤零零的三个牌位。   苏嬷嬷给她点了香,嘴里轻声念叨着,“老爷,夫人,慕家的列祖列宗,你们可是要好好保佑我们小姐,保佑她这辈子平顺安康,嫁一个好人家,富贵常在,和乐康顺啊。”   “慕家的列祖列宗,如今我们家小姐可是慕家唯一的孩子了,你们在天之灵也千万要记得保佑她啊,保佑慕家。”   苏嬷嬷给各个牌位都上了香,一面拜着,一面念叨。   青澄举着香拜了三拜,抬头看最高处的三个牌位,爹,娘,小叔,我回来看你们了。   把香插入了香炉中,青澄在蒲团上跪了下来,朝着爹娘的牌位磕了三个头,凝着一抹神色,“娘亲,我与萧家长子的婚事不作数了,还请爹娘谅解女儿这么做。”   苏嬷嬷念叨着的话伴随着青澄这一句话戛然而止,她回头看了青澄一眼,扭头过去继而念叨,“老爷,夫人啊,您们可千万得给小姐看着点,给咱们小姐选一门好姻缘,莫要让小姐受委屈,慕家的列祖列宗啊,您们可千万得庇佑着慕家唯一的孩子啊。”   祠堂里都是苏嬷嬷的念叨声,一炷香的时辰之后,青澄从祠堂内出来,外头的雪停了。   不知何时起的太阳,破了厚厚的云层将那暖阳洒落在了雪地里,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表哥站在院中,面朝着自己笑着的模样格外的透着暖意。   屋檐下的一片雪地一半置了阴凉,一半透在了阳光下,青澄就站在屋檐下,只差一步就能沐浴到暖阳。   孙白依冲着她招了招手,“二叔他们也来了。”   青澄会心一笑,抬脚跨下了台阶,也仅是这一步,冬日的阳光并不能抗拒过寒冷,可她还是觉得暖。   “走吧,外头冷。”孙白依笑着走在她的左侧,挡着院子里飘来的一阵小风,陪着她前去前厅。   ———————————————————————   前厅祭拜之后已经是晌午,往年孙家人都是下午到,今年来的早了,就在宴客厅中吃了一顿团圆饭。   吃过饭之后孙家两位夫人便拉着青澄说上话了,只不过两位舅母的目的一致方向却稍有差池,别说是青澄,就连在一旁伺候的菖蒲都听出味儿来了,孙大夫人一直夸着公主的表哥孙大人的好,孙二夫人则是夸着自己娘家大哥的嫡长子好,反观公主才淡定呢,一杯茶在手,什么都不说,就只笑盈盈地听两位夫人说。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总算没有食言 ☆、032.慕府祭拜(下)     下午时天又开始飘雪,刚刚扫过的小径上积了薄薄的一层,很快那小石子都掩在了白雪之下,花坛中栽种的几株青松还顽强的透着青绿,风一吹,雪便簌簌的往下掉。   青松侧是暖阁的窗户,半开着透风,青澄坐在窗台边上视线落在花坛中的青松上,眼神也不焦距,只是散漫的瞧着,直到屋子内孙大夫人喊了她一声才缓缓回神,转头过去噙着一抹笑意,不着痕迹得遮掩着自己走神,“多谢两位舅母关切。”   屋子里烧了两个暖盆子,因为开着窗其实并不算热,可孙家两位夫人却觉得有些不舒服,两个人忙乎了半日,废了诸多口舌说了那么多,这些话就似是拳头打进了棉花里头,弄的她们都浑身没劲了。   一旁木槿和菖蒲两个丫头是尽心尽责的给她们倒茶,说的累了自然要多喝点水,孙大夫人顺手拿起刚刚倒好的喝了一口,又喊了声,“青澄啊,舅母今日说的这些,可都是为了你着想。”   孙二夫人已经退了一半的情绪,没有孙大夫人这么热切,但也是附和了她的话,“是啊,青澄,你两位舅舅也是十分关切你的。”   “此时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大家对青澄的关切青澄心领了。”青澄悠悠的笑着,孙二夫人脸色微讪,顿时失了兴趣,在这屋里也呆了一个时辰,起身便说要出去走走。   等她出了屋子,孙大夫人转头看青澄,神情里染了一抹认真,“孩子,你总说那是皇上做主,你心里就没半点主意?难不成皇上让你嫁谁你就嫁谁?”   青澄神情微闪,这一点,她其实还未考虑过,或者说她根本没想过要再嫁人。   孙大夫人看她这般脸色以为她想通透了,叹了一声,“按理来说,你和萧的婚事是你爹娘定下的,你嫁去萧家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这些年啊,别说是你舅舅,就连我都觉得这萧家的态度透着些怪异,如今皇上开了口,这婚事不作数也好,我和你舅舅还担心你嫁去萧家受委屈。”   青澄微微一笑,并未对孙大夫人的话予以评价,孙大夫人却因孙二夫人的离开,这话匣子一开又收不上了,她拉住青澄的手在怀里拍了又拍,“孩子啊,你是个聪慧的,这些事儿你心里头得门儿清啊,你若是向圣上开口,圣上不会不考虑你的想法,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谁也不能真替你拿了主意。”   孙大夫人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青澄顶着公主的名头,往好听了说,那是皇上和皇后对她宠爱有加,但往深处想,她的婚事,皇上还真不会越过她的意思,强迫她嫁给谁,也正是因为如此,孙大夫人这才满怀期望。   “你一个女儿家,今后出了宫,怎么都要找好的庇护,纵使宫中皇上多加疼爱,出了宫嫁为人妇,有些事儿不都得从着以往的来。”孙大夫人最后还是扯到自己儿子身上,语重心长的拉着她道,“孙家便不是最好的,却是最能护着你的,谁也不能欺负了你,你表哥他更会待你好。”   青澄看了一眼孙大夫人手上的镯子,继而,轻轻的把手从孙大夫人手里抽了出来,孙大夫人脸上的笑意一滞,下意识的捏了捏已经空了的手,屋子里陷入了安静。   桌子上的瓷杯发出轻扣声,青澄望着孙大夫人缓缓开口,“大舅母,那您可有问过表哥的意思。”   孙大夫人有心要撮合儿子和外甥女,怎么会另外去想儿子心中的意思,“白依待你如何你也知晓,舅母是想要亲上加亲,这慕家如今就剩下你一个,嫁到孙家来,才能更好的替你爹娘照顾你。”   “难道你还想在这宫里头多呆几年?”孙大夫人意有所指,“怕是多少人都不答应啊。”   “这么说舅母并没有问过表哥的意思。”青澄摇摇头,“您和舅舅对我的关些青澄都明白,不过关于这件事,还请舅母往后不要再提及了。”   青澄的声音依旧是轻柔,但这轻柔中却带着不容置否的肯定,就如她的眼神一般,看着温和却不可逆转。   孙大夫人脸上的神情多少有些挂不住,说了一下午都没能说动她,这和她来之前的预想完全不一样,在她看来青澄不嫁给萧将军了,嫁到孙家是最好的选择,孙家人不会亏待她任何,她这做舅母的更不会薄待她,可她却始终没有松口半分。   半响过去孙大夫人才开口,“你这婚事我与你舅舅是做不了主,你自己有何打算。”   “如今不是还尚早。”青澄笑着挽住了孙大夫人,声音越发的柔软,“舅母,您们如此担心,青澄将来必定不会过的差的。”   以她的身份怎么会过的差呢,这说出去孙大夫人自己也不信,可这是慕国公府啊,这孩子身后拥有着多少东西是别人几辈子都得不来的。   孙大夫人心中不是没有一点遗憾,说到那私心,其实旁地还有些。   只不过最终很多事都是说不出口的,孙大夫人也只能笑了笑,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你心里清楚就好,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青澄陪着她起身,送她出了暖阁。   孙二夫人在前厅等着,见她们出来了也知要走,命人去备马车,在前厅门口寒暄嘱咐了几句之后,青澄把她们送到了慕国公府的大门口,看着她们上了马车离开才回前厅。   ......   此时祭拜的香火已经燃尽了,慕叔一直在前厅候着,见大小姐回来,请她进了厅堂中,“大小姐何不回去小憩一会儿,这里交给我就成了。”   “又不是什么累人的事。”青澄从他手里接了香,又拜了三拜,“这国公府内外都是慕叔您帮忙打理的,这几日我回来,得给您好好放几日休息。”   “大小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折煞了我。”慕叔摆手退了一步,十几年来都是一个态度,“为国公爷和大小姐打理好这府里,都是我应该做的。”   把香插回了香炉中,青澄转身迈脚走出了厅堂,后头木槿赶紧送了披风过来给她披上,屋檐下走廊之中,寒风起,外头的雪飘飘扬扬的往里头钻。   慕叔在后头看的有些发怔,随即这眼眶难忍的红了。   当初国公爷还想把二爷也送回来,好歹是为慕家保留一些香火血脉,可二爷不肯,最后只送了大小姐出来。   他清楚的记得大小姐刚到魏安时那模样,劳碌奔波后消瘦几许的身子被奶娘抱在怀里,可看到他之后却还强打着精神和他打了招呼,没过几日入宫领赏,都是他们这群家仆随同去的,那也是慕叔第一次进那金銮殿,大小姐小小的身躯跪在殿中央的样子,到如今想着都心疼不已。   “慕叔,这段日子族里可还太平。”青澄抬头看屋檐,轻问了一句。   “国公爷在世的时候就眷顾着慕家这些族里,按着旧规矩,再过几日他们也该上门来领年礼了,至于其他的,哼!”慕叔冷哼了声,“旁的就别想了,这慕国公府哪里是他们肖想得去的,有我一天在,多一两银子他们都拿不走!”   青澄笑了,低头看慕叔的脚,“这次回来给慕叔带了两个方子,是方太医开的,对症您的旧疾,还有敷药的方子,这时候配了药正好用着。”   慕叔一阵感动,“大小姐,您不必为我费心,这都是老毛病了。”   “入了冬就阴寒,融雪之时又湿冷,老毛病多加养护也会好,再者这腿疾也不是无药可治,就算是不能恢复如初,少些苦楚也好。”青澄收回了视线劝道,“您带着那几个徒弟,有些事让他们去就成了,这些日子里就不用亲自跑庄子。”   话音刚落,尚未等慕叔说什么,远远的大门口假山石屏后匆匆走过来了一个人,定眼一看原来是这次随同跟来的小公公小双子。   小双子走到了台阶下,抬头通禀,“公主,外头来客人了,是......萧家大少爷。”   青澄一愣,抬起头看那边,雪越下越大,假山石屏侧出现了一抹裹着黑色披风的身影。   常年在外打仗,即便是回了魏安,萧子衡的装束依旧是简单,内里黑色劲服,外头只披着黑色的披风,大雪之中阻拦不住他过来的身影,挺拔的身姿和越人的气势更是不容忽视。   青澄那稀少的记忆里,他的形象一直都是英姿勃发,小时候也是那样。   萧子衡快走到屋檐下的时候小双子才急匆匆补了一句刚刚被自己遗忘掉的话,“殿下,萧将军说,今日是国公爷的忌日,他是特地前来祭拜国公爷和夫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凉子以前总是觉得公主和将军的cp感也很强 ☆、033.冬雪凶案(上)     青澄微点了点头,并未拦着萧子衡,大气的退开了步子让他上台阶,脸上的笑意带着一抹疏离,“青澄替父亲和母亲多谢萧将军前来祭拜。”   萧子衡始终是微蹙着眉宇,踏雪走上台阶,还差一阶时脚步微顿了顿,此时距离青澄也不过几步远的距离,他的视线在她袖口间□□的双手间一闪,沉声道,“你素来惧寒,怎么不带个炉子。”   青澄一愣,萧子衡已经走上了台阶,身后伺候的木槿她们哪容他多说半句,伸手就把一直备着的暖炉送到了青澄的怀里,还替她拉紧了披风。   只不过这一幕萧子衡并未全看去,此时他已经走进了前厅。   宽厚的背影站立在那儿,从慕叔的手中接过了香郑重的朝着祭奠在那儿的蜡烛参拜,青澄的望向已经燃了一半的烛火,眼神迷离了几分。   萧子衡转过身时,正巧与她四目相对。   “外面不冷么。”萧子衡走了出来,看她拿着暖炉的样子这么随性,“我记得你小的时候十分怕冷。”   “你也说是小时候了。”青澄与他并排而立,这满院子的雪静,此时衬的整个世界都很安静,“多谢你前来探望。”   这样淡淡的疏离是萧子衡过去从未预料到的,天画台那一别,尽管萧子衡想要用力的去解释清楚缘由,可说到底并没有什么借口可以来为自己转圜,他将视线从她的侧身上收回,声音依旧是微沉,“辽城一战,慕国公和慕二叔都是我等心中的大英雄,既然回来了我就理当过来探望。”   战死沙场的,又是年纪轻轻的一家子,嫌少有什么让人诟病,就算是朝中上下对慕家也是敬重,皇上当初的赏赐除了这功勋二字之外还有一个巨大的原因就是为了稳定军心,慕国公夫妇和慕家二爷战死的太惨烈,当时慕府中就只活了一个稚女,辽城那里死撑着等到了援军,几乎全军覆没。   那是多少条人命,青澄吸了一口气,“如今边陲辽城可是你的管辖范围?”   “嗯。”萧子衡淡淡的应了声,“三年前接辖驻军,如今城中已经恢复如初。”   “那就好。”青澄笑着,“萧将军管理有方,只要边陲太平,百姓就一定能安居乐业。”   “回来之前我去了一趟慕府。”   青澄身子一震,萧子衡转过头来看她,声音醇厚,“给你带了些东西。”   好像有一根线冲着心里而来,坚韧的难以扯动,试图要捆绑住她的心。   又是一阵酸楚袭来,青澄轻呵了声,避开了他的视线看向院子里,“难为萧将军如此费心,还从慕府带了些旧东西回来,不论是什么,本宫先谢过萧将军。”   她的话不重却处处透着刺,让本就不擅长这些的萧子衡更是无从下手,他动了动嘴,“你大可不必如此,我做这些,并非是刻意。”   青澄叹了声,“时候不早,萧将军也该回去了。”   这一回萧子衡没有多留,下了台阶后朝着假山石屏走去,快到时忽然转身过来看着青澄定定道,“慕家和萧家的婚事,圣上当再作考虑。”   走廊下的人并未有所动作,萧子衡看着她恬静如水的神情,心里又是气压一般从未有过的闷,不做犹豫转身大步离开了慕国公府,再回头,大雪漫漫之下,连同着大门内那图案壮阔的石屏都模糊了许多。   守在外面的侍卫将马牵了过来,萧子衡垂眸掩了神色,从他手中接过了缰绳跃身上马,朝着萧府的方向奔去。   ......   才到半道雪小了一些,一辆马车从萧子衡身边经过,未待他注意,背后忽然传来了马车急刹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叫唤,萧子衡转头过去,秦婧茹一手抓着马车门边沿,朝着他的方向探头望着,而她乘坐的马车已经在雪地里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吁......”萧子衡拉住马缰绳停了下来,那头马车上秦婧茹跳下马车,来不及披上披风,直接朝着萧子衡的方向跑来。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萧子衡不赞同的看着她,“就不怕着凉。”   “子衡。”身后追上来的丫鬟给她披上了披风,秦婧茹抿了抿嘴,眼神闪着,“你不是说只去小坊看看,我见你这么久没有回来,有些担心。”   “在这魏安城里有什么可担心的,回去吧。”萧子衡送她过去上马车,这一路,秦婧茹还能看到他骑马奔过来时候雪地里留下的马蹄印记,她仰头看他,轻松着语气,“这也不是小坊的方向,莫非萧大哥去了臻宝斋。”   扶她上马车,萧子衡并未遮掩什么,“我去了一趟慕国公府。”   扶着马车门框的手一僵,秦婧茹弯腰钻了进去,脸上的神情还是那副轻松,嘴角却有些颤抖,她笑看着萧子衡,“子衡,那慕国公府不是无人么,你去那儿做什么。”   “允宁公主每年都会在这几日回慕国公府祭拜。”萧子衡顿了顿,轻皱了眉头,“许久不曾回来,我前去给慕国公上柱香。”   话音刚落马车上的垂帘落了下来,遮住了秦婧茹欲言又止的神情却没有遮住最后一刻萧子衡眼眸里瞬闪而过的怅然,那似乎像是在遗憾些什么,只一抹情绪便让马车内的秦婧茹坐立不安了起来。   伴随着马车动起来,秦婧茹转头看身旁的丫鬟,“小兰,你说萧大哥为什么去慕国公府。”   小兰眨了眨眼显露出一抹天真,“将军不是说去祭拜慕国公么。”   “什么时候不好祭拜,那是因为允宁公主在慕国公府里面。”秦婧茹揪了裙摆,有些难过,“小兰,他是冲着允宁公主去的。”   “可是,萧家和慕家的婚事已经不作数了。”小兰替她把披风拿下来,想得简单,说的也在理,“再说那国公府平日里都不开门,也唯有允宁公主回来了才会开几日大门,将军若不是这时候去,其他的时候都不适合呢。”   秦婧茹摇了摇头,抿着嘴,看着垂下来的厚厚帐子轻喃,“你不明白。”   小兰怎么会明白那些细致入微的东西,那点不易被发现的变化,也唯有秦婧茹才能感受得到,自从萧大哥收到魏安的去信,得知婚事作罢的时候,有些事就变的不一样了。   ——————————————————————   夜幕降临,屋檐下的灯泛着幽黄,映衬在雪地里照亮了一方,往远处又陷入了黑暗。   雪下的很大,从窗台往外看,那簌簌落下的大雪在无风的天里更胜似直接往下倒,稍微远一些就视线不清了,远处的天黑漆漆的更是什么都看不见,这样的大雪天,家家户户早早的都闭了门。   书香苑内,烘暖了屋子后撤了个暖盆子,青澄刚刚和慕叔商量完了今年年货的事,从书房内走入内屋,木槿和菖蒲两个人把白天萧子衡带来的箱子抬了进来。   及膝之上的箱子十分的沉,箱盖也不是很干净,像极了风尘仆仆而来的旧客。木槿掀开箱盖,紫苏也在旁瞧着,等里面的东西都展露在大家眼前,紫苏和木槿是愣了愣,而青澄则是怔怔的定眼在了靠左的一个藤布球上。   紫苏把藤布球捧了起来,动作很轻上头的布还是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里面的藤条编成的球,时间太久了,许多年过去,那里面的藤条早已干枯,稍用力一捏便会断裂。   这时苏嬷嬷走了进来,她过去就是青澄的奶娘,是她抱着青澄和几个侍卫一起从辽城逃离开,对辽城的一切,她比青澄还要来的熟悉。   苏嬷嬷望了一眼箱子,又看桌子上那藤球,声音很缓,“这是姑娘在辽城时国公爷亲手给您做的,姑娘小时候喜欢得很,刚刚会走路的时候就总是抱着它,奶娘有些话不得不说,这萧家即便不是最好的,可萧将军的为人也不差,眼下您也说不准谁好谁不好,萧将军对姑娘也是用心的。”   用心?青澄抬手轻轻的拨弄了一下藤球,“确实用心了。”   辽城慕府中余留的东西不多了,他能够找到这么一箱子回来送还给她,的确是用心。   可就是太清楚这前因后果,青澄如何会对他的作为产生一些别的感想。   “萧将军的为人有目共睹,他不会待姑娘不好。”苏嬷嬷为了自家姑娘的婚事是操碎了心,一想到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在那宫中过的又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日子,苏嬷嬷就一直盼望着姑娘能早早出宫嫁人。   “奶娘,他不会待我不好。”青澄让木槿把东西全都收拾起来抬了下去,语气很淡,“但也不见得他能待我多好,要等亲事不作数了才回来,倘若这亲事还在,奶娘觉得他会从边陲回来?”   “那这聂太傅。”苏嬷嬷神情里一抹犹豫,青澄抬起头看着她,苏嬷嬷抿嘴,没有把话继续往下说,只是替她收拾着一旁的东西,叹气,“姑娘心中有着主意。”   ......   雪越来越大,关紧了门窗似乎都还能听到外面风声中那紧密落下的雪声,青澄起初睡不着,隐隐的听见外屋苏嬷嬷和木槿说起大雪压垮民舍的事,鼻息下闻着淡淡的熏香,渐渐入眠。   第二天一早起来,雪势并没有停,快到下午的时候才渐渐小下来,城中许多百姓都忙着备年货,到了快傍晚的时候,城西巷子内的出了一件大事。    ☆、034.冬雪凶杀(中)     魏安城划分东南西北,皇城在中央,城东城南这儿住的大都是达官贵人,而城西那处旧时多巷子,还有不少废宅,久而久之的就成了魏安城中较为冷清的地方。   前些年城西巷子里的许多废宅被人买下弄起了作坊,也有实在太废找不到主人家,官府上又没收到的废宅被人拿来堆放杂物,有些甚至是养了鸡鸭鹅猪,乱糟糟闹哄哄的甚少有人去。   出事的正是城西巷子口靠里的一片儿废宅,也不知是什么年份造的宅子,瞧着当年也有点风范,落院还能依稀辩驳出些景致,如今房屋破落的没一处完整,靠里些被人搭起了一片儿的牲口圈舍。   一整夜的雪早上也没停的趋势,那些简简单单搭建起来的圈舍早就撑不住了,第二天一早的时候被大雪压垮了,尤其是后头的一些猪圈被压的十分严重,这些圈舍的主人家眼看着年关卖的正好的猪都要给轧死了,匆匆请了周遭的邻居来帮忙把圈舍里的这些猪给救出来,谁想这一救,在这深雪地里竟挖出了骸骨。   晌午的时候主人家赶紧去报了案,到了傍晚城里就传的沸沸扬扬的,据围观的人所说,那废弃后又被搭建做了猪圈的那处,整整挖出了十八具骸骨,从老人到小孩不等,死了有多年之久。   衙门里的人不敢有一丝怠慢,这可是整整十八条人命啊,赶紧把这事儿给上报到了刑部,挖出来的骸骨也都命人送了过去,入夜,大雪终于停了,可因这这件事的发生,城中百姓议论纷纷,一时间,许多人的心都跟着给牵动了。   ......   慕国公府内,刚刚吃了夜食,木槿端了盆热水进来,青澄净手之后从落葵手中接了布,一面擦着,“送去刑部了?”   “是呢,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那城西衙门是火急火燎的送去了刑部,丝毫不敢耽搁,这可是十八条人命,死了又不知多少时日,连什么身份什么人都不晓得” 紫苏打听这些事儿都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只要差人前去买些东西,沿途都是说这事儿的。   “这么大的案子,别说城西衙门,刑部那儿也得掂量着,不过要上报到宫中,恐怕还需要些时日。”青澄擦干了手,落葵又取了脂乳过来替她涂抹,她细细的看着指间的新兰蔻,声音轻了些,“年关了,这么大的事又没有什么头绪,这样上报肯定是要惹父皇不快。”   “外头说死了没有二十年也有十几年,十八具骸骨挖出来的时候身上都不沾一点布衣,往下挖了都见不着,好似是被人都脱光了衣服扔在那儿的,也是奇怪,当初建那圈舍的时候怎么没发现。”   紫苏捧着紫金暖炉过来,看那窗开的太大,又替公主拿了毯子,语气里皆是疑惑,“不知是不是和那荒废的宅子有些关联。”   “本来就是废宅,能费多少心思好好打理,否则那棚子也不会塌。”青澄执手捧了暖炉,看着窗外廊灯下的雪景,“要不是塌了,把那些挣钱的猪给埋在了下头,又怎么会挖的这么用心。”   青澄心中总有种有大事要发生的感觉。   ————————————————————   再慕国公府里的日子总是闲散的很,没有宫里头的规矩,不用清晨前去皇后娘娘那儿请安,即便如往常一样起得早,青澄还是觉得自在。   只不过住了没两日,太子宫那儿的人倒是往慕国公府里跑了好几趟,太子殿下出不了宫,只能遣人过来,头一天还忍得住,后头两日德禄和德福两个人都是分着跑的,也不明说,送送东西,讲讲太子的事儿,这字里行间的,隐晦着太子想要公主赶紧回去的意思。   青澄看在眼里也不说,到了二十一这日,估摸着太子那儿是要等不住了,大清早青澄命人背马车,趁着雪停,带人上街去了。   集市素来热闹,临了年关更是人山人海,大清早趁着雪停前来赶集的人很多,魏安城中热闹的城北几条街,有许多赶集摆摊的人。青澄前去城东恰好路过城北的街市,冲窗外看,人声鼎沸。   木槿入宫晚两年,还记得许多小时候的事,在马车上看到这么热闹的情形也忍不住和青澄说起来,“天没亮就要出发了,家里养着鸡鸭鹅的就趁着这些日子拿去卖 ,谁家养了猪啊,连着几日村子里都是这叫声,也就过年这几天,家里能赶上几顿肉,公主您是不知道,那猪油煸出来的油渣子也是好吃。”   一旁紫苏听着笑了,她是镇上长大的,日子也没这么苦,光是她听木槿讲都觉得有趣,也说了些小时候的事,“木槿家有田,我家没有,赶上每年新米,我娘会买上一些回来,浸上一夜磨米浆装袋压着,过两日就干了,那粉末啊碾碎了上蒸笼蒸熟,倒到石臼中拿大木桩锤打成年糕团子,热乎乎的裹上腌菜,能吃上好几个。”   “我们可吃不起,能有一顿米饭就高兴了。”木槿瘪了瘪嘴,“紫苏姐姐的爹爹是做木匠的,手艺又好。”   这语气酸酸的还羡慕上了,青澄也被逗笑了,“下回探亲,你就去紫苏家哪儿呆上十天半月。”   木槿嘿嘿笑着,“也成!我走了紫苏姐姐还得留着照顾公主呢,我替她去尽孝道。”   紫苏剜了她一眼,失笑,“得了,你就是蹭喝的。”   马车内笑声一片,不多时,到了臻宝斋的门口。   马车内紫苏为青澄披了披风,木槿拉开帘子出去,瞧着外头有些小雪,到马车后的箱子内取了伞,站在马车边上扶青澄下来。   臻宝斋门口人也很多,青澄一下来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马车既不华贵也没标了谁家,众人也不知晓是谁家的小姐,只是单看这气质和身边伺候的丫鬟就知身份不俗,再看着女子的容貌,一见入目,再见上心,可真是美啊。   侍卫扮成的家仆护送青澄一起入了臻宝斋,眼尖的伙计即刻就瞧出身份贵贱来了,忙去叫了掌柜,把人迎进臻宝斋的雅座内,青澄望了一眼那些嵌在墙上的玩石碎玉,笑问,“掌柜的,你们这儿是不是还有一尊浮屠玉。”   掌柜的心中一惊,这可是前几日才到的,看来眼前这位真的是贵客了。遂面上还是客气的很,“是有一尊浮屠玉,只不过昨日已经被人下了定。”   “这样啊。”青澄有些遗憾,“那真是可惜了,我也是刚刚知晓臻宝斋这儿寻得了一尊浮屠玉,想要前来一看。”   也不知身份深浅,开门做生意的谁也不能得罪,掌柜的笑呵呵着转了话,“臻宝斋内有许多好东西,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带姑娘看看。”   “既然是下了定,可见东西还未被取走,不知掌柜是否愿意把这浮屠玉取出来给我一看呢。”青澄笑看着臻宝斋的掌柜,一旁紫苏轻轻把放在桌上的匣子推了开来,里面放着数锭白银,“也只是看看,掌柜你大可放心,我也不会夺人之好。”   这样的事几多为难,掌柜的越看越觉得这位小姐身份高的很,得罪不得。忖思半响才给了回复,也没拿那银子,笑着恭请,“劳驾这位姑娘移步。”   ......   青澄在臻宝斋的藏屋里看到了这尊浮屠玉,和她印象中的一样,一尺多算上塔底近两尺,是从一块玉上雕琢下来,取自最中间,通体盈透。   浮屠雕刻细致,从下到上一共二十一层,每一层都雕刻的精巧,栏台窗落皆有空隙,瞧的再仔细些,就连那小小窗台上挪开了一半的窗框都雕刻的清晰,里面还有中空,恍若是驻着万千佛身。   这尊浮屠玉前世她在父皇那儿看到过数次,因为稀罕,亦是因为对了父皇的口味,被置于寝殿,照顾的十分妥当。   她所料也没错,这魏安城中,能够拿出手这样物件的,非臻宝斋默数了。   “果真是好东西呢。”青澄低叹了声,在掌柜紧张的注视下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浮屠玉身,“可惜让人先登一步。”   “这位姑娘,我们这儿还有许多好东西呢,可不止这一件。”掌柜的笑着指给她看藏屋里的其余宝贝,青澄一一看过,皆是笑着摇头,“既然物已有主,我也不勉强。”   说着,青澄从放置浮屠玉的旁边经过,也是一顿,抬头看到浮屠玉旁边放着的一尊小紫玉雕像,觉得甚是可爱,抬手去拿之时,也就是贴着那浮屠玉,仅仅是轻轻的一侧,那高高的浮屠玉身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在掌柜的注视之下,隔了两息的功夫,朝着青澄侧边的方向倒了下来,跌出了桌子,咣当一声直接摔在了地上,成了三截。   藏屋里登时安静了下来,外头守着的两个家仆听到这么重的动静破门而入,掌柜的这才缓过神来,失控的冲上前几步,蹲下身子颤抖着双手把其中一截给捧了起来,欲哭无泪,“我的玉啊!”   青澄朝着那两个家仆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也没关门,就站在了门口,等外头伙计听到动静过来一看,也都是吓得不轻,“掌柜的,这可是王长使家定的东西啊!”   掌柜的跪着把三段玉捧了起来,小心的放到了桌子上,颤抖着吩咐,“快,快去把玉匠找来。”   “这哪儿修得好!”伙计话音刚落,掌柜的冲着他瞪了一眼,后者这才匆匆跑去找了工匠房里的断玉师傅。   “我的玉啊,我的玉啊。”掌柜的摸着那些裂口,整张脸都是肉疼,青澄抬手,身后的紫苏将刚刚那个木匣子递了上来放在桌子上,掌柜的只瞥了一眼,再回去看玉,神情更是追悔。   已经被人下定的东西他怎么还能带人来看,这下好了,摔了,这可怎么交代啊,就算是赔再多银子也交代不了啊。   “掌柜的,是我不小心打碎了这浮屠玉。”青澄把匣子退给他,诚恳的道歉,“虽说再多的银子都弥补不住。”   再瞥一眼,匣子里的银子已经变成了金子,加上那银票,粗算着都要而一二百两黄金,掌柜的收了收神情确实有些吃惊,“这位姑娘,这不是赔不赔的问题,而是这浮屠玉已经卖出去了,就等买家前来取货,如今东西碎了那是我臻宝斋的失信,并不是银两能解决的啊。”   要是换做别人掌柜的早叫人报官去了,可就是他这么多年经营,看人的眼光精准的很,眼前的姑娘手上戴的衣服上镶的哪个是便宜货,这身份非富即贵指不定也是哪个得罪不起的主,他面上还能耐着性子,心中早就已经淌了血。   青澄不是看不明白他的纠结,笑着把匣子推到了他怀里,“掌柜的,这些银子买这尊浮屠玉应当是够了,至于臻宝斋失信之事,你也不必担心,就与王家人说,是我打碎的便可。”   “这。”掌柜的捧着这匣子,抬头看青澄,“不知姑娘是......”   “还要麻烦掌柜的把这东西包起来,既然是我打碎了,便由我带走你开可好。”青澄走出了藏屋,掌柜的满脸是犹豫,便是东西碎了,为了给王家交代东西也不能先给了这姑娘。   “恐怕此时不成,要等王家人来过之后看过才可。”   “也好,那就请掌柜的,在王家人看过之后把这碎玉送到慕国公府去。”青澄朝着门口走去,转过身看他,淡淡的补了一句,“东西既是我不小心打碎的,想来王家人也不会难为臻宝斋。”   青澄这儿话音刚落,背后忽然传来了叫喊声,只是允字才刚出口,余下的话便成了慕小姐,青澄转过身去,看到了走进臻宝斋的聂太傅。   “聂大人。”青澄只微微一怔,随即点头打了招呼。   虽说在这儿遇到允宁公主确实凑巧,但是聂紫丞也没有很意外,每年的十二月十七允宁公主都要回慕国公府。   “少爷。”掌柜的赶忙迎了上来,也没空去想这慕国公府的深层关系,“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我来看看狼毫笔。”聂紫丞摆了摆手看向青澄,“慕姑娘来此,可有中意什么。”   掌柜的欲言又止,青澄笑着摇头,“没看中什么,还把臻宝斋里的东西打破了,真是不好意思。”   聂紫丞看向掌柜,青澄走出了臻宝斋,回头和聂紫丞请别,“家中有事,聂大人请留步。”   听掌柜说起事情的功夫人已经上了马车离开了,聂紫丞收回了视线,语气也淡的很,“既然已经打碎了就别给王家看了,你把东西装起来放到我马车上去,再亲自去王家,把这定金加倍的退给他们。”   “这......”掌柜的不明所以,“那王家人问起来?”   “就说是我打碎的。”聂紫丞的视线定在那一路踩出去的脚印,轻轻带过了一句。   ——————————————————————   辗转去了城南,青澄终于买到了合心意的礼物,快到晌午时上马车回慕国公府,途径城西的时候马车忽然被人拦住了。   确切的说是从巷子里冲出来了几个人,冲到了马路上引的车夫急刹,紫苏拉开帘子去看,就在马蹄前头不到两步远的距离两个人抱团在那儿瑟瑟发抖。   此时巷子里冲出了七八个人朝着马车这儿奔来,手里拿着刀棍,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守在马车边上的家仆看到这情形也起了警惕,抬手就从马车底下抽了刀出来护住了马车,大声呵斥,“来者何人!”   七八个人愣了愣,面面相觑一阵,其中为首的喊道,“我们是城西衙门里的人,奉命捉拿人犯!”   两个抱团的人已经躲到了马车边上,瑟瑟发抖满脸都是惊恐,青澄微皱着眉头从车窗看那七八个人,这儿的家仆已经发话了,“大胆!哪个衙门出来办差事不穿公服,你们到底是何人,胆敢假扮城西衙门里的人!”   谁见过几个家仆能有这等气势,一看就非等闲之辈,七八个人顿时就怂了,兴许也是心虚,那人朝着马车这儿躲藏的两个人看了好几眼,心有不甘,挥手示意其余的人,“走!”   看着那几个人进了巷子,两个人匆匆朝着马车这儿说了声谢谢,未等青澄问什么,两个人就朝着这边的巷子内逃了进去。   “钱一,跟过去看看。”青澄吩咐一个侍卫跟着前去,等人进了巷子,马车继续朝着慕国公府前去。   ......   到了傍晚的时候,慕国公府迎来了个客人。   聂太傅带着早上青澄在臻宝斋内打破的浮屠玉前来拜访,管家慕叔将他安置在了前院派人到书香苑来通报,青澄此时才刚刚午睡起,紫苏把这件事禀报后她还愣了愣,“聂太傅?”   “是啊,是聂太傅,就安置在前院暖阁内。”紫苏替她披上外套,扶到了梳妆台前梳发,“刚来。”   “让落葵前去候着,别怠慢了。”聂太傅还是太子的老师,不论这宫里宫外的,都不能怠慢。   “是。”   落葵带了个小宫女前去,过了有半柱香的时辰,青澄带着紫苏去往前院暖阁。   得知聂太傅来慕国公府对青澄而言绝对是预料之外,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博学多才的世家少爷一直是个性情薄平之人,当年他只教导了太子半月,不是因为他教导不下去,而是因为半月中太子有大半的时间都不曾去御书房。   如今他教导太子半年之余了。   青澄进门见到站在那儿的聂太傅,脸上一抹从容的笑,她必定是要让他继续留下来好好教导太子,“聂太傅,让你久等了。”   “允宁公主。”聂紫丞起身行礼,恭敬有加,青澄走上前邀他坐下,命人换茶,“不知聂太傅前来,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是我唐突前来。”聂紫丞差人把锦盒拿上来,“既然公主已经付了银子,这东西不论好坏,还是得给公主您送过来。”   锦盒里面放着浮屠玉,被工匠粗粗的黏合在了一起,为了遮掩那裂缝处还另外镶嵌了玉石,短短几个时辰就能做成这样实属难得,青澄看了一眼笑着致谢,“有劳聂大人。”   “不知公主何时回宫?”   “这两日就要回去。”   “若是公主喜欢,这玉还能另外再雕琢。”   青澄摇了摇头,“本是无缘,这样已属强夺,不必再修。”   ......   聂紫丞只在暖阁内留了小半个时辰就说要回去了,青澄起身送他到了大门口,聂紫丞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的儒雅,“外头冷,公主不必再送,请回吧。”   青澄笑着点了点头,依言后退了两步,看着他上了马车。   天色已经有些微暗,慕叔差人把大门关上,紫苏跟着青澄回了暖阁,那锦盒还放在那儿,浮屠玉安静的躺在盒子里。   “公主,聂太傅为何要亲自给您送来这个?”紫苏还以为聂太傅会说些什么,可他从头到尾除了送东西之外就是和公主谈论大家之作,极有风范,就是让她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如此跑一躺总不至于真只为了送个锦盒。   青澄也觉得奇怪,聂太傅竟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一句关于那玉抱红豆的事,命人送回时他也欣欣然的收下了并未有过一分恼怒,“有意为之,却是顺其自然。”   “公主是否要修这浮屠玉?”   “修?”青澄笑了,“就是要它坏了,落不到王长使的手里才好,这样的东西十几年都难寻到一座 ,这尊坏了,下一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说罢了,青澄顿了顿,有些了悟,“原来是王长使的功劳。”   当年原来是王长使把这浮屠玉送到了越家,由越将军进献给了父皇,得了父皇喜爱,对越家是大加赞赏。   随后越家给王长使家的好处是替他把其中一个女儿给送进了宫。   青澄记得太清楚了,这个叫王娉婷的婕妤,最后是怎么在那浮屠玉中动了手脚,日日夜夜放在父皇的寝殿中,不断加重着父皇的病情。   作者有话要说:  肥厚肥厚的,凉子现在一点都不喜欢周末,因为好几个周末没有好好睡觉了,/(ㄒoㄒ)/~~比上班还要累 ☆、035.冬雪凶案(下)     入夜,这几天开始魏安城中放烟火的渐渐多了起来,天空中时不时绽放星火,书香苑内外屋,蒋一回来了,正和青澄禀报着晌午时的跟踪。   “从城西一直逃到了城南的一处旧宅子,后门进去后就没再出来过,那些追的人还在四处搜寻。”蒋一守在那儿大半天,天黑了才回来禀报,这魏安城之大,光是这般藏逃都要耗费不少时间。   “那两个人衣衫虽有些褴褛,却不是乞讨之徒,又是机警的很,见追的人被阻拦,不等我们询问就已经逃走了,公主,其中一个看那身形像是乔扮的女子。”紫苏也是看的清楚,逃进巷子时没有丝毫的犹豫,根本没有要求助别人的意思。   “年纪也不大。”青澄点点头,看向蒋一,“进去看过没。”   “看了,属下翻墙入,发现他们进去后有人接应,进了一间屋子后出来就换了干净的衣服,确实是一男一女,跟着接应他们的人去了旧宅外院,像是家仆。”蒋一后来还在他们出来之后偷偷进屋去看,“公主,他们换下的衣物内有血迹。”   青澄原来并不会注意这两个人,可就是上辈子并没有出过这么大的案子才让她如今心有疑惑,但前世之事早已无迹可寻,唯有如今的能上几分心思,“你去查查看,近日城西可有发生别的事,命人注意那两个人,对了,查一下那处旧宅的主人是谁。”   “是。”蒋一领命出去,外头木槿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刚刚慕叔送过来的册子,低声请示,“公主,族里来人了,说求见您。”   “这么晚了族里还来人?”紫苏扶着青澄进了内屋,回头吩咐木槿,“如今人呢。”   “慕叔如今把人安排在了外院,就是来的人哭哭啼啼的,怕吵着公主您所以才命人前来通禀一声,公主若是愿意见,明日带她们过来。”   青澄点点头,外头又是风又是雪,族内本家来的人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你也不必去回了,慕叔会安排妥当。”   “是。”   ......   夜深风寂,时而落雪时而停,魏安城中很快陷入了安宁;屋舍熄灯,人入梦乡,更深时转黎明,很快又是一夜。   第二天一早,青澄见到了昨夜就到了慕府的母女四人。   进来的时候左顾右盼的看似没什么规矩,请了坐下后又显得有些畏畏缩缩,妇人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年纪,领着的三个孩子,两个女儿瞧着有十几岁,男孩则只有六七岁。   身上的衣服内衬单薄,外头穿的还是昨夜慕叔差人取来的棉衣,男孩子脸色瞧着还行,其余三个略显蜡黄,尤其是那妇人,消瘦的很。   “瑶乡离这儿并不近,快过年了,你们到慕府来究竟所为何事?”看那妇人看几个孩子的样子青澄就明白那是真的疼,询问的语气也缓和,哪知青澄这么一问那妇人就从椅子上起来跪了下来。   几个孩子一见娘跪了,也跟着跪了下来,妇人红彤彤的眼眶开始掉眼泪,也不敢抬头看青澄,哭腔着,“公主,我们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想来求您给我们苦命的娘儿几个做主,昨日天没亮我们就从村子里出来了,天黑才走到慕国公府门口。”   青澄转头看慕叔,慕叔轻点了点头,“是族内的,老爷三叔公那一脉的,算起来是三叔公的孙媳妇,和老爷是同一辈,四五年前她丈夫因病去世,掏空了家里还欠了一些债,她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家里少了顶梁柱,就时常受族里为难。”   慕叔还是尽力说的修饰了,实际上就是家里没了男人,唯一的儿子又没长大,母女四人受尽了欺负。   每年慕国公府运送过去的年礼送到她们手上能少一半,更别说平日里大大小小的节祭所送,至于那族中分红就更没她们什么事,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拼死着去争取还都是要遭白眼,春耕农忙时没人帮忙就只能苦哈哈的看着到时收成没人家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情况越来越糟。   “本来大丫和二丫也长大了,能给我帮衬些农活,缝缝补补挣些银两我再去给富人家洗洗衣服还能勉强送小的去族里的学堂里念书,想着等他出息了,咱这家也不会再这样受人欺负。”妇人泪涟涟,哭的话都说不全,“可......这次国公府里头送了年礼过去,到咱们家连我男人在世时的三成都没了,她大伯......还想把大丫送到镇上给人家做妾,说是铺子里的事能宽松些。”   妇人哭着说不出话来了,两个姑娘围着她也闷声不吭的掉眼泪,那男孩子倒是倔强的很,红着眼眶愣是没哭。   “公主,我是实在没了法子,族里没人给咱们几个做主,我只能上城里来,求公主给我们做个主,不求别的,别让我们大丫去给人做妾就好,这真是要折腾死人的,那家人已经死了好几房妾室,我们大丫去了就等于是送命啊。”妇人冲着青澄磕头,厅堂里的板子被她磕的吭吭响。   青澄的视线落在那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姑娘身上,“你多大了。”   小姑娘忙抬起头,又飞快的低了下来,抹了抹眼泪,“我,回公主的话,我今年十六了。”   “这年纪应当是已经订了亲。”   “原本是,她爹死的第二年,她从小定下的亲事就给人退了。”妇人替女儿说完后越觉得悲伤,转头看小女儿,再过今年要轮到她了,她这当娘的却是护不住她们。   青澄摆手,“地上凉,木槿,送她们回去好好洗洗。”   妇人愣了愣,抬头看了青澄一眼,也不敢再多少什么,四个人跟着木槿和一个老妈妈出了厅堂,青澄这才转头询问慕叔,“您看要如何?”   “若是大小姐您要帮,那她们这一家四口就都得留下了,她们还生活在族里,受族里的庇佑,那这家要失了男人,几个孩子婚嫁的事,祖父祖母和大伯是能做主。”家中没了顶梁柱,妇人要改嫁也是带不走几个孩子的,婚嫁一事做长辈的自然也有拍板决定的权利,至于怎么嫁,嫁给谁,嫁的好坏,那都是另当别论。   “人如何?”   慕叔懂她的意思,神情里有些笑意,“老实,送去的吃的还留了一半下来,屋子里的东西半点没动,就是匣子里昨夜送给她们的银两也没动,除了那一身棉衣,给两个孩子准备的首饰更没舍得带,瞧着不像是做戏。”   “我看那小的心思挺细。”青澄观察过这两姐妹,做姐姐的稍有些迷糊,做妹妹的倒是有几分机灵。   “大小姐的意思是,把她们留在这儿了?”   青澄摇摇头,“留不得,族里这么多人,谁有难处都能往国公府里跑,这府里不成收容处了,再者,我们若是插手将人留下,三叔太公家那儿不好交代。”毕竟人家是要送去做妾,不是送去卖了,在他们看来,做妾可没什么不对的。   “那您的意思是?”   “过两日你把人送回去,慕叔您亲自送去,若是问起来了你便说在府门口见到这母女四人,送他们回瑶乡,那男孩应该有六岁了吧。”青澄忖思,“你送那孩子去族里的学堂,再和族内的当家开个口,把那小姑娘二丫讨来,十一二的年纪能在府上留个四五年,到时那小的是不是出息的也瞧的分明。”   赶得上一回童试,倘若能过,这家人的日子就好过了。   慕叔心中一想也觉得大小姐这个办法妥当,笑着点头,“您考虑的周到。”   紫苏从外走了进来,到青澄身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原本青澄脸上还是适从的神情转瞬有了一抹变化,“在哪里?”   “就在门口。”   “还不快去请进来。”青澄忙起身,引的慕叔也随着跟了出去,到大门口一看,呵,那身穿披风头戴蓬的少年是什么人,为什么看到大小姐之后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不高兴了。   ————————————————————   “胡闹!”暖阁内青澄看着坐在那儿的泾阳一脸无辜的样子,神情严肃,“你出宫还有谁知道。”   “没人了,我乔装偷偷出来的。”泾阳说的信心十足,见姐姐还生气呢,又补了一句,“今天休沐,韵泉和德禄守着,父皇不会发现的。”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出宫多危险!”青澄命紫苏去收拾东西,“等会儿就回宫。”   “我不!”泾阳负气的扭过身去,背对着青澄比她还要生气,一面生气还一面委屈,“你不带我来,这么多天还不回宫。”   更何况,他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怎么也得看看自己排的戏如今到哪一步了。   “回去!”青澄绕道他面前,神情和语气都是不容置否,“现在就宫去!”   泾阳蓦地从凳子上起来,比她还高了一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唇紧抿着,脑海里闪过国师说过的话,“臣听闻公主在慕国公府这几日,萧将军和聂太傅 都曾上门拜访。”   青澄看他颇不服气,知道他这是吃软不吃硬,可她更气他私自出宫,不拿自己的安危当一回事,于是也缓不下语气来说话,“韵泉怎么可能答应让你出宫,你是不是骗了她,若是让宫里的人知道太子在宫外,你可知后果有多严重,你......”   青澄话音未落,忽然眼前一暗,被他猛地抱住,拥在了他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知道,国庆是浮云 ☆、036.陈年旧事(上)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紫苏她们被惊了下不知作何反应,面面相觑之下谁都不敢出声,青澄回过神来挣扎了一下却被他给抱的更紧了,这满怀的气息让她刹那间也失了言语,空置的手无处安放。   他的身上还带着丝丝寒意,清冷的气息和屋子的暖意对冲,可他的怀抱又是炙热,双手紧箍着半分都不肯松开;半年前他只高了她半个头,如今却又长高不少,下巴轻轻的扣在她的额头上,全然包围。   这样的拥抱情绪,不太对。   青澄抬手推了他一下,轻唤,“泾阳。”   只听见闷哼又不情愿的声音传来,“嗯。”   “放开姐姐。”   “不放。”泾阳眼底闪着执着,那手就是不肯松开,“你离开五六日了还不回去。”   青澄无奈,“那是因为这儿有事,明天就回去了,泾阳,松开。”   第二遍说起,泾阳的手松了手,青澄后退了一步这才脱离,姐弟俩只不过隔着一步半的距离,都能清晰看得到对方眼底的神情,泾阳还是不情愿,气鼓鼓的样子,对她一去多日十分的不满。   “那我也不走了。”泾阳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坐榻上,松开的双手又紧握了握,心中还未散去刚刚拥抱时那一刻的颤动,面上已经是无赖的神情,反正都已经出来了,那他也要出去走走。   “胡闹,我们即刻回宫。”青澄凝了神色,她怎么可能容的他胡闹。   “不回。”泾阳折过身子,背对着她哼,“我要去长孙府。”   “你去长孙府做什么,再不回宫,若是父皇派人召见你当如何,到时候受责罚的可是伺候你的这些人,你可忍心?”青澄也知道他脾气,再闹腾对底下伺候的人还是体恤,太子出宫的事一旦被皇上知道太子宫的人都要受罚,可这还是轻的了,倘若被那些不怀好意的知晓,还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   泾阳慢慢的转过身来,神情有些委屈,“我想去看看母后。”   青澄一愣,看着他心跟着软了下来,“就算是要去看母后也不是现在,还是要与父皇禀明才是啊。”   “父皇说母后出嫁前的闺房长孙府中还留着,我想去看看。”泾阳一眼就知道青澄心软了,嘴角那弧度越发的可怜巴巴,“青澄,我们一起去看看,看完再回去,好不好。”   那又要大半日了,青澄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你真想去?”   ————————————————————   要想留在这儿住一夜不可能,但要想青澄跟着自己去长孙府,那就容易多了。   泾阳心里算着这循序渐进,也料准了青澄不会不允许自己去长孙府看母后出嫁前的闺房,这一去,从慕国公到长孙府,势必是要经过城西了。   东西都已经装上马车,青澄是想去了长孙府后直接回宫,转头看靠坐在窗边的泾阳,她抬手拉了他一下,“把帘子拉上。”   “我不冷。”泾阳摇摇头,眸底一亮,目光直直的看向那快要经过的巷子,外头跟随的德福反应也快,提醒了车夫,伴随着“吁”的一声,马车减缓速度,最后停在了巷子口附近。   青澄一愣,“怎么一回事。”   她话音刚落泾阳就已经拉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哎!”青澄想要再去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在紫苏的搀扶下匆匆下了马车,青澄忙朝着泾阳去向那里追了两步,“你站住!”   泾阳哪肯,到都已经到了,扭头看青澄,还一副无辜相,“我看到有一只鹿跑进去了,我要去追。”   “胡说八道!”青澄一跺脚,木槿赶忙过来给她披上披风,青澄看向德福,“还愣着做什么,带人跟去!”   转眼,德福带人跟着也进了巷子,青澄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还有些措手,转头看停着的几辆马车,吩咐木槿,“就地候着,让他们跟我进去看看。”   提起裙子,也不待把话说完,青澄匆匆跟进了巷子。   ......   城西的巷子似九曲十八弯,本就清冷,遇上这样的冬日更是阴寒;无人清扫的巷子里雪积的很厚,走的越里面这雪便越厚,上面只有泾阳带人进去的一串脚印。   “公主,小心。”木槿和紫苏小心的扶着她,小小的巷子并排三人就很挤了,最后是紫苏扶着青澄过去,木槿在后头跟着。   最后是走到了半新宅子的一片这巷子里才干净一些,转眼青澄就看到了几处废宅,冬日的大雪将此处覆盖成了皑皑一片,久未有人清扫,便是那些旧屋瓦也掩盖在了大雪之下,根本看不出进去的路在哪里。   “公主,殿下在那儿。”紫苏发现了太子的去向,指过去一看,是巷子进去些的一处废宅,那里正是德福跟进去的身影。   青澄本是想赶紧把泾阳带回去,可往那处废宅走的时候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废弃的宅子无人打理,怎么此处的雪,像是经由别人清扫过几回,虽说进去的路上还有些积雪,和那是清清楚楚扫出来的,并不是白皑皑一片堆着。   再往废宅子里面走就能看到简易打起来的圈舍,如今里面什么都没有,几处还都被压垮塌陷,像极了当时城西这处出事的地方。   想到这儿青澄的神色猛然一肃,十八条人命,这是前几日城西案子的事发点!   “快,把太子带回来!”这地方怎么会没有官府的人看管,这样贸贸然进来岂不是要被人察觉身份,青澄加快脚步跟着脚印进去,可当她走到德福他们候着的地方时,出乎她的意料,这儿除了官府临时拉起的阻隔之外,并无一个衙门里看守的人。   恰好,泾阳带着个侍卫从一间废旧的屋子内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旧到腐了一半的木匣子。   “看来这鹿是跑到这里来了。”青澄也不是笨的,转念一想通透了他要来长孙府的原因,到了城西就急匆匆下马车赶过来,不就是冲着这废宅而来。   泾阳笑嘻嘻地看着她,“鹿跑进屋子了,所以我进去抓。”   “可抓到了?”   泾阳扬了扬手中的匣子,“只抓到了这个,还要抓鹿。”   “要这匣子作什么。”青澄看了一眼之前建了猪圈,就是那挖出十八具尸首的地方,“这么大的案子,衙门上送到了刑部就再没动静了,连着这里都无人看管。”   “公主,您是有所不住,宫里头起先是起了点风头,如今谁都没再提起,皇上那儿更是还不知晓。”德福在一旁笑着解释,“刑部若是插手办了这案子,衙门那儿可就做不得住了。”   也就是说,派不派人来看管,那也都是刑部主事。   也就说话的功夫,泾阳又钻进了另外一间屋子,这四处门破窗落屋顶还届时谢了顶透着冷风的地方实在没什么好找的,可带着这么些个侍卫,愣是找到了不少东西。   “这么说,这件案子德福公公你知道的也不少啊。”青澄见泾阳连着走了几处屋子,,转头看德福,脸上带着一抹笑意,缓缓道,“不如和本宫讲讲,宫里头传的,究竟是那些话。”   德福讪讪笑了笑,“公主说笑了,那都是底下传的,做不得数。”   青澄的脸色转瞬沉了下来,“既然如此,你不如和本宫解释解释,太子这一趟出宫,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允宁公主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回答,德福快要招架不住,心里头祈求着太子殿下不要再逛人家的宅子,面上呵呵笑着,“殿下是念想公主您了,往年公主只在国公府内待个三两日便会回宫,这回可有五六日了。”   这话在进国公府的时候好糊弄,到了这里怎么可能还糊弄的住青澄,她看着德福淡淡开口,“出宫一事,若是安然回去了,自然有你们的处罚,这张家旧家,究竟是哪里吸引的太子殿下来此,还是有人扇的风,点的火。”   若是能掰出个三四五来德福早就说了,出宫的事还是殿下做的主,他们劝都劝不住,德福搓着的手猛地一顿,想到了一个人,“公主,殿下这几日和国师大人见过两回面,小的有听到国师大人提及这十八人命案的事。”   “国师?”青澄朝着太子过来的方向看去,后头两个侍卫手中的东西真的不少,再看太子的神情,似乎是到这儿一游收罗了很多东西的乐趣,怎么都不像是来查案子的。   可青澄心里就是有着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眼前的弟弟变得有些不太一样,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   想着的片刻泾阳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得意洋洋的展露着自己的战利品,“鹿没找到,找到了这些。”   “那还要不要去长孙府了?”青澄抬手拍了拍他肩膀上的雪,笑意里几分暗示,“这回出宫,该办的事可都办了,天色不早,我看还是回宫去的好。”   “我是出宫来带青澄回去的,事情是已经办完,天色也不早了。”泾阳厚着脸皮嘀咕,长孙府他的确没打算去啊。   “那回宫去吧。”青澄也不戳穿他,“回去之后你该去父皇那里请个安。”   “要先吃团圆饭!”出了张家废宅泾阳就理直气壮的说回去之后先要去璃茉苑吃晚膳。   青澄哭笑不得,“谁教你的。”   “书上说的,离别团圆就要吃团圆饭。”泾阳看了一眼那破旧的门牌匾,刑部说起码十五年,他看着,这案子和这宅子废弃的时间一样长,起码十□□年。   刑部那里一下没了动静,看来是有人有心要瞒了,可这么大的案子,他怎么能让它就这么瞒过去呢,怎么也得让朝堂热闹热闹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爬上来更新,一看收藏,居然到500了~o(╯□╰)o,大家还是爱我的 ☆、037.陈年旧事(中)     经由中途这么一闹,回宫时已经快傍晚,幸运的是并没有人前来太子宫探究竟,年末几日宫里繁忙,皇后那儿也没顾得到太子这点小恙,御书房那儿聂太傅更是听命行事,并不会来太子宫。   泾阳在璃茉苑留到了天黑才肯回去,过了两日宫中并无太子出宫的闲言碎语传出,青澄这才真正安心下来,到了二十五这日,宫中小祭。   今年的雪和往年一样并未见小,所以十七八开始城中便有施粥,早在十二月初大雪刚至时皇上就下令赈资前去往年雪灾重的地方,临近年关,大雪丰瑞之外还带着苦寒,只不过这些,宫里的贵人是无法感同身受。   小祭这日,在外站了片刻许多妃子都受不了了,尤其是刚刚生下孩子才两个多月的陈淑仪,已经让人搀扶到了暖阁内休息。   外头天寒地冻,衣服穿的再厚实站的久了仍旧会觉得瘆,陈淑仪本来身子不错,可自从生了孩子,月子里诸多的不顺心让她的身子骨跟着也垮了不少,怀里抱着暖炉驱散了寒意之后才缓过劲来,转头看窗外小径那儿走来的一大群人,陈淑仪的神色微凛。   “娘娘。”一旁的宫女小心侍奉着,陈淑仪低头掩了掩,起身朝着门口走去,这时正迎了走进暖阁的淑妃,陈淑仪恭顺行礼,“淑妃娘娘。”   “是陈妹妹啊。”淑妃走进屋子侧目看了她一眼,视线扫过了窗边放在桌子上的小暖炉,不由笑了,“险些忘了,你生完孩子才没几月,身子骨都还没养利索,起来吧。”   陈淑仪起身,站在那儿等淑妃走进去了才跟着,淑妃见她神容略显憔悴,抬手轻轻的拉了她一把,“坐吧。”   陈淑仪一怔,心中绕着数种猜测,坐下之后更显得谨慎了,淑妃抿着笑,看起来是极好相处的模样,“这些日子身边没有个惯用的人,十分的不习惯吧。”   一时间陈淑仪揣摩不透淑妃的意思,微抬了抬头,淑妃拿起刚刚宫女送上来的茶盏,叹息,“伺候个三五年早就习惯了,换个人做什么事都不顺心,因着这事儿,妹妹这段日子也没少受委屈。”   “曹公公犯了这样的大忌,别说是陛下的处置,若臣妾知道也必不会饶了他的。”陈淑仪平静下了心缓缓道,“这也不是什么委屈,是臣妾识人不清罢了。”   淑妃听她这么说,脸上的笑意更甚,从中似乎还透了一抹微讽,“本宫素来不喜欢说客套话,你若是真的这般认了那就罢了,左右圣上那儿气个一段日子后说不准就会想你们母女俩,把忘在脑后的晋升给赐了。”   陈淑仪身子一颤,终究是忍住了,她淡淡的笑了笑,“多谢淑妃娘娘关切。”   “陈尚书养一个女儿不容易,想当初你怀这孩子的时候还出了祥瑞之兆,多少人盼着呢。”淑妃朝着她如今空空荡荡的腹间看了一眼,“也不知多少人忌讳着,可惜啊,临门一脚,你那湘欣苑如今冷冷清清。”   “淑妃娘娘如今说这般又是何意。”陈淑仪脸色微微泛白,袖口底下的十指紧握,初有孕时有多风光,如今掉下来摔的就有多疼,各中滋味自然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再者,她还没蠢到那个地步。   “本宫能有何意,替你可惜,替陈家可惜罢了,陈尚书年迈,这朝中新老更替,早晚这位子得换人做,到时没了陈家的庇佑,你在宫中的日子可想而知。”淑妃轻点了点茶杯中已经温了的茶水,状若无意,“也不知如了哪些人的意。”   ......   暖阁内放在柜子边上的火盆中发出一声轻响,陈淑仪抬手搁在了桌子上,指尖发颤。   淑妃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临别时那一番颇具深意的话一直在陈淑仪的耳畔回荡,“一时风头无两,总是要招人嫉恨,这宫里头哪个不是踩着往上走的,有罪的可不是你,可如今,你怎就这副境地了呢。”   “娘娘。”一旁宫女又叫了她一声,陈淑仪脸上的神情变了变,下一刻放在桌子上的手狠狠的扫向了杯子。   宫女吓的跪了下来,陈淑仪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捂着胸口,双眸死死的盯着那洒了一地的茶水,大口的喘着气。   “娘娘,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宫女起身后扶住她,自从曹公公被处决,皇上对娘娘嫌少过问后,这是第一次看到娘娘发这么大的脾气。   陈淑仪收拢了视线,开口声音微哑,“扶本宫回去。”   ......   正此时,朝着幸昌宫走去的淑妃站在了路过的小花园门口,望着里面的雪景,看起来心情十分的不错。   一旁侍奉的宫女正低头说了什么,淑妃抬手折了一朵枝头的冬梅,放到鼻下轻轻闻了闻,眼神流转,“看来她这段日子压着不少委屈啊。”   “娘娘,那陈淑仪会按着娘娘的意思去做么。”   宫女搀扶着她往花园里面走去,淑妃笑着,“本宫可没授意她什么,不过......帮她一把也无妨。”   ——————————————————————   二十五小祭当晚,养在湘欣苑内的五公主瑞宁忽然发起了高烧,急的陈淑仪团团转,衣带不解的照顾了两天,自己都跟着瘦了一大圈,到了二十七夜里,许久不曾踏入湘欣苑的皇上前来探望,留宿了一宿。   也不知陈淑仪是用了什么法子留了皇上一夜,距离湘欣苑近的有人听闻是哭了一宿,也有人说皇上到底是心疼年幼的五公主,到了第二天,皇上虽然没有晋升陈淑仪,但命人送了不少赏赐过来,其中还有年底刚刚进宫的南海明珠,有眼色的都知道陈淑仪这是要复宠了。   消息传开来,再有一日就是除夕,宫妃之间走动的也多,消沉了好几个月的湘欣苑热闹了起来,前来小坐的妃子不少,之前有往来的也趁着年关送了些礼,连着璃茉苑这儿都收到了陈淑仪准备的小礼,是陈淑仪亲手打的蝴蝶络,底下还镶着一个花包。   紫苏把蝴蝶络递给青澄,“陈淑仪的络子打的真好。”   “父皇身上佩戴的几样玉络都是她打的。”青澄笑着端看手中的蝴蝶络,底下的花包绣的也十分精美,“小祭那日瑞宁生病,她日夜照顾着如今还能想到送这个,也是费心了。”   “您吩咐的也都已经送出去了,今早司苑局那儿邹公公亲自过来送了不少蔬果,还沾着雪泥呢,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菖蒲笑嘻嘻的在一旁凑趣,“这不,落葵她一早就在厨房里跟着苏嬷嬷忙了,说要给公主您做个脆白玉让您尝尝。”   青澄被她逗乐了,“那还不快让她去好好谢谢邹公公,她净知道吃。”   正说笑着,外头又有永和宫那儿送来的东西,到了傍晚,太子宫那儿德禄带着两个小太监也抬了两箱子的东西过来,外头紫苏和木槿忙了半日清点清楚,又亲自去了永和宫和太子宫致谢,很快天就暗下来了。   璃茉苑内灯火通明,青澄刚刚换好衣服,准备前去御花厅。   暗红色的宫装,裙角上绣着细碎的花瓣,领口处针脚密密勾着几道墨金暗纹,铜镜前的青澄看起来大气端秀;紫苏取了一支碧玉玲珑簪给她戴上,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垂在发鬓,只稍移步便轻轻晃动,甚是轻盈。   “公主,陈淑仪送来的蝴蝶络刚好衬这衣服呢。”木槿从盒子里把蝴蝶络取出来放在腰间依着,络子上的缀珠和束腰上的绣线十分相配,一旁紫苏看着笑了,“确实呢,公主可否喜欢?”   青澄点点头,“走罢,别误了时辰。”   ......   二八是小年夜,御华厅中早早准备妥当,并未邀请宫外的官员女眷,在场的都是宫中妃子和公主皇子。   青澄在蔚宁身边坐了下来,蔚宁低头看她腰间的络子,眼底里露出一抹喜爱,“姐姐这络子好看。”   “你若是喜欢,我那儿有新打的,给你送过去如何?”青澄未提陈淑仪所赠,这样的络子前些日子紫苏也打了好几副。   “那我可得去姐姐那儿好好挑一挑。”蔚宁也不扭捏,青澄那儿的几个宫女手艺的确不错。   两个人正说着,御花厅中人渐渐多了起来,青澄在对侧那儿看到了泾阳,坐在他旁边的就是回宫不过几月的泾霖,奇的事,也不知兄弟二人凑着什么有意思的事,竟然聊的很开心。   青澄微低了低头,许多事并非向过去那样发展,泾霖回来的早了,泾阳的病情似是有些好转,兄弟二人的相处出乎青澄的预料。   当年泾霖回来时候已经有十五岁了,被召回的缘由还是因为父皇御驾亲征陇西,受了重伤。   想到这儿青澄放在怀里的手指颤了下,开春三月,大选将至,这浮屠玉被她打碎了,那越家是不是还会帮王长使,把他的女儿送进宫呢。   耳畔传来的喧闹拉回了青澄的思绪,门口那儿一声高喊,御花厅内的众人起身,纷纷看向门口。   皇上驾到。   皇上左后侧还跟着皇后,御花厅内淑妃贤妃等都从位子上起来迎了上前,众人行礼,迎着皇上皇后入座,家宴很快开始了。   每年的小年夜都是宫中团聚的时候,这天也十分热闹,青澄小的时候能在小年夜和除夕这天都领到皇后娘娘赠给她的压岁红包,嘱咐她交给苏嬷嬷,让苏嬷嬷替她压在枕头底下,等到年三十过去,一压便是一岁。   青澄的思绪远了几分,此时侧门那儿悄然走进来一个公公,从后头绕到了皇上坐的地方,众人都在聊天看歌舞,并没有人注意低调出现的公公,唯有坐在下面的泾阳朝着皇上那儿看了一眼,继而又收了视线,笑呵呵着看台上跳着舞的歌姬。   ......   “陛下。”公公轻轻叫唤了声,正和德妃说话的皇上转过头去,脸上也都是笑意,“什么事。”   旁边的皇后和淑妃她们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魏公公压低了身子在皇上耳畔轻轻说了几句,渐渐的,皇上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皇后和淑妃她们隐约听到了张宅、严家这样的字眼,皇后见皇上神情有变甚是关切,“陛下,可是有事?”   魏公公还在说,皇上并未回答皇后,只是脸上的神情足以说明他此时此刻的情绪,良久过去,皇上低声吩咐,“把人安置妥当先,让祁谓来见朕。”   魏公公弓着身子出去了,淑妃正巧看过来,撞上了皇上的眼眸,也不知为何心尖徒然有些慌。   “皇上,可否要紧?”皇后关切着又问了一回,皇上摆了摆手,嘴角并无笑意,却也没有刚刚那般凝重,“这群小的们也等急了,桂喜,把准备好的给他们分下去。”   皇后心中自然是有疑惑,但她不会自讨没趣一而再再而三的问,她直觉这件事并不会和她有关,如此猜想之下,皇后的神情显得淡然许多,转头看淑妃失神的样子,关切她,“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淑妃抬手支了支额头笑道,“多谢皇后关心,臣妾只是想到了前些年的小年夜,这时辰,外头估摸着正热闹呢。”   “可不是。”皇后也笑了,“今年大雪丰瑞,各地也定是欣欣繁荣之相,我朝昌盛。”   淑妃笑着迎合了几句场面话,只是情绪上再也没什么心思看台上的歌舞,严家二字不断在她心中周转,她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   小年夜热闹过后已经很晚了,宫中四处灯火通明,宫外时不时还有烟花绽上天空。   回宫的路上,脚下是刚刚扫过的雪,青澄走的慢了一些,没多久身后便有脚步声追来。   没等人追过她,手心里忽然被塞入了一个椭圆之物,青澄抬手一看,是一颗鹅蛋大小的紫圣果。   泾阳喘着气笑眯眯的看着她,自己手里还抓着一个,拿起来往嘴里咬了一口,另一只手朝着她掂了掂,示意她也吃。   青澄笑了,手里的果子还带着他手心里刚刚握过的余温,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充盈的汁水灌入,清甜可口。   泾阳很快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塞到她手中,这时才看到远远追过来的德禄和德福,等走近了青澄发现,他们怀里鼓鼓抱着的,竟都是晚上小年夜时的点心和果子。   “宫里没得吃么。”青澄失笑。   “我一半,泾霖一半。”泾阳得意的咧嘴笑着,不忘记从德禄那儿拿一些过来塞给紫苏,让她们收好,“厅里的好吃。”   孩子心性,争抢着一起吃的东西味道才是最好的,若是平日里放上一桌他都未必会多看一眼,青澄抬手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小心积食,明儿再吃。”   泾阳跟着她走着,快到璃茉苑的时候忽然说了一句,“明日我和青澄一起去父皇那里请安。”   青澄尚未多想,点了点头,“好,那我在璃茉苑等你可好?”   泾阳目送她朝着璃茉苑那小径走去,直到看不见她,脸上那纯真无暇的笑意逐渐转为忖思,今夜御阳宫内灯火通明,最迟明日傍晚就能有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告诉大家,周一我要开新坑...... ☆、038.陈年旧事(下)   临着新年之际,大年三十这天,宫外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说不大是因为天蒙蒙亮之际拿的人,惊动不大,说不小是因为抓的是严家的人,抓人的原因似乎还和城西的张家废宅有关。   更有极少几个人知道小年夜这天深夜刑部的人被急召入宫过,也有住在城西的人听到张家废宅那儿夜半时有动静,这林林种种的传言加起来,到了年三十别人再去打听,严家大宅那儿已是大门紧闭。   年三十这样的日子里人们更多关注的是喜新年,城西命案在这时候提起来,太晦气,人们不知道严家被带走了些什么人,但却对这严家很熟悉。   严家以商发家,到了严家太老爷这一辈生意已经做的不错,有些家底之后严太老爷送了次子去读书,也是争气,次子严老太爷当了官之后生了三子一女,三个儿子中长子聪慧,跟随了父亲的路,其余的两个儿子跟着祖父学做生意,而这个女儿则嫁给了范家二老爷为妻。   如今宫里头的淑妃娘娘,正是范家二老爷的嫡长女。   论述这关系,严老太爷是淑妃的祖父,严家能混到如今这地步和雄厚的家底分不开,和范家的联姻也分不开,更和淑妃在宫中生下四皇子,受宠不断分不开。   所以如今严家这般悄无声息被拿了人,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好奇的很。   谁也不知严家被带走了些什么人,具体为的何事,年三十白天,往年热闹非凡,大门口车水马龙送礼不断的严家如今是大门紧闭,没有官府的封条也没有官兵守着,别人也摸不准究竟出了什么事,而此时的宫中,幸昌宫内的淑妃心绪并不太平宁。   她是早晨起来的时候才得知严家深夜被拿人的事,这个外祖父家对她的意义非同小可,范家虽说官大,可祖父父亲为官清廉,又不是百年世家,家底并没有别人想象中这么厚实,若不是严家在背后支持,她在宫中哪里来这么多打点的银子,又如何过的这般舒坦。   “可有打听到什么?”淑妃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不耐的挥了挥手,侍奉的宫女赶忙换了一根金钗给她戴上,由于戴的急了,勾了她的头发,淑妃眉头一皱,甩手啪的一声,金钗从宫女手中脱落,金钗上还夹了几丝拔下来的头发。   淑妃皱了下眉,宫女急忙忙跪下来匍匐在地,“娘娘饶命。”   一旁的嬷嬷示意守在门口的人把这不长眼的宫女拖下去,亲自过来替她挽发,柔声安抚,“娘娘别担心,如今看拿人的仗势,刑部那儿也是不想闹开去。”   被生生扯了几根头发,淑妃这心情愈加阴郁,转头看那心腹宫女,“你继续说。”   “皇上连夜召见了刑部的祁大人。”   “刑部尚书何大人呢?”   “皇上召见过祁大人之后才召见了何大人和韦大人,只不过何大人回家之后便闭门不出,韦大人那儿也打听不出什么。”宫女没有接着往下说,淑妃也知道她的意思,韦大人那里挖不出的,祁谓那儿更是不会开口透露半个字。   “这些年也塞了不少银子了,这时候闭门不见,哼!”淑妃冷哼,“拿纸笔来。”   宫女很快取来了纸笔,淑妃让宫女代笔写了信,“你现在出宫,把信送到布庄里去。”   身后的嬷嬷已经替她挽好了头发,淑妃满意的点了点头,“走罢,该去和皇后娘娘请安了。”   ......   永和宫内年三十这天人到的特别齐,淑妃到的时候人齐了一大半,她施施然进去后在皇后左下角德妃旁边坐了下来,双手轻置于膝上,和往常一样神色,并无异常。   皇后环顾了眼屋内,视线在淑妃脸上微顿了一下,随即嘴角是微不可见的笑意,摆手让崔嬷嬷带人抬东西上来,一盘盘端着的,都是宫里头的赏赐。   “这一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太太平平的过去了,昨日圣上提及,体恤各位妹妹,除了往年送往各宫的,特地命本宫准备这些赐给大家,这些啊,都是朝圣时的进贡,咱们这魏安城里也不多见。”皇后说着,进来的人已经把东西端到各位妃子面前,按着品级自然有高低之分。   淑妃面前的是一支玉如意,尽管成色很不错,但在她眼里并不是什么多了不得的东西,更何况旁边的德妃也是这个,贤妃手里也是这个,她便有些兴趣缺缺。   皇后看在眼底,等崔嬷嬷把人带下去后又说了几件年末的事,最后话题到了宫外的新年,皇后提到了今晨外头传起来的话,“大过年的出了那样的事,城西那儿也不太平,圣上知道这件事后大为震怒,已经命人彻查此事,不日应当就会有结果了。”   有些妃子还是一头雾水,略微知道一些的也有些疑惑,德妃转头看皇后,“娘娘说的可是城西张家宅子命案一事?”   “是啊。”皇后朝着淑妃那儿看了一眼,意味声长,“那十八具挖出来的骸骨一直搁在刑部,因为查不到死者身份,这一放已有十来日了,如今有了些头绪,怕是已经确定这些人的身份。”   “谁啊如此凶狠,竟杀了这么多人。”   “可不是,我听说里头老人小孩都有。”   “那里到处都是废宅,大雪压垮了才让人给挖出来的,哎,不知是谁。”   坐着的妃子交头议论,皇后也不阻止她们,端起杯子慢慢喝着茶,抬眸时偶尔注意着淑妃的神色,直到其中有人开口,“皇后娘娘,那埋在张家废宅里的究竟是何人,妾身听闻,似乎埋了不少年了。”   “二十来年了。”皇后放下杯子,“若是无错,埋在那儿的应该就是二十年前举家南迁的张家人。”   众人面面相觑,便是不知情形的都觉得此事瘆的慌,那位开口问皇后的妃子抬手捂住的嘴显得惊诧万分,“这......不是说那张家人举家离开,往南投奔亲戚去了,怎么会。”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皇后这才淡淡的告诫,“此事其中曲折也不是我们能清楚的,大过年的多说此事也不吉利 ,你们回去之后管束好自己宫里头的人,若是发现有谁乱传此事,严惩不贷。”   皇后如此模棱两可的说了这件事,听的大家更模糊了,坐在那儿的德妃看到淑妃的脸色有些不对劲,轻声关切,“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淑妃强打着精神,牵出一抹笑来,“可能是清早出来迎了寒气,头有些沉。”   “淑妃妹妹若是不舒服就先回去吧。”皇后笑着命人进来扶她,“晚宴的事本宫与德妃贤妃商议便可。”   “多谢娘娘恩厚,臣妾告退。”在宫女的搀扶下淑妃起身,福了福身子给皇后道别,那脸色,看起来的确比进来是苍白许多。   皇后摆了摆手,“去罢,如今天冷,妹妹该多注意身子才是。”   ——————————————————————   快到正午时德妃和贤妃才离开永和宫,在崔嬷嬷的搀扶下,皇后入了寝殿,没多久外头又有人来禀,说是祺嫔求见。   半挨着身子靠在软垫上,皇后一手扶着额头,“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祺嫔走了进来,皇后也没问什么,招手让崔嬷嬷把东西拿出来,放在她坐的桌子旁,“这算是赏你刚刚说的话,选秀之后就有春狩,到时本宫会安排你跟着一块儿去,这其中好坏,可都要靠你自己了。”   祺嫔脸上一喜,“多谢娘娘,妾身刚刚听闻,淑妃娘娘回去之后就称了抱病,还派了好些人出去。”   “很好,你在幸昌宫里自己凡事注意些,等会儿出去的时候从后门走,别让人瞧见。”皇后脸上一抹倦意,祺嫔见此乖觉了带着皇后赏赐的东西离开了永和宫。   .......   此时的璃茉苑内,青澄刚刚和泾阳从父皇那儿请安回来。   屋子内苏嬷嬷加了个暖盆,门外还下着雪,一早清扫出来的院子如今又积累了一层雪白。   屋子内的炉子上架着火,紫苏把壶从炉子上拎起来,倒入一旁准备好的两个碗里,碗底黑褐色的粉末在热水的冲泡下瞬间融化,一股清姜的味道在屋子里飘散开来。   冲泡好后紫苏在里头添了两勺红糖,端过来放到坐榻上的小案桌,“殿下,喝些姜茶驱驱寒。”   泾阳眉头一皱,青澄在他的碗里多添了一勺红糖,笑着哄,“趁热喝了,甜的。”   “我不冷。”泾阳从她手里夺过了勺子又给自己加了两勺才满意,端过来吹了吹气,眯着眼喝了一口,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时木槿走了进来,走到青澄身旁低头轻轻的说了一句,青澄点点头,“嗯。”   泾阳抬头看她,青澄让苏嬷嬷去屋里取了偌大的荷包袋子过来,宝蓝色的云锦袋子放在手中沉甸甸的,像是放了许多东西在里头。   “拿回去,让韵泉给你收着。”青澄嘱咐他,“不要打开来,知不知道。”   每年青澄都会给他做一个这样的云锦袋,里面放了不少金银裸子,还有金元宝,几道祈求回来的护身符,也是为了吉祥寓意,到了大年初一再打开,来年就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泾阳捏在手中看了木槿一眼,青澄见外头雪停了,让菖蒲送他回去,陪着他到了门口替他披上披风,柔声问他,“今日父皇说的话你可记得?”   泾阳本来还是笑靥的神情突然一变,双眸盯着青澄好一会儿,见她还是笑盈盈看着自己,有些生气,“不记得了!”   青澄笑了,抬手轻轻替他将披风上的带子绑上,绕指打结,“过了年你可就是十五了。”   十五了,今日去和父皇请安,父皇提起要给他选妃,和当年一样,早早成亲是希望他能及早生下皇长孙,这样既可以减轻在他肩上的负担,又能有所交代。   泾阳心里却对这个十五年纪有着不一样的理解,女子十五及笄,他的十五年纪就是有资格可以站在她的身旁。   ——————————————————————   泾阳离开后没多久青澄就让木槿把候在宫外的蒋一召了进来,宫外的事跟踪几日后因严家深夜被抓了人而出现变化,那个宅院里的一男一女如今不见了。   “属下不利,跟随到了闹市之后不见他们踪影,在那宅子外守了一夜也未曾等到他们回来。”   “你说他们并不是被人强迫上的马车,那这几日宅子里可有异常之人进出。”青澄并未怪罪于他,那不大的宅子里住着的是朝中某个官员在外养的外室,官员风纪之事哪里用的着青澄操心,遂她只是命蒋一注意那一男一女的动向,主要是怕像那日一样他们被人所追杀,可她没有料到他们会这样被人带走。   “都是一些奴仆,有人从后厨房进出也是送东西的,属下失职。”蒋一微凝着神色,到了闹市就这么把人跟丢了,他自己都说不过去。   “你这么些天守在外面,肯定有人知道,能他们带走的自然也有办法甩掉你,你不必放在心上。”青澄将此事一联系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昨夜有人在宫外跪求,还传到了圣上跟前,想必这背后的人手段也不低,如今此事已经与城西张宅的案子扯上关系,你不必再往下查了。”   “是。”蒋一起身后退了出去。   青澄在那儿坐了一会儿,起身后进了内屋,拿起架子上的书翻了翻,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那日意外救下的两个人和张家宅子有关,那又是谁在背后给了他们这么大的助力去告御状的,不仅告成功了,还让父皇能连夜宣人入宫,之后又派人前去严家拿人,之前拖延了十来日都没有一个结果,忽然间连那宅子里埋着的人是什么身份都清透了。   这看起来更像是早有谋划,只等小年夜这天禀明父皇。   青澄翻着书的动作猛然一顿,脑海中闪过那天泾阳跑到张家废宅的情形,当时他进进出出那些废弃的屋子找东西,找到的也不是什么新奇玩样儿但却如获珍宝,他找那些东西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是受人教导去做的这件事?   青澄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证实泾阳那日的行为,张宅的案子前世根本未被捅出来,而今父皇都插手了,究竟是谁在背后推动这一切的。   ......   青澄疑惑之际泾阳已经回了太子宫,把青澄送他的云锦袋子交给韵泉,泾阳进了书房,没多久,屋子里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个黑衣人。   之前泾阳也想不透,他身旁既然有两个暗卫前世为什么没有出手救他,后来他才想明白,父皇去世之后这些人被皇后和越家借以父皇过去的手令召集起来后给连根拔除了,皇后既然要反,又怎么会给自己留这么大一个威胁。   如今,靠着这两个人在外替他办了不少事,恰逢年关,大雪压塌的也是时候,本来凭借着那点微薄记忆,他还卯不准究竟事关哪家,谁想那严家这么沉不住气,这一回,严家就算不倒也得狠狠的褪一层皮。   至于后来那个放消息给他的人么,泾阳脑海里浮现了国师大人如沐的笑靥:   “太子殿下,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青澄忖思:究竟是谁在背后推动这一切   太子殿下: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   司命:殿下请吃药......   ————————————   昨天开的新坑,现在才想起要在这里放个链接   宅斗新坑,来来,都来这儿冒个泡呗《夺嫡》   ————————————————   最后!你们何时见过我弃坑!~~~~~~ ☆、039.红鸾星动   年三十的晚宴上,淑妃娘娘抱病没有前来参加,皇后让德妃和贤妃协助,宴会之上有疑惑的也不敢在明面上说,这往年,除夕夜的晚宴可是淑妃和皇后好一场暗斗的场合。   大殿之外烟火放了一个晚上,新年的气氛并未受到任何事情的影响,前殿那儿大臣们相谈言欢,后宫这儿女眷们也是兴致,热闹到了深夜后才渐渐安静下来。   璃茉苑内苏嬷嬷带着木槿她们包了饺子,青澄手里正拿着金线锦绣的红包袋子放旁边的托盘里放,见苏嬷嬷进来,招手示意,“把她们都叫进来。”   “您先吃着,我这就去叫。”苏嬷嬷乐呵呵的带着坠儿出去召集璃茉苑上下的人,屋子内紫苏给她从碗里夹了个饺子出来,“公主,您尝尝。”   “今年奶娘还多做了几色呢。”青澄看着碗里那好些颜色的饺子皮笑了,“黄麦白谷,绿蔬紫薯,这黑色的可是芝麻磨了粉给做的,还有这粉色的...”   “粉的是木槿她们采了花给酿的。”   正说着,外头苏嬷嬷领着璃茉苑里伺候的人等在了外头,除了当值留下的几个,其余的璃茉苑上下加起来也有十来个,青澄让紫苏把放着红包托盘端上来,等苏嬷嬷领着大家进来,一个一个的上前领红包。   “今晚回去还能在枕头底下压上一夜,来年大家都平平安安的。”青澄把红包亲自交到她们手里,除了和往年一样红包内的小金叶之外,今年还额外多加了十两银子。   “多谢公主殿下。”领了赏后众人磕头致谢,青澄挥了挥手,“厨房里煮了不少饺子,拿去大伙儿分了,先给当值的几个送过去。”   “是。”苏嬷嬷带着领赏的人出去,这时守在外头的菖蒲走了进来,“公主,国师大人邀请您去摘星楼观星。”   “观星?”青澄一愣,“这下雪天的哪里有星象可观。”   “国师大人派来的红鸾是这么说的,旁的也没有了。”菖蒲还觉得奇怪呢,子时的钟都快敲了怎么这时候国师大人邀请公主过去。   “红鸾可还在?”   “红鸾通报后就回去了。”   青澄点了点头,抬眼看外头依旧是下着的雪,忖思片刻,“紫苏,备衣。”   ......   青澄坐着软轿到了摘星楼外,进去还得一段路,不过为了以示尊重,青澄还是从软轿上下来,走着进了摘星楼。   鹅绒雪白的披风裹在身上,披风是浅蓝的云锦面,在这雪夜之下仿佛又是融化在了其中,青澄梳着简单的宫妆,头上带着一对儿轻摇步簪,长发掬了束,玉扣相衬,上面还垂着三串玉珠。   摘星楼外的灯洒落在她披风内的缎红裙摆上,隐隐透着上面的暗纹,伴随着她每一步都似是有变化。   司命就站在摘星楼外等着她,一袭简单的素白披风,双手随意交握于身后,挺拔着身姿,那望着她的神情更似是雪崖上的散仙。   “公主若是一路走来,这时辰刚刚好。”司命也没有要急着进去,抬手指了指天际那儿,“您看,雪是不是小了。”   青澄起初也没注意,他这么一说才发觉出门时还很大的雪如今已经小了许多,“是啊,国师大人邀本宫来此观星,必定是要雪停。”   “公主肯前来已是司命的荣幸。”司命笑着转身看她,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福了福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差不多了,外面天冷,还请公主先行进去。”   过去青澄鲜少来摘星楼,而这半年来她前来摘星楼却犹如是家常便饭,上了三楼到观星台,司命在屋外摆了桌子,两个宫女在旁伺候着,桌子中间那炉子上还点着火,落雪之下,壶中腾云出的烟雾往上升起不到片刻就成了白雾。   渐渐的,外头的雪竟真的停了,司命笑着请她出去,夜空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公主且等半盏茶的功夫。”司命为她亲手倒了茶,青澄款身坐下,“本宫不急 ,国师既邀请本宫前来,必定是不会让人失望的。”   可真是有趣的公主,司命冲着她举了举杯子,心中又默默的加了一句,还有个有趣的太子。   ......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之后,果真如国师所言,这夜空在放晴之后竟有了星星点点的光辉,虽不似大晴天里的明显,但在这漆黑的夜色里,这一丝丝的光亮犹如破空一般给天际点了灯。   正此时,宫里子时的钟开始敲起来了。   “国师大人既邀请本宫前来观星,以您的才识,是否可以被本宫讲讲今夜之星辉呢。”青澄收回了视线转头看他,嘴角噙着笑意,薄施粉黛的脸上因着冷风吹而双颊泛红。   “红鸾星动,公主今年可是有大喜之事。”司命抬头看着,半响,转过头来忽然笑着恭喜,“可喜可贺。”   青澄一愣,什么红鸾星动?   “不过。”司命眉头一皱,袖口底下的右手轻掐了几记,“虽能觅得良人,不过公主这姻缘,着实有些乱啊。”   青澄笑了,“国师大人不仅会推演天命,还能包的起这月老之职,连本宫的姻缘您都能算得出来。”   “公主说笑了,臣不会算您的姻缘。”司命收手后轻轻一拱,那笑意达了眼底又绕回到了嘴边,“臣只会观星,说的也是从相而衍。”   “那你倒是说说,我姐姐姻缘究竟怎么个乱发。”司命话音刚落,露台门口那儿传来了一声清凉,泾阳负手站在那儿,朝着青澄那儿飞快的看了一眼,继而这视线就一直落在了司命身上,执拗着眼神。   这么一看还真有几分帝威,司命行了礼,“允宁公主的姻缘,说乱也不乱,说不乱,却还有些乱。”   “你就说最后。”泾阳不耐的挥了挥手,“你说的这良人是怎么一回事。”   司命似笑非笑的看着太子,泾阳回了他一个眼神,也就是刹那间的交汇,司命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指着天上那渐渐要遁入黑暗的一颗星,“这颗星,忽明忽暗却常随公主左右,还有那颗原本是与公主最为亲近的,如今却有些渐远。”   司命说完之后露台上安静了下来,泾阳等着他接着往下说,可司命回头之后却是若无其事的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抬头看泾阳,“太子殿下要不要坐下来。”   “还有呢。”泾阳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这渐远后面还有呢。”   “没有了。”司命摇摇头,不看他反看青澄,“家师曾告诉过臣一件事,若是遇见一个女子,连臣自己都参不透,更无法参透臣和她的联系的话,此女子,必定是臣命中注定之人。”   泾阳手中的杯子微微一抖,国师的话随之而来,“臣近日发现臣参不透公主其中的奥妙。”   司命叹了一口气,“若是公主愿意,臣是可以为了公主入这俗世的。”   这下不是泾阳手中的杯子,连青澄手里的杯子都跟着抖了一下,她匆匆低下头去,“国师大人,有些话不可乱说。”   也就是她垂眸这片刻,国师终于看向了太子,握着杯子的小指轻轻抬了抬,泾阳捏着杯子的手一紧,司命轻笑了声,“臣一个清修之人怎么会和公主乱说,臣之所言,必有依据。”   “好。”司命话音未落,伴随而来的是杯子重重落在桌子上的声音,还有泾阳极沉的一声好。   青澄抬起头看他,泾阳即刻拉住了她的手,又轻轻的点了那声好,“我们走。”   司命起身要送时人已经拉到楼梯楼往下走了,他轻摇了摇头,“啧,可真是沉不住气啊。”   ——————————————————————-   泾阳把青澄送回了璃茉苑后匆匆回了太子宫,此后大年初一到初七这段时间青澄都没有看到过国师,只听闻代皇上去了皇陵,而这几日太子也是忙得很,到了初八这天,淑妃的病好了,可这严家的事儿却却在刑部正式闭门受审。   作者有话要说:  - -,竟然过了12点! ☆、040.元气大伤     二十年前,皇上年少,才刚刚登基不过一年,朝堂新政刚成,许多事情尚且还是由几个辅佐大臣帮忙打理教导。   先帝走的突然,当时皇上对许多事都还在熟悉上手阶段,朝堂上下虽看似平稳却有些许多重臣执掌大权倚老卖老,甚至也有不肯放权的,魏安城里入夜常有马车匆匆来去,白天城内来来往往做生意的人十分多,这就是这几年里忽然兴盛起来的。   张家的事就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之下。   二十年前的城西还没有这么荒凉,那边住着很多生意人,在魏安城里最好做生意的这几年里,城西搬来了不少外地人,其中有好些都是开着铺子做的大买卖的,其中的张家就是外来户,过去远在南方做生意的,五年前张老爷带着一大家子到了魏安城里安家落户,挑的是城西的一处宅子,一面做跑货,一面开铺子,也是红红火火。   五年内张老爷还给两个儿子娶了儿媳妇进门,隔个两年还带家人回老家探亲,在魏安城做生意的日子里,张老爷认识了严家二老爷。   那时严家已经与范家联姻,加上严家大老爷如今正迎着新帝做官,比起只经商的张家而言自然是没得比,张老爷也是阔达之人,对于认识这样的朋友既觉得高兴,也十分的真诚以待。   虽说严家有些家底,也会做生意,但真正做的好的也就是严家三老爷,严家二老爷那点本事到了张老爷这种几辈人以来都是做生意的更是没法比,而交友的久了,心思不正的严家二老爷便起了异心。   □□源于二十年前流行的花瓷,还是严家二老爷主动找上张家二老爷要一起合作做这生意,当时他看中的就是张家的经商头脑,分成时谈好了他四张家六。   其中大笔的银子还是张老爷先行垫付的,没有让他们失望,这笔合作的生意让他们大赚了一笔,而此时,严家二老爷便开始不满意这分成的方式,自己是什么身份,张家是什么身份,凭什么不是他巴结着自己给自己六成呢。   被大笔银子冲昏了头脑的严家二老爷根本忘了是谁出的本钱谁出的大力,他一个坐享其成只出了一点银子的还妄图要大头,张老爷虽说人善却也是精明的生意人,很快在第二次合作时发现了严家二老爷的企图便委婉的拒绝了和他再合作下去。   那一回,张家赚的满盘钵,严家二老爷因为转做了别的,又没有人像张老爷这么帮他,两手空空啥都没有赚到。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严家二老爷开始起了歹念。   ......   问及在城西住了几十年的人,那些人依稀回忆起来,二十年前入夏的一个晚上,张府门口动静颇大,于是有人就出来看了,发现张府的仆人正在往外抬东西,一箱子一箱子足足装了十几车呢,没多久就有女眷出来上马车。   有人上前去问牵马收拾的仆人,那仆人就说张家人要举家南迁回祖籍了。   回祖籍也不是奇怪事儿,可就是挑着大半夜的收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当时上前问的人也没瞧出端倪来,漆黑的夜里更是瞧不出前面上马车的女眷的和孩子根本就不是张家人,还以为张老爷他们还在前头忙着收拾,也就没有多问什么。   谁会想到有人李代桃僵把张家十八口人都给换了,别人想着下午进出张家的都是替他们收拾的,大门一关,里面一顿饭毒死了所有人后全部埋在了张家后院,静悄悄的无人知晓。   第二天城西这儿热闹起来时张家的宅子就只剩下紧闭的大门,张家那些铺子换了主人别人也不觉得奇怪,人都南迁了还留着铺子做什么,赚够了钱自然是要回老家,于是就这样,谁都不曾怀疑张家人生意做的好好的为何要走,也没谁进那被锁住的宅子里头看一看。   严家富了,人们只当严家两位老爷生意做的好,赚了大钱。不过是城西外头搬过来的商户罢了,人走了也不会引起什么注意,一转眼二十年过去,那宅子都成了别人养些牲口的圈舍,直到一次雪塌,把埋在后院的十八具骸骨挖了出来这才得以重见天日。   起初骸骨挖出来送去刑部时严家就急匆匆去打点了关系,加上范家在这儿周旋,刑部那儿愣是把这案子给压了下来,严家人得知有人要去为张家喊冤甚至还派人去追杀,可他们怎么都不会料到也就是这两个才十几岁的姐弟俩成了案子的关键。   被允宁公主救过一次,又被无名人暗中保护后送去宫门口鸣冤得以见到皇上的姐弟俩,就是三年前来到魏安城投靠寻亲的张家族里人。   本来每隔两三年就会回去一趟的张老爷他们一失音讯就是二十年,张家人担心至于又觉得是他们在魏安城里做生意做的大了不愿意和老家人联系,也就一直没来找。   几年前着张家老宅那儿一场变故,张老爷的同脉大哥带着两个孙儿前来魏安城寻亲,可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张家人,到处打听都没有消息,一年前张大老爷病逝,留下两个孩子幸得好心人帮忙才被收留在了别人府宅里,而他们的供词中的话直接把严二老爷编造的谎话给击碎了。   什么举家回南方族里,今后再也不回魏安了。   什么把铺子和宅子交由他打理,这么多的家产带不走所以交给他保管的并非掠取。   半点真本事没有的还敢口口声声说严家当年暴富那都是靠着他的生意头脑。   如今看来生意头脑没有,谋财害命的头脑挺灵光的,下狠手灭了人家十八口人,连最小的孩子都没有放过,杀了人之后还给外界造成别人举家离开的假象,封了张宅好些年都不肯让人进去也不能变卖,任由它废弃在那儿。   而在骸骨被挖出来之后还想着要欺上瞒下,掩埋罪恶。   ——————————————————————   刑部主审后上呈到皇上面前的奏章写的就是这几句话:谋财害命,欺上瞒下,罪大恶极。   皇上这里最后的处置结果还没定论,幸昌宫那儿淑妃得知消息后这下是真的病了,听闻消息后当场晕了过去,醒来后急急的要宫人去召见范家人入宫,可那宫人只到了内宫大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皇上下旨,淑妃禁足幸昌宫,幸昌宫内所有宫人不得离开内宫半步,不得接见外人,不得探视。   旨意到了淑妃面前后她重重的瘫在了地上,从未有过的失态。   桂公公举着旨意示意她接,开口提醒,“娘娘,皇上只说让您禁足,可没说要牵连甚广。”   淑妃回了神,苍白的脸色下挤出一抹笑意来,抬身从桂公公手里接过了旨意,“多谢公公提醒,来人,送公公回去。”   两个宫女上前扶了她起来,淑妃望着桂公公出去,脸上的神情凝重,“你去找人托信去范家,告诉他们什么都别管,严家求上门来都不许管,还有,让父亲看住母亲,绝不能让她回严家探望。”   淑妃向来不是什么蠢的,这件事刑部都是暗审,二十年前的案子了,曝光太大皇上自己脸上都无光,如今就只能弃车保帅,她不能把范家都牵连进去,按着皇上的脾气,严家是肯定保不住了!   “可是娘娘,若是严家不保,那这......”一旁心腹宫女说出了她的担忧,淑妃坐到了床边,细想起这前因后果,哼笑,“这么久以前的事都能翻出来,除了她还能有谁,她要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她舒坦。”   ......   淑妃又接连病了半个多月,等她病好了,那严家早就已经有了处决,严家大老爷降职发配出魏安城,严家二老爷充军流放;严家举家赶出魏安城不得回来,没收严家所有家产,其中属于张家的那些因为张家无人,归还给了那姐弟二人,由人护送着回了南边张家祖籍。   看似处决迅猛的这件事一点都没有牵连到范家,皇上依旧是倚重范尚书,淑妃也是禁足了一个月后就给解了,可唯有淑妃自己清楚,严家这一走,她等于直接被卸了半个肩膀,元气大伤。   皇后因着这件事却是心情大好,去年下半年那点事儿的不愉快也消失殆尽,去一个严家等于断了淑妃背后源源不断的财路,这往后啊,四皇子还拿什么跟自己儿子争。   宫里头好一段日子都隐隐在说起这件事,皇后明知却不严禁,就是不让淑妃好过,一转眼,四月选秀将至,魏安城又热闹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后才发现这一章节男女主都没出现~!我的错,明天还有更新!选秀来了,太子你是挑呢,还是挑呢,还是挑呢 ☆、041.四月选秀(上)     三年一度大选,今年额外的热闹,太子年满十五,皇上有意让他及早成亲,这次的大选除了后宫妃子之外另一着重就是太子妃的挑选,尽管太子是个痴儿,这却一点都不影响那些想把女儿送入宫当太子妃的人。   四月初入宫参选,三月中时建安城内的许多行馆都已经住满了人,许多人说起来这比三年前的选秀还要来的热闹,人们还津津乐道着究竟谁家的小姐会入选太子妃。   三月二十三这天清晨,还差三天就是入宫的日子,建安城西边城门口驶入了数辆马车,这些天在各大城门口看到好的马车出入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这一排进来的马车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仅是马车华丽,还有那马车上悬挂的葛西王家四个字,不知道的还当叹息谁家如此大的阵仗,知道的则满是敬崇。   这葛西王家可是赫赫有名的百年世家,出过两个大学士,一个太傅,如今王家还有人在朝中身兼要职,而这葛西王家并不在建安城中,而是在惠州葛西,是那儿的名门望族。   如今这样的日子,王家这么大阵仗前来建安城,不免让人猜测其缘由是不是和选秀有关。   王家的马车到了集市后分了两路,其中两辆马车朝着皇宫而去,其余的马车则是去了城南的王府,再瞧这阵仗,铁定是和选秀有关了,而且还似是拿了特权的,别人都还在行馆里候着,他们能先入宫去。   ......   马车到了宫门口,车夫出示令牌后马车进了二宫门才停下,从车上先走下来一位中年妇人,继而两个丫鬟扶着个老妇人从马车上下来。   后面的马车上随之扶下来了一位妙龄少女,穿的十分华贵,行为举止皆是端庄得体。   等候的宫女将她们带入了宫,老妇人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她笑看着内宫对一旁的儿媳妇和孙女说道,“好些年没有入宫了,你祖父还在任的时候啊,时常得入宫,等会儿见了各位娘娘,你可要守规矩。”   少女搀扶着老妇人低声说了是,一旁妇人笑道,“娘您就放心吧,婷儿最是知礼数的,虽说宫中规矩多,咱们家中也不少呢。”   “这也不全一样。”老妇人摇了摇头,“自从慈懿皇后过世,老爷子告老还乡,我也就没再进宫过,如今这宫里头什么情形啊,还得听着看着,这可不是王家,多少张脸就藏着多少个心思。”   老妇人说着顿了顿,看着儿媳妇和孙女叹了一口气,“总之啊,多听,少说。”   妇人和少女点点头,一行人跟着宫女朝永和宫走去。   ......   永和宫内皇后和淑妃她们都在,崔嬷嬷进来禀报说王家人到了,皇后点了点头,“快请进来吧。”   崔嬷嬷随即出去,把王家老夫人和王夫人王小姐请了进来。   ‘大病一场’休养过后的淑妃显得消瘦了许多,她微眯着眼看门口那儿被带进来的三个人,视线在王家小姐那儿停了停,嘴角的笑意不明意味。   德妃则是善意的看着进来的三个人,尤其是看到王家小姐,脸上的满意是不言而喻的,皇上挑选的人总该不会错,这王家小姐也是名声在外,端庄贤淑又大气,坐这太子妃的位置错不了。   贤妃神情淡淡的,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而此时皇后,虽说看着高兴,实际上并未有多少欣喜在里面,这是皇上挑的人又不是她挑的人,这越是好,对她而言就越不见得好。   “久闻王家小姐美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好。”皇后邀她们坐下,笑看着王馥婷,不愧是世家之中培养出来的,光是这气质就高过许多,皇上有选王家的理由,皇后这一眼看着,虽然不见得合她自己的心意却也不得不承认皇上挑的确实是好。   “是呢,之前就常听闻葛西王家女子的贤名,慕名求娶的人也十分的多呢。”德妃越看越觉得顺眼,长得漂亮,看起来性情又好,太子殿下若是娶了她必定是得了一位好的贤内助。   王馥婷嫣嫣一笑,落落大方的接受了这些夸奖,她的如此体态,更是让人看着顺眼。   淑妃听着她们一言一句夸了不少,抬手端起一旁的杯子,淡淡的添了句,“刚到建安城还是要多做休息,再有三日就要入宫了,届时所吃所住都是一同,王姑娘还是及早熟悉这些才好。”   王馥婷把屋子里这几位主的反应看在眼里,牢牢遵循着祖母说过的话,也就是刚刚那一会儿的功夫就让她对这皇宫有了新的认识。   正说着外头有人来禀,允宁公主前来请安,皇后看到青澄进来笑了,“来的正巧,王姑娘第一次入宫,允宁你带她在宫里好好走走。”   ——————————————————————   出了永和宫,往前走一些路拐过了小园子就到了御花园了,青澄转头笑看王馥婷,“你不必这么拘束,这儿就是御花园了。”   王馥婷跟着笑了笑,来时她听祖母说起过,宫中几位公主中就属这位公主最特别,她不是哪位妃子所而是慕国公府的孤女,被已逝皇后收养封号允宁,颇受皇上宠爱。   祖母还说,她和太子殿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弟,太子殿下亦是十分敬重这位姐姐,这不论将来是太子即位还是太孙继位,允宁公主的地位端然不会低了去的。   想到此,王馥婷从容不迫的走在允宁公主的身侧,笑着说起了葛西的事,“葛西地方不大,早些年有富极人家在那儿的靠山湖畔建了个山庄,造的十分别致,如今想想,想来是他有幸入宫过,我瞧着那山庄的样儿和这御花园有些相似呢。”   “建安城中许多府邸花园也有相似之处,听你这么说,想必那山庄是十分的美了。”青澄带着她朝御花园中的湖心亭走去,这儿视野开阔,可以纵览御花园大部分的景致。   在旁候着的宫女早就备好了点心和茶,青澄示意着御花园内的景致,就在此时,太子宫内又是另外一番情形。   ......   隔了几个月才开始后悔答应国师的事,泾阳虽知为时已晚心中却依旧是郁猝的很,那人精算非常,把他所谋之事说透了几件,这推演一说让他不得不好好思量,此人只能是友,不能是敌。   “殿下,葛西王家老夫人带着孙女和儿媳妇入宫了,此时正在永和宫呢。”德禄是觉得自己家主子近些日子越来越好了,查起事儿来也越发的尽心,王家人才刚进宫这儿就已经得了消息。   那可是他前世的太子妃啊,泾阳微眯着眼,“现在呢。”   “允宁公主刚刚去了永和宫请安,宫人说她如今带着王家小姐在御花园里逛呢。”   泾阳努力回忆了一下,他的确不记得三弟登基之后这王家到底最后如何了,可他记得一件事,这太子妃并没有与他共患难,朗坤殿内陪着他的只有他的青澄一人。   “走,我们去看看。”可还得去会会这个父皇挑准的太子妃人选之一。   德禄招来了两个小太监跟着一块儿去,出了门才意识到这么过去不对,赶忙提醒太子,“殿下,那王家小姐可是前来选秀的,此时见到恐怕不妥吧。”   “她都有那特权得以先入宫见过各位娘娘,又有什么不妥的。”泾阳可把父皇说过的话记在心里了,他的太子妃可得由他自己来选才行。   德禄自知拧不过太子,只能陪着太子朝御花园走去。   ——————————————————————   “几年前跟着祖母学庶务,母亲给了我两间铺子让我学着打理,所以也不得空。”王馥婷说起平日里所做的事,除了读书之外,她最多的不是学习琴棋书画,而是学习内务之事,王家家大业大,当家主母的作用尤其彰显,这可不是光会弹琴作画就能胜任的。   青澄也掌管着慕家的事,但她身为公主,手上是不经银子的,所有的这些都由贴身的宫女负责了去,此时听王馥婷说起前去铺子管账的事,也觉得十分有意思。   末了,青澄看着王馥婷,心中另有所感。   王家养女儿的确朝着当家主母的方向培养的,可对这王家小姐,即便是父皇选定的太子妃人选之一,青澄心中依旧满是审视,前世她和太子成亲四年,并未有所出,不仅如此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也寡淡的很,这个王家小姐其实有些瞧不上眼太子,如果可以,应该还能有更合适的人选才是。   青澄自然清楚这些冲着太子来的秀女并非看上太子本人,不过都是背后那些荣耀罢了,那些东西足够她们争的头破血流。   出神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叫喊声,青澄回过头去,泾阳朝着这儿跑了过来。   王馥婷闻声看过去,看到跑过来的太子先是愣了愣,随即神情里闪过一抹羞涩,微低了低头不再直看着他。   “殿下,你慢点儿!”德禄匆匆赶来,真的是跑不过殿下,只能在后头一路追,听到德禄喊殿下的王馥婷蓦地抬起头,这宫中能被称作为殿下的就是几个皇子了,她来时早就清楚各位皇子的年纪,眼前这怎么看都不会只有十二三岁,那么说,这就是太子了?   王馥婷赶忙起身行礼,眼底还透了一抹喜意,她完全没有料到太子殿下会出现在御花园里,还离她这么近。   泾阳只淡淡的嗯了声,走过来直接站到了青澄的面前,孩子气的撒娇,“青澄,我去璃茉苑找你都没找着你。”   “我去和皇后娘娘请安了,你看你,满头大汗,不会走路只会跑了?”   青澄拿起帕子自然的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泾阳还侧了侧头让她擦的更仔细些,嘴里一面嘟囔,“我还会跳。”   “胡闹。”青澄替他擦了汗给他介绍,“这是王家小姐。”   泾阳很随意的瞥了王馥婷一眼,“哦。”   “哦什么!”青澄瞪了他一眼,泾阳这才把话说了完整,“王姑娘你好。”   “殿......殿下吉祥。”王馥婷早就看愣了,这太子和允宁公主的关系是不是过于亲近了,男女七岁不同桌,就算是姐弟关系也还得保持一些该有的距离,而这允宁公主和太子殿下还不是亲姐弟,这未免也太过了。   “好了好了。”泾阳再度瞅了王馥婷一眼,张嘴语气十分的不客气,“真是无趣。”   “泾阳!”青澄轻声呵斥,“不可以这么无礼!”   在王馥婷诧异的眼神之下,泾阳瘪了瘪嘴有些委屈,抬头看了王馥婷一眼,神情不情不愿的。   这又让王馥婷吃惊不小,她原先是知道太子殿下有些痴,可没想到痴成这样,这简直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何来半点太子的威严和魄力,就是个家中要糖吃的小孩罢了,被允宁公主轻呵斥一句就跟孩子似的委屈闹别扭。   青澄看了一眼王家小姐,示意德禄把太子带回去,笑着请她去别处走走,“宫中之大,可不能就带你走这么一处,走,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   “我也要去!”泾阳瞅准了时机就要跟着一块儿去,青澄不赞同的看着他,泾阳又委屈上了,看了王馥婷一眼后还冲着她哼了声,转身离开了湖心亭。   德禄赶忙跟了上去,青澄神色从容的命人在前头带路,笑盈盈的望着王馥婷,“王姑娘,请。”   ......   太子都这副样子允宁公主还能如此从容淡定,平日里难道太子都是这幅样子的?   王馥婷心中猜测着,转头看允宁公主,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太子殿下和公主您可真近亲呢。”   “是啊,我进宫的时候太子也不过才两岁,日子久了自然亲近一些。”青澄笑了笑,“那是我弟弟,自然要更加关照。”   王馥婷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问,青澄又带着她走了两处地方,下午时,王馥婷跟着王老夫人和王夫人离宫回王家。   ......   马车上王馥婷把宫中遇见太子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语气有些踟蹰,“祖母,太子殿下真的只是小病恙么,我觉得他......”看起来真的病的不轻。   “太子殿下原来并不是这样的,只是小的时候出了次意外,不小心落水,救上来病好了之后才如此的,皇上为他选妃,也是想及早生下皇孙,以固大统。”王老夫人活了这把年纪,看事儿总是更透彻些,“往后你切莫再有这样的想法了。”   “你说太子殿下听允宁公主的话,我倒觉得这不是坏事,今后立了妃成了亲,他就听你的话了。”宫中一行后王夫人俨然已经把自己女儿当成未来的太子妃了,这选秀什么的,只不过是过场罢了,“那允宁公主早晚要出嫁的啊。”   王馥婷抿了抿嘴,她总觉得太子听允宁公主的话听的不同寻常,而公主待太子那样儿,宠溺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可又说不清楚。   “允宁公主和萧家大少爷的婚事作罢后,如今蔚宁公主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以她的身份不会在宫中留很久,太子亲近这个姐姐,往后在宫中同样对待总是没有错的。”王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虽说皇后没有言明,大致的意思祖母也清楚了,你这几日就安安心心休息着,三日后就要入宫。”   王馥婷微点了点头,可这心中还是扫不去那异样,更是再也不能对太子殿下有任何的期待了,今日一见,心中所想破坏殆尽。   ————————————————————————   泾阳如愿在王家小姐面前出现了这么一遭,到了璃茉苑后就捱了青澄一顿教导,“明知有女眷怎么能这般随意出现,你知不知道避嫌。”   “我去找你的。”泾阳委委屈屈看着她,“我又不认识她。”   “那是父皇为你定的太子妃人选之一。”青澄说罢顿了顿,“就是将来会照顾你,真心实意对你好,陪着你一辈子的人。”   泾阳直勾勾的看着她,这辈子会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人除了她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我不想娶妃。”   “你若娶了妃子,父皇也能安心下来,倒是...”四目相对,泾阳眼底那一抹执著让青澄没能继续往下说,她心底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娶了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四年都无所出。   “我不娶,你也不许嫁。”泾阳望着她,记起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你既然费尽心思想保护她,要给她幸福要见她笑,为何不娶了她,名正言顺的把她纳入自己的羽下,不必再有任何的担惊受怕。   青澄愣了愣,随即笑了,抬手轻轻抚了下他的脸颊,“胡说什么呢,可不能像之前那样了。”   泾阳握了握拳头冲着她呵呵一笑,心里早就已经开始筹谋起了接下来的计划,这太子妃的位置,看谁敢来坐。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一次性写一万过了这情节,但是太晚了熬不住了,困的眼皮直打架 ☆、042.四月选秀(中)     三日后秀女纷纷入宫,今年是大选,又隔着太子选妃,所以各地送上来的秀女很多,光是秀女入宫甄选的第一步就延续了两日,而在秀女入宫的前几日,宫中已经派了人前去行馆中做最基本的初检。   广袤的殿外站满了人,阳春三月的天阳光并不热烈,大中午看着殿外这么多秀女,莺莺燕燕美不胜收。   一些教导规矩的老嬷嬷时不时在她们之中走来走去看着,已经站了半个时辰了,她们要等觐见过皇后之后才会被才去储秀宫。   其中有几个胆大的悄悄抬头往上瞄,忽然的就被经过的嬷嬷呵斥住了,不等她们低下头去,那边太监一声吆喝,皇后带着德妃她们过来了。   纵使有人老实低着头的,总有人克制不住想要抬头看,比起她们齐刷刷的秀女宫服,皇后和几位妃子的打扮对她们而言更是一种向往和吸引,有一天她们也能站到这样的位置,有这样的身份。   皇后看着这些人,神情显得很和气,一旁的德妃轻笑:“这么一看倒是让臣妾想起当年入宫时的情形。”   皇后的视线落在几个面熟的身上,入宫十余载,新人年轻旧人老:“这次大选后,宫里又要多不少姐妹了。”   身后的淑妃听皇后淡淡的语气,嘴角微扬,六宫之主也担心别人来争宠。   说话间人群里有轻微的响动,皇后抬头看去,排在后头的有一个秀女跌坐在了地上,那边嬷嬷反应也迅速,即刻过去把人扶了起来。   皇后眉头一皱,淑妃笑了:“这副身子还想入宫伺候皇上,半个时辰都站不住,今后还怎么为皇家绵延子嗣,不如趁早离开的好。”   那边的秀女面色苍白,显然是因为站的久了有些力虚,她眼底满是惶恐,也不敢让那嬷嬷继续搀扶着,强忍着站在那儿,紧咬着牙关。   “她们清早入宫,怕是来不及用朝食。”德妃在旁缓和着替她们说话,因为严家的事淑妃自己心情不好,何必迁怒这些都还没定数的秀女呢。   淑妃轻哼了声,皇后神情微动,也不知在想什么,等底下的太监把这些秀女的身份宣读过一遍后吩咐负责教导的主事嬷嬷:“带她们回去。”   “是。”主事嬷嬷应下,跪送了皇后和诸位妃子离开后脸色由恭顺转为严肃,朝着刚刚有秀女倒地的那方向看去,高声提醒,“五日之后就是初选,不论你们之前是什么身份,现在入了宫都是一样,谁若是坏了规矩,那可别怪嬷嬷我手里的鞭子认理不认人了!”   诸位秀女低着头不吭声,有怕的,也有不当回事的。   ......   几百个秀女被带到了储秀宫,偌大的储秀宫内,平日里空空荡荡的此时满是脂粉香气,六个人一个屋子住着,入宫时她们随身的也只有一个小包袱,一个屋子留有一个宫女替她们打理,从初选到最终定下的这大半个月时间里,她们都要学宫中的规矩礼仪,一视同仁,没有特例。   外面嬷嬷再三嘱咐,要她们半个时辰之后换好衣服出来集合,各个屋子内,平日里没有自己收拾过一件衣服的诸位秀女都在自己收整带来的东西,靠南这边一间屋内,两个秀女因为谁睡哪张床的问题起了争执。   这边已经收拾妥当的一个秀女软着声劝她们:“往后大家还要住在一块儿,都是姐妹你们别吵了。”   “姐妹?”在她旁边的另一个秀女冷哼了声,把自己带来的锦盒往床内的柜子里锁去,“现在别说的这么早,五天之后谁走谁留都还不知道。”   那边两个争执不下的秀女停了下来,朝着这边看来,语气冲的很:“你说谁要走。”   齐慧起身,对着那边的铜镜收拾着衣服,有些不屑:“你们要再吵,把主事嬷嬷引来了之后你们今晚就可以出宫了。”   “你!”   “我什么。”齐慧冲着她们呵呵一笑,“我说错了?”   齐慧说完出去了,半点没有要和她们认识的意思,刚刚先开口的秀女被闹的满脸通红,她朝着另一张床那边看去,却没想那两个也是一副避之的神情,秀女心中不免有些酸。   这边屋子内的争执不过是个小插曲,不少屋子内都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这些选秀入宫的,身份再不济最多也只是和姐妹住一个屋子,像现在这样身边伺候的人都没有,还要六个人挤一个屋的,心中都是怨言。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到院子里集合,主事嬷嬷差手下清点了人数后满意的点点头,开始说起了秀女入宫后必须要遵守的规矩。   一早入宫层层过来没有的休息,刚刚在外殿又站了半个多时辰,眼看着已经过了中午,肚子里颗粒未进还要在这儿听主事嬷嬷慢悠悠的说规矩,大多数人忍得,总有那么几个忍不得的。   站在三排后的顾家嫡小姐直接打断了主事嬷嬷的话:“李嬷嬷,您说的规矩咱们都明白,可这都大半天了,总得让我们歇一歇,否则要是病倒了还怎么参加初选。”   主事的李嬷嬷脸色一黯,看到说话的是顾国公府的嫡小姐,语气也没像刚刚在训斥别人那样,而是严肃着神色教导:“历年选秀都是如此,出了这储秀宫要是冲撞了什么人也都得由你们自己担着。”   “李嬷嬷,您这么说可严重了,在这之前我们又不是没入宫过,宫里规矩多少也知道些。”顾妍夕扬着神色显然是不愿意再听下去了,她们都站了大半天,现在饭都还没吃就要继续听训,也太折腾人了。   专门教导宫规的李嬷嬷直听命于皇后,选秀之后她还是在自己的司内教导宫女规矩,哪里会因为顾妍夕这么几句话就直接让她们回去。   李嬷嬷让手下去搬了板子过来,就架在台阶下,偌大的板子上按时辰已经分配好了所有的事,李嬷嬷看向所有人:“你们每天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在册,何时起,何时睡,是否迟到,有没有与人争执不和,规矩是不是学的不到位,这些册子每隔几日就会被送到几位娘娘那儿,运气好的话还有可能被皇上看到。”   “不管你们入宫前是什么身份,入了宫就是一视同仁,顾秀女要是撑不住可以先回去休息。”李嬷嬷看向顾妍夕,“等休息好了,再来把这规矩补上。”   顾妍夕神情微变,心中暗骂李嬷嬷不识好歹,嘴上却不再吭声。   出头鸟被李嬷嬷一下给折了,其余的人就算是想说都不敢,更何况前头还说了一句一言一行都要被记录,更是得谨言慎行了。   之后的半个时辰没人再有异议,李嬷嬷说完后已是傍晚,结束后李嬷嬷去了永和宫复命,这边的秀女们纷纷回了自己屋子,顾妍夕身旁簇拥了好些相熟的秀女,私语间说的都是有关于今天的事。   “顾姐姐你别生气,将来等你当上太子妃,看她还敢不敬你!”其中一个亲昵的拉着顾妍夕的手,笑眯眯的恭维着。   “就你嘴甜。”顾妍夕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可不会和她去计较,真到了那位置也犯不着和她计较,多站会儿就多站会儿呗,我只是看有些人快晕过去了才开口的。”   “那可不,顾姐姐最心善了,谁比你更合适当太子妃啊。”   “那可不一定。”话音未落后面就传来了懒洋洋的打断声,众人转身看去,同样是被人簇拥的,比起顾妍夕的锋芒,这个被三个秀女围着而来的世家小姐显得内敛许多。   顾妍夕冷哼了声:“安十一,怎么哪里都有你。”   安侯府排行十一的嫡小姐,单名一个仪字,常被人唤作十一小姐,深受侯夫人的喜欢,和顾妍夕一样时常入宫,算是熟脸面了。   “你在这儿我为什么不能。”安仪呵呵一笑,“有些人就是爱听别人推崇她,也不自己掂量些,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先叫上了,也不怕别人听去了惹出笑话来,祁家小妹妹,这太子妃可不能随便乱说,如今这是宫里头,传到谁耳朵里都不好。”   “我没戏你就有戏?”顾妍夕也笑了,“这倒也是,听说为了把你送进宫,安侯府可费了不少心思,可谁说的准呢,去留都不一定。”   “咱们都没那机会,那葛西王家小姐你可见过?”安仪也不在意她这么说,淡淡提醒,“还有临平王府的小郡主。”   圣上的心思连那些大臣都猜不准,先邀葛西王家,又邀临平王府,又与顾国公他们有了暗示,似乎太子妃就在这几家中选的意思。   可这太子妃的位置只能坐一个人,究竟谁的胜算比较大呢。   ————————————————————   储秀宫中各处暗潮,这边的太子宫中,泾阳正饶有兴致的听德禄说着刚从储秀宫里打听来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新了!!!夺嫡完结后我来来回回翻了并蒂莲前文三遍才正式开始写,不知道今天更新后会不会有亲留言,看到收藏还有400多个凉子好欣慰- -,你们还没有完全抛弃我/(ㄒoㄒ)/~~ ☆、043.四月选秀(下)     “有点意思。”泾阳把玩着手里的金算盘,“临平王府的小郡主又是哪个?”   “殿下,就是渭南城的临平王府,贵太妃的母族。”德禄给他细细的说了这临平王府的由来,先帝在世时贵妃娘娘十分的得宠,连着那杨家都跟着荣华了起来,也是杨家人争气,挣了个外姓的王。   “贵太妃一生无子,临平王府忠心,皇上也有所仰仗。”德禄再说到那小郡主,语气犹豫了几分,“临平王对一双儿女,十分的疼爱。”   这安侯府,顾国公府,加上那个葛西王家,如今再来个临平王府的小郡主,从小娇生惯养哪个不是疼爱着长大的呢,泾阳呵呵笑着,就怕她们不骄纵。   “快去把东西准备一下。”泾阳随即吩咐的德福,眼底忽闪,又有了主意。   就在德福出去没多久韵泉进来禀报,说是允宁公主来了,泾阳忙起身迎了出去,青澄已经走进屋内,身后的木槿和落葵手里还拎着食盒。   “姐姐。”泾阳笑眯眯的看着她,把青澄也逗笑了,示意木槿把食盒里的东西端出来,“什么事这么高兴?”   一想到后头安排的事他就神清气爽,可不能在青澄面前说啊,所以他傻呵呵的笑着:“青澄来看我我就高兴。”   青澄无奈:“还真是不知愁,来,把这喝了。”   泾阳走近一看脸色就变了,这浓稠的一碗东西是什么。   “这是还有一张药方的药。”青澄笑盈盈看着他,“味儿没之前的浓重,路上碰到方太医前来送药,我顺便给你拿来了。”   泾阳这才猛然记起国师开的是两张药方,再想想国师那噙着笑意万分欠扁的神情,泾阳看着药碗都觉得像是看到了国师,恨不得摔碗。   “我等会儿再喝。”泾阳反应的极快,扭头不看那碗,拉着青澄要进书房去。   “不行。”青澄回拉住他,笑意淡了几分,染上抹严肃,“药冷了就不好了。”   “不会啊,冷了韵泉会去热好的。”泾阳转头看她,眨了眨眼睛满是无辜,“我刚刚喝了粥,很饱。”   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这个弟弟是什么性子青澄还是了解的,做了坏事最擅长的就是装无辜和可怜,偏偏还生着一张能骗人的脸,直直看着人的时候都不忍心多责骂他几句。   “之前送来的那些药你是不是都没喝。”青澄不为所动,朝着德禄那儿看去,德禄忙低下头,想起喝下去的那些药喉咙里就泛苦。   “怎么会。”泾阳心虚的干笑,“我有好好喝药的,不信你问韵泉!”   作为太子宫内负责伺候太子起居的姑姑,韵泉严肃着神情点点头:“方太医送来的药殿下都遵从医嘱喝了。”   青澄看了他一会儿,笑意重新回归,把他推到桌子旁:“我知道泾阳最听话了,来,先喝了。”   泾阳脑海里想着十几种不喝药的办法却一种都没法在青澄面前施展,论脾气,他今天要是不把这碗药喝了,青澄得一个月不理他。   苦着神情泾阳把药端了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狠了狠心闭眼,一口闷的喝完了药,当苦涩在口中冲撞开来的时候,泾阳整个人都不好了,德禄赶紧递上茶让他先漱口,又送上蜜饯糖渍含嘴里冲淡药味,泾阳苦着的神情好一会儿都没退下去。   青澄心如明镜,她在这儿他都这样,她不在德禄和韵泉他们怎么降的住他,于是她心中有了主意,嘴上也没说,拿着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的茶水,声音放柔:“这不就好了吗。”   泾阳愣了愣,就近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眸内似藏着流光,令人挪不开眼,淡淡的幽香传了过来,泾阳很熟悉这味道,与她床榻上枕边的香气是一样的,忍不住的,他想再靠近一些,最好是能抱着她。   脑海中紧绷的数根弦就这样猛然崩断了一根,有什么幡然醒悟,一闪而过。   来不及抓住,嘴里的蜜饯甜终于冲淡了苦涩,青澄的声音传来:“储秀宫那儿热闹的很,父皇替你选的那几位也在里面,等大选结束就能有结果了。”   泾阳抬起头,面前的碗都被收拾走了,端上来的是一些他爱吃的糕点,听她一副为自己高兴的样子他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了,他拿起桂花糕送到口中,含糊着:“我不喜欢。”   青澄给他递了茶:“不喜欢谁?”   “都不喜欢。”   青澄笑了:“你只见过王姑娘,怎么会都不喜欢呢。”   泾阳一撅嘴,把任性演绎的恰到好处:“就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   泾阳眼眸一转脱口而出:“我喜欢姐姐!”   青澄一愣,韵泉他们也跟着愣住了,泾阳眼底的执拗显露着他并非是开玩笑,青澄不由想起在慕府见他时那个拥抱,心底像是被一根轻羽划过,微痒。   “殿下,您对公主的喜欢和将来对太子妃的喜欢可不一样。”韵泉笑着打破了宁静,“公主是殿下您的姐姐。”   “有什么不一样的。”泾阳敛起神色嘟囔,“她们才不会对我好。”   这话听着是任性可细想了却让青澄觉得心酸,想起前世种种,娶了葛西王家女做太子妃后,四年来夫妻感情淡薄,更谈不上真心。   “只有青澄对我好。”泾阳又轻轻嗫了一句,神情看起来委屈极了,看的韵泉都心疼了,“殿下放心,皇上为您选的太子妃必定是一心向着您,会对您好的。”   青澄微动了动嘴,以前的她还怀着这样的想法过,现在却不会了,父皇想让泾阳早点成亲的用意也不是为了找一个对他好的人,而是为了早日生下嫡孙,稳固太子之位。   ......   离开太子宫的时候青澄一路失神,最后不知不觉走到了外宫门口,再出去就是往摘星楼的方向了,她愣了愣,正欲转身回璃茉苑,宫门口那儿传来了国师大人的声音。   “公主殿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明明是偶遇,看起来却像是知道她要来这儿,摘星楼外的亭子内连茶都煮好了,天色微暗下亭子外支起了灯笼,园子除了茶香还有春季的花香。   司命看青澄的眼神很专注:“公主似乎是有心事。”   青澄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答非所问:“国师大人换新茶了?”   “这是公主初次来时招待您的,公主竟忘了。”司命捂了捂胸口,“实在是令臣伤心。”   青澄放下杯子:“年末时张家的案子,听闻是有人相护才得以让他们告上御状,张家旧宅的事国师大人可清楚?”   司命笑了:“公主为何这么问。”   “太子殿下不懂事,偷偷溜出宫去前往张家旧宅,带了不少东西回宫。”青澄低头看杯底的清茶,“国师大人可曾提起过此事?”   司命脸上笑意未变:“殿下和公主说了什么。”   “太子什么都没说。”青澄摇头,状若无意,“本宫只不过是猜测,国师大人不必在意。”   但凡是不一样的事青澄总会去想一想,上回浣衣局出事也是,这回严家倒台也是,因为严家的事淑妃如今在宫中气势都短了一截,最不想看着淑妃好的应该是皇后和越家,但她总觉得这事和皇后无关,那么除了皇后之外,谁最想看着淑妃和严家不如意呢。   二十年前的案子并不好翻,关牲口的棚子偏偏倒的及时,无缘无故谁会轻易的安排两个没身份的姐弟俩做帮工,最后还帮着她们告御状,泾阳在旧宅里发现的那些东西肯定都呈递到刑部了,他提到过国师,青澄就往国师这儿想了想,最终也只能猜测这件事也许和父皇有关。   司命从容不迫的把焦点又牵回了太子身上:“太子殿下怎么会听臣的话,依臣看来说不定是殿下自行主张出宫的,殿下的病应该比过去好了不少。”   “国师大人说笑了。”青澄抬头看向摘星楼牌匾,话锋一转提起了别的,“国师大人的占卜之术应该不错吧。”   司命笑而不语安静的看着她,青澄抬手自己斟了一杯,朝着他示意了一下:“如今宫中大选,父皇一定让国师大人您占卜过有关太子大婚之事。”   也不等司命说什么,青澄收敛起笑意:“不知国师大人占的如何了。”   “太子殿下大婚在即,不知公主是否考虑过臣的提议。”司命直直的看着青澄,眼底也是从未有过的诚挚,“师傅教导,臣从不说假话,公主若是不信大可随臣去一趟苍山见师傅。”   一旁侍奉的天喜不由的伸长脖子想听允宁公主这回怎么应对国师大人的表白,要是国师大人娶了允宁公主,这不就是人人羡煞的神仙眷侣。   青澄避开他的视线:“国师大人严重了,若是可以,请国师大人在大选结束之后再告知父皇占卜的结果,青澄感激不尽。”   “只要是公主要求的,臣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司命噙着笑意,并不介意再一次被拒绝,相反的,他眼底那意思倒是越发的明了,大有越挫越勇的趋势。 ☆、044.太子选妃(上)   初选的日子在四月初,一半的秀女在初选结束后被放出了宫,储秀宫这儿许多屋子腾空了,有些走了一半,有些走了一两个,也没有什么离别的情绪在蔓延,这些秀女只高兴的讨论着下午能去储秀宫外逛逛的事。   齐慧的屋子里只走了一个人,屋子还显得拥挤,她站在铜镜前画眉,低头看底下的脂粉盘子眉头一皱:“谁把这里弄的乱七八糟的!”   靠在床上正准备换衣服的秀女微微撇过头去没有说话,刚来时为了床位争执不休现在却好成一个人的那两个秀女朝着齐慧看去,其中一个哼了声:“坏了再去和嬷嬷要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就是。”另一个跟着哼了声,拿出从家里带来的帕子递给另一个,“这可是我娘特地给我绣的,你闻闻。”   “是香的啊。”   “对啊,这绣花用的线都是浸过花香的,可以维持好一阵子。”秀女骄傲的很,低头闻了闻,眼底闪过一抹瞎想,花园偶遇殿下,怎么也得要个能吸引人的物件不是。   另一个秀女的视线直落在她藏到匣子内的帕子上,齐慧看在眼里,呵笑了声回头继续画眉,好姐妹这种关系,在这地方能维持多久呢。   ......   下午时储秀宫旁的几个花园里热闹了起来,春盛时节满园香,说的除了花还有这些正值年华的秀女,这边花园靠近回廊的亭子里,顾妍夕正和几个秀女坐在那儿聊天,说着就是昨天初选的事。   “身子骨差的都被送出宫了,那天当着皇后娘娘面晕倒的那个怎么没被送出去。”   “错了。”顾妍夕看向亭子外的花丛,精心打扮过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屑,“身子骨差,家世也不好的才被送出宫去,那天晕倒的是罗家小姐,和贤妃娘娘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再说她也不是真的身子骨不好。”   “那她怎么那副样子。”   顾妍夕眯了眯眼:“谁知道呢,兴许是真的没吃朝食吧。”   “不可能啊,咱们从行馆出来的时候都是吃过的,她怎么可能没吃过。”那秀女端着单纯的样子怎么都想不明白,她朝着亭子外的池塘畔看去,音量微微抬高,“顾姐姐,你看那儿!”   顾妍夕不喜她一惊一乍的样子,转头看去,神色跟着也变了,那个从池塘边绕过来的少年是谁。   白皙的脸庞上透着菱角分明的俊美,莽青色的袍子着身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他朝着亭子这里看过来,眉宇微微扬起,嘴角似也勾了一抹笑,迎着阳光吸引着她们的注意力。   “这是谁啊。”那秀女忍不住捂住脸,双颊已经染的绯红,“嬷嬷不是说储秀宫这边附近不会有人来的。”   顾妍夕朝着他身后的两个太监看去,眼眸一缩:“是太子殿下!”   “啊?”几个秀女愣了愣,太子殿下怎么回来这里。   伴随这反应之后的是慌忙收拾自己的动作,随着人朝亭子这儿越走越近,顾妍夕的脸颊也有些发烫,她入宫这么多回从没见过太子,原来太子殿下生的这么俊俏。   “太子看起来挺正常的啊。”   背后那低低的嗫语声说出了顾妍夕的心声,太子看起来好像并不傻。   内心趋势,顾妍夕起身后走下亭子,朝着不远处安仪她们看了眼,随即脸上浮了一抹从容不迫的端庄,福身请安:“殿下吉祥。”   后面几个秀女反应没有她快的也赶忙走下亭子,悄悄看了太子一眼,红着脸请安。   泾阳摆了摆手,沉声:“你认得孤。”   顾妍夕心中一喜:“殿下器宇轩昂,在这宫中除了圣上就是您了。”   泾阳默声顿了顿:“聪明。”   入宫前个个都是受着那样的教导,在宫中有机会就要抓牢,没机会也得创造机会,在圣上和太子面前入了眼有了印象,往后可不是比别人走快了一步么。   于是顾妍夕身后的秀女也不敢示弱,柔着声问:“太子殿下怎么会来此?”   泾阳看着她们语气很淡:“过来看看。”   “太子殿下?”未等顾妍夕开口,那边传来王馥婷不确定的声音,安仪她们都是一块儿跟过来的,亭子外一下显拥挤了几分。   王馥婷之前见过一次太子,而今再见却又是另一番感觉,之前那个傻到只会缠着允宁公主,对别人又是瞪眼又是发脾气的太子,和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贵气与沉稳之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馥婷有些迷糊了,这太子殿下究竟傻没傻。   泾阳在主事的嬷嬷来之前离开了花园,出花园的那一刻背后还有数道目光跟随着,泾阳的嘴角扬起一抹讽刺,吩咐德禄:“明日一早你把胭脂盒送去储秀宫,送到顾家小姐的屋子里去。”   “是。”德禄点点头提醒他,“殿下,等会儿您该过去乾清宫请安了。”   “嗯。”泾阳淡淡应了声,“先回太子宫。”   ......   傍晚时泾阳前去乾清宫陪父皇用膳,桂公公带人布了桌后退在一旁侍奉,皇上还命人上了酒,要和儿子喝一杯。   泾阳拿起面前的杯子大喝了口,眼睛一眯,呛的眉头直皱。   皇上哈哈大笑:“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杯。”   泾阳低头看了看,接着一口喝干净了示意德禄再给他满上,神情里透着一股傻劲,不多时脸颊就泛了微红。   “听说你今天去储秀宫了。”酒过三巡皇上看着儿子眼底有笑意,“有没有看如意的。”   “儿臣没去储秀宫,儿臣只是经过储秀宫外的花园而已。”泾阳手里握着酒杯显得有些不耐烦,“不如意。”   皇上呵呵笑着:“谁都不如意?”   “谁都不如意!”   “朕看葛西王家的不错。”皇上意在为儿子选一个贤内助,身份高贵固然重要,可若是性子骄纵些,两个人如何都相处不下去,“王家的女儿性子温和,家教也很不错。”   泾阳瘪了瘪嘴:“都没有青澄对儿臣好!”   皇上一愣,看着儿子眼底那执拗,不由的深思起了儿子这段日子不断提起允宁的事,允宁要成亲他不高兴,允宁和萧家的婚事不作数时他倒是挺高兴的,如今轮到他选妃成亲,他反倒又拿着和允宁作比较。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人当太子妃。”皇上哄着他试探。   泾阳不假思索:“青澄这样的。”   “她是你姐姐。”   泾阳低低哦了声,有些沮丧,似乎是盘子里的鲜味食物都跟着索然无味,神情委屈的,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皇上呵呵的笑了,摸了摸胡子不再问他。   陪着皇上用膳,期间喝了两壶酒,平日里甚少沾酒的泾阳有些醉了,他还记得自己得充出点傻样来,和皇上一起坐在窗边下棋,手托着腮,视线和心思都不在棋盘上。   桌子上放着桂花酒,香气四溢,泾阳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皇上看在眼里笑叹:“这酒你母后在世时也爱喝。”   那是儿时记忆深处的味道,泾阳记不大清了:“母后还爱吃桂花糕。”   “她小时候就爱吃甜吃,后来有了你,太医让她忌口,那大半年的时间她忍的还挺不容易的。”皇上笑着低头,拿起酒杯小酌了一口,“你母后她总是希望你能过的好。”   当今皇上是已逝太后娘娘的嫡长,年幼封的太子,后来先帝过世顺理成章继承了皇位。   长孙家虽然不是皇亲国戚却因长孙老太爷被先帝看中,得以时常入宫,皇上就是借着这个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慈懿皇后。   青梅竹马长大来形容他们也不为过,因为成长的环境太顺遂了,一路过来他们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阻碍,太后的喜欢,先帝的看重,十八岁大婚,两年后有了泾阳。   慈懿皇后的性格十分温和,聪慧过人,十六岁时当了皇后操持着六宫事务,没有让皇上操心过一件事,唯独她的身子在生下儿子后每况愈下,最终没能挨过去,在泾阳六岁那年离开了人世。   皇上对结发妻子的情分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纵使从小到大的培养告诫着他要当一个贤明君主,心系着百姓担天下大任才是好皇帝,他还是私心的想要让他和阿瑶的孩子成为将来的皇上,退一步来说,就算是嫡出的孙子为皇也好,都能保全住泾阳。   “儿臣会过得好的。”泾阳抬头看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皇冠下的青丝里多了几根白发,繁忙于国事间没有空暇休息,眼角都起了皱纹,桂公公说他偶尔会犯头痛病,是因为操劳过度的缘故,父皇老了。   泾阳抬手给他倒满桂花酒,声音微沉:“父皇放心,母后在天之灵保佑,儿臣会活的好好的,父皇您也会长命百岁,江山太平,社稷安稳。”   皇上看着眼前的儿子,年轻的眉宇间似是有自己当年的影子。皇上的脑子清醒得很,眼前的儿子哪里还有半分的傻劲。   遥想种种,借着酒意皇上乐呵呵的笑了。   ——————————————————————   父子俩喝了不少酒,桂花酒再淡喝得多了也会醉,泾阳离开乾清宫时天已经黑了。   除非是有宴会,平日里的宫中晚上都很安静,各宫只有越过那道围墙才知发生了什么,远远的,过道回廊间点着数盏引路的灯,在地上洒下鹅黄的光。   泾阳不知不觉到了璃茉苑外,抬头看去,小径深处似有暖意。   德禄示意门口的宫门不要进去禀报,跟着太子进了璃茉苑,绕着小径过去,空气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伴随着越走越近的距离,琴声也越见清晰。   守在主屋门外的木槿看到太子来了,福身行礼,德禄轻嘘了声,泾阳绕过回廊朝着琴声来源过去,花房内点着灯,开着的窗户内若隐若现一抹倩影。   作者有话要说:  搁了一阵子再写就这点不好,时不时要翻前面的,还卡文/(ㄒoㄒ)/~~ ☆、045.太子选妃(中)     一袭青色衣裳,外批一袭青色纱衣,围在身边的百褶裙上绣着绣白的花,乌黑长发披散在肩上,挽起的那部分插着几根镶着绿宝石的簪子。不添一物的玉颈白皙动人,往上恬静的脸庞上朱唇粉红,伴随着音律微微上扬,勾着好看的弧度。   玉手轻抚着紫檀琴,面前的炉子内涌起袅袅香烟,泾阳的视线落在她的纤纤玉手上,每一次拨动琴弦,拨动的都好似是他的心。   他本想站在那儿听她弹琴,可脚步早已经迈了进去,青澄看到他来了,冲着他微微一笑,左手流水似在琴弦上拨弄,下一刻,琴声戛然而止。   泾阳的手抚上她脸颊的那一刻青澄愣住了,抬眸时对上他的视线,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   “你喝酒了。”青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牵住手拉了起来,也许是来不及反应,也许是因为他此时此刻不同的气场,青澄也忘了要说什么,怔怔的跟着他起来走到了窗边,这儿外面是一个不大的小花圃,里面的牡丹花开的正好。   墙角点着几盏灯,从这儿看出去天上的月亮反而不那么明了,青澄也说不明气氛哪里不对,等她站定之后,腰间忽然的多了一双手环抱,紧接着背贴着他的胸膛,耳畔逼近了他的气息。   泾阳低头靠在她脖颈边上,微眯着眼。   青澄呆住了。   “泾......泾阳。”   “嗯。”   “你......别这样抱着我。”   “......”   “泾阳。”   “嗯。”   “你放开姐姐......”   “青澄。”   “嗯。”   “别说话。”   忽然是火热的感觉涌上脸颊,别说是这辈子,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被谁这么搂过,青澄抬手想要掰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才刚触及就被他抓在了手中,他握着她的手抱着她,像是在宣誓主权似得。   没由来的,她的心颤了一下。   时不时飘来的酒香味快把她也熏醉了:“泾阳,你喝醉了。”   “我没醉。”不知道多久过去才传来他的声音,他睁开眼,眼眸晦涩,他不仅没醉,还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那种感觉并不舒服,有什么在窜动,青澄深吸了一口气:“你今天去储秀宫了?”   花房内再度安静了下来,半响抱着她的手松开了,青澄朝窗户那儿走近了一步脱离开他的手,转过身看他,后劲上来的脸上满是酒醺的红,他低眸看她,像是要把她拉进那深邃中去。   “还说你没有醉。”青澄笑了,抬起头捏着袖子轻轻擦了擦他的额头,“去乾清宫陪父皇喝了很多酒吧。”   “我没去储秀宫。”泾阳还执拗在她的问话中,这个拥抱结束的太快,他很不满意。   “回去让德绿给你准备解酒的茶。”青澄想了想怕他忘记,“还是我这儿备好给你送过去吧。”   泾阳一直沉默,出了花房喝了茶,青澄让紫苏备了糕点和解酒茶给德禄带回太子宫,送他离开时,泾阳脸上还显着不情愿。   青澄在门口站了会儿,转身折回屋内,紫苏替她脱下衣服:“殿下今天有些奇怪。”   “他平时滴酒不沾的。”青澄坐到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微微发怔,半响才自说着替他把今天的行径给圆过去,“在乾清宫和皇上喝多了。”   “宫里传着殿下去储秀宫外花园的事,等大选过后,宫里又要热闹了。”紫苏扶着她到床上,替她脱了鞋子,笑道,“等太子大婚后也不会常往这儿来了呢。”   青澄嗯了声,抬腿钻进被子里,紫苏把帷帐放下,很快外面的灯被吹熄了,躺下后的青澄却没了睡意。   ......   第二天一早太子宫这儿德禄亲自前去储秀宫送东西,此时储秀宫内的秀女们才刚刚起来,半个时辰后才会集合开始学规矩,所以德禄到的时候院子和回廊里走来走去的人很多。   德禄径自去了顾妍夕所在的屋子,沿路还有不少人把他认了出来,得知是昨天跟在太子身边的公公,许多人就对他的到来起了好奇心,见他站在顾妍夕的屋子外,众人神色各异。   此时顾妍夕的屋子内还有别的秀女,得知是太子身边的公公来巡,她心中微喜,走到门口看到德禄公公手里还有东西时那喜意便有些藏不住:“禄公公找我?”   “顾秀女,这是北邦进贡的雪花膏。殿下命小的给您送过来。”德禄双手奉上一个精巧的匣子,神情恭敬。   周遭传来细碎的讨论声,北邦地处偏寒,每到秋冬各家小姐也都会在铺子内买北邦出产的脂膏,十分好用;如今这可是贡品啊,最关键的是,这是太子命人送过来的。   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太子,顾妍夕也是,可就是昨日一见她就被太子记住了,还派人送了东西过来,众人看门口的眼神都起了变化。   内心激动不已的顾妍夕伸手接过了德禄公公手中的匣子:“谢......谢殿下赏赐。”   德禄笑了笑,福身告退,这边的门口,首先拥到顾妍夕身边的就是平日里跟在她身旁的几个秀女,她们满是羡煞的看着她手里的匣子:“顾姐姐,快打开看看啊。”   顾妍夕手一紧,看着门外还有人看着,本来要拒绝的话变成了答应,爽快的说了声好啊,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匣子,里面放着个做工精致的圆盒子。   “好漂亮的盒子。”秀女的视线直盯着顾妍夕的手,见她拿起来了,忍不住催促,“顾姐姐快打开让我们看看啊。”   顾妍夕朝着门外看去,视线在安仪她们那边扫过,眼底带着得意:“好啊,打开给你看看。”   白透的脂膏没有特殊的香气,唯有凑近了闻才有一股淡淡的味道,这样的东西在魏安城里也不少见,可看她们的眼神,就似是看到了什么珍宝,站在回廊旁的安仪忍不住嗤笑:“都像没见过世面似的,一盒雪花膏就有趣成了这样。”   “这样的东西每年宫里都会赏赐不少。”临平王府的小郡主杨卉卉声音比安仪大多了,她不屑的看着顾妍夕,“太多了用不完都是赏赐给下人的。”   “这可是太子殿下赏赐的。”顾妍夕身旁的秀女不服气,“说明殿下看中顾姐姐。”   “是啊,宫里更加用不完了,太子也不缺这些东西。”杨卉卉呵呵笑着,“至于赏赐给她么,兴许是因为站的太近,觉得她皮肤太差了。”   顾妍夕轻轻合上盒子笑了,她和临平王府的小郡主可没过节,如今这不就是狗急了跳墙的事,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呢,于是她悠悠然着语气:“就算是我皮肤不好,那也是太子殿下对我的关切,不论是用不完也好,别的也罢,殿下既派人过来送给我,我自然是要好好收着用着。”   杨卉卉冷哼了声,顾妍夕脸上的笑意更甚:“既然是太子殿下赏赐的,我也不能独吞了不是,下午嬷嬷教大家描宫妆,这雪花膏就大家一起用吧。”   杨卉卉转身离开了回廊,随后安仪也离开了,顾妍夕脸上是大胜的神情,一旁的秀女不忘记夸她,太子殿下记住了她,那这太子妃的事儿还有什么悬疑呢,皇上这么疼爱太子,选谁成婚还不是太子说了算。   ......   下午时储秀宫里的秀女集合在一块儿跟着宫中的嬷嬷学描宫妆,若是有一天她们做了妃子自然有人伺候这些,可若是成了宫女,那就只有伺候人的份,所以都得学。   顾妍夕很客气的把雪花膏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分享,真的到她身旁分享用这个的人却只有寥寥数个,有些人是没好意思,有些人是不屑,和顾妍夕走得近的自然是最先用的。   就坐在顾妍夕前面的安仪神情有些不屑,她拿起面前嬷嬷们准备好的脂膏闻了闻,声音不大不小:“宫里的东西就是好,拿来给我们练习的都是如此。”   顾妍夕面前的也有,她如今兴致高,也不介意安仪冷嘲热讽的,抬了抬头让一旁伺候的宫女把她面前的给安仪送了过去,笑眯眯道:“安秀女喜欢的话我这个也给你,宫里的东西虽好量却不多,我怕你们不够用呢。”   拐弯着说她脸大呢,安仪伸手勾了些面前的往脸上轻轻擦开:“不用这么客气,既然是太子殿下赏赐的东西,顾秀女还是自己好好享用,错过了这回,怕是以后没有这机会了。”   绵里藏针的话你来我往谁也没有相让,旁边别的秀女也不敢插嘴,在嬷嬷的指点下大家先给自己上了一次妆,待简单清理后要两两相对给别人画,正等顾妍夕给对面的秀女涂脂膏时,秀女忽然捂住脸喊了声疼。   顾妍夕脸色一沉:“怎么,难道我的手刮疼了你的脸不成。”   秀女忙摇头:“不是,是真的疼,还有些痒。”   话音刚落顾妍夕看着她的眼神有了变化,那张白皙无暇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冒起了一点一点的红,像是敏症,转眼就布满了整张脸,看的顾妍夕觉得自己的脸都有些痒。   可没等她做别的反应,那捂着脸喊疼的秀女却用更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伸手指着她的脸颊惊呼:“你的脸!”   顾妍夕即刻拿起桌子上的铜镜,看到自己脸上跟那秀女一样满是红点,手一抖:“这是怎么回事!”   跟着是坐在后面还有几个秀女的尖叫,她们的脸上都出现了和顾妍夕一样的症状,满脸的红点不说,其中两个的脸还有些肿,又疼又痒,止不住想去抓。   几个嬷嬷很快发现了情况派人去请太医,又嘱咐她们不能随意乱抓,除了这几个之外,其余的人却更像是看热闹,尤其是安仪她们,幸灾乐祸的看着,那边的小郡主更是冷嘲热讽:“可千万别抓啊,这要是抓花了脸,连复试都不用了。”   火辣辣的感觉满脸颊都是,又很痒,顾妍夕觉得自己的脸也有些肿了,她捂着脸心急如焚,听到小郡主在那儿这么说,真的是快急哭了。   很快两个太医请到了,检查过各个秀女后询问顾妍夕有没有涂额外的东西,众人的视线一下聚集到了桌子上那盒雪花膏,加上顾妍夕在内的六个秀女都涂了这个,而恰恰她们六个的脸都出了问题。   太医把雪花膏拿起来看了看,挑出一些闻过后眉头轻皱:“这里面怎么参了一品红。”   对花卉了解一些的几个秀女脸色变了,捂着嘴惊讶:“那可是有毒的。”   “不可能,这是太子殿下赏赐给我的,今天一大早德禄公公送过来的。”顾妍夕不信,太子赏赐的东西怎么可能有毒,太子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派人送个雪花膏过来害她啊。   听她这一说太医也犹豫了,东西是有毒,但又是太子赏赐的,这就不好说了啊。   半响另一个太医询问:“这东西是不是一直随身带着。”   “这怎么可能随身带着,我进屋后就放在桌子上了。”顾妍夕说了一半就顿住了,缓缓回忆着早上,脸色开始不对劲,“我把雪花膏放在桌上后就和她们一起出去了,一直到中午才回屋。”   说罢她蓦地抬头看李嬷嬷:“嬷嬷,这期间是不是有人进过我们的屋子,在盒子里动手脚了!”   早上所有的秀女都出去学规矩了,能进屋的除了嬷嬷就是宫女,李嬷嬷的脸色也不甚好看,她沉声命人去把早上当值的宫女带过来,这时秀女中发出了很轻的声音:“我......我好像看到过有人进去。”   众人朝着声音来源看去,一个秀女站了出来,指着临平小郡主的方向,有些胆怯:“我看到杨秀女身边的小宫女进过顾秀女的屋子。”    ☆、046.太子选妃(下)   那秀女话音刚落顾妍夕就直瞪向杨卉卉:“是不是你派人进屋子在雪花膏里下了毒!”   “你别含血喷人。”杨卉卉冷哼了声,“自己用错了东西别怪到我头上来,还有你,几时看到我的宫女去过她屋子里了,你把话说清楚。”   被杨卉卉点了名的秀女身子微缩,声音越发的小了:“我那时刚好回来拿东西,看到小翠进了顾秀女的屋子,她.....她还东张西望的。”   “胡说八道!”杨卉卉见她越说越过分厉声呵斥,“你还想污蔑人不成。”   “是不是污蔑把小翠叫过来一问便知。”顾妍夕也顾不得脸上的红疹,转头找李嬷嬷,“李嬷嬷,是不是该把小翠找来问话先。”   之前李嬷嬷已经派人去找当值的宫女过来问话,这厢又多了个小翠,来来回回跑了两趟才把人叫来,可唯独没有找到那个宫女小翠。   “心虚了是不是,把人都藏起来了。”顾妍夕还是觉得脸颊火辣辣的难受,敷了清凉的药都不见效果,心中的火气就更大了,“这几日都跟在你身边左右伺候的人怎么会忽然不见!”   杨卉卉的脸色登时变的很难看,在她到这边来之前小翠还在外面的。   李嬷嬷一问话,当值的宫女里有两个看到过小翠往顾妍夕屋子这儿走过来,其中一个还看到她从顾妍夕的屋子里出来,和那秀女所说的前后时辰也对的上,如今小翠人又不见了,下毒的嫌疑又加了一层。   顾妍夕此时笃定了在雪花膏里下毒的人就是那宫女小翠,而一个宫女无缘无故怎么会做这种事,肯定是受人指使,除了杨卉卉之外还能有谁!   “李嬷嬷,杨秀女就是妒忌太子殿下赐我东西,当时德禄公公前来赏赐的时候她也在场,还冷嘲热讽着说了好些话,她知道下午我会把这个拿来分享给大家,所以让人在雪花膏里下毒。”顾妍夕直瞪着杨卉卉,眼底迸射着恨意。   “没有真凭实据就可以胡乱栽赃,顾家的家教居然是这样的。”杨卉卉哼了声,“我可真替你爹娘觉得蒙羞,小翠是时常跟着我不假,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让她去的你屋子。”   “除了你还能有谁。”顾妍夕恨恨的瞪着,有些事都是心知肚明的,她们几个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除了那王秀女外她和临平郡主是最有希望入选的,如今太子对她示好,杨卉卉对她不就是欲除之而后快。   “你除了会说这句话之外还会说什么,我劝你还是先把这张脸治好吧。”杨卉卉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找不到宫女怎么了,就能证明这事儿和她有关?   顾妍夕拳头一紧,杨卉卉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雪花膏:“否则没等到复选你就要被送回家去了,啧,这幅样子谁还会要你。”   杨卉卉话音刚落顾妍夕冲到了她的面前,抬手把抓起来的雪花膏全部抹在了她的脸上,杨卉卉踉跄着后退跌倒在,头发上脸上全是乱抹的脂膏。   “你发什么神经!”杨卉卉赶忙伸手擦,催着别人取水过来要洗脸,起身后瞪顾妍夕,“你是不是疯了,无凭无据就乱冤枉人,自己毁了脸还要拖着别人一起下水,我要去向皇后娘娘禀明此事,把你赶出宫去!”   顾妍夕的情绪因为她一句赶出宫去再度暴怒,直接朝杨卉卉伸打来,杨卉卉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个人顿时扭成一团,连着旁边的几个秀女都跟着动了手,场面混乱。   ......   永和宫内诸位妃子正在请安,谈及选秀一事,德妃对几日后的复选充满了期待,她最关切的是太子选妃一事,而淑妃她们却更关心那些即将入宫和自己一同伺候皇上的秀女。   对淑妃而言四皇子尚幼,她风华正茂,谁入宫都是威胁,最终留下来的越不济她就越高兴;而对皇后而言,太子这头和皇上这头都是威胁。   “今年新入宫的人这么多,宫里能热闹上好一阵子。”淑妃懒懒的翻看着手,“姐妹一多,更难见到皇上了。”   “淑妃妹妹如此受宠,何故担心这些。”皇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对于皇上待淑妃的态度不是没有微词,严家犯了这么大的错,皇上却还一如既往的宠着淑妃。   “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淑妃呵呵笑着,“臣妾听说这次的秀女中还有南浔第一美人之称的,可见其貌美程度。”   “宫里不缺美人。”皇后淡着语气,“淑妃这么关切,几日之后可别再缺席了。”   初选没有看头,淑妃以身子不适为由没有到场,复选可比初选有意思多了,她宛着笑意点头:“臣妾一定到。”   屋子里正聊着,外面的崔嬷嬷走了进来,神色中带着一抹凝重,走到皇后身旁低头轻轻说了几句。   皇后原本清淡的神情跟着严肃了起来,德妃关切:“出了什么事了?”   皇后放下杯子起身,语气不明意味:“储秀宫里的秀女打起来了。”   ......   众人赶到储秀宫,那边屋子内传来嘤嘤的哭声,门口守着的嬷嬷见皇后来了,齐齐下跪,屋子内又听见一阵的动静。   皇后进屋时秀女们都跪在地上,屋内的桌子被犯了好些,地上满是撒掉的胭脂水粉,好几个秀女的衣服都弄脏了,还有几个捂着脸遮遮掩掩。   顾妍夕和杨卉卉身旁都守着个嬷嬷,她们后面跪着七八个衣服凌乱的秀女,头发也一团糟,狼狈不堪。   “哎哟喂,怎么了这是。”淑妃走上来看到这情形也吃惊不小,吃惊过后便觉得有趣,历年来这么多次选秀,秀女中就算是有明争暗斗的,也没见谁打群架的啊,还打成这副样子,可真让人大开了眼界。   李嬷嬷上前禀报事情原委,听到太子赏赐,东西被下毒后,皇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谁下的毒。”   “只是看到宫女进那屋子,并未亲眼所见有人在雪花膏内下毒。”李嬷嬷战战兢兢禀报,这事儿可别再闹大了,否则她都得跟着一块儿受罚。   “皇后娘娘。”跪在那儿的顾妍夕忽然抬起头,声泪俱下,“我们几个都是一同出屋子里,回来又是一齐,屋子内除了她的宫女外没人进去过,奴婢是没有亲眼所见,可除了她还能有谁。”   看到她满脸的红疹,站在后面的陈淑仪禁不住低呼了声捂住嘴,天哪,一张好好的脸弄成这样,那还怎么继续往下选。   顾妍夕忙低下头去,眼泪掉的更凶了。   跪着的杨卉卉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的脖子还让她挠伤了,哪能轻易让顾妍夕这么说去:“皇后娘娘明鉴,奴婢不曾派人前去顾秀女的屋子,更不曾指使人在雪花膏里动手脚,顾秀女不问青红皂白就说是奴婢的错还动手打人,奴婢冤枉,请皇后娘娘为奴婢做主。”   顾妍夕转头瞪了她一眼,匍匐在地:“请皇后娘娘为奴婢做主。”   皇后皱着眉头不语,倒是一旁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贤妃开了呛:“不论什么缘故这样斗殴就是不对,入宫之前都是贵女闺秀,成何体统。”   打成这副狼狈样,传到谁耳朵里能好听,皇上那边知道之后会怎么想,这样体态的秀女又怎么能做太子妃。   淑妃嘴角微扬,朝着皇后看了眼,在她看来这件事皇后绝不会瞒着皇上。   皇后肃着神情思索片刻下令:“凡是参与斗殴者,全部带下去面壁思过,没本宫命令不许有人探望更不许送吃的过去。”   顾妍夕她们皆是一愣,后面的嬷嬷推了她们一把,押着她们出了屋子。   “皇后娘娘,她们脸上那伤总不能这么放着不管,就算是将来不在这宫中......”德妃实在是不忍看顾秀女她们那样子,这脸要是不及时治好,将来出宫怎么再嫁人呢。   “李嬷嬷。”皇后冷声叫了李嬷嬷过来,“敷药一事交给你了,她们若再滋事,唯你是问。”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忙跪着答应,心中不免为那几个被祸及的秀女惋惜,这一关,恐怕复选时都不会放出来了。   如淑妃所料,离开储秀宫后皇后果不其然去了乾清宫,范容华陪着淑妃回到幸昌宫,对储秀宫发生的事还乐的津津:“复选都还没,今年也不知道会选些什么样的入宫。”   “皇后此去乾清宫,今年选不了几个好的。”淑妃从不觉得皇后大气,光是留着那几个身娇体弱的就能看出她的心思,选进宫的最好都生不出孩子,这样才能稳固她儿子的位置。   “闹事的那几个不是给太子选妃的么。”   淑妃哼笑:“王家名门望族是好,太子妃端庄贤淑都有了,唯独娘家实力不够大,可这顾国公府和临平王府就不一样了。”   太子这副样子,太子妃光有贤良淑德有什么用,娘家有权势在朝中站得住脚才能护得住,皇后巴不得这顾家和杨家没戏。   “说来也奇怪,太子开窍了不成。”范容华对太子送东西这件事就觉得不可思议,“居然想得到送东西。”   淑妃瞥了她一眼:“你有这功夫担心太子的事,不如想想怎么收拢皇上的心,让他去你那里多呆几天,要不然等选秀结束,你那宜和宫不知道得冷清多久。”   范容华一愣,脸色微讪:“娘娘之前教的法子好,皇上是来了好几回。”   “就是你这肚子不争气。”淑妃懒懒接上她的话,“你要是一直这样,不如多给安嫔她们争点机会,今后要是生了孩子本宫还能替你把孩子要过来养到你名下去。”   范容华笑意僵在脸上:“娘娘,这......”   淑妃转身看她:“这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宜和宫里出了个何婕妤,你怀不上她们或许可以。”提起何婕妤淑妃就想到了五皇子的事,眼底闪过一抹凌厉,看范容华的神情里也染了一抹似是而非,“你有空多去何婕妤那里走动走动。”   ......   储秀宫内秀女斗殴的事很快在宫中传开来了,此时的太子宫中,太子殿下喜忧参半。   喜的是一下去了两个,忧的是那不要脸的萧子衡又入宫来找青澄了。   “殿下,那宫女已经送去外巷了。”德禄在旁第二遍请示,泾阳抬了抬头不耐烦,“让婆子看紧她,这几天都不许她出门。”   “殿下您放心,那是要掉脑袋的事,她绝不敢出来。”   “那就好。”泾阳起身,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准备去璃茉苑走一趟。   这时韵泉带着红鸾走了进来,说是国师大人刚寻了一件稀罕物,请他前去一同鉴赏。   就算是猜得到国师的目的不在于此,泾阳还是得依诺而行,而此时的璃茉苑外,正如泾阳所担心的,萧子衡又入宫来找青澄了。   从边陲回来距今已经快半年,萧子衡这一趟呆的时间比过去这么多次加起来还要多,对青澄来说,这一世见他的次数已经赶超了上辈子累计起来的所有。   萧子衡把青澄退回萧家的镯子又拿来了。   站在亭子内,青澄低头看他推过来的匣子不禁想笑,以前她望穿秋水的等他,苦守着婚约,不断的被延后婚期,最终连个人影都没等到;可如今,她如他所愿解除婚约了,他却追着不放。   “萧将军,你我婚约已经解除。”青澄抬起头看他,语气疏远,“就算是你把这镯子留在这儿本宫还是会派人送回去。”   萧子衡料到她不会接受这个镯子:“解除了婚约,你今后的婚事怎么办。”   青澄微默:“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你不会永远留在宫中,太子大婚在即,到时你的婚事可由皇上做主?”萧子衡朝着她走近,手按着匣子直接推到了她的面前,沉声,“你不必这么急着下决定。”   青澄笑了,要是父皇给她做主的婚事她不中意,还有萧家这个退路么。   她仰起头看他,亭子外忽然传来了凉凉的声音:“萧将军用心守好边陲才是职责所在,至于青澄的终身大事就不劳你记挂了。” ☆、047.心思   泾阳走上亭子直接站在了青澄和萧子衡的中间,把青澄护在了身后:“边陲繁忙,萧将军这一趟回来的够久了,也该是时候回去。”   “太子殿下。”萧子衡拱手行礼,“如今边陲太平,并无来犯。”   “没有来犯萧将军更应该警戒才是。”泾阳严肃着神情,断然是一个忧国忧民操心国家大事的太子该有的样子,“萧将军镇守多年,不该在这时候掉以轻心。”   “殿下说的是。”萧子衡定眸,视线落到青澄身上,也不避讳,“臣这次回来是为终身大事,离家多年镇守边陲是臣的职责,成家也是臣该有的交代。”   “的确是不能耽误了萧将军的终身大事,正值宫中选秀,品德兼优的世家女子有许多,改日孤就会请奏父皇,为萧将军赐一段良缘。”泾阳眉一挑,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锦盒,“也好让萧将军能及早成家,萧大人也能安心。”   太子不傻啊,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太子怎么会傻,萧子衡眉头微皱,心中起了疑:“多谢太子关切,臣的婚事不劳费心。”   泾阳呵呵笑着:“孤听闻萧将军从边陲归来时带来了一位女子,年纪也与将军相仿,不如让父皇做主,替你把这婚赐了。”   “那是臣在边陲战死的弟兄托付给臣照顾的胞妹,他对臣有救命之恩,臣......”   “孤没兴趣听萧将军讲述你与那位女子是如何相识的。”泾阳拉起青澄走出亭子,下台阶后顿了顿,转头看萧子衡,脸上还是那番笑意却意有所指,“后宫是宫妃所住之处,多有不便,萧将军往后可别再来了,德禄,送萧将军出去。”   泾阳拉着青澄离开,萧子衡眯起眼,视线落在那一双拉着的手上,他对太子知道的并不多,更谈不上熟识,过去只知道太子心智如幼童,今日一见才知道他傻的“特别”。   “萧将军,请。”   身旁传来德禄公公的恭敬声,萧子衡转身看他,嘴角微动,只停顿了几秒后就跨步朝着花园门口走去,德禄愣了愣,回头看被留在桌子上的锦盒,暗道:“坏了!”   等他拿着锦盒追出去的时候萧子衡已经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他哪里这么快的速度,居然已经出了二宫门。   ......   泾阳拉着青澄一言不发直走到了水榭台,经过水榭时青澄回拉住了他:“要去哪里。”   泾阳依旧不说话,只是眉头皱着,内心懊恼不已着两件事,一是看到萧将军几番入宫,二是情急之下说的那些话,破了功。   青澄认真的看着他,这一路被他拉着险些把她的思绪都给打乱了,回过头再细想哪里都觉得不对劲,他怎么会说那些话。   “回璃茉苑。”泾阳有些心虚,侧过脸去不看她,青澄当成了他有所隐瞒,对之前发生的几件事心中也有疑虑,于是要他看着自己,“谁让你过来的?”   泾阳不吭声,青澄把他拉到一旁:“储秀宫中几个秀女因一盒雪花膏大打出手,父皇和母后因此大怒,你告诉姐姐,为什么要送雪花膏给顾秀女。”   泾阳眼神微闪,在青澄面前他怎么都扯不出看上了顾秀女这样的谎话来,他就是要看着储秀宫乱起来,父皇一怒之下把她们都赶出宫去。   “你之前说不想娶她们,你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青澄见他不吭声,心中越发笃定,这些日子以来一提到大婚和娶妻的事他就会不高兴,也不见他说过喜欢谁想娶谁,眼看着复选将至,他想使坏也不是没可能。   “我没有。”泾阳小声嘀咕。   “泾阳。”青澄叹了声,“你出宫去找我,故意引我去城西看张宅,你说是国师告诉你的,那送东西这件事又是谁教你的呢。”   先是越家大少爷的事起了变化,再是严家倒台,虽说事情都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在发展,但她总隐隐觉得不对,就好像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在她之前推动了这些事。   “国师教我的!”泾阳拳头一握,不假思索,“我不想娶她们,国师说可以试一试她们的品格,我就让德禄送了雪花膏过去!”   “那今日一事。”   “也是国师教我的。”泾阳越说越溜,脑中想着,嘴上说的也快,“国师说萧将军对青澄心怀不轨,那些话都是国师教我说的。”   青澄一愣,对上他极尽诚恳的眼神:“国师教你的?”   “是啊。”泾阳点点头,“国师说萧家不是诚心要你过门,萧将军也不是诚心想要娶你,他这样几番入宫不过是因为姐姐先拒了这婚事。”   春风抚动,水榭台旁垂在水里的柳条在风拂下轻轻晃动,水面上荡漾出了一圈圈涟漪,朝着水榭台下的柱子蔓延而来。   青澄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领口,手背触及下巴,犹如轻羽划过,直痒到了心底。   泾阳飞快抓住了她的手,眼神一黯,瞧她的神情都不一样了,青澄没有察觉,只是微低着头,叹息:“如果这些事都是你自己所想所做该多好。”   握着她的手一紧,泾阳转过身看水面,克制住了想要说出口的话,这辈子他最想保护的人就是她,要让她安安心心的活着。   至于那些事,他来做就行了。   水榭台外的树边不知何时多了几抹身影,原本看到太子十分欣喜的王馥婷此时此刻的神情显得很微妙,她的视线落在太子握着允宁公主的手上,手里的帕子都跟着揪紧了几分。   “王秀女。”身后前来请她去永和宫的嬷嬷小声叫她,王馥婷嘴角微动,转过头看嬷嬷,语带笑意,“太子和允宁公主的关系真好。”   李嬷嬷朝着水榭台那儿看去,她这角度也就看到太子和允宁公主靠的比较近:“是啊,太子殿下和允宁公主自小一起长大,关系自然是深厚。”   从葛西过来时王馥婷也听祖母说起过不少宫中的事,但对慈懿皇后膝下的这位养女说的并不多,却没想入宫之后所见的和想的大相径庭,太子对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依赖非常,甚至到了离不开的地步。   王馥婷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太子是他对自己的不耐烦和对允宁公主的言听计从,这感觉太奇怪了。   “李嬷嬷,你能与我说说太子殿下和允宁公主么。”王馥婷回了神,跟着李嬷嬷离开水榭台,摘下手上的镯子塞给她,一面走一面问。   “允宁公主三岁不到就养在慈懿皇后膝下了,当时太子殿下不过一岁多的年纪,朝夕相处,感情深厚的如亲姐弟一般,允宁公主待殿下也是十分的好。”   一路前去永和宫,李嬷嬷说了不少,快到永和宫门口时王馥婷笑着致谢:“有劳李嬷嬷说了这么多。”   “哪里的话,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收了镯子办事自然尽心了,李嬷嬷额外的把她引了进去,交给下一个带路的人前还多嘱咐了几句,最后笑着目送她进去,伸手掂着袖中的镯子脸上满是笑意。   ......   此时距离下午储秀宫闹事才过去一个多时辰,顾妍夕和杨卉卉在内的十几个秀女都被关了起来,下午的学习取消,皇后娘娘派人把王馥婷请到了永和宫。   门口的宫女把王馥婷带进了屋,屋内皇后娘娘正在看簿子,见她来了,笑着招手让她坐下:“宫里可还住的习惯。”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一切都好。”王馥婷行了礼坐下,微低着头显得服帖又恭顺。   皇后放下手里的簿子,显然是对王馥婷这样的恭顺十分受用,她示意屋子里的宫女出去,端起杯子缓缓抿了一口:“等复选结束就安排你单独住一个屋子,你与她们不同,也别搀和进今天这样的事情里去,否则皇上那边谁去都保不住。”   王馥婷心中一喜,也就是说顾秀女和杨秀女两个人都无望太子妃之位了?   脸上还是带着关切,王馥婷柔声:“皇后娘娘,此次的事情相信顾秀女她们已经知道错了。”   皇后抬眼看她,嘴角抿着笑意:“如王老夫人所言,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多谢娘娘抬爱。”王馥婷低了低头,像是才想到了什么,“刚刚来的路上奴婢在水榭台遇见了太子殿下和允宁公主,太子殿下和允宁公主的感情真好。”   “哦?”   “殿下和公主游水榭台,公主还替殿下擦汗呢,奴婢家中也有兄弟,关系都不如殿下和公主来得好。”王馥婷抬手掩嘴,笑的有几分羞涩。   皇后喝茶的动作一顿,清淡的说了句:“是么。”   王馥婷不好意思的笑着:“奴婢就没有上前打搅。”   “太子和允宁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是不错。”皇后放下杯子,示意崔嬷嬷把一份赏赐交给王馥婷,“不过允宁公主终归是要嫁人的,太子的心今后也是向着太子妃。”   “娘娘说的是。”王馥婷看了一眼盘子里的东西,不动声色的敛着神色。   “再有几日就是复选,本宫就不多留你了,回去好好休息,虽说你和她们不一样,但既然都在储秀宫中也别太例外的好。”   王馥婷起身拜别,屋子内就剩下了皇后和崔嬷嬷,崔嬷嬷扶着她进了内屋,皇后原本还不错的心情此时却沉思着。   崔嬷嬷扶着她坐下:“娘娘,依老奴看那王秀女是个乖觉的,今后入了宫一定会向着娘娘。”   “只要她不向着别人就行了。”皇后还在想着今天皇上说的那些话,虽然是抱着能把这些秀女都赶出宫去的想法,但皇上如此干脆的答应也出乎了她的意料,她原本以为要多废上些口舌才能把顾家和杨家的小姐遣送出宫。   “娘娘待她如此,她怎么会向着别人。”   “德妃说不定比本宫还会勤快的张罗太子的婚事。”皇后冷笑,“她是慈懿皇后一手提拔上来的人,生的又是个女儿,太子好她才能跟着好。”   “奴婢听说蔚宁公主也有意中人。”崔嬷嬷替她按摩着肩,“好像是聂太傅。”   皇后微眯起眼:“聂家?”   “是啊。”崔嬷嬷压低了声音说起聂太傅的事,“聂老过世,聂太傅的婚事不是耽搁着了,如今守孝过了,聂大人归朝,这聂太傅的婚事不少人看着呢。”   聂家几辈人都很有出息,已经过世的聂老教导过两任皇帝,两个儿子一个外任一个在朝为官,长孙又继承了他成了太傅前来教导太子,实属书本网之家。   虽说没有侯府国公府那样来的有权有势,但凭借的皇上的仰仗在朝堂上还是能说上些话的,如今聂太傅身兼教导太子的重任,这身价自然要翻一翻,又因聂家并无兵权,家中也无人在军机要职,做个驸马爷也不用受太多拘束。   “聂太傅教导太子有一阵子了。”皇后想着储秀宫的事,依旧是觉得太子的举动不正常。   “半年多了,娘娘,那聂太傅看起来是有些本事,之前那些太傅都坚持不了几日。”   “聂家人自然是有些本事的。”皇后哼了声,“你去打听仔细了,最近玖贞宫那里安静过了头。”   ......   夜幕降临,太子宫中灯火通明,泾阳靠在那儿翻着书,半响德禄走了进来,低头轻轻说了几句。   泾阳放下书:“送出去了?”   “刚刚才接走。”   泾阳嘴角一莞,速度挺快的,下午出的事晚上人就已经送出宫了,那还剩下两个。   德禄见太子心情好,低声又道:“还有件事。”   泾阳瞥了他一眼:“吞吞吐吐的,说!”   “下午萧将军走的时候没有带走锦盒,小的本来想带回来的,中途让紫苏姑姑拦下拿走了。”   泾阳瞪着他:“不是让你把东西还给他。”   “小的追过去时萧将军已经走了。”德禄是想把东西拿回太子宫的,可半路紫苏来了,连藏起来都来不及。   萧子衡此时在泾阳心目中的形象就是阴魂不散,婚约都解除了还纠缠不清,当年把婚事拖那么久的人又是谁,他就算是傻破天都不会忘记青澄等了多少年都没等来萧子衡,现在又做什么痴情的样子。   “萧子衡不是从边陲带了个女的回来么,去查查她什么来路。”说完后泾阳的视线转回到书上,德禄点点头退出屋子,外面德福候在那儿,两个人交换了下视线,让宫女在外面侍奉着,一前一后走出了屋子。   两个人朝着住的屋子走去,沿路德禄低声说着太子的吩咐,快走到时才嘀咕了声:“国师大人的药是不是见效了,我见殿下最近变化挺大的。”   “这有什么不好的。”德福推了他一下进了屋,视线若有似无的瞥了一下角落那儿的一点阴影,留在门口只有一句尾音,“皇上盼着殿下能好。”   ......   几日之后复选时已经没有了那几个秀女的身影,包括顾妍夕和杨卉卉在内的十几个秀女全都被遣出了宫,用的是“身子不适不宜继续参加选秀”的理由,斗殴的事并没有传出宫外。   此时已经是四月中,距离终选也不过十来日的时间,复选留下的这些秀女大都是身世不错的姑娘,在一起住了半个多月后也培养出了一些感情,储秀宫中虽说少了些人却更热闹了,侍奉的嬷嬷和宫女们也都是看眼色行事,哪位主子要是得了宠,少不了后面侍奉的好处,所以暗地里都挑着人,台面上看着倒也其乐融融。   御书房内泾阳正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桃花,耳畔是聂太傅缓和的讲课声,偶尔的从他身边经过,十分心善的替他翻了一页书又继续讲着。   门口侍奉的坠儿快睡过去了,聂太傅说的太高深莫测,而且听多了容易犯困,她站在这儿都快一个时辰了,今天聂太傅说的久,到现在都还没让殿下休息。   屋檐外有鸟雀声,坠儿打起精神转头看去,院子里的桃花树开的正好,枝头上缀着一簇一簇的,阳光底下格外漂亮。   一阵风拂进回廊,拐角处出现了一行人,坠儿定神一看,公主来了!   一直看着窗外的泾阳跟着也看到了青澄,原本懒洋洋趴着的人忽然就这么打起了精神,那反应来得及快,双手快速把摊着的书捧在手上,侧歪的身子也坐正了,神情里写满了认真,就好似刚刚那一副懒样是幻觉,这会儿才是真的。   聂紫丞只从书上抬眼看了他一下,门口那儿传来动静,允宁公主站在门口浅笑着看屋内。   屋檐外的阳光背衬着,她一身清橙的宫装夺了这屋子内外所有的光彩,和当初在慕国公府见到她时一样,恬淡静怡,美的动人。   聂紫丞拿着书的手轻微一动,随即含笑迎了上去:“允宁公主。”   “不知是否打扰了太傅。”青澄朝着泾阳那儿看了眼,桌子旁哪里还有人,这会儿已经走到她身边来了。   “殿下好学,此时正好要休息。”   泾阳微抬了抬头,理所当然的接受了他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赞赏,末了高兴的看着青澄:“青澄是来看我的。”   “嬷嬷刚做的桃花酥,给你们送一些过来。”落葵把食盒放下,青澄示意泾阳去休息,“还有件事想要请教聂太傅。”   “公主请讲。”   “聂太傅这边请。”青澄率先走出御书房,聂紫丞跟了出去,留在屋内的泾阳也欲起身跟出去,落葵已经快一步把带来的点心端到了他面前。   “殿下,这都是公主亲手给您做的,您尝尝。”   落葵笑眯眯的看着他,奉上筷子:“得趁热吃,都是公主的心意。”   泾阳朝着窗外看去,青澄和聂太傅已经走下台阶了,背对着看不清他们的神情,泾阳莫名的烦躁了起来。   屋外暖风徐徐,青澄和他道歉:“之前不小心打坏了铺子里的浮屠玉,王家那边不好交代,让太傅为难了。”   “那是之前已经算清的事了。”聂紫丞低头看她,心中不断有涟漪:“公主不必挂心。”   “本宫还有一事想请聂太傅帮忙。”青澄微微一笑,“浮屠玉碎了之后,王家可还向臻宝斋订过什么?”   聂紫丞一愣,青澄转过身看向桃花树:“如此难能一遇的东西,王家一定有大用处,如今碎了或许也需要别的东西代替它,浮屠玉稀缺,但比它尊贵的东西还是有的。”   王家还是顺利的让王娉婷入宫参选,没了浮屠玉还有别的,越家不收东西又怎么肯帮忙呢。   聂紫丞虽然不知道允宁公主打听这些的理由,却也知道身为皇家公主,要知道这些事情的办法还是有很多的,无需亲自前来问他。   “臻宝斋的事,臣还要回去看看才知。”   青澄嫣然一笑:“那就有劳聂太傅了。”   ......   等泾阳追出来时青澄已经说及关于他的教学,休息的时间差不多了,也该开始继续教课,青澄和他们道别离开了御书房。   下午时聂紫丞离宫,径直前往臻宝斋。   刚送走客人的掌柜见自家少爷来了,忙迎他进了铺子:“少爷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上回浮屠玉的事,王家那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东西都碎了,咱们银子也赔了不少。”想起这事儿掌柜的就肉疼,“好歹是有百年老店的名声,说是少爷您不小心打碎的,王长使也没说什么。”   “之后王家可还向我们买了什么?”   掌柜的想了想,把聂紫丞领到了里屋,声音压低了很多:“也不知道王家哪里打听来的消息,向我们讨买佛手黄金玉。”   家中的生意聂紫丞并不参与,都是父亲和二叔在打理,但有关于黄金玉的事聂紫丞还是略知一二,这样的玉石难寻,寻到了基本也是上供,大顺朝历法中除了皇姓之外不得佩戴此物,但饶是如此也不能阻挡别人私家收藏,聂家就有一块。   “我没敢答应,怕反被落了口实。”掌柜谨慎的说起王家来的次数,他们的确是有办法去找,可这东西若非是信任之人所托,掌柜自己是不敢轻易答应的。   “告诉我父亲了?”   “说了,老爷说拒了他们,最近他们忽然就不来了,也就没来得及说。”   以王长使的身份何须花这么大的价钱去收藏黄金玉,无非是要送人了,聂紫丞沉吟片刻:“去别家打听看看,王家是不是在别处买到了。”   “哎,这魏安城里有这本事找到佛手黄金玉的也就那几家,少爷您等着,我这就去打听。”   聂紫丞离开了臻宝斋,回到聂府时天色已经暗了,聂大夫人已经等他许久。   “许家来人了。”聂大夫人命人布桌,摆的都是儿子爱吃的菜,“三年丁忧,你父亲如今回朝,你的婚事不能再耽搁了。”   聂老过世,聂紫丞三年守孝,原本早该定下的婚事也就耽搁下来了,如今服孝已出,排在最前头的就是他的终身大事,可儿子心性寡淡,连丈夫也不着急儿子的婚事,聂大夫人为此操了不少心。   “此时不急,许家那儿还请母亲回绝,不能耽误许小姐。”   聂大夫人见儿子还是这副淡淡的样子,心气就往上窜:“你不急我急,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你是不是想让你爹娘没法和聂家列祖列宗交代啊,许家小姐有什么不好,阿丞,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娘。”聂紫丞无奈,“婚姻大事不能儿戏,儿子只是想慎重一些。”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若说不出道理来,这事我就替你做主了。”聂大夫人把心一横,再往下拖她还不知道能不能抱着孙子!   “娘,当初您答应过我。”   “当初是当初,如今是如今。”聂大夫人硬着语气板着脸走出屋子,语气里满是不容置否,“你要还认我这个娘,就赶紧把亲事定了!”   走下台阶时聂大夫人的脸色就缓和成叹息了,她朝着自己院子走去,越想越叹气:“从老爷子到丞儿都是这脾气,读书人怎么就这么倔。”   “少爷最是孝顺您了,您说的他一定会听。”一旁的妈妈劝着,“也许少爷有了意中人也说不定。”   听她说到意中人,聂大夫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去年他让臻宝斋雕了一尊玉兔,还用紫水晶匣装着,最后送到哪儿了?”   “夫人那时还问起过,是送入宫了。”   聂大夫人脚步一顿,是啊,她怎么给忘了,自己生的儿子什么时候对别的事这么上心过。   作者有话要说:  让大家久等了,上礼拜凉子的手割伤了/(ㄒoㄒ)/~~,打字总是戳到割伤的指头,太疼了就休息了几天~~~让大家久等了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想到这儿聂大夫人不禁有些想法:“去年允宁公主是不是赏赐了丞儿一尊灵璧石。”   “是啊,少爷就放在书房里。”   聂大夫人抿着笑意,紫水晶匣子还是让小叔子从外头带回来的,她要是没记错,雕的抱月兔可是一对儿呢。   有些想法只要是生出来了,不用人提点就能想到很多,聂大夫人起先是没想到性情寡淡的儿子会有意中人,等伺候的妈妈提起她便想了许多,比如臻宝斋的掌柜来禀,说是允宁公主去过铺子里,后来儿子还亲自去了一趟慕国公府;又比如用心送的礼。   为娘的不了解儿子的想法,可对他的脾气却很了解,聂家的读书人都傲气的很,当初让儿子去教导太子那是一万个不乐意的,可教到了现在,难道其中没有一丁点别的缘故?   聂大夫人越想就越觉得这事儿有点苗头,甭管公主也好,郡主也罢,但凡是有戏,她就要去打听打听看看,说不定这心头大事就解决了呢。   说做就做,聂大夫人很快托人打听去了,特地拜托了几位时常入宫个夫人,塞些银子卖些人情,没过几天聂大夫人这儿就得知了不少关于儿子在宫中的事情。   细细一数落,聂大夫人觉得这事儿可以开口,于是,傍晚等聂紫丞回来,聂老夫人又给儿子准备了一桌菜,探口风来了。   聂紫丞没留意母亲的反应,见她询问,只略微提了下宫中的事,聂大夫人笑着提起刚入宫见过德妃:“这两年宫中应该会有好几桩大喜事,太子大婚,允宁公主和蔚宁公主也到了出嫁的年纪,说起来太子大婚之后最先出嫁的应该是允宁公主。”   听到母亲提允宁公主,聂紫丞微不可见的抬了抬眼帘,聂大夫人看在眼里,坐在那儿微叹:“当初大家都在说,允宁公主做定了萧家的儿媳妇,哪知那萧家也没这福分,我看萧大夫人在这事儿上也有些瞧不清,换做别人,谁不是高高兴兴的迎呢。”   聂大夫人顿了顿语气:“也不知道我们聂家有没有那样的福分,允宁公主知书达理,身世又好,不可多得啊。”   聂大夫人絮絮叨叨又说了几个世家的姑娘,都是德才兼备,许多人踏破门槛求娶的,末了,她看着儿子感慨:“你时常入宫,可见过允宁公主,想当初她周岁礼时,我还带你去过慕国公府呢,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内外宫多有不便,并没有见过几回。”   聂大夫人笑着,心想以儿子这么谨慎的性子,没见过几回至少是见过不下五六回的:“那样好的姑娘,要是能做咱家的儿媳妇该多好啊。”   聂紫丞一愣,显然是没有预想到自己母亲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就是这一愣的功夫,聂大夫人脸上盛着笑意,确定了儿子的心意。   这要是没半点心思,依他的脾气早拒绝了。   ......   聂大夫人想的快做的也快,隔天就入宫求见德妃了。   玖贞宫内德妃和聂大夫人正聊着,提及大选结束后的宴会和春狩,很自然的,聂大夫人把话题引到了允宁公主身上。   “自从上次朝圣之后,好几次宴会各家夫人都有提及公主的婚事,我也是斗胆来德妃娘娘这儿打听,不知允宁公主的婚事可定了?”   德妃从容的放下杯子,笑着摇头:“允宁的婚事本宫也做不了主,皇上自有主张。”   聂大夫人心里头一喜,迎着道:“公主德才兼备,能娶到她乃是三生有福了。”   德妃又不是蠢笨之人:“聂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聂大夫人也不想这么绕弯子,笑了笑道:“娘娘也知聂家的情况,如今服孝已出就想为我儿谋一门亲事,素闻允宁公主的德行,我聂家若是能娶到她进门,那是我儿大幸。”   聂大夫人不是第一个到德妃跟前提起这件事的人,早有别家夫人上这儿来表达意愿,想让德妃去皇上那儿提一提。所以聂大夫人说完后德妃也没有表现的很意外:“聂太傅年少有为,想必也是有很多人相与聂家结亲。”   “聂家几辈都是读书人,安分守己。”聂大夫人也不希望后代子孙从武,谦逊的很,“那孩子从小是被祖父教导长大的,如今也继承了他祖父的衣钵,别人夸他年少有为,实则也是圣上体恤我们聂家,提拔他入宫教导太子。”   “聂夫人不必谦虚,若是聂太傅没有真本事,圣上也不会单体恤二字就破格提拔他入宫教导太子。”德妃和皇后不同的是她一心为了太子着想,对于聂家,她自然也是感恩和气,“圣上近来夸了太子,也是多亏了聂太傅的教导。”   “娘娘快别这么说,这可是要折煞了我们,为人臣子那都是他们应该做的。”   聂大夫人忙起身下跪,德妃见此,眼神微闪,也就顿了那几息的功夫身旁的宫女前来把聂大夫人扶了起来,德妃脸上还是那和气的笑意:“聂夫人这是做什么,聂太傅教导有功,别说是本宫这么夸几句,圣上那儿也是重重有赏的。”   德妃的语气相较于刚刚有了变化,就连脸上的笑意都多了几抹,聂大夫人感受在心,也是想趁热打铁,求德妃在皇上面前美言自己儿子几句。   离开玖贞宫的时候聂大夫人觉得自己闷出了一后背的汗,随身的丫鬟扶着她,快到宫门口的时候才轻声问:“夫人,您怎么不直接向德妃娘娘替少爷求娶公主呢。”   “你想的太简单了。”聂大夫人捏着帕子擦了擦额头,也就是她下跪的时候德妃的反应才到了她预想中的那样,最开始她提起这事时德妃的反应太淡了,这宫里的主子又有哪个是真正好脾气的,看起来与世无争,其实都得人供着,恭顺着。   “皇后娘娘那儿您还要去么?”   “不去了。”聂大夫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事儿皇后那儿也求不得,可要是儿子自己和皇上开口求赐婚,那就省事多了,偏偏一家子都是死脑筋,也不知道德妃这儿行不行的通。   聂大夫人离宫这会儿,玖贞宫这儿德妃由人搀扶着进了内屋,一旁的何嬷嬷伺候德妃多年了,刚刚也在屋里听了聂大夫人一番话,此时忍不住开口:“娘娘,聂大夫人是为允宁公主来的。”   “嗯。”德妃淡淡应了声,坐下后似乎在想什么,半响才问她,“蔚宁呢?”   “应该在苑里,奴婢派人去请她。”   “不用了。”德妃摆了摆手,何嬷嬷扶着她坐下,“娘娘,大公主前些日子才来和您说过聂太傅的事。”   德妃知道一些女儿的心思,可今天聂大夫人来过后情况就不同了,求到她这儿无非是想在皇上跟前提一提,以聂太傅如今在圣上眼前的地位,说不定这赐婚的圣旨就下了。   “那是圣上拿主意的事。”   德妃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了求见声,王秀女求见。   ......   春日的午后阳光正好,从玖贞宫出来的王馥婷朝着储秀宫走去,过了长长的宫廊,在距离储秀宫外不远处的亭台听到了琴声。   王馥婷停下脚步,从这儿抬头看过去,越过了宫墙刚好能看到摘星楼的三楼,琴声就是从那儿传来的。   她看到一个白衣男子在抚琴,栏杆遮挡下瞧不清抚琴的动作,唯一看得清的就是他的侧脸,带着遗世独立的孤傲,俊美的动人心魄。   景加琴总是容易把人勾入情境中去,佳人养眼说的也不止是女子,王馥婷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男子,葛西倌楼里最有名的清伶恐怕都没有他的六分好看,她第一次看愣了。   “小主。”身后的宫女小声叫她,王馥婷回了神,还没意识到自己看的专注,只轻轻问那宫女,“那边是何人?”   “小主,那是摘星楼,国师大人住的地方。”   “国师大人?”   “是啊小主,皇上十分器重国师大人,特命在这里修建的摘星楼。”   手可摘星辰,摘星楼。王馥婷听见琴声骤停,忍不住转头看去,坐在那儿抚琴的国师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的,正朝着她这面看来,似与她四目而对,又似是在看远方。   王馥婷自知失态,微红着脸转过身很快下了台阶,直到看不见了才放缓脚步。   跟在身后的宫女一言不发,陪着她一路走回储秀宫,也许是心思有些散,快到储秀宫的时候迎面险些撞上了安仪。   “王姐姐该不会是病了吧,看你脸红的。”安仪退后了一步懒懒道,王馥婷抬头看她,见她穿的华丽微愣了愣,“安妹妹这是要去哪儿。”   “就许你去玖贞宫,不许我出去啊。”安仪不客气的直接呛声,身后跟着的两个秀女不免有些尴尬,同时看向王馥婷,担心她会生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安妹妹别误会。”王馥婷很快恢复了神色,笑的很随和,看不出一点生气,“只是觉得今日安妹妹特别的漂亮。”   安仪瘪了瘪嘴,朝她身后的宫女瞥了眼,鼻息下轻哼了声,从她身边直接经过朝着门口走去。   两个秀女赶忙跟上,确定了身后的王秀女看不见也听不见时才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刚刚那样说话不是要得罪了她。”   “是啊,顾秀女和杨秀女都被送出宫去了,大家都说她会被封为太子妃。”秀女压低着声音,这时候得罪不明智啊,太子妃的身份可是能压死人的。   “怕什么。”安仪不以为然,“鹤蚌相争,她那是渔翁得利,当个太子妃有什么了不起,还能管到宫外不成。”   两个秀女面面相觑,心里想着的嘴上不敢说,如今储秀宫的秀女们哪个不让着王秀女啊,也就她了,什么都敢说。   “她呢是不会把你们放在眼里的,前些日子才去了永和宫,如今又去玖贞宫,真把自己当太子妃了,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安仪哼着声,“少了她们两个简直无聊死了!”   “你还提她们。”其中一个秀女忙嘘了声,“嬷嬷不是说了么,不许提她们。”   安仪脸上闪过一抹得意:“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要是有机会,你们还能在宫里头看到小郡主。”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她们也听不懂安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安仪朝前看那长长的宫廊,眨着眼:“去看贵太妃。”    ☆、第四十九章   宫里热闹的日子过的飞快,眼看着距离终选还有几天的功夫,储秀宫中明里暗里透露出紧张的气氛,连着几日有秀女出小状况,主事的李嬷嬷加派了人手看着,也不许秀女们再离开储秀宫。   四月二十一这天,上午的璃茉苑很忙碌,院子里整齐的放着数盆从花房里搬出来的花,大朵的牡丹花还沾着清晨露水,比升起的太阳还要娇艳。   忽然的璃茉苑外传来急速的脚步声,朝着主屋这儿冲过来的身影打破了院子里的平宁,跑的太急的缘故,上台阶时还踢倒了落葵刚刚放好的两盆花,不等她心疼那身影已经窜进了屋子,落葵手拎着浇水的木桶愣愣看着那背影:“太子殿下......”   内屋中的青澄也被突如其来的泾阳吓了一跳,没听到外面通报人已经站到她身后了,二话没说拉起她就要往外走,一张脸暗沉的快黑出炭来。   “泾阳。”青澄喊了他一声,抓着她的手一紧,不由分说把她拉出了屋子要离开璃茉苑,身后的紫苏赶紧拿了外套追上来,“殿下,您先让公主把外套披上啊。”   已经走到璃茉苑门口的泾阳这才停下来,紫苏赶紧把衣服给青澄披上,青澄这才有空暇看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跟我走。”   “去哪儿?”   “去父皇那里。”   “大哥!”   泾阳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了蔚宁的声音,青澄转过身去,蔚宁也像是匆匆过来的,脸上还带着些微红。   一个两个都这样,青澄看着他们:“发生什么事了?”   蔚宁眼神微闪,掩饰着情绪,却又透了些低落:“姐姐不知道么。”   璃茉苑这儿一派太平,早上前去永和宫请安皇后也没说什么,她现在还一头雾水:“知道什么?”   蔚宁抿嘴:“父皇要给姐姐赐婚了。”   青澄一愣。   “父皇要给姐姐和聂太傅赐婚,姐姐不知道吗?”耳畔忽然传来蔚宁略带哭腔的声音,青澄蓦地抬头,蔚宁的眼眶红红的,“皇后娘娘提议要给姐姐赐婚,父皇刚刚召见了聂太傅。”   拉着青澄一直没松手的泾阳脸色更沉了,青澄则是看着蔚宁,这怎么可能,喜欢聂太傅的明明是蔚宁。   “父皇不会答应的。”泾阳生硬的语气打断了蔚宁,阴沉着脸,“我们正要去御阳宫,你先回去。”   “大哥!”蔚宁只出口喊了声泾阳就拉着青澄离开了,她愣愣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奇怪,大哥的反应是不是过了。   ......   等泾阳拉着青澄赶到御阳宫已经是三刻后,御阳宫外的回廊里他们直接撞上了在宫人带领下离开的聂太傅,泾阳脚步一顿,等青澄反应过来泾阳已经松开手朝着聂太傅冲过去了。   几乎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泾阳那拳头直朝着聂太傅的脸上打去,青澄心头一紧,正当聂紫丞后退躲闪时两个人双双跌出了回廊,摔进了底下的草丛内。   闷哼声随之传来,众人赶过去一看,聂太傅被太子殿下牢牢压着,太子殿下则是满目狰狞的瞪着他,双手还揪着聂太傅的衣领,恨不得吃了对方的架势。   “是不是你和父皇求娶了青澄!”泾阳恶狠狠的质问,“是不是你,快说!”   “臣没有。”聂紫丞艰难的撑起身子,泾阳不信他,“不是你是谁。”   后面赶来的德福和德禄赶紧把太子殿下拉起来,殿下真是太冲动了,怎么能打聂太傅,这可是太子殿下的老师啊,要是传出去被人知道可成了大不敬的事。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人从草丛里拉出来,聂紫丞轻咳了几声:“太子殿下,臣没有和皇上求娶允宁公主,臣也是刚刚得知此事。”   “聂太傅,您没事吧。”青澄看他衣服上沾满了杂草,让紫苏赶紧替他收拾一下,“太子他只是一时冲动,您别往心里去。”   “我没有错,是他阴险狡诈!”泾阳瞪着聂紫丞,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千方百计防着别人,却不料想被他钻了空子,赐婚的事他怎么都没有预料到,每天教导自己的人竟然还藏的这么深,阴险!狡诈!   “德禄,送太子殿下回去。”青澄脸有愠色,声音跟着沉了下来,再胡闹都不能打太傅,这事到父皇面前都站不住脚。   过去他也看到过青澄生气,可护着的对象是聂太傅时泾阳就不淡定了,心里仿佛闷了块巨石,透不过气来,又有无数的妒意从中泄出,明明白白的告诉着他,他不愿意看到她护他,尤其是此情此景。   “殿下。”德禄在旁叫唤他,可别再冲上去了。   “我们走。”对峙下的泾阳总算是拉回了一些理智,他看了眼青澄,最后视线转到了聂紫丞身上,不掩晦涩,转头离开了御阳宫。   德禄德福赶忙追上去,青澄抱歉的看着聂太傅:“本宫代太子和太傅您道个歉,太子他不是有意的,还请聂太傅别放在心上。”   聂紫丞从太子的背影里收回视线,再看眼前为太子诚恳道歉的公主,那是他的错觉么,太子殿下的反应怎么像是醋劲十足才有的。   想到此,聂紫丞笑了:“看来臣真的与公主无缘,连太子殿下都不看好。”   青澄微怔,聂紫丞转过身,低头看被踩出花坛的杂草,语气轻松且随意:“皇上忽然召见,臣也十分意外,公主放心,臣并未求皇上赐婚。”   皇上召见询问他是否想娶允宁公主时,他的确是想点头,可他也清楚公主对他无意,赐婚的圣旨压下来的是皇命不是心甘情愿,他聂紫丞再倾心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押注感情。   青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有些人就是如此,连感情都这么的光明磊落,今后不论聂太傅娶了谁那都是那个姑娘的福气。   廊内传来匆匆脚步声,一名太监看到青澄后松了一口气,迎向她:“公主殿下,皇上请您过去。”   ————————————————————   御阳宫内飘着一股淡淡的笔墨香气,夹在松香气息内十分的好闻,青澄进去的时候皇上正在题字,看起来兴致不错,朝着她招了招手到桌旁:“来替父皇看看。”   青澄走近看:“父皇是在为春狩题字呢。”   “朝圣时有班国进了几匹不错的马,春狩时你也去试试。”皇上笑道,“过去你父亲的骑术可是响当当的。”   “儿臣可是听说了,父皇的骑术也是响当当。”青澄看那遒劲有力的字迹,两年后父皇征战陇西,回来之后身子才开始垮下去,在这之前父皇的身子骨还是很好的。   “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聂太傅。”皇上提着笔写着,语气显得漫不经心,青澄抬手拿起一旁的墨棒给他研磨,“遇到了。”   “前几日皇后和朕提及了聂太傅,聂老过世后他的婚事也耽搁了,如今这么瞧着与你倒也般配。”桃花二字写下,皇上觉得有些不满意,笔下微顿,语气也跟着顿了顿,“萧将军入宫几次和朕提起过几回,允宁啊,你真的不愿意嫁给他了?”   “这么多年过去儿臣早已无意,再者,萧将军似乎也有意中人了。”青澄的回答和当初一样,还是不想嫁,至于聂太傅,蔚宁对他的心思她早就看出来了,又怎么能有牵扯。   “那你中意谁。”   “让父皇担心了。”青澄微低眸,皇上笑叹,“你要是不想出嫁,父皇也养得起你,只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母后也盼着你好。”   阿瑶在世时就疼爱这两个孩子,一个是亲生,一个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这么多年下来皇上对她也如亲生女儿一样看待,这才舍不得她远嫁,也舍不得她委屈。   “儿臣不急,如今泾阳的大婚之事才最重要。”青澄满心都是弟弟的事,没顾着也没想过今后嫁给谁。   皇上放下笔抬头看她:“那你看葛西王家的小姐如何。”   青澄神情微滞,父皇选的四个人,撇开王馥婷后哪个都不像是会对泾阳好的,这也是她没有阻止王馥婷入宫的原因,如今就剩下安侯府的小姐和王家小姐了。   “葛西王家的家世的确不如别人。”耳畔传来父皇沉稳的声音,青澄回神,手下的墨棒险些磨出砚台外,她收回手放下墨棒,“父皇都是为了泾阳好,选妃一事自然有考量。”   “看来你并不觉得她们好了。”   青澄笑了:“她们真心待泾阳好才是最重要的。”   皇上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半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写完的字开口:“还缺了些,你拿去添副画。”   ......   此时距离御阳宫外不远处小雀亭外,王馥婷遇见了情绪并不怎么好的太子。   临近终选,储秀宫中那些暗斗也愈演愈烈,今早才有个秀女崴了脚,而对于王馥婷来说这样的日子是越快越好,终选之后迎来的就是太子大婚,太子妃的位置她已是胜券在握,安仪对她而言不足为惧。   “太子殿下。”   王馥婷温婉的福身和太子请安,泾阳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暗潮未退,语气显沉:“你在这里做什么。”   “奴婢正要前去永和宫和皇后娘娘请安。”   泾阳朝她身后的宫女那儿看了眼:“你还只是个秀女,不需要请安。”   王馥婷脸色微变,太子说的是事实,可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终选过后就是大婚,她就算不做太子妃也是他的侧妃,怎么能这么说。   王馥婷脸上牵扯出一抹笑意:“殿下这是刚从皇上那儿过来呢。”   没等泾阳说话,王馥婷又道:“近日宫中应该有大喜事,奴婢听闻皇上要给允宁公主赐婚,公主和聂太傅郎才女貌也是般配的很。”   泾阳微眯着眼,父皇要给青澄赐婚的事知晓的人也就几个,她一个区区秀女,消息怎么会这么灵通。   “是啊。”忖思半响泾阳忽然笑了,情绪由阴转晴,“聂太傅的确是个人才。”   见太子没有不高兴,王馥婷心底里的那根刺渐渐拔出,总该是她错觉了,那两回见到太子和允宁公主亲昵的样子也许就只是姐弟情谊罢了,要不然......此时太子听闻公主被赐婚也不该是这样开心的反应。   “聂太傅年轻有为,博学多才,公主嫁给他一定能过的好。”王馥婷心里一高兴提防就小了,松口间提起了皇后,“娘娘提及时奴婢就觉得好,殿下您也为公主高兴罢。”   泾阳朝着她走近了两步,低下头眼神微压,脸上笑意未改,反倒是添了几分亲近感:“母后问你什么了?”   诸位皇子中要说样貌太子是最出翘的,如此低头看人的专注模样更是惹人怦然心跳,王馥婷脸上的神情还维持着镇定,心早就乱了:“聂太傅对公主有意,皇后娘娘问及的时候奴婢就说了几句。”   泾阳再靠近些,声音放低:“你说了些什么?”   “公主和聂太傅两......”王馥婷如梦初醒,瞪大了眼睛缓过神来,没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公主和太傅郎才女貌很般配,奴婢知道的也不多。”   德妃那儿走走,皇后这儿串串,他说呢,平日里巴不得他和青澄不好的皇后什么时候想到要给聂家保媒,原来背后有个煽风点火的。   “原来如此。”泾阳脸上的笑意放大,在王馥婷的注视之下,他抬起手朝着她的脸颊伸来,“那天在水榭台的人是你吧。”   “是.....是我。”王馥婷脸颊滚烫,喉咙的发出的声音都跟着颤抖。   “原来是你。”在德妃面前说他的好博取支持,到皇后面前说青澄一把年纪该出嫁,不应该留在宫中,两边都说着青澄和他太过于亲近的话,胜似亲姐弟也终归不是亲姐弟,男女避讳,闲言碎语。   王馥婷期许中应该要放在脸庞的手最后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没等她反应剧痛便传了过来,耳畔是他骤然冷下去的声音:“你还没当上太子妃就敢插手我和青澄的事,你真以为自己坐这位置坐定了?”   王馥婷错愕的看着他,肩膀上被捏的太疼,那话几乎也是冲口而出:“殿下和公主本来就是姐弟关系,难道公主就不应该出嫁。”   源自于女孩子的敏感,王馥婷从第一次见面时候就觉得太子待允宁公主不同,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拼凑起来却大不同,毕竟太子和允宁公主只相差一岁,在这样的年纪里有些事怎么说得清!   也就是这样的危机感才让她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祖母说的话不对,允宁公主一天不出嫁太子就一天不会听太子妃的,所以她一定要想办法让她早点出嫁。   “她会出嫁,但她只会嫁给......”   话音未落捏着她肩膀的手用力一推,直接把她推向了身后的池子,惊恐中王馥婷的眼底满是太子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有他口中无声吐露出的最后一个字。    ☆、第五十章     巨大的水声惊醒了池子边的所有人,德福的反应很快,抽身拉住那要尖叫的宫女捂住了她的嘴,德禄则是面带慌张的看向主子,这是要救还是不救啊。   泾阳站在池子边看着水里不断扑腾的身影,看着她呛了水满脸惊恐的求救,直到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人都开始往下沉时他才有了反应。   “救上来。”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人从池子里捞上来后,太子不见了。   ......   青澄回到璃茉苑时已是正午,简单吃了些后进屋休憩,坐在梳妆台前摘首饰,想着想着青澄就开始走神。   外面苏嬷嬷叫喊,紫苏替她摘下最后的一支钗扶着她到床边坐下:“奴婢让落葵进来。”   “不必了。”青澄摆手,“你出去忙吧。”   “那公主您有事就叫奴婢。”紫苏拉下一侧的帷帐走出了内屋。   屏风上挂着的衣服动了动,青澄起身走过去,快绕到屏风后时才看到暗处露着一双脚的脚尖,青澄的心无端一提,张嘴要喊人时一双手从屏风后飞快的伸出来拉住她。   青澄被这双手拉入了屏风后,跌撞入了结实的怀抱里,转瞬她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要喊出口的“来人”二字因为那双抚到后脑勺的手而停在了嘴边,她脑海中划过了身份,是泾阳。   静。   唯有窗外的鸟雀异常清越,午后的时辰聚集在屋顶和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半响,近乎叹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抹不舍的眷赖,似是耳鬓磨腮:“姐姐。”   热气喷到脸颊的感觉有些怪异,屏风后的角落里两个人显得拥挤,青澄微动了动身子退步开去,只得抬头看他:“泾阳,你怎么会躲在这儿,德禄他们知道吗?”   昏暗下最清晰可见的就是她的眼睛,或笑,或怒。总是有千百种的情绪能从她眼底看到,每一种他都不愿意错过,也就是此时此刻把她抱在怀里时他才觉得满心的安稳。   “殿下总是挑剔着萧将军的不是,恐怕这全天下的男子在殿下眼里都配不上公主,给不了允宁公主幸福。”   “殿下心心念念想要公主好,又见不得她嫁给别人,殿下您这样可真是矛盾啊。”   “这人啊知道的越多就想得越多,有时候还不如动物,不知太子殿下您是想得多还是少。”   “臣有个测验能够证明殿下现在的心意......不如臣去求皇上赐婚,把允宁公主赐婚给臣,殿下若是心生妒意那便是男女之情,殿下您敢不敢?”   脑海里回荡起国师说过的话,听到青澄叫他,泾阳回过神来看她,视线落在她微启的丹唇之上,又想起了御阳宫外见到聂太傅的那一幕,心气直冲,黯哑着吃味:“为什么要替他说话。”   “泾阳,他是太傅,是为你传道授业解惑之人,你理当尊重他,更不能......”撞入他的眼底,青澄语气微顿了顿,“更不可以动手打人。”   “你护着他。”泾阳越想越气,几乎要冲出口问她是不是对聂太傅也有好感,身随心动,一手压着她的后脑勺,垂头亲了上去。   抓着他衣袖的手猛然一紧,青澄瞪大着眼眸看着他,脑袋顿时空白一片,完全不知所措。   柔软中有些清茶的香气,温热而甜美。   泾阳松开她,恋恋的看着她,从眼睛到嘴,嗅着她独有的香气,不过片刻就开始想念起那滋味,趁着青澄失神之际,他直接抱着她转身压在了墙上,紧紧的扣着她,再度品尝。   这一袭犹如狂风暴雨,别说是招架,青澄根本连准备都没有。   脑海连着心绷着的数根弦一一断裂,平静的心海波涛汹涌,她还来不及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空白中时有触电,无力支撑的身子被他强力扶着,最后等她抓到救死复生的稻草时暴雨已经接近了尾声,泾阳犹如一只食髓知味的小兽,轻啄着,不肯离去。   “泾阳。”   青澄低声呼吸出他的名字,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还像是在梦里,可耳畔却传来了他低低的笑声,她抬头看去,他正看着她,嘴角莞着一抹笑,双手紧紧的抱着她以防她滑落。   青澄这才幡然醒悟,这不对!   抬手要推开他,青澄背靠着墙侧过脸去:“你松开我。”   “不要。”   “泾阳,乖,你先......”   “我不是小孩子了!”泾阳低吼,青澄一愣,他低头靠到她的耳畔,“别把我当小孩子。”   青澄的脸颊红透着,才刚刚会运转的脑海里闪过的全是“错了”,抱着她错了,亲她错了,说这些话错了,全错了。   什么时候开始错了?这些,根本不对。   空气里飘散着一股暧昧的气息,淡淡的萦绕着两个人,有什么在心里抽根发芽,在筑起的厚厚围墙里硬生生的几开一条缝隙,要从中破出,青澄努力平稳着乱了的呼吸却怎么都平不了失了节奏的心跳。   “泾阳,我......是你姐姐。”   “不是亲姐姐。”   “......”   被逼在角落内无所适从的青澄怎么都避不开他投注过来的视线,在她保护下,两世都担心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长大了,脱离了她的预料,做了许多她始料未及的事。   “青澄。”泾阳不肯再叫姐姐,额头抵着她的,专注的看着她,不放开她眼底闪躲的任何一抹情绪,语气里夹着愉悦,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慕青澄。”   “......”   “慕青澄我要娶你。”   “你在胡说什么!”   “慕青澄我要娶你做我的太子妃。”泾阳重复着这句话,告诉她的同时也是在告诉自己,对,他要娶她,他就是想娶她的。   越是说着他心里就越是舒畅,是以纠结许久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他要娶她,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不许她嫁给别人,更不许别人觊觎她。   “你放开我!”青澄不知道怎么接话,伸手用力的推了他一下,人没推开但后面的屏风却被泾阳直接撞倒了。   动静大到外面的苏嬷嬷她们都听见了,紫苏在外喊了声公主,青澄仰头看他,泾阳低头飞快的在她嘴上轻啄了一下,朝着柜子旁奔去,等紫苏推门进来时他已经从窗户离开。   一地狼藉,紫苏看到屏风倒在地上,挂在上面的衣服掉了一地,而公主殿下则是愣愣的站在墙边,那神情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而公主的嘴唇又不可思议的红肿着。   紫苏担忧的喊了声:“公主。”   青澄伸手让她扶着自己,走到床边时腿还有些发软,她愣愣的看着紫苏叫了人进来把屏风扶起来,左手不自觉的伸向嘴唇,触及时又触电般的移开,脑海里尽是那些画面。   真的是要疯了。   青澄眯起眼,外面苏嬷嬷端了热水进来,絮絮叨叨的说起御阳宫外小雀亭有人落水的事,青澄抬眸:“谁落水了?”   “王秀女落水了。”苏嬷嬷绞干了面巾给她擦手,叹气道,“听看到的宫人所说是不小心滑下池子的,大概是在赏景吧,救上来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吓的不轻。”   “没有别人在场么。”青澄努力集中精神,可还想着别的,有些心不在焉。   “宫人说太子殿下也去过小雀亭,不知有没有遇上过王秀女,那池子前几年也有人落水,可不能靠的太近了。”   苏嬷嬷絮絮叨叨说着,青澄的注意全在了“太子也去过小雀亭”这句话上:“太子什么时候去的小雀亭?”   “那就不知道了,应该是遇上过王秀女才是。”打听来的也没这么仔细,小雀亭那儿的宫人也没看清王秀女是怎么落水的,再加上王秀女身边伺候宫女的说辞,谁能怀疑到太子头上去。   可青澄却不是这么认为,小雀亭遇见是偶尔,落水一事肯定不是偶然。   “那王秀女现在身在何处。”   “送去储秀宫了,派了太医过去,皇后娘娘那儿也派了人。”苏嬷嬷替她拉下袖子,见她发怔,“公主要不要派人过去瞧瞧。”   “不必了。”青澄起身时窗外传来落葵的心疼声,她一早刚刚种好的花不知道被谁踩着了,全都踩坏了。   青澄朝着窗台走去,窗框上还留着很浅的痕迹,窗台下的花坛内落葵正招呼小宫女过来收拾,再往前看是璃茉苑的侧门,那门平日里都关着,而泾阳是直接从外面爬墙进来的。   ......   当天夜里王秀女就发起了高烧,夜半时迷迷糊糊的喊着救命,两天后终选的日子到来时她才堪堪有些好转,可神容还是很憔悴,每站一会儿人就发晕,没撑到皇上过来就已经被扶下去休息了。   中途储秀宫内还出了件小事,崴脚的秀女是踩着台阶下的滑石摔倒的,而在王馥婷的屋子内,李嬷嬷意外的发现了一个放着滑石的匣子,像是有人刻意把东西放在这儿似的,可就是解释不清,就算是没有害人的理由王馥婷的头上也被扣上了嫌疑的帽子。   几件事情加起来,即便是有皇后和德妃为她说好话,王馥婷还是和太子妃的位置失之交臂,大选结束之后有二十六位秀女被选入宫,其中王馥婷被封为太子良人,而之前被送出宫的杨卉卉则是在终选前一天被接入宫,也封了太子良人,与此同时诸多秀女中还有两位秀女被封良人,余下的十六个选入后宫,其余的六位则是被赐婚给了朝中适龄的臣子。   之前传言中说也是太子妃人选之一的安侯府嫡小姐在赐婚之列,被赐婚给了成大学士的长子,至此,太子妃之位悬空。   四月底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大选结束了,宫中热闹了起来,太子宫中一下多了四位良人,带进来伺候的宫人都多了好些,韵泉这些日子忙着带人收拾前后,平日里一向安静的太子宫也热闹的不少。   而太子却在这些日子玩起了“失踪”,白天跑去御书房,入夜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直到春日宫宴到来他都没有去过任何一个良人的院中。   同样的,这十来天的日子里他也没能去成璃茉苑。 ☆、第五十一章     春日宫宴每年都会举行,往常是在四月中旬,今年隔着大选所以延期到了五月初。   一早御花园内就准备妥当了,半个时辰后受邀前来的夫人纷纷入宫,御花园的湖畔首先开始热闹。   此时还不到荷花开的时节,不过湖面上已经有了碧绿的荷叶,还飘着宫女们放的灯花,远看近瞧都很漂亮。   青澄和蔚宁结伴在亭子里坐着,这些日子以来蔚宁的心情一直不大好,人也跟着消瘦了许多,就连今天这样的日子她都提不起精神来,坐在那儿看着亭外湖中的灯花发呆。   “姐姐怎么不去那边,这儿多无聊啊。”俪宁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她跑的有些急,扑到青澄怀里的时候气喘吁吁的,抬头看蔚宁,声音清脆,“蔚宁姐姐,宫里新请了戏班子,还有人耍杂艺的,我们一起去看呗。”   “你自己去吧。”蔚宁摇头,俪宁瘪嘴看青澄,“允宁姐姐也不去么?”   “惠宁她们已经过去了,听说那戏班子很有名,你要再不去可就迟了。”青澄笑着摸摸她的头,俪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蔚宁,“好吧,那我去啦,你们赶快来。”   “走慢点。”青澄笑着挥手,转头看蔚宁,“真的不去?”   蔚宁起身朝着她轻笑:“姐姐去吧,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看着她走远,青澄心里涌起一阵的难受。   紫苏见她起来扶了一把,出了亭子后朝热闹的戏台子走去:“公主,过些日子大公主就会好的。”   青澄轻轻摇了摇头,好的定义是什么呢。   快走到戏台子时身后忽然传来叫喊声,青澄转过身看,一个脸生的姑娘站在她的身后,身旁并没有跟着伺候的人。   青澄朝着她和善的笑了笑:“这位姑娘是?”   女子抿了抿嘴,视线落在青澄的宫装上,眼神闪了闪:“允宁公主,我是边陲已故将士秦副将的妹妹,我叫秦婧茹。”   青澄一愣,随即从容的点了点头:“秦姑娘。”   不论作了多少心理建设,看到允宁公主之后秦婧茹不由的有些自惭形愧,她深吸了一口气,握紧的拳头松了松:“公主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   后面不远处就是热闹的戏楼,前面一处都显得很安静,青澄和她来到假山旁,她淡然的看着秦婧茹,虽说是第一次见到她,可前世因为她的关系可受了不少的困扰,如今还亲自找上门来了。   秦婧茹停住脚步后忽然开口求青澄,神情里写满了抱歉:“允宁公主,我今日前来是为了子衡的事,我要替子衡和您道了歉求您原谅他,他这些年不能从边陲回来是事出有因,并不是刻意拖着和您的婚事。”   青澄嘴角微扬,子衡,叫的这么亲密,是要告诉她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么。   见允宁公主不说话,秦婧茹脸上的神情更有些担忧:“公主殿下,您若要怪罪就怪罪我吧,子衡他这几年除了忙边陲战事之外还要照顾我,是我拖累了他,要不是为了照顾我,子衡也不需要花这么多的精力,不带上我的话他回魏安城也能更快一些。”   萧大人的信,八百里加急,父皇这都替她悔婚了,萧子衡应该是要飞奔而来却还不忘记带上她,为了她行程上都耽搁了些时日,更别说这些年来的照顾了。   青澄心里默默的替她翻译着这些话背后的意思,嘴角始终扬着那抹笑意,安静的看着她。   秦婧茹看公主这样的反应心里越加摸不准,子衡这次回来越变越奇怪,婚事都不作数了他还时常入宫求见允宁公主,甚至,他并不想婚事就这么作罢。   这一趟回来许多事都和她预想的不一样,萧家人的反应,萧大夫人的冷淡,每一样都让她不安。   “其实这些年真的苦了子衡了。”秦婧茹把心一横,咬着嘴唇面露难色,青澄眉宇微挑着,果不其然,秦婧茹说起了萧子衡照顾她的由来。   萧子衡很早就去了边陲,所以他们很早就认识了,那时秦婧茹还小,秦婧茹的大哥和萧子衡一起打仗,感情深厚,亲如兄弟,和秦婧茹的关系自然也很好。   几年前一场战事,他们遭受埋伏,折了一半儿的人最后萧子衡自己还入了圈套,当时是秦婧茹的大哥舍身救他,临死前拜托他照顾好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就这样,秦婧茹住进了边陲的将军府。   “从军的人在军事上有才能,生活上却是粗枝大叶,府中的事子衡什么都不会,这几年也都是我在替他打理,边陲的生活要比这儿辛苦的多,还时常会受伤,子衡身上都是这些年来打仗留下的疤,他又不懂照顾自己......”   她照顾萧子衡的生活起居,所做的事情和主母做的没什么分别,差的就是个名分了。   这要是落葵跟在青澄身边估摸着已经气到了脸上,但紫苏是这几个丫头中最沉稳的一个,和主子一样安静,站在青澄身后这么听着,也没什么反应。   假山旁安静了会儿,秦婧茹见公主还是不说话,心里有些急了:“允宁公主,子衡他真的不是不愿意回来,求公主原谅他,这些日子在萧家他过的并不开心,我这才斗胆在今日找公主说这番话。”   “你把他照顾的不错。”   许久没有说话的青澄忽然开口,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十分的好说话:“边陲战事多,生活也不容易,从军之人粗糙,的确需要个心细的在身边替他打理大小事务,这几年由你帮着他那是他的福气,该谢谢你。”   秦婧茹愣了愣,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萧将军是不是粗枝大叶之人本宫也不清楚,这么远也关心不到他,这些年来他受过什么伤吃过什么苦也没有你来得清楚,本宫又怎么会责备他,他是为我朝镇守边陲,连父皇都要赏他,边陲如今能太平萧将军功不可没,秦婧茹姑娘可千万别再说原不原谅。”   青澄的神情殷切的很,让她原谅?原谅什么呢,原谅他不回来是因为压根不想娶她?原谅他不回来是因为已经有所牵绊?   “可是......”秦婧茹一时语噎,不该生气么,不该动怒么,难道这样她还想嫁给子衡。   “本宫和萧将军的婚约已经解除,秦婧茹姑娘在担心什么呢。”青澄直接说破她的心事,她跑到宫里来和她示威个什么劲,“你跟着萧将军从边陲来到魏安城,这些年的照顾,萧大夫人会感激你的。”   秦婧茹脸色一白,青澄的话刺中了她的痛处,萧大夫人一直说的都是感激,萧家要感谢她大哥的救命之恩,还要感谢她的照顾,可她要的不是这些,她要的是子衡的心。   “公主难道不想嫁给子衡。”秦婧茹不信,皇上说婚约解除,子衡应该比谁都高兴才是,他在边陲时就那么的讨厌萧家来信说起有关婚约的事,为什么解除后他还要时时入宫,难道不是允宁公主缠着他不愿意放手。   “既然父皇说了婚约作废那就是不嫁,秦姑娘这么操心萧将军的终身大事,何不自己委屈一些嫁给他算了。”   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假山旁的蔚宁忽然开口,她朝着她们走来,微仰着头看秦婧茹,盛气逼人:“这位姑娘,本宫看你是求错人了吧。”   技多不压身,身份高也不怕唬不住人,蔚宁一句“求错了人”让秦婧茹更觉得难堪,她低声说了句告辞后匆匆离开,蔚宁收了那盛气逼人的神情看向青澄:“姐姐和萧将军真的没有瓜葛了么。”   青澄没有回答她,反关切她的身子:“好些了没,我送你回去吧。”   蔚宁的声音又淡的像在亭子里一样:“姐姐一向讨父皇喜欢,连母妃都夸你的多,萧将军数次入宫,恐怕是还不肯放手罢。”   “我和萧将军的婚约早已经解除,不可能会有瓜葛。”   “姐姐总是这么受欢迎,讨人喜欢,就连俪宁都是和姐姐更亲一些。”蔚宁看着她忽然幽幽的冒出了一句。   青澄愣住,蔚宁从她身边经过,声音不重,但她听得很清楚。   “母后还在世时就喜欢姐姐多过别人,就连我......也喜欢粘着姐姐。” ☆、第五十二章     华灯初上,白天放在湖面上的灯花入夜之后闪起了星星点点的光,湖岸有乐声传来,晚宴时皇后娘娘拿出了去年酿的桂花酒,有些人喝多了坐在亭子里驱散 酒意,连风中都飘了一股桂花酒香。   青澄坐在泗水湖畔的一个僻静亭落内,侧边是一排的杨柳树,不远处有乐声,却更显得此处安静。   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两壶桂花酒,青澄晃动着手里的杯子,杯子里的酒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少过,但青澄的神情却显露了一些醉意。   “母后喜欢你,母妃也觉得你乖巧懂事,太子哥哥从小就粘着你,你从来不闯祸,也不顽劣,父皇夸你比夸二弟他们还要多。”   “姐姐说不想嫁父皇就同意不让你嫁给萧将军,其实萧家挺好的,姐姐为什么不喜欢,萧将军为了想娶你几番入宫,慕家和萧家不是世交么,姐姐为什么无动于衷。”   “姐姐自小性子沉浸,不爱搭理那些琐事,魏安城里的公子哥们都传姐姐清傲,说姐姐美的不可方物,不是俗人所能般配,姐姐德才兼备,是该值得更好的人......可聂太傅不好吗?”   “姐姐心里到底藏着谁,姐姐你想嫁给谁,萧将军不好,聂太傅也不好,那谁来求娶好?”   “为什么呢......给姐姐的姐姐都不要,聂太傅有什么不好,姐姐不要的,我想求都求不到......”   耳畔都是白天蔚宁说的话,像是面前放了镜子,映衬着蔚宁略带哀伤的神情,她求而不得的,姐姐却不要,为什么。   青澄眯着眼,拿着杯子端到嘴边抿了一口,叹声:“紫苏,我想回去了。”   紫苏上前要扶她:“奴婢扶公主回璃茉苑。”   “不是。”青澄摇头,“我想回慕国公府去。”   青澄起身走到扶栏旁眺望远方,夜空黑沉沉的,今夜连星辰都看不到。   她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公主,就如前世一样,和萧子衡的婚事被拖了四年,她在宫中也遭受了四年非议,就算是她头上顶着萧大将军未婚妻的名分她终究还是没有嫁入萧家,人们猜测着各种各样的理由,那些民间话本子中的内容连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上辈子在她过世之后世人又是如何说她的呢。   而这一世还是如此,只不过非议的点不同了而已,她要只是慕国公府的遗孤,那就是个无父无母嫁不出去的遗孤;如今,她是连拒婚事不肯出嫁,不知道在想什么,身份又尴尬的公主。   “公主。”紫苏从来没看到过公主这个样子,唯独今天大公主说了那些话后公主就一直这样闷闷不乐。   “但是现在还不行。”青澄低下头,重生回来不是并不是为了躲,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蔚宁觉得她什么都有了还这么挑剔,聂太傅这么好的人她都不选,可对现在的她而言,出嫁这件事根本不在她想的事情之内。   “公主这么好的兴致,怎么能独自赏景饮酒。”   亭子外传来国师大人的声音,青澄转身,司命手执着一把骨扇,清风徐徐的站立在那儿。   “国师大人。”   “公主不介意臣与您一同坐下吧。”话才说完司命已经坐下了,连请都不需要她说。   青澄笑了:“国师大人还是这般洒脱。”   司命伸手摇了摇桌子上的两个酒壶,掀开其中一个盖子低头闻了闻,轻啧了声:“四年前我在摘星楼外的树下埋了几坛好酒,如今正好开封,公主可有兴致品一品。”   桂花酒也有好坏,显然眼前的酒入不了国师的眼,不远处乐声还没断,青澄也不想这么早回璃茉苑去,遂点了点头:“也好。”   ......   亭子外的红鸾很快从摘星楼取了两坛酒过来,好似刚从树下挖出来,坛子散着一股土腥味。   不过这股土腥味很快被打开后散发出来的酒香给覆盖,比桂花酒来得更加醇厚的香气四溢开来,酒香中还参了一丝丝的甜,又不似花香。   红鸾在酒盅里倒出一壶,司命亲自给青澄斟了一杯,青澄端起闻了闻,有些惊喜:“果香?”   “公主您尝尝。”   青澄抿了一口,和闻到一样,果香气味在口中显得愈发浓郁,冲淡了酒的呛口,多了一股清甜。   司命笑看着她,不急不缓的拿起杯子也喝了一口,这一瓮藏在树下四年的酒,再多上两年就又会是另一种味道,要换做是师叔他们,起码再埋上个四五年才挖出来,只是他对这样清甜的口味情有独钟,见公主喜欢,脸上的笑意更甚:“公主,这酒后劲不小,容易醉。”   青澄并没多喝,手中的杯子过去半响也才浅了一半,她抬眸看他:“本宫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国师大人。”   “公主请讲。”   “去年城西张宅的案子,国师大人知道多少。”   司命端着杯子看起来神态自若,他替青澄把没有喝完的酒杯倒满:“臣知道的公主也知道。”   “那本宫不知道的呢。”   司命噙着笑意:“公主想知道什么。”   “这段日子太子殿下时常前去摘星楼,国师大人和殿下的关系与日俱增的融洽,本宫还要替太子多谢国师指点。”上辈子别说是熟识,话都不曾多说几句,国师又在父皇驾崩后离开了魏安城,如今这样的变故青澄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   “公主又如何肯定是臣指点的太子。”国师还让红鸾去拿了些糕点瓜果,慢饮着酒,满眸笑意的看着青澄,“殿下贵为太子聪慧过人,无需臣指点。”   青澄一愣,城西张宅的事泾阳说是国师透露,后来萧将军的事也说是国师,怎么到了眼前国师不承认了?又或者他是隐瞒不说,又或者......他根本没有教导过泾阳做什么。   前者情有可原,国师有国师的行事作风青澄不多加以评价,可若是后者......想到这儿青澄不禁心中一凛。   耳畔是国师依旧漫不经心的声音:“臣给公主的那几张药方,服用半年就可见效,公主可有察觉。”   青澄猛然想起那日屋中屏风后发生的一切,一股热气往上涌染红了她的脸颊,不知是醉还是羞,她紧握住手中的杯子,原来就不平静的心再度被搅乱。   静下心来后青澄捏着杯子随笑:“这么说来,若是服用一年,太子就能完全康复了。”   “也许用不着一年。”司命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子,抬头看她,意有所指,“太子自小聪慧过人,恢复起来也应该比别人快才是,公主既然当初有求于臣,也应该是相信微臣师傅的本事。”   亭子里再度安静了下去,司命又用那迷人的笑看着青澄,似乎是觉得不够,尽情释放着他的魅力。   ......   此时的太子宫内,太子正面临着入夜该去哪个院子的选择。   韵泉满是期盼的看着泾阳,十几天过去了,殿下别说是去哪个院子里过夜,就是见都不曾见过这四位良人,今天好不容易逮着殿下,说什么也得劝住他。   “殿下,王良人前些日子病了一场,您一直没去看,如今她病好了您该去看看她。”韵泉哄着他,“她可是您的妃子啊。”   “不去。”泾阳头也不抬把玩着手里的扣子。   “那去杨良人那儿,这几日她都来和您请安,殿下不是喜欢玩九连环么,奴婢听说杨良人也玩的很好。”   手中的扣子“吧嗒”一声被解开了,泾阳回答的干脆直接:“不去。”   韵泉看了德禄一眼,后者低下头去心虚的很,韵泉又命人把太子爱吃的糕点拿上来:“殿下,这是许良人给您做的,您尝尝。”   泾阳终于抬起头来,韵泉以为他感兴趣了,哪知他是顶着满脸的不耐烦冲着韵泉发脾气:“不去不去不去,说了不去就不去,谁那里都不去!”   韵泉急了:“殿下,这哪儿成啊,那可都是皇上给您立的妃子,将来她们还要给您生儿育女。”就这么把她们搁着哪儿成。   “不喜欢。”泾阳站起来,心想着借什么遁走好,守在外面的德福忽然进来禀报,说是齐良人求见。   韵泉脸上一喜,只是这高兴没有维持多久就被太子一句“不见”给打了回来,韵泉也是为太子操碎了心,示意德福出去把齐良人请进来,和声劝道:“殿下,您不能谁都不见。”   三天两头来一出泾阳自己都觉得烦了,于是他不耐的挥了挥手,站在那儿看着门口的齐良人进来,神情冷淡。   别说是韵泉急,四个良人也急,她们受封快半个月连太子的面都没见到,中间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可都失败了,今天齐良人只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被带进太子寝殿了,齐良人进去时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顾盼琉璃,身姿绰约,齐良人精心打扮而来,举手投足都准备的充分,她微仰头看太子,脸上噙着羞涩,声音柔柔的:“太子殿下吉祥。”   泾阳垂眸看她,视线在她脸上顿了顿,没青澄好看;往下在她玉颈上顿了顿,没青澄诱人;再往下看,啧。   谁都不知道太子心里想的是什么,见他沉默,齐良人也不知道往下要说什么,正欲再喊一声时,泾阳忽然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妾身单名一个慧字。”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韵泉还等着太子殿下再说些什么,泾阳忽然又说了声好:“来人,赏。”   众人一愣,还是德禄反应的快,从书房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齐良人,趁着她发怔之时泾阳问德福:“宫宴可结束了?”   “应该还没有。”   “好。”泾阳点点头,也没顾着他们的反应,从齐良人身边直接经过走了出去,留下一句,“孤过去看看。”没了人影。   等韵泉反应过来时德禄已经追出去了,齐良人手捧着锦盒还愣在那儿不知道作何反应,太子殿下赏赐了东西她应该谢恩啊,可殿下怎么不见了。   韵泉叹了一口气,殿下是越来越聪明了,为了躲避去临幸的事可真是无所不尽其用。   末了韵泉只能派人送齐良人回去,而离开寝殿的齐良人等快走到自己院子时才回过神来,低头看怀里的锦盒不免纠结,这到底算是有收获还是没收获呢。   过回廊时齐良人迎面撞上了杨良人和许良人,似乎是早就在此等着她的,杨卉卉脸上带着一抹不屑,许良人则是幸灾乐祸,看到齐良人这么快回来了出言嘲讽:“这么快就回来了,见到太子了么,这夜暗风大的齐姐姐你穿这么少也不怕着凉。”   “多谢许妹妹关心。”齐良人扬了扬左手,飘飘的袖子撩过锦盒,佯装是太沉了,交给了身后的宫女,笑的自得,“托妹妹的福见到了殿下,不过太子殿下忙,就让我早些回来休息了。”   出门的时候还空着手,这会儿就捧着锦盒了,许良人的视线在宫女手中的锦盒上转了转:“太子赏你的?”   “是啊。”齐良人掩嘴一笑,“殿下说,配我今日的宫装刚刚好。”   杨卉卉冷哼了声:“太子怎么可能说这种话,齐良人的臆想症是越来越厉害了,赶紧请个太医看看才是。”   “郡主说的是,有病自然是要赶紧请太医,不过东西是不是殿下赏赐的这点我还是能分得清的。”齐良人并不肯让她,不过是仗着家世和贵太妃的扶持才又进宫的,说是太子妃的热门人选最终却只是个良人,入了宫都是一样的身份她为什么要忌惮她。   杨卉卉脸色一冷,许良人正欲说什么,齐良人抬手扶额:“外面的风真大,我先回去了,两位留步,这更深夜露的可千万别受了凉呢。”   齐良人像是斗胜的公鸡,昂首挺胸的回自己院子去了,杨卉卉气的不行,狠狠一跺脚,冲着齐良人的方向暗恨:走着瞧,得意的了一时,得意不了一世!   杨卉卉甩袖离开,许良人见没什么好看的了也赶紧回了自己院子,这时距离回廊最近的院子内,靠窗边的王馥婷听了宫女来报,脸上的神情越加阴郁。   唯有她猜的出几分太子赏赐的目的,就像当初赏赐给顾秀女雪花膏一样,这一赏就去掉了顾秀女和杨秀女。   祖母曾说过宫中复杂,妃子好斗,可她入宫之后才发现难斗的不是妃子,而是心似海难揣测的帝王心。她被太子推下池子那一幕历历在目,到现在王馥婷依旧觉得发寒,太子根本罔顾她的生死。   “良人。”一旁进来的嬷嬷唤了她一声,王馥婷转过头去看她,不禁悲重中来,她怎么会给一个傻子做良人,“奶娘。”   “皇后娘娘派了人送了些东西过来,小姐,您在皇后娘娘她们心中还是太子妃的人选,只不过差一些时间罢了。”林嬷嬷安慰她道,“等你身子完全养好了,殿下就会过来的。”   王馥婷眼神微闪,嘴角嗫了嗫,林嬷嬷猜到她在想前些日子的事,轻轻抚着她后背:“太子殿下是孩子心性,还需教导,做出过激的行为可能并非太子本意,小姐一定能和太子殿下相处好的。”   “奶娘,我觉得太子不傻。”王馥婷低声嗫嗫,那眼神她怎么都不会忘记,一个傻子怎么会有那样的神情。   林嬷嬷愣了愣,以为她是被落水的事吓的惊了魂还没缓过劲来:“老夫人和夫人还没回葛西,要不请她们入宫来陪小姐您说说话。”   王馥婷脸上一喜:“祖母和娘还在魏安城?”   林嬷嬷笑了:“应该是要入宫拜别皇后娘娘后再回去,明日请安时您和皇后娘娘提一提,她一定会应允小姐的。”   听到这儿王馥婷的心情才好一些,她拿不定主意的一些事,不能和皇后娘娘说的一些事,都想好好和祖母与娘商量。    ☆、第五十三章   这时的御花园内宫宴已经接近尾声,各家夫人纷纷出宫,乐声没了,唯有风吹杨柳时发出的轻微簌簌声。   亭子内酒过三巡,红鸾拿过来的一坛酒只不过喝了一小半,青澄有了些醉意。   微烫的脸颊泛着一抹红,她抬手,身后的紫苏扶了她起来,耳畔想起了国师的声音:“宫中大选,太子却只选了四位良人,如此一来可是棘手的很。”   青澄抬起头,没有太子妃是不妥,但也说不上棘手:“国师大人何来如此一说。”   “太子迟迟不肯立妃,也不肯去良人的院子,那要何时才能生下子嗣。”国师的声音很淡,只在说及子嗣时才有一些波澜,太子要是没有子嗣,那他娶妃就没有意义。   青澄压下心底的念头,认真的看着国师:“国师大人想说什么。”   “要尽快给殿下选一个太子妃才是啊。”司命说完了后满是笑靥的看着青澄,意有所指,“以太子殿下的脾气,选一个殿下喜欢的才更重要,公主您说臣所言可有道理。”   国师的话犹如锤子轻轻敲入她的心底,又将她刚刚那个念头敲打了出来,等她回过神去看国师时司命又恢复了那状若无意的样子,起身勾着亭子旁垂过来的杨柳:“苍山生得一种鸟,名喙,十分的奇特,从幼时就是成双成对,到成年时便成夫妻,生儿育女,因为其巢穴隐秘,甚少有人找到过它们的幼崽,自然也无从得知它们幼时成双成对的缘由。”   “想必国师是见过了。”   “臣小的时候跟着师傅前去采药时有幸见过,它们把巢穴建在悬崖峭壁之上,巢穴看起来随时可能从悬崖上掉下来,奇的是那些巢穴要么空着,要么其中都是两枚蛋,有些已经孵出的也皆是两只雏鸟。”司命微顿了顿,视线朝着亭子外暗处飘了一下,继而缓声,“后来家师告诉微臣,雌鸟一次只产一枚蛋,且难养活,所以它们会把自己的蛋放到别的巢穴中去,依偎着孵化,孵化之后皆是一公一母,无一例外。”   青澄微张了张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没听过的奇闻异事也是数之不清。   司命折下一段杨柳枝:“公主可知它们难养活的缘由。”似乎也不等青澄回答,司命仰头看夜空,繁星已现,“因为那些成鸟没有喂养的耐心,又因悬崖峭壁风大多天敌,往往等不到两只都振翅就先离雏鸟而去,所以先孵化的那只要肩负起养护另一只的责任。”   “要是养不活呢。”   “大都是养不活的,一起死在巢穴中,或者摔下悬崖亦或者落入别人口腹,极少数活下来的最后则是相依相偎,生育下一代,如此周而复始。”   青澄拉着披风的手一颤,司命的视线直看着天上一颗极为闪亮的星星,声音沉了下来:“它们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于它们而言这世上能依靠的只有对方,所以见到它们时皆是成双成对。”   青澄朝着亭子往外走去,抬手扶着护栏,语调清浅:“国师大人果真是见多识广。”   “苍山脚下住着的百姓因为不知道它们由来的缘故把它们成双成对当成一种吉瑞祥兆,有新人定亲时都喜欢抓一对养起来,待到成婚后再放生。”   “如此说来,可真是新奇。”青澄笑了笑转过身背对着他,司命看着公主走出亭子,视线再度从那边路径上看不到的暗处瞥了眼,随后便站在那儿,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兀自拿起酒杯喝了起来。   红鸾见公主走了,询问国师:“大人,可是要回去了?”   “急什么,此处风景宜人。”司命顿了顿,视线落在还剩下半坛的酒,“再说酒还没喝完。”   ......   夜路安静,小径旁的灯散发着鹅黄的暖意,五月初的夜风带着一丝初夏即将来临的暖意,路过小池塘时又多了一股水面的清浅味道。   青澄在小池塘边上忽然停住了脚步,低头看去,挨着池塘的石子路在夜色下有些看不清,紧挨着池塘的亭子也是寂静无声,唯有上面的几个字在灯光下闪着些光亮。   小雀亭,当日王良人落水的地方。   关于这件事青澄想过很多次,对于“不小心落水”这个理由心中总存着疑惑,这儿虽说有亭子,但风景也不至于美到让人忘乎所以的掉下池子,就像她此时此刻站在这儿一样,怎么都不会失足落水。   国师的话和那日泾阳的反应同时在青澄脑海里响起,太子经过花园没多久王良人就落水了,在花园中的人口径一致,看到的没看到的都说是王良人自己落水,而之后,储秀宫那儿又传出王良人害秀女崴脚的事。   顾秀女,杨秀女,再来就是王秀女,有条不紊的把她们一个一个从太子妃备选的位置上剔除掉......青澄眼神微闪,下一刻她朝着小池塘迈近了一步。   距离池塘仅半步就要掉下去时身后忽然有双手把她拉了回来,转过身时跌撞入了一双担忧的眼中,没等她缓过神来,又被他拉着朝小阁楼跑去。   一直跑到了阁楼后泾阳才停下来,拉着青澄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暗处他凝沉着神色低头看喘着气的她,神情晦涩:“你想做什么?”   青澄努力喘匀了气息,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开,低着头不语。   也许等她的时间太久,泾阳等不及了,把她拉到自己身侧桎梏在了墙上,居高临下的看她,强迫她抬起头来,正欲开口时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香。   原来她和国师在亭子里喝的不是茶。   她还笑的那么开心,国师说了什么逗的她这么开心,这么些天她都不来太子宫看他,她真的不惦记他么。   心里腾起一股嫉妒之火,燃的他越发清醒,也越是清楚自己要什么。   酒香味最浓的地方是从她的嘴里散发出来的,泾阳撑着墙,不由分说低下头去......   跟着德禄一起赶过来的紫苏惊呆了,下一刻她就被德禄给拖到了一旁,紫苏瞪大着眼睛看着他,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她张了张口转头看那边的角落,连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   德禄赶紧压住她的肩膀轻“嘘”了声,又示意的指了指前面的路低声,“我去那边看着。”   饶是入宫这么多年了紫苏还是被刚刚看到的情形给吓的不轻,她吞咽着点了点头还心有余悸,这怎么办啊。   夜色静悄悄,天上的明月逐渐被乌云掩盖,像是羞于见到这一幕,急着遮上面纱,阁楼后从开始的狂风暴雨逐渐平息下来,泾阳食髓知味的亲吻着,像是要把那酒香全部尝到自己腹中,一遍一遍的,舍不得松开。   一面的,他还沉声猜着她喝的是什么酒,不等她开口便又低头自己尝了起来,不够,怎么都不够。   青澄早就懵了,哪里还能回答的了他的问题,她连抓着他衣服控制着不让自己往下滑的手都有些发软,再大的风都吹不去她的燥热。   好不容易在这片汪洋中抓住了那页轻舟,青澄的眼眸终于动了,她怔怔的看着泾阳,想从他的眼底里找寻到这些年来他傻乎乎的样子,可他的眼里全是自己。   抓在他腰间衣服上的手终于动了,青澄颤抖着抬起手朝着他脸颊抚去,惶然带着试探:“你好了?”   泾阳低下头侧脸贴着她暖暖的手心,轻轻摩挲着,他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嗯。”   青澄的手触电般一缩,没有收回,而是不敢置信的靠紧了他的脸颊,和她的神情一样,心底里旧时的恐惧一拥而上,他临死前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不断的翻过,眼泪跟着从眼眶里翻滚落下。   “好了?”青澄颤声抖出两个字,看着他点头,终于有欣喜开始占据那些恐惧,把这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像是一股暖流灌遍她僵硬的身体。   泾阳抬手替她擦去眼泪,她刚刚还那么生气,却在听到他好了之后忘了他亲过她这件事,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他,他的恢复对她而言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前世他醒来的时间太短暂了,短暂到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告诉她,更没有能力保护她,而这辈子他有无数的时间可以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她嫁给谁都不行,只能留在他的身边。   “好了。”泾阳轻轻擦着眼泪,把她搂到自己怀里,一遍遍在她耳畔告诉她,“青澄,我好了。”   压抑的哭声传来,随着怀里那轻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捶打声,泾阳紧紧把她搂住,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像是哄孩子一般,耐心的低语。   风吹去了乌云,露出了明月,皎洁的月光慵懒的洒落在屋檐上,余下的部分落在墙角,照亮了那处阴暗。   作者有话要说:  熬不住的凉子月中要开新坑,/(ㄒoㄒ)/~~ ☆、第五十四章     夜深,宫中寂静一片,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守在外面的紫苏腿都快站麻了,这儿阁楼后青澄终于缓过神来推开了泾阳,哭过的眼眶肿的桃红,她垂眸朝着一旁侧了侧身,拉开和他的距离。   欣喜过后便是沉静,闹哄哄的脑海归于平静后随之蜂拥而来的则是这些日子以来青澄所疑惑的事,首当其中的,泾阳什么时候好的?   大概是发现了这一点,泾阳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靠近,两个人背靠着墙壁站着,半响,青澄缓缓俯下身去,背靠着墙壁蹲坐了下来,长长的裙摆铺盖在身旁,她仰头看屋檐外的天,安静的夜空下许久没有这么平静的情绪了。   泾阳低声:“青澄。”   “城西张家的案子,是你查出来的对不对。”青澄没有看他,望着天空缓缓开口。   泾阳叹了声:“是。”   “那你所说的国师指点,也都是假的,对不对。”   “青澄,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青澄想了想,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呢,对了,几回出丑的越家长子,提早从麓山回来的二皇子,这么算起来,很早的时候泾阳就应该恢复了神智,并不是靠着国师的药才好好的。   可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仍旧还是那个傻傻呆呆,甚至还要过分的太子殿下,瞒着所有人遮掩自己好了的事实。   青澄不自觉的想起当年那些事,父皇出征陇西后回来病倒,那时的宫中暗潮纷涌,太子不仅傻还没有所出,成婚好几年和太子妃更谈不上什么感情,几位皇子越来越大,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得到了很多的支持。   毕竟傻太子不能真的继位,父皇身子健朗时还能拖一拖,可父皇病倒了,每况愈下的身子不容许在皇位继承上有任何差错,时间一久,太子被废也是事实。   但最后父皇驾崩后却发生了宫乱,多少人对皇位虎视眈眈,而若非泾阳傻了那些年,他说不定都不能安然活那十八年。   “青澄。”耳畔传来泾阳近乎哀求的声音,他最怕的就是青澄这个样子,沉默不语,捉摸不透她到底有多生气。   良久后青澄才转头看他,眼神还是无辜的,就是少了几抹傻气:“什么时候好的。”   泾阳踟蹰着:“韵泉说我那天梦中惊醒忽然跌下床撞到了地上,晕了一阵就好了。”   “什么时候摔的?”她怎么没有印象。   “就是青澄及笄前那几天,韵泉姑姑说不能让你担心,我......我就没说。”泾阳说着说着心里有了底气嘴上也有理有据了,他极尽诚恳的看着她,“我没有骗你,我是怕告诉你了你会更担心,所以我才......”   青澄心里忽然有了个很荒唐的念头,可这个念头闪过后她就觉得自己想多了,这样离奇的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怎么可能人人都遇到。   “以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只记得小时候的事,那几年昏昏沉沉的,许多事都记不清了。”泾阳说的是实话,傻的那几年许多事都模糊不清,只能凭借着依稀的画面镜头去想。   四周又安静了下来,泾阳见她不说话了,受不得这样的安静直接拉住了她放在裙摆旁的手:“我会去禀明父皇,我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   一句话把气氛又拉回到了最初,青澄伸手轻轻推开了他,起身朝着阁楼前走去,脚步很快,泾阳来不及拦住她。   等追到前面时青澄已经被紫苏扶住,他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最后看着她离开花园,站在那儿许久都没有动弹。   ————————————————————   更深夜露,璃茉苑内灯火未熄,沐浴的房间内绕着水雾,青澄眯眼靠在木桶边沿,好似是睡着了。   屋外苏嬷嬷拉着紫苏问及这么晚回来的缘由:“身上还有酒气,怎么嘴是肿的。”   阁楼后的那一幕带给紫苏太大的震撼,她看了眼苏嬷嬷,收拾着手里的东西笑了笑:“公主在泗水湖畔遇到了国师大人,喝了些国师大人的藏酒,回来的路上多走了些这才晚的。”   “太子宫那边韵泉还派了人过来询问太子是不是在这里。”公主没回来之前苏嬷嬷还想着是不是在外遇见太子殿下才迟了,谁想不是。   紫苏折着手里的衣服笑意一顿,随即递给木槿放到柜子中去,挽了一把苏嬷嬷:“事先没让人来告知一声害嬷嬷担心了,这么晚了嬷嬷您先去歇着,这儿有我们呢。”   “都快一更天了。”苏嬷嬷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你们可得仔细些。”   “您放心吧。”紫苏送苏嬷嬷出去,让木槿在外屋看着,轻轻推开没沐浴间的门,哗啦的水声从里面传来,青澄满脸是水,头发湿漉漉的从水底钻出。   “公主。”紫苏轻轻喊了她一声,青澄闭了闭眼,半响后抬手让她服侍自己出浴。   屋子里焚了安神香,沐浴过后的青澄依旧是睡不着,她抬手捂住胸口,那里因想起晚上的事而加速的心跳令她有些失措,青澄翻过身侧躺着,耳畔尽是泾阳的呢喃声。   她蓦地睁开眼,帷帐内昏暗一片,闭上眼又忍不住想起那些事,两辈子加起来心第一次这么慌。   最后不知几更天时她才昏昏沉沉睡去,清晨醒来后是永和宫那儿的传讯,皇后请她过去一趟。   ......   青澄到永和宫时尚早,各宫请安的人还没来。   大选结束后宫中新进了不少人,皇后忙过一阵,这几日看起来气色也不错,见青澄来了,笑着让她坐下,命人上茶:“忙过这阵子才歇下来,倒是忘了你的事了,前阵子皇上提及本宫才思及,又连着拖了几日。”   青澄含笑听着:“母后这段日子辛苦,应当好好歇息一阵才是。”   “也没有真歇着的时候。”皇后看向她,“前阵子本宫和皇上提及过聂太傅,与你倒也般配,这聂家一门读书人,你若是嫁过去也没什么要拘束的,只不过本宫听说皇上召见过聂太傅后,聂太傅拒了此事。”   这些话从皇后口中说出来似乎是与她毫无关系,不过是随口一提,青澄也显得随意,抬手撩了撩头发轻笑:“儿臣对此事并不清楚呢。”   “这样啊。”皇后收回了视线端起杯子,递到嘴边时忽然顿了顿,再度抬头看她,语气里多了一抹担忧,“虽说身份高贵,但姑娘家的年纪总是在这儿,你父皇与本宫都对此事很关切,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未等青澄说什么,皇后抿了一口茶后又淡淡的接上了话:“如今这儿也没外人,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若是真的没有意中人的话此事也好办,你父皇对你的婚事还是十分上心的,今年之内,必定会为你选一桩如意的。”   今年之内,青澄默默斟酌着皇后的话,她这是想让自己尽快离开皇宫了。   过去的她不是阻碍,早早和萧子衡订了亲,也不曾发生过这么多的事,可如今,她似乎越来越不容许再被这样留在宫中。   “你若是对你父皇安排的并不满意,也可以委托孙家,毕竟那是你也算是你的母族。”皇后说了一半提到了太子宫,“说起来太子宫那几位良人你都还没正式见过面吧。”   青澄摇了摇头,皇后脸上浮了一抹惋惜:“当初按着皇上的意思,那几个中总有一个是太子妃,不过如今也不急,看那样子,太子妃也总是她们之中选的。”   青澄心里莫名的情绪,尤其是在听到皇后不断提起太子良人和太子妃时,她反常的不想再继续听下去,直到皇后叫她名字,青澄抬起头,笑的委婉:“这些事应该也是看父皇和太子的意思。”   皇后话锋一转:“你给太子寻了两副药,听闻太子服用后效果甚好,这些日子皇上都夸他聪明了许多。”   “那是儿臣向国师求的药方,用来给太子殿下补身子的。”青澄掩嘴笑了笑,“不过泾阳的脾气还是如此,十次里面能有三次是喝了药就不错了,基本都是倒掉的多。”   打拳出去有回击起码也是有些效用了,皇后最不喜的就是说出去的话沉了海底没什么波澜,打出去的拳头犹如陷入了棉花中,自己都觉得没力,遂她也有些兴意阑珊:“过些日子本宫还会请示你父皇,你若是有意中人也不必害羞,你能早日出嫁也是对你父亲和母亲的交代。”   青澄看出了皇后的意思,起身请安道别,皇后也没留她,只摆了摆手。   青澄离开后没多久崔嬷嬷搀着皇后进内屋:“娘娘,过会儿她们该来请安了。”   “事情办的如何了?”   “都安排妥当了,奴婢还多安排了个人。”   皇后有些头疼的扶额:“太子这半年来不大对劲,陛下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如今太子妃的人选都任由太子说不定就不定。”   “娘娘是担心太子好了?”崔嬷嬷尽心尽力的给她按摩,对于皇后的担心她这个贴身心腹最了解,朝中因为太子选妃的关系,废太子的声音比过去低了一些,这要是真让几个良人生下一儿半女的,三皇子如今年纪还小,今后就更看不清了。   “太子妃选定也就罢了。”皇后靠了下来,想到了别处,“就是如今这样子,连本宫都猜不准陛下这棋子要怎么走。”   “不论怎么走,娘娘这一步总是最保险的。”   “人什么时候到。”   “再半月就能到魏安城了。”   “好。”皇后眯上眼,“通知下去,今日不必来请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开新坑,开坑三更,这本书,嗯,尽量日更!!! ☆、第五十五章     青澄对皇后“关切”自己婚事的事没有多在意,留心的还是药方的事,泾阳服药这么久,对于太子宫一举一动都掌握牢固的皇后又怎么会不清楚药方的来龙去脉,即便不是从她和国师口中说出去的也有办法打听。   这忽然提及,总让青澄心里有些别的猜想,再者如今也用不着这两剂药了,于是她特地去了一趟太医署找方太医,想把那两张药方换成补药。   太医署从早忙到晚没有休息的时候,药房这边的院子里一早就晾满了拿出来晒的药。青澄在药房的侧院这儿找到了方太医,最近宫里新运了一批药草,方太医正教几个学徒分辨药的好坏。   回头看到允宁公主,方太医忙把人请进屋子:“公主怎么到这儿来了。”   “之前也提过,太子的药不能长服用,如今也该间歇着停一停,本宫这儿有两张固本药方,方太医你看看如何。”   强身健体的补药太医署里有很多,青澄拿出这两张方太医也没觉得有多少惊艳,对于上面的几样名贵药材不能苟同:“药方不错,但太子殿下如今年轻,其中几味并非要用的这么好。”   青澄笑了:“那就劳烦方太医改一改药方。”   “公主的意思是用这替换之前的?”方太医有些不能理解,“可这并不能治殿下的病。”   “是药三分毒,再好的药方也不能多吃,欲速则不达,方太医之前要说得停一停。”   青澄说了一半外面忽然传来管事太监的吆喝声,随即方太医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把药方往兜里一放:“臣下午就去给殿下诊脉看如何改方子。”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青澄见方太医有些愠怒,转头看去,管事太监正吆喝着要认药的几个太监去前面的煎药房看管。   随即就是方太医跨出去的身影:“罗公公,要是耽搁了认药的时间,到时药材补不及,宫里贵人怪罪下来可也得由你担着了。”   罗公公笑的谄媚,也是好脾气的看着方太医:“方太医,我这也是没法子了啊,前些日子那边遣散了好几个人,如今宫里贵人多,小病小痛的西院那边的火就没熄过,总得有人看着不是。”   方太医不吃这一套,神情严肃:“他们都才来太医署没多久,刚刚学认药,让他们去煎药的地方给各个炉子添药岂不是作乱,万一弄错谁担当得起,罗公公,太医署的规矩一向如此,这都是关系到人命的事岂可儿戏。”   “方太医您这是哪儿的话,我也不敢让他们添药啊。”罗公公笑着安抚他,“就是让他们去看着火,添药的自然有人,就算是方太医你让他们添我也不敢啊,一天借四个时辰,等外头人挑好了就行。”   方太医闷着脸没作答,罗公公冲着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又道:“这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咱们都是在太医署当差的,方太医你看,是不是给行个方便?”   方太医耿直的性子听罗公公提到皇后脸色更不对了,半响他朝着那边候着的两个太监看去开口:“秋实,秋林,你们跟罗公公过去。”   “这就是了,方太医,一天也就四个时辰,事儿办的漂亮了皇后娘娘那儿我也不会忘了你的功劳的。”   罗公公带着两个太监离开,过了一会儿青澄才从屋子里走出来,看方太医脸脸色依旧是凝着,出于关切:“方太医,太医署缺人?”   方太医很快收敛了神色:“让公主见笑了,半个多月前太医署里抓了几个私藏药草的人,清查之后缺了几个,等宫外重新召了人就好了。”   “怎么会有人私藏药草。”就算太医署中当值的并非全是净身过的人,那也都是从外严挑进来,加以教导熟悉药理后才能在太医署中当差,谁会做出私藏药草之事,要知道这罪责可不轻。   方太医摇了摇头,他也觉得匪夷所思,可他是太医不是刑部的人,如何审理的他也不清楚,只知道抓了好几个人,又因宫中一下多了不少贵人,煎药那边一下有些忙不过来。   青澄笑了笑没有继续问下去,离开太医署时紫苏说起来,这也是宫中各司的常事。   品级低的贵人身边伺候的人少,一般都是等药煎好了去取来,有些太医开出来的药方也得他们来煎药送往各宫,大选过后的确是更忙了,就连御膳房也会出现类似的问题。   “若是急也不必从外面选,若是不急......”青澄顿了顿,抬头看有些暗下来的天,这要是不急的话,太医署缺人宫里却不缺,哪里不好调。   “公主,看着天儿快下雨了。”   紫苏扶着她走上回廊,刚回到璃茉苑不久平地开始刮风,豆大的雨点随着风落下来,很快雨势就变大了,空气里泛了一股浓浓的泥土腥,还不到中午的天暗的像是傍晚。   春末夏初的暴雨来的急,没带上雷声,很快就把屋檐外的世界沉浸在了水里,远远望过去雾蒙蒙一片,雨水的清凉味也飘进了走廊里。   这一阵雨来的快,断断续续下到了第二天下午才停,孙家那儿派人入宫送了不少东西,青澄在屋内正听着木槿读礼单,屋外落葵匆匆入内,神情焦急的很:“公主,不好了,太子宫出事了!”   青澄的笑意一瞬凝结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落葵气喘吁吁着:“德禄公公身边的小喜子就在外面,他说......他说太子殿下吐血晕过去了!”   “咣当”一声,青澄手中的杯子随之掉在了地上迸开,茶水洒了一地。   ......   太子宫主殿外慌乱一片,杨良人她们被揽在了外面不得入内,个个神情上都染着焦急,殿内的人内进出一回就牵动一次她们的心,很快皇上驾到了。   皇后和皇上是前后脚到的,随后德妃来了。   “怎么样了?”德妃得知皇上在殿内,于是问起守在门口的德福,她也是刚得知这件事,怎么就忽然晕倒还吐了血。   “殿下他......”德福红着眼眶低头掩泪,“殿下他午后还好好的,半个时辰后人就不对了,头疼后开始呕吐,后来竟吐血了。”   德妃朝着里面看了眼,隔着屏风帷帐的也瞧不见什么,听德福这么一说心中更加担心:“好好的怎么会吐血!”   德福擦了擦眼睛:“方太医说殿下是吃岔了东西。”   德妃神色一凛:“吃岔了什么?”   “殿下今天也没吃什么,午后就喝了碗粥,东西方太医都已经拿去看了。”   德福正说着时皇后从里面出来了,德妃朝她看去,皇后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皇上在里面。”   “太子呢,怎么样了?”   皇后没有德妃来的这么着急,不过脸上也有些担忧:“太医还在看,你也别太着急。”   德妃握紧着手时不时的看向屋内,殿外的几位良人等的焦急,许良人看殿内进进出出的太监,忍不住朝杨良人捱着去低声问:“太子殿下不会出事吧。”   杨卉卉抿嘴摇头,她们知道的都一样,太子晕倒吐血,乍一听十分的吓人,好好的人怎么会忽然吐血。   “太子殿下很多年前不是病过一回。”许良人嘟囔着不敢往下说,那次落水接连发了几日高烧,好了之后太子就傻了;那这回该不会是旧疾再犯。   “你在胡说些什么!”杨卉卉心里头压着气,扭头呵斥。   “可是。”许良人不免哭丧了神情,“可要是太子就这么......那我们怎么办啊。”别说是服侍,入宫大半个月她连太子的面都没见着,万一太子这次出事,那她这辈子岂不就这么毁了。   许良人这么一哭丧旁边几个脸色都不对了,杨卉卉捏紧着拳头满眼不甘,所有的事情都和她想的不一样,那还不如就呆在家里,入什么宫!   身子才刚刚康复的王馥婷脸色苍白,她前几日才刚刚见过祖母和母亲,她当上太子良人这才多久,不会的。   “你乌鸦嘴说什么。”齐慧没好气的瞪了许良人一眼,“里面太医都没说什么,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你那是已经见过太子殿下了,要是殿下真出什么事你也就无悔了!”许良人不由提高音量和齐良人较劲,“我可不一样,我连太子的面都没见着,我才十五,万一......”   “没有万一!”   许良人话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严厉的呵斥声,众人转过身去,允宁公主一脸严肃的看着她们,眼底的凌厉直冲着许良人,教人看的发抖。   “我不是这意思。”许良人忙解释,“我只是太担心殿下了。”   “来人,把几位良人送回自己院子。”青澄冷声下令,看都没有多看她们一眼直接朝着主殿走去。   许良人也是怕了,宫中人言可畏,她这是冲昏了头才敢说出那种掉脑袋的话,末了她狠狠瞪了齐良人一眼,都怪她,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说这些话,又怎么会被允宁公主听见。   齐良人权当没看到,也不肯走,只退到了一旁等着,杨卉卉和王馥婷也没动,许良人瘪了瘪嘴,想要回去的念头也给压了下来,垂着头站在她们身后,什么都不说了。   ......   青澄走入殿内,看到皇后和德妃娘娘在,敛起了神情恭敬的行了礼。   “这时就不必多礼了。”皇后摆了摆手,示意她在外面等着,“你父皇和太医都在里面,等会儿再进去看吧。”   青澄按下心中的担忧,没多久进去禀报的德福出来了,恭敬低头:“允宁公主,皇上请您进去。”   皇后和德妃同时抬起了头,只不过皇后脸上的神情有些诧异。   青澄跟着德福走了进去,外殿闻到的药味到了内殿几倍的加重,青澄看到几个太医拥着的床榻时一颗心猛的往下沉,从璃茉苑一路过来她想过许多种原因,可真看到的时候她就慌了,她害怕他出事。   “父皇。”青澄朝着转头过来的皇上请安,两天前才见过的父皇在此时也忽然老了许多,他朝着青澄点了点头,“过来。”   方太医给太子扎完针后退了几步让身给青澄,青澄这时也顾不得别的,快步走了过去,看到躺在床上的人时眼泪就崩不住掉落下来,宴会那日还好好的人,还活蹦乱跳的人,还会跟自己置气的人,如今面色苍白如纸的躺在那儿,气若游丝。   青澄跪倒在了床榻边,忙拉住他欲抬起来的手:“别乱动,方太医刚刚施过针。”   “别哭。”泾阳舍不得她掉眼泪,想要伸手给她擦却没什么力气,遂他挤出一抹笑看着她,“我没事。”   青澄的眼泪流的更凶了:“怎么回事,怎么会吐血。”   “中毒了。”泾阳轻描淡写的说出三个字,反手握住她,脸上看不出一点痛苦,“你别哭了,我心疼。”   青澄扭头想要问方太医究竟中的什么毒时才发现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泾阳的声音轻轻传来:“青澄,要是我这次......”   “不会的。”青澄转头打断了他的话,慌张的捂住他的嘴摇头,泪水不可控制的往下掉,烫在了他的手背上。青澄低下头去哽咽,“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别胡说,方太医都说会好的。”   是她疏忽大意了,以为很多事还是会遵循着前世来,泾阳这几年并不会有事,可她没有料到许多事会随之变化。   “你听我说。”泛着黑紫的嘴唇虚声喊她,青澄抬起头,泾阳抬手抚在她的脸上,眼底满是笑意,“你别哭,要是我真的出了事,父皇会给你安排一门合适的亲事,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泾阳说的急了,心血上涌,头一侧直接在床上吐了一口黑血,青澄慌了,无措的抓着他的手:“你别说话,我去叫方太医进来。”   “你先答应我。”泾阳拉着她不肯松开,眼底又泛起了一抹执拗,苍白的脸上因为用大了力而微微泛了一抹红,嘴角还溢着血,“要是我活下去了,你就嫁给我,留在我身边。”   青澄松开他的手要起身,泾阳用力抓着她怎么都不肯松开,她怕他再吐血也不敢用力挣扎了,泾阳趁此机会把话都说了:“要是我活着,我不能看着你嫁给别人,我会嫉妒的把他们都杀了;倘若我死了......”   内殿安静了下来,青澄低着头瞧不清情绪,唯有她的身子在颤抖,好似只要泾阳一松开她就会瘫倒下去。   半响,她轻声开口:“好。”    ☆、第五十六章     太子中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皇宫,身在太子宫中的杨良人她们尚且不知道太子的真实情况,更何况那些听来的,一时间,太子中毒的事出了好几个版本。   随之而来的是太子中毒的原因,皇上因为太子中毒一事大发雷霆,还迁怒到了皇后,太子宫上下彻查了整整一夜,几位良人觉都没有睡安稳,等到第二天一早,太子宫内两个宫人被抓到了司刑所,御膳房内一个太监两个宫女被抓,司刑所内白天都能听到审问的哀嚎声。   一时间,宫中人心惶惶。   谁都怕被牵连,尤其是平日里走得近的,听说他们被抓去司刑所,急忙忙着撇清关系,就连普通的问起来都是说不熟。   抓的人多了,太子中毒的事还没查明,有些事却因此被翻了出来,曾几何时谁害过人,谁不让谁好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明争暗斗的手段,如今被搬到台面上来,更多的人是避祸不及。   太医将那日没有吃完的粥喂给兔子,不出片刻那几只兔子就蹬腿死了,粥中被下了紫藤子毒,甚至还有致命一品红,幸好太子吃的不多,否则这一碗下去,回天乏术。   宫中不少地方栽种有紫藤,如今正是花期,宫中司苑局内负责宫中所有花卉的采买栽种,据记载,半个月前就有人前去领取紫藤子,领取紫藤子的宫女来自雨荷苑,一时间,矛头又指向了何婕妤。   青澄在太子宫内衣带不解的陪了两天。   第三日,天未亮,泾阳醒了。侧头看到青澄趴着床沿睡着,眼里满是心疼。   候在床边的德福发现主子醒了,刚要开口,泾阳摇头阻止他出声,示意他把披风取来给青澄披上。   青澄睡的香,她是真的累坏了,两日来不眠不休的陪在床边,都不曾回璃茉苑去换一身衣服。   泾阳轻轻拨着她额前的青丝,他还记得前世清醒过来那历历在目的情形,弥留之际是她奋不顾身冲向越括的身影,他多么感激老天爷,让他这一生还有机会来保护她,不重蹈前世覆辙。   曾几何时起他就动了想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的念头,这样的想法在一天天的时光中越家浓烈,他既不能看着她孤独终老,也不能眼睁睁送她嫁给别人,懵懂无知的少年在开始知道情字就无法挪开看着青澄的眼睛。   他满心都是她。   在他的手碰触到她脸颊时她醒了,她睁开眼,神情难掩疲倦,可这神色在看到泾阳醒了后又即刻转为了欣喜,她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贴,松了一口气:“烧退了。”   “饿不饿?醒了怎么不叫我。”青澄让德福去把热着的清粥端来,想要起身时才发现腿麻了,双手撑着床沿适应了一会儿才让候在外面的紫苏进来,绞干了帕子给他擦脸,“渴不渴,要不先喝点水。”   “不渴,你坐下。”泾阳拉住她,青澄又被他的手放回被子中去,替他擦了擦额头,拿过干净的纱布蘸了温水擦嘴唇,仔细的润了一圈后才让紫苏拿了靠垫把头垫高一些。   “方太医说解毒也得是个循环,现在觉得体虚没力气都是正常。”青澄喂了他两口水,想到了什么,嘴角莞起一抹笑意,“幸好不会再有什么大碍。”   德福拿了粥过来,青澄小口吹着喂给他,泾阳看着她神情专注:“这几天辛苦你了。”   青澄端着碗的手一颤,她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低头吹凉了粥喂给他,她不觉得辛苦。只要能看到他一天天好起来,她开心还来不及。   这几日没人知道她心里有多怕,视线只要离开他就会担心,只有一直看着他,知道他在呼吸,知道他慢慢好转起来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   屋外传来紫苏的请安声,皇上来了。   “父皇。”青澄起身,皇上看太子气色好了些,摆手让青澄出去。   青澄带着紫苏退出屋子,这时她才发现天还没亮,殿外灰蒙蒙的,屋檐下的灯泛着昏黄的光,吹进窗的风带着初夏的暖意,徐徐的还有夜露草香的气味。   “公主。”紫苏给她披上衣服,“您累了两天,就算是不回璃茉苑也该好好休息一下,照顾殿下固然重要,也不能把您自己的身子累坏了。”   青澄转头看关着的内殿门,每天的这个时辰父皇都会过来,一呆起码半个时辰。   “也好。”青澄点了点头。   “已经为公主备好了沐浴的水,苏嬷嬷给您炖了粥,您等会儿再喝一些。”紫苏示意门口的落葵去准备,好不容易劝动了公主,怎么也得让她好好歇一歇。   ......   额外准备的浴桶中添了方太医开的药包,淡淡的药香混着热气弥漫在屋子内,安神的青澄很想眯上眼就睡,紫苏在身后替她按着穴位解疲倦,泡了约莫一炷香后更衣出来,外面落葵已经布好了桌。   和泾阳一样青澄这几日也没有进多少食,青澄一面吃着心里还记挂泾阳,抬头问紫苏:“皇上还在?”   “陛下还在,今天太子好了许多,陛下兴许想多留一会儿,公主,您要不躺下睡会。”外面韵泉送了果子进来,太子宫连着忙碌几日,宫里又人仰马翻的,许多事韵泉也不再假于人手,都是亲自再做。   青澄摇头,躺下说不定就起不来了:“事情查的如何了?”   “殿下吃的粥碗里抹了毒,御膳房那儿看粥的太监中途离开过一小会儿,托同屋里的太监看着火,那太监值了一夜没休息,就打了个盹的功夫让人钻了空子。”紫苏说起司刑所那边的拷问,听到事情和何婕妤有关时青澄不由皱起了眉头,“何婕妤和太子无冤无仇,怎么会命人下毒。”   “十几年前何婕妤怀有身孕,六个多月时孩子没了,何婕妤说是先皇后害了她的孩子。”   “怎么可能。”当年她还小,入宫并没有很多,但何婕妤的事她也略有耳闻,何婕妤是先皇后身边的一个得力宫女,后来得父皇宠幸封了贵人,一年之内晋升成了良仪,还得以怀上龙嗣,封了婕妤。只不过早年她身子骨有所亏损,努力保到六个月还是没了,这怎么又能怪罪到母后头上。   “何婕妤说当年怀胎很稳妥,就是吃了先皇后送去的药才会落胎。”   “笑话!”青澄冷笑,“她自己的身子自己会不清楚?怀上孩子头三月就一直是躺着的,母后给她找了多少好药。”难不成她这么些年来一直在伺机寻找机会对太子下手,青澄不信。   “何婕妤现在身在何处?”   “被幽静在雨荷苑中。”   青澄坐了下来:“看来父皇也不太信。”   ......   天亮时皇上离开,半个时辰后方太医前来诊脉,又过了半个时辰杨良人她们才结伴前来探望。   虽说没有在床前伺候太子,但这三日她们也不好过,最担心的还是太子有个万一后她们的处境,入宫之前谁不是在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难道要在这宫中孤老一辈子。   进屋时见到允宁公主,许良人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那日说的话被公主殿下听去,这几日她还惴惴不安怕公主将这事告诉皇上和太子,饭都吃不香。   “太子刚吃了药睡着,过些时候再来看吧。”青澄无暇去想她们的心思,无非是担心太子出了事自己该怎么办。   王馥婷见允宁公主状态不好,起身关切:“公主接连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不如这里就交给妾身来照看。”   其余三个听她这么一说,脸上均露出了诧异,没等青澄说什么杨良人也跟着表了态:“是啊,公主这几日辛劳,一直照顾太子殿下也没好好歇着,妾身身为太子良人也应尽责的照顾殿下,就由妾身来陪殿下吧。”   该是自己表现的时候谁都不会让,慢了一步的齐良人和许良人也赶忙表了态,她们也愿意留下来侍奉太子殿下。   殿下病倒了,理当由太子的嫔妾来侍奉左右,可青澄看着她们四个,怎么都放不了心,也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四个人又暗地里较劲上了,真让她们来侍奉了还不一定能照料的好。   “王良人自己的身子才刚养好,别侍奉个半日又病了,到那时候就不知道是谁照顾谁。”杨良人捏着帕子淡淡的甩出一句,一旁许良人点头的及时,“是啊,前几天还听你咳嗽,这时候逞强什么,要是让殿下感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多谢杨良人关心,我听说昨夜宫女还给你煮了润喉的汤药,现在这燥疼可好些了?”王馥婷噙着笑意回击,两个人互看了眼,一个漠视,一个不屑。   接连几天没好好休息,青澄耳中再听到她们这样的吵闹不免头疼,一阵晕眩传来,身旁的紫苏发现的及时忙扶住她,这时她们几个都看了过来:“公主您没事吧?”   韵泉跨步进来脸有愠色:“你们要是真的为太子好,就不要在这里吵吵闹闹。”   走到允宁公主身边扶住她,韵泉看着王良人她们不减锐气:“殿下如今睡了,等他醒来若是想见谁自会召见,现在还请各位良人先回去吧。”   王馥神色微变,随后起身:“那妾身先回去了,等殿下醒了再过来。”   几个人纷纷告退,青澄看着她们出去,紧抓着韵泉的手,晕过去前一刻不忘嘱咐:“别告诉太子。”   ——————————————————————   泾阳再度醒来已经是下午,这是三天来睡的第一个好觉,方太医开的药有安神定宁的效果,更重要的是父皇终于答应了他的请求。   侍奉在旁的德福知道殿下的心思,见他醒来就禀报了允宁公主的去向:“公主刚回璃茉苑。”   泾阳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屋外德禄来禀,国师大人求见。   一改平日青衫褂衣的装束,进来的国师穿着的是暗红色的宫装,似是刚从皇上那边出来。   “太子殿下。”司命恭敬的请安,泾阳只淡淡的嗯了声,瞥见他手里的玉珠,“父皇找你占卜了?”   “皇上并未让臣占卜,皇上只让臣推了一下允宁公主的命数。”   泾阳松散的神情猛然一紧,很快又放松了下来:“如何。”   司命笑了,眼神似能看破泾阳的心思:“殿下在担心什么呢,从一开始臣就说过,公主的命数臣堪不破。”   泾阳嘴角微动,没有说话。   “殿下铤而走险就是为了把公主留在身边,如果有一天公主知道了实情殿下当如何。”司命看向他,太子对自己的膳食严防死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中了“如此严重”的毒。   泾阳眼眸一缩,继而也笑了:“国师大人教导有方。”   “那殿下可真是活学活用。”   他曾多次提醒太子把允宁公主留下,倒没料到太子用的是如此激进的方式,不过能抓着老鼠的就是好猫,这似乎恰好点在了允宁公主的软肋上,而皇上那儿出乎预料的“通情达理”倒也让司命吃惊不小,看来他对太子的估算还应该再高一些。   “那国师大人想要什么。”泾阳沉下神色,过去从不曾插手朝政,更不会靠近任何一位皇子的国师忽然对他表达善意,谁知这善意背后又含了什么。   “臣不过离开魏安城几个月,却好似回去苍山那一趟走了十年之久。清修日子枯乏的很,臣倍感无趣。”司命露出一抹招牌的笑,声音如沐春风般,“不如殿下给臣讲讲这几个月的故事。”    ☆、第五十七章     太子中毒的第四天,司刑所内的一个宫女经不住拷问夜半猝死,和她同一个牢房关押的宫女吓的连连尖叫,第二天一早璃茉苑这儿得知消息时司刑所那儿已经将尸体处理掉了。   吃过朝食,紫苏取来准备好的食盒,青澄带着她和落葵前去雨荷苑。   雨荷苑的位置并不偏僻,当初慈懿皇后在世的那几年应该是最为热闹的时候,即便是何婕妤最终没能为皇上生下一儿半女,念着些情分,这些年来每月皇上还是会过来一趟看看她。   走到雨荷苑门口时前面传来一阵喧闹,青澄抬头看去,两个宫女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 ,神情又怕又急。   落葵拦下了她们:“出什么事儿了?”   一看是允宁公主,两个宫女急忙行了礼,其中一个眼底闪着恐惧:“娘娘出事了。”   等青澄到了主屋门口时里面已经是哭声一片,她抬头看还没从悬梁上取下来的白绫,再看被几个宫女嬷嬷围着的何婕妤,双眸紧闭的人已经没了声息。   何婕妤上吊自尽了。   太子中毒的事查到何婕妤这儿后她招供的出乎预料的快,而后几日一直被幽静在雨荷苑内。   据这几日送膳食过来的宫女所说,何婕妤表现的十分平静,幽静在屋子内时常是一言不发的做着针线活,直到上吊的前一晚她还挑灯绣着肚兜。   青澄在屋子的坐榻上看到了整整齐齐叠着的小人衣,从贴身的肚兜到外穿的童子袄,衣服旁边还放着没有收拾的针线篓和半件外衫,好似一早起来就准备再做的,可事发突然,人却没了。   青澄跨步进了屋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焚气味,她四下看了看却没找到香炉,转头正要让落葵去看看时屋外传来了“皇后驾到”的声音。   皇后神色沉凝的走进屋子,见到青澄也在,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很快掩了过去,转身命人把雨荷苑封锁起来:“不许任何一个宫人进出。”   青澄退了一步,何婕妤的尸首很快被抬到了床上放着,皇后开始审问两个守夜的宫女,何婕妤半夜上吊,清晨才被发现,屋内的动静在屋外守夜的两个宫女竟是丝毫都没有察觉。   确切的说,她们应该是在屋外打了瞌睡,没有被屋子里的动静吵醒,看守一个失宠既定的妃子,外面的宫女能尽心几分呢。   青澄朝着床榻看去,皇后派来的嬷嬷已经替何婕妤换好了新的衣服,看着被扔在地上换下来的衣服,青澄眉头微蹙,就算是自尽,未免也太突然了,难道不该先查一查。   换好衣服后那嬷嬷利索的抱着换下的衣服出去了,这应该是要拿去烧掉,青澄张口,那边皇后忽然叫了她一声,青澄转过头去,皇后朝着她点了点头:“允宁,你怎么会来这儿。”   “回母后的话,儿臣听闻何婕妤认罪一事,就想过来看看。”   皇后朝着床上瞥了眼,语气很淡:“哦?你有何看法。”   “何婕妤生性平和,儿臣觉得她不会害太子。”青澄的神情很坦然,“慈懿皇后生前对她这么好,她也不该做这样的事。”   “本宫也觉得她不会害太子,毕竟慈懿皇后待她有恩。”皇后叹了一声,“不过即便是本宫觉得不可能的,它还是发生了,御膳房那儿的毒是何婕妤身边的宫女下的,司苑局那儿的紫藤子也是雨荷苑这里的宫女去领,她既已认罪,证据确凿,不得不信。”   已经认罪的人还需要上吊自尽,青澄对皇后的话并不认同,再者说来说去都是紫藤子,可最致命的一品红却都被轻轻带过,那是比紫藤子更毒的药却没查清来龙去脉,仿佛是凭空出现在那碗里的。   “事情尚未查清楚,儿臣只是觉得何婕妤死的蹊跷。”   “是啊,可昨夜她的贴身宫女猝死在了司刑所里,本来还以为在她这儿能再审问出一些来,没想到她竟自尽了。”皇后的语气里带着一抹遗憾,还有青澄分辨不清的情绪,“你会觉得蹊跷,大约是觉得她不会是害太子的人。”   青澄点点头。   “慈懿皇后是待她好,只不过有些人不懂感恩罢了。”皇后脸上的神情淡漠了下来,“她早年怀胎六月不小心没了孩子,她把这件事怪罪在了慈懿皇后头上,这么多年下来积怨已久,这才做出这种错事,害人害己。”   屋子内外已经搜过了一遍,该集中的人也集中在了院子里,皇后不想在屋子里多留,起身走了出去:“兴许她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了,畏罪自杀的。”   青澄忽然发现屋子里那股焚香的味道淡了,淡到她已经分辨不出那是什么,余下混合在空气里的都是进出宫女身上的脂粉气,外面有人忽然惊叫了声,手里捏着封信从偏屋跑出来交给了皇后身边的崔嬷嬷,半响,站在门口的皇后转头冲着她笑,从眼神到笑意都在说明一件事:看,说对了,就是畏罪自杀。   ......   太子被害一事,不了了之了。   何婕妤自尽后留下了一封是她笔迹的信,信中说着她下毒后的回过,自觉对不起过世的慈懿皇后,要到九泉之下去赔罪。而她做的那些衣服希望在她死后一同烧了让她可以带下去给她那没见过面的孩子。   尽管何婕妤自尽,参与此事的所有宫人都得到了惩罚,其中还翻出了几件陈年旧事,可青澄依旧觉得这事儿是不了了之。   太子中毒的第十天,宫中又太平了下来。   璃茉苑中青澄捏着手里的信,面前是一个熏香盒子。   她后来苦思冥想下终于记起来何婕妤屋子里那焚香味是什么,那是礼佛不久,屋子内熏香和佛堂香火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以前她在贵太妃的宫里闻到过。   “公主,雨荷苑的一些宫女都被发配去了外巷了。”紫苏替她换了一杯茶,“闻喜去打听了。”   “几个贴身宫女都死了,问不出什么。”青澄打开熏香盒子,淡淡的香气飘了出来,“她这几年深居简出,忽然开始礼佛也没人注意,这些年来从未见她做过什么小人衣,坐榻上放着那些太刻意了。”   死人不会说话,什么事儿都能安上去,就连本来查不明的一品红都归结在了何婕妤身上,宫里传的都是有关于她下毒缘由的事,似乎这件事就是这样,没有别的可能性。   青澄总觉得这件事太刻意,好像非要营造出何婕妤是放不下没出事的孩子,一直活在仇恨中,就等着向太子报复的事实。   “案子已经结了,皇上那儿都没说什么。”紫苏心疼公主照顾完太子还要为了这些事费神。   “父皇是没说什么,但是你没看太子宫的戒备又严了几层,本来太子的膳食都是韵泉她们贴身照料,如今连韵泉身边的宫女都另行调配了。”父皇就是觉得事情不会是何婕妤做的才对泾阳的安危再加防范。   “就连刑部都查不出来。”紫苏把熏香盒子盖上,扶着她到床边,“您那,为这事儿想了好几日了,如今该好好歇一歇。”   青澄推开紫苏的手,屋外落葵走了进来:“公主,桂公公让您出去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午十点,千金医家开坑,开坑三更~ ☆、第五十八章     青澄来到屋外,桂公公手里拿着圣旨就站在台阶下,见她出来,笑盈盈道:“允宁公主接旨。”   青澄带着众人下跪,桂公公翻开手里的圣旨,朗声念:“朕与慈懿皇后养女允宁公主,慕国公之女,德才兼备,品貌出众,今及笄之年,待字闺中,特允她出宫归家,行婚嫁之事。钦此。”   桂公公念完圣旨后看向青澄,见她发怔,叫了声公主:“该接旨了。”   青澄愣在那儿没有反应过来,半响才抬起手,复杂着心情接下了旨意,起身后拉住桂公公:“公公,父皇究竟什么意思?”   “皇上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这等奴才能妄加揣测的,圣旨就是皇上的意思。”桂公公笑着接下红包,“公主就算是回了慕家也还是咱们大顺朝的公主,这璃茉苑就是慈懿皇后当初给您准备的。”   能说的桂公公都说了,剩下的青澄也不会为难他,命紫苏送他出去,看着手里的圣旨不由失神,父皇让她回慕家行婚嫁之事,到底是行谁的婚嫁。   苏嬷嬷很担心她现在的处境,该不是这皇家想要收回自家姑娘的封号,不想让她留在宫中这才让她回慕家去,否则,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家中没有一个可以主事的长辈,婚嫁之事交给谁?让公主自己做主不成。   “桂公公都说了我还是父皇的孩子,他能到这儿来传这话就是父皇的意思。”青澄摇头,她总觉得这圣旨之后还有别的。   “皇上要把您的婚嫁之事交给孙家不成。”苏嬷嬷万般都没想到会这样,婚事都还没定就回慕家,那今后还回不回宫里了,就算那慕家类似公主府,那也没见的哪个公主没出嫁就先住去公主府的。   “奶娘。”青澄拉住她的手,苏嬷嬷回握住她,轻轻拍了拍反过来安慰她,“没事儿,回去就回去,慕国公府才是您的家,大不了,咱们招婿。”   青澄失笑,奶娘都乱糊涂了:“父皇不会只无缘无故让桂公公来下这样的旨意。”   苏嬷嬷镇定了下:“什么时候回去?”   “就这些天了。”青澄低头看圣旨,她总隐隐觉着,父皇做这件事和泾阳有关。   ......   隔天去永和宫请安的时候皇后就提起了她出宫的事,皇后显然是乐意她离开皇宫回慕国公府去的,公主的名头又不打紧,不过是多陪些嫁妆,只要人不在宫里就好。   “你父皇昨天还特地说起,慕国公府那儿虽说你每年都回去,但要长住还是得添置不少东西,这几日添齐了后你就能妥妥当当的住了。”皇后拿出了一份单子,“这是跟着慕国公府照顾你的宫人,即便是住慕国公府你也还是公主,该有的不能缺,你父皇还给你添了一队的护院。”   “多谢皇后娘娘。”青澄轻笑着接过单子,皇后又拿出了一份递给她,语气长了些,“这里是一些锦缎料子,还有些该备的都给你备了些,你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年,也担心你回去住不惯。”   这才一晚上功夫就准备了这么多的东西,青澄面不改色的接下单子:“每年都有回去小住,那本就是允宁的家,不会不习惯。”   “是啊,那本就是你的家。”皇后感概了一声,看着她脸上始终是淡淡的笑意,“你这一走,俪宁怕是要想的紧了。”   “儿臣还可以时常回来,住哪里都一样。”青澄抿着笑,皇后脸上的神情微滞,随即转开了话,问及璃茉苑那儿是不是开始收拾了。   不像是欢送她,倒像是赶人了,青澄知道皇后并不希望她留在宫中,何婕妤的事她只不过查了一点点而已,皇后的态度也令她觉得可疑。   从永和宫离开后青澄没有回璃茉苑,而是去了摘星楼,春末夏初摘星楼里开满了花,青澄去的时候国师就在摘星楼的天台上居高临下看着这些花,见她来了,还笑着邀她一起赏花。   “还未恭喜公主。”看了没一会儿司命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青澄从花团锦簇中收回视线,“本宫何来喜事。”   “那必定是喜事将近皇上才会让公主回慕国公府。”司命朝着守在门口的红鸾招了招手,红鸾端了茶上来,还拿了一副画卷摊开在桌子上。   青澄看着那雾缭山幽的画:“这是,苍山?”   司命点点头:“公主可还记得臣说过的话。”   青澄没有接话,司命指着画中最高的山峰:“这里人迹罕至,适合修生养性更适合归隐,公主若是想去,臣可以陪同公主前往。”   国师就是如此,用着最普通的语气,偏偏话里透出些情味;可若真要论情,他的神情又是一本正经,这样的人别说是猜心思,就连他下一句要说什么都预想不到。   “这样的美景,倘若多年后本宫闲下来了,倒是可以一去。”   “凡尘俗世,公主心若不闲,人怎么会闲。”   青澄笑了:“俗世再俗,国师也走了这一遭,既在尘世又何必刻意去避呢。”   司命深看着她,随后也笑了,看来命中注定那预兆说的是她,他曾夜观天象看到的帝女星异动,也是她。   去年他走的那几个月,看来有奇遇的不止是太子殿下,这大顺朝的天早就开始变了,不似当初师傅所说。   ———————————————————————   青澄在摘星楼留了半个时辰后才离开,她问了些宅院吉日吉时的事,回到璃茉苑已是中午,屋子内的桌上放了好些匣子,问了才知道是各宫送过来的。   青澄看紫苏整理出来的礼单:“看来本宫要回慕国公府的事传的很快。”一天不到就有这么多人送东西过来提前庆贺她乔迁。   “德妃娘娘送来的已经收拾了,这些是后头送来的。”紫苏一上午跟着苏嬷嬷清点璃茉苑的东西,要留下的都得收拾干净了放好,要带走的先得登记上册再收拾,“太子宫那儿德禄公公半个时辰前来了一趟,见您不在只留下这个,说是殿下让他送过来交给您的。”   青澄打开匣子,里面是一个紫水晶的锦盒,乍一看觉得有些眼熟,青澄打开锦盒一看,哭笑不得。   里面是放着两尊兔子,站立姿势前足抱着,惟妙惟肖,只差兔子抱着的相思红豆,和聂太傅之前送她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聂太傅送过来的,怎么在太子殿下那儿了。”落葵在旁疑惑的很,公主退回去的难道聂太傅又给太子殿下了?   “这不是聂太傅那尊。”青澄知晓泾阳的脾气,可这脾气用到了这儿却让她啼笑皆非,也不知道他哪里得知聂太傅送了这个,还特地弄了一模一样的送到她这儿。   “那奴婢替公主收起来吧。”落葵也没多想,太子殿下往公主这儿送的东西还少呢,什么稀罕东西没有,“正好苏嬷嬷在收拾,奴婢拿过去给她。”   落葵抱着匣子出去了,随后木槿进来询问花房的事,直到傍晚天色暗下来时她才歇下来,等苏嬷嬷带人进来布桌时青澄才反应过来忘了做什么,今天她还没去过太子宫。 ☆、第五十九章   太子宫中韵泉带着宫女收拾过后离开了屋子,泾阳靠坐在那儿,手里是翻了一半的书,他其实没看进去。   下午让德禄把东西送过去时他还没觉得,可好两个时辰过去,青澄还没来看她,他心里便开始有些摸不准,她是不是生气了。   他是意外得知聂太傅曾送过双抱玉兔给青澄,虽说青澄拒绝了,可他总记着这件事,前阵子终于找到了玉,他就命人雕琢了一模一样的给青澄送去,德禄回来时说公主收下了,他心里还有些小得意,在青澄心里谁都没有他重要,可现在天都黑了......   德禄进来换茶,见主子心不在焉的,打开窗子想给他透透气:“皇上刚下了圣旨,公主一早去过皇后娘娘那儿还去过摘星楼,璃茉苑里正收拾着,公主兴许是太忙了。”   这样的说辞泾阳可不信,青澄从不会因为忙而不来看他,再者他才刚刚病愈,这几天还吃着清淡粥食,她不会不来的。   安慰不好主子,德禄换了茶后又端了点心进来,心想是不是该派个人去璃茉苑瞧瞧,这时的窗外忽然响起了雨声,初夏的雨骤至,片刻的功夫就下的很大。   德禄朝外看了眼,都下雨了,允宁公主肯定不会过来了。   泾阳蓦地起身,脸色有异,她还去过摘星楼,那她是不是听了国师说了什么才没有过来看他。   尽管在国师面前胜券在握,可泾阳心里对仗着重病提出要青澄嫁给他这件事多少还有些底气不足,没人比他更清楚青澄当时会答应的缘由是什么,一旦青澄知道全部事实,她还会答应么。   泾阳的心有些乱。   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德禄在一旁劝不住,欲言又止。屋外的雨势并不见小,这样的情况下允宁公主就算是要来也被这大雨也阻拦了,德禄时不时朝窗外看去,一炷香的时辰后,正当泾阳耐不住要出屋时,外头传来了韵泉的惊讶声:“公主。”   泾阳脚步一顿,下一刻人影就已经到了门口,站定后又踟蹰了没有出去,也就是短短几个呼吸间的功夫,泾阳又调转回头到了坐榻这儿靠下,那本刚刚也不知道翻到了哪儿的书又重新被他拿在了手上。   德禄差点没有笑出声来,绷着神情走出去,韵泉正把允宁公主迎进来。   “这么晚了,外面还下这么大的雨,公主明日过来也可以。”韵泉忙差人去煮热茶,“还好没淋着。”   “出门没多久就下雨了,紫苏带了伞呢。”允宁朝内殿看去,“殿下呢,吃过了吗?”   韵泉把茶递给她:“今天胃口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殿下念叨着想吃荤食,方太医说明日可以让殿下吃些炖煮的。”   “本宫进去看看他。”青澄朝着内殿走去,德禄就在外候着,见她快到门口了,朝着屋内瞥了眼,声音都跟着洪亮了些,“允宁公主您来啦。”   拿着书的泾阳背脊一挺,转过头时青澄已经进来了,撞上她含笑的视线,泾阳很快就转换好了情绪:“德禄,去准备些吃的来。”   明明桌上还放着德禄刚才端进来没有动过的点心,德禄知道主子要支开他,低声说了“是”,退出屋子后也没走远,就在外屋候着等听差遣。   屋内泾阳把书放下,起身让青澄坐,心里高兴着嘴上不说:“下这么大的雨就别过来了。”   “忙了一天,回过神时已经天黑了。”青澄看桌子上没有动过的点心,关切他,“韵泉说你今天胃口好了许多,明日煮了炖肉也不能多吃,免得腻了口。”   她最关心的始终是他的身子,生病容易养病难,毒是清了,人还得慢慢养起来:“休息一阵再让聂太傅入宫授课。”   泾阳望着她,眼底流转着:“这回不能陪你回慕国公府了。”   青澄心尖没由来一颤,之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你和父皇提出的?”   “你是慕国公唯一的女儿,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母后当年留你在宫中,一是喜欢你,二是想护着你,如今你回去,那慕家不会有人再欺负你。”泾阳要让世人知道她先是慕国公府的主人,后才是父皇所封的公主,公主的封号是加称,是殊荣,可她的身份终归是多年前战死的慕国公夫妇唯一的孩子。   他堂堂太子娶功臣之后,有何不可。   青澄抿着指尖的玉戒,嘱咐他:“我出宫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次的事还有些没查清的,你......”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青澄愣了愣,这样的泾阳她还真有些不习惯了,尽管心里日日夜夜盼着他好起来,可真到了这时候她反而自己一时间有些难以适从,自从春宴那日之后,他真像个大人一样,再也没向她撒过娇。   “青澄。”   低低的叹息声在她耳畔响起,青澄蓦地抬头,泾阳正专注的看着她,屋外雨声传入窗户,青澄的心境却是只听得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咚咚咚的作鼓,她轻嗯了声,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我会好好活着的。”泾阳抓住她放在桌上的手,牢牢握在手中。   手心的烫覆在手背上,灼热的视线紧逼着她无法松开手,青澄撇开视线:“嗯。”   “你刚入宫那几年还不敢一个人睡,那时母后把你带在自己身边,我贪玩,总是喜欢和你挤在一起。”泾阳嘴角扬起一抹笑,“可到了打雷的天却是你护着我,让我不要怕。”   “你还记得。”说起小时候的事青澄从容了很多,对于她而言幼年时的记忆都很深刻,当时她才三岁,一夜之间没了所有的亲人,在并不熟悉的宫中,要不是母后的关怀和泾阳的陪伴,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然记得。”他浑浑噩噩的过了八年,最清晰的记忆就是儿时的,那个善良胆小的姐姐,在遇到事的时候却能强大到护在他的前面,他小时候怕打雷也好,母后过世时也好,她都在。   “那时你多顽皮。”青澄笑了,“母后教你认字,你偏不肯,跑到屋外池塘边上说要爬树,一群人在底下都劝不住你。”   泾阳噙着笑:“后来呢。”   “后来父皇来了,你就要父皇抱你上树去,可真当父皇把你举上去时你却怕了。”   话音刚外面传来了德禄的声音,青澄借着把手收了回来。   手心一空,泾阳不高兴了:“什么事。”   德禄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别院那儿来禀,许良人入夜惊起,上吐下泻。”   “请太医了没。”   “请了,太医已经过去看了。”   “行了,你带人过去看看。”   德禄欲言又止,泾阳瞥了他一眼:“还有什么事。”   “泾阳你过去看看吧。”青澄代德禄开了口。   德禄感激的看向公主,他就是这意思,可殿下这脾气,他也不敢说。   泾阳不乐意去:“能有什么事。”几个人呆在太子宫里整天想的都是怎么让他过去看她们,厌烦的很。   “也不知道情况如何,这么晚了若是没什么大碍也不会派人来禀的。”青澄起身朝外面走去,泾阳不得不跟着起来,到了门口后雨小了很多,青澄催促他赶紧去别院看看,“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   “德福,送允宁公主回去。”   泾阳看着她走下台阶远去,直到那伞看不见,他转过身看德禄,神情极淡:“哪个病了?”   “殿下,是许良人。”莫怪才过了一会儿功夫主子就不记得了,其实主子压根没听进去到底是谁,德禄又把许良人介绍了一遍,“是少詹事许大人的女儿。”   “少詹事。”泾阳嘴里默念着这官职,按着次序,四个人里面许良人的家世是最差的。   想到这儿泾阳的脸上又有了一抹笑意:“行,那孤就去看看她。”   ......   别院内几间屋子都灯火通明,许良人这儿还有进进出出的宫女,而其余几间则是安静许多,只是亮着灯,窗户上偶尔有人影经过。   不过这样的安宁并没有维持多久。 ☆、第六十章   许良人的屋内散着淡淡的药味,太医刚刚开了方子,一旁侍奉的宫女正在给许良人喂水。   屋外忽然传来禀报:“太子驾到。”   靠坐在床上原本虚弱的许良人忽然一怔,身子跟着坐了起来不置信的望向伺候的宫人:“太子殿下来了?”   正疑惑着人已经进屋了,撩起的隔幕外出现太子的身影,许良人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先下了床行礼,随后才是蜂拥而来的欣喜,太子来看她了!   只是人还虚弱,跪也跪不稳,还要旁边宫人扶着,许良人微抬起头:“妾身失礼了。”   “起来吧。”见她穿的单薄还这么跪着,泾阳眉头轻皱了下,瞥见一旁搁着的药碗,“既然不舒服就好好歇着。”   许良人还沉浸在太子来看她的喜悦中,这真是破天荒了,别院里谁生病太子都没来看过,最多只差人过来瞧瞧送些药和赏赐,上回那王良人病那么厉害太子都没来看,谁能想来看她呢。   “殿下,您是来看妾身的么。”许良人满含羞涩的看向太子,泾阳却在心里冷哼,他都到这儿了,不是来看她的难道来看鬼?   到嘴边成了淡淡的一个“嗯”字,看着还候在那儿的太医:“怎么回事。”   “回太子的话,娘娘许是白天受凉了,入夜又吃了些寒食,这才夜半惊起不舒服,之后注意吃食,休息几日便可。”看着人显得虚是因为上吐下泻导致的,休息几日补一补就好了。   泾阳点点头,宫人带着太医出去开药,许良人心中窃喜着正想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了齐良人的关切声:“许妹妹你怎么了,好些了没。”   许良人脸色一怔,齐良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帷幕外,她先是看到了许良人再看到太子,脸上的神情由关切转为意外,随即福身请安:“太子殿下。”   一身春粉宫装,脸上的妆容又是瞧得出的精致,头上的点翠金簪许良人认得,前些日子刚赏赐下来她们一人一副的,看着齐良人那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神情,许良人手里的被子都快被揪破了。   泾阳点了点头,齐良人有些担忧的看向许良人:“许妹妹没事吧,刚刚宫女进进出出的可吓着我了,如今可好些了?”   许良人脸上越发的红,只不过是被气的,她呵呵一笑,意有所指:“齐姐姐这会儿应该睡了吧,我是不知道原来齐姐姐睡觉都是这副打扮。”   穿成这样哪里是去睡觉,简直是要去游街啊,头上的簪子比这屋里的灯还闪,到她这儿来争太子的注意力,也太不要脸了!   “是睡下了,见你这儿有动静才过来瞧瞧。”齐良人神情自若,“出了屋总不能那样穿罢,有失体统。”   “这么晚了齐姐姐还是赶紧回去吧。”许良人半刻钟都不想她多呆,太子殿下好不容易过来看她,她凑什么热闹。   “我还是再陪陪你吧。”齐良人冲着她笑的温和,继而转头看向太子,“刚刚外面下着雨,殿下没淋着吧,受了风寒可不好,要不去妾身屋里喝一碗姜茶。”   许良人眼眸一瞪,气的不轻,就这时,杨良人来了。   杨卉卉进屋后看到齐良人的穿戴,眼底闪过一抹不屑,大晚上穿这么招摇,心思也太昭然了,她倒是比齐良人还坦荡些,先和太子行了礼再到床边看许良人:“让你下次再嘴贪。”   本来还宽敞的屋子忽然有些拥挤,可谁也没觉得自己多余,更没觉得尴尬,就是一句话不说也不能离开,许良人心想着,还能更糟一点么,王良人来了。   王馥婷进屋时看到她们都在明显的楞了一下,随即她温婉的和太子请了安,见许良人没什么大碍,直接看向太子:“天色不早,外面似还有些小雨,殿下要不要在妾身屋里歇下,明早再来看看许妹妹的情况。”   床边三个人齐齐的看向王馥婷,无耻,简直太无耻了!   王馥婷不为所动,到这儿来的目的大家不都一样,谁是真心来看许良人的,打扮成这模样无非是借着看人的由头来看太子,能把殿下留在自己屋里才是每个人心中真实所想。   “王姐姐那屋还离得远一些,妾身的屋子就在许妹妹隔壁,殿下还是去妾身那儿吧。”齐良人紧跟着开口,嫣嫣笑着,“王姐姐前几日身子还有些不利爽,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杨卉卉倒是想开口,可她向来自恃身份高,作为临平王府的小郡主,从来都是别人阿谀奉承她,现在要她做个太子良人已经觉得委屈了,再像她们一样争宠,她做不出来。   这时被忽略已久的床上忽然传来“哎呀”声,许良人捂着肚子躺在那儿,神情里隐忍着疼:“殿下,妾身肚子好疼。”   一旁的宫女也急了,太医这才离开多久啊,泾阳心里早就已经烦透了,示意德禄派人去请太医过来,看着王馥婷她们三个,沉声:“既然你们都这么关心许良人,那就都留下来陪她。”   众人一愣,泾阳已经转身朝着门口去,外面恰好又下起了小雨,齐良人不甘心,追了几步出来想留太子:“殿下,这么晚了不如留在妾身这儿,明日再走罢。”   德禄已经打好了伞,泾阳转过身看她,脸上带着一抹宽慰:“许良人身子不适,齐良人能第一个来看望孤深感欣慰,既然如此你就代孤好好照料她。”   齐良人怔怔的看着太子远去,脸上一抹悔恨,转过身之际杨良人她们也出来了,看到站在门口的她,杨良人的眼神越加讽刺:“用错了法子讨错了情,还下着雨呢,这身装扮可别弄湿了,明早再这么穿着去给殿下请安,到那时候他一定会仔仔细细的欣赏你的。”   一段日子相处下来齐良人又怎么会理会这种冷嘲热讽,她理了理垂下的头发:“赶巧啊,我都看到杨姐姐屋里灯已经熄了,这都能起得来。”   “可不是。”杨卉卉抽身走出门口,瞥了一眼王馥婷,“那我也没谁这样的本事,说的出那样的理由。”   屋子内的许良人隐隐听到她们的说话声,气的肝疼。   ......   也许是觉得生病这招有些用处,接下来的几天,别院那儿的几位分别的“不舒服”了,可这回只有韵泉派人过去瞧了瞧,太子并没有前去。   这就是这几日的功夫里,宫里传开了允宁公主要出宫回慕国公府的事,璃茉苑那儿也已经全部收拾妥当,五月二十一这天一早,皇后亲自来送青澄出宫。   皇后过来了,和青澄一向亲厚的德妃自然不会缺席,德妃在的,身份相当的淑妃和贤妃也过来了,加上那些伺候的宫人,人一下有许多。   “去了慕国公府还能时常回宫,璃茉苑这儿就是你家。”皇后拉着她的手安慰,脸上带着不舍。   淑妃和青澄的过节大概就是何婕妤那一回,后来不遗余力的想要毁坏她的声誉,对于她出宫一事,皇后高兴在心里,淑妃却是面上都高兴:“是啊,以后常进宫来看看我们。”   “说什么看不看的,宫里本来就是允宁的家。”德妃看了淑妃一眼,真切的看着青澄,“你身上有腰牌,出入宫也方便,若是在慕国公府住的不习惯随时可以回来。”   “德妃这话说的,慕国公府本来就是允宁的家,哪儿能有不习惯啊。”淑妃呵呵笑着,“儿女大了总是要出嫁,如今习惯习惯也好,将来等允宁公主嫁了人也不会太舍不得。”   “淑妃娘娘说的是,慕国公府本来就是允宁的家。”青澄笑着点头,“您们也不用送我,说不准明日我就入宫来请安了。”   “那也不用这么急,如今回去了不必日日入宫问安。”皇后示意崔嬷嬷把东西都拿上来,“这些你带回去,璃茉苑这儿还是要留几个人下来照料的,本宫再派几个人跟你过去。”   宫里带回去的,再加上原来慕府中的人早就够了,青澄看了眼崔嬷嬷身后跟着的一个嬷嬷四个宫女,也没说不要,笑着都接了下来:“还是母后想得周到。”   “好了,再要往下说可得留了午食再走。”皇后再度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上马车。   看着马车缓缓驶出二宫门,皇后站在那儿,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来,身旁的淑妃则是越笑越开心:“皇上忽然下旨要允宁公主出宫回慕国公府,莫不是打算给公主赐婚了。”   “皇上的心思咱们哪儿猜得准。”皇后轻呵了声,只要是离开这皇宫,隔着这么多道宫墙,她还能在外面翻起宫里的浪不成。   淑妃也不觉得无趣,自己猜想着:“不过这要是打算赐婚,也不必回慕国公府去,非要在慕国公府宣旨不成。”   皇后转过身看她:“淑妃妹妹如此好奇,不如亲自去问问皇上。”   “娘娘您都不知道的,臣妾哪儿能先去问。”淑妃看着心情也挺好,甭管嫁给谁,总之都是出去,难不成还会再回来。   德妃看着她们各自回宫,难掩眼底的复杂,她没有像她们那样想要允宁离开皇宫的理由,所以她不如她们那么的高兴,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比她们想得多一些。   皇上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六十一章     马车从皇宫到慕国公府半个时辰都不用,但对于青澄而言,这样的距离等于是她离开了皇宫,脱离了后宫生活的圈子。   以前她先是允宁公主再是慕国公府的遗孤,如今踏出皇宫后,她先是慕国公府的嫡小姐,再是皇上所封的公主。宫里宫外,身份前后大有不同。   慕国公府外迎接她的人很多,孙家人来了不少,两位舅舅,两位舅母,表哥特地抽了空过来等他,慕叔还带着慕家上下所有人在院子里候着,青澄下了马车后都没工夫想离宫的事就被他们迎进了府,萦绕在耳边的都是关切。   即便是青澄做不了孙家的儿媳妇,不能亲上加亲,两位舅母对她也是好的,两位舅舅更是觉得她回家比留在宫中要好的多,慕叔最高兴的就是小姐终于回来了,这一忙,到了傍晚天色将暗时青澄才歇下来。   书香苑内早在她回来前几天就已经收拾妥当,苏嬷嬷又收拾了半日,把从宫里带来的东西都清点安置好了,命人把烧好的水抬到屋里给青澄沐浴用,进屋时不禁感慨:“还是府里好。”   正在脱衣服的青澄笑了:“嬷嬷是说国公府里比宫里自在许多呢。”   “可不是自在一点。”苏嬷嬷一直都希望自家小姐能回慕国公府,“这慕国公府才是小姐您最舒服的家。”   “是啊。”青澄环顾了下四周,为了让她更好地适应,书香苑里许多都是按着璃茉苑内的来摆,并没让她有生疏感,“这儿的确是我最舒服的家。”   “以往每年过来都只住几日,这回就算是您要嫁人,总归是要住上一年半载,赶明儿我带她们好好出去转转,先熟悉熟悉这周围。”苏嬷嬷也有好些年没出宫走动了,活了这把岁数,真觉得这宫外的气儿都比宫里的好透。   见苏嬷嬷这般高兴,青澄转念想到父皇下旨的理由,便将要说出口的话压了回去,笑问:“奶娘,你说回来就要给我做百花醉青鱼的,这会儿可还来得及?”   “来得及,自然来得及。”苏嬷嬷乐呵呵的让落葵去准备鱼,“前几日我就让慕管家备好了。”   青澄失笑,跟着紫苏进了沐浴的屋子,连着这儿都摆的与璃茉苑相似,让她恍然觉得自己并没有离宫。   紫苏扶她进了浴桶,随口提起:“公主出宫回来,太子殿下来不及送您,也不知这时辰殿下在做什么呢。”   青澄掬水轻轻拂过脸颊,眯眼想着:“他啊,这时辰该吃过晚膳,兴许在练字。”   ......   青澄所想没错,此时泾阳是在练字,不过练字的地方不是太子宫,而是在御阳宫。   书桌前泾阳已经写了两行,比起刚恢复时,他的字已经好了不少。   坐在窗边的皇上见儿子一直沉心写着字,率先让桂公公摆棋盘,冲着泾阳道:“过来陪父皇下棋。”   泾阳搁下笔,看着摆出来的棋局微瘪了瘪嘴:“父皇这不是欺负儿臣么,上回的棋局就是这个,这回儿臣还是破不了。”   皇上示意他坐下,乐呵呵的看着面前的棋局:“这棋局唯有难破才有其破的乐趣,若是下棋只专注输赢,岂不失了趣味。”   泾阳捏起一枚棋子,不假思索直接放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空处:“下棋不为输赢那为什么。”   “百姓农耕为食,先为温饱再求其珍馐美味,下棋亦是异曲同工,功利输赢在前,而享受其博弈过程在后。”皇上也捏起一子落下,脸上带着笑意,说的很缓。   “父皇求珍馐,儿臣却尚且要为温饱而努力。”泾阳喝了一口桂公公泡的茶,道理能与各种东西一概而论,就是这茶一样,有些人当水饮解渴就好,有些人能品一下午,用尽言辞去形容其色香味,若前者要做到后者这样,既要有时间,也要有空暇出时间的本事。   “哦?”皇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何以不饱。”   “人生大事为定,儿臣尚未温饱,谈何求美味。”泾阳要桂公公倒桂花酒,茶味太淡。   “那你想如何温饱。”   “农耕为饱,衣食无忧,媳妇暖炕头。”   皇上眯眼看着儿子说那不知打哪儿听来的话,这些日子以来时不时装疯卖傻,他看在眼里从未说破。   中毒一事给皇上又敲了一记警钟,这么多年下来看起来相安无事的宫中,谁都不知道下一刻又会发生什么,父子俩在这点上心照不宣,默契的很。   “大选之后太子宫中多了四位良人,朕听闻你从未去过她们屋子。”   泾阳抿了一口桂公公递来的桂花酒:“儿臣不喜欢她们。”   “那你喜欢谁。”   “儿臣要娶青澄为妻。”泾阳坦坦荡荡的看着皇上,这是第二次回答。   上一次他中毒时,恳请父皇答应把青澄许给他,父皇答应了,如今青澄已经离宫回到了慕国公府,差的也就是最后一步。   皇上拿着棋子迟迟未落,指腹轻轻的磨着象牙棋子:“魏安城诸多权贵,女眷品德好的也不在少数。”   “那是母后眼光好,早些年就为儿子挑选好,别人家出落再好,哪有自己养出来的中意。”   听着儿子理所当然的口气,还扯上了阿瑶,皇上朗笑:“好一句别人家不如自己养的中意。”   泾阳脸上毫不掩饰得意,别人家有童养媳,他这太子妃从小养起又有什么不对,满朝文武谁能说不对。   “那之后如何。”   笑过之后便是正题,眼前的棋局还是步步紧逼,泾阳下的不紧不慢,输归输,倒也没见的要一败涂地:“聂太傅教导儿臣快一年了,儿臣觉得,他该入朝才能教导儿臣更多。”   聂太傅虽顶着不低的官职却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实际职务,就只教导太子而已,如今聂老丧期已过,聂大人复任,本着不浪费人才的道理,聂大人也该转转实务。   “朕再另外安排两个。”   “在安排一个就够了,父皇不如择一良师教导二弟,二弟从麓山回来没多久,学的又是武艺,对这些事可能还不如三弟来的知晓。”   父子俩如此对视,半响泾阳低下头去看棋局,皇上的神情里浮了一抹欣慰。   ......   泾阳离开御阳宫时已是深夜,殿内还飘着桂花酒香,皇上坐在那儿,眼前的是已经下完了的棋局,赢的自然是皇上,可输的程度却和刚摆下时不同。   这一晚对皇上而言收获良多,撑了这么多年的意志,总算是没白坚持。   “陛下。”桂公公候在一旁请示,这么晚了也该是歇息的时候。   “和安。”皇上缓缓喊了声。   “老奴在。”   “你看允宁如何?”   桂公公低着头也没抬起,回答的不紧不慢:“允宁公主为人如何,老奴不敢妄断,不过老奴觉得,允宁公主是真心实意对太子殿下好的。”   殿内传来皇上沉厚的笑声:“你这老东西啊。”   之后,便再无话。   ————————————————————————   深夜的宫中依旧是很安静,没有因为多了谁起波澜,更不会因为少了谁寂寞。   这一夜,太子宫中泾阳睡的特别安稳。   此时的宫外魏安城某处灯火通明,依旧热闹。   魏安城中最有名的花街柳巷,入夜才是它最为魅力的时刻,一整条街七八家花楼乐坊,算上酒楼茶舍,还有只在夜里开的胭脂水粉铺子,满大街浓浓的女儿香外就是酒味。   这时辰的宵夜摊子也已经摆出来了,一些人喝的醉醺醺的从花楼里出来,到了摊子前坐下后要了一碗馄饨面儿充饥,调笑间眼里都是望着花楼上那些招揽客人的姑娘,这些人大都没什么银子,只付得起去花楼里喝酒的钱,叫个姑娘作陪的银子都不够。   今晚这些人口中说起的是中间百花楼里□□上台的一个姑娘。   “那姑娘美的,对得起芙蓉的名字,三百两啊,啧啧,伍妈妈倒是开的了口。”   “怎么开不了,人家开三百两,最后五百两拿下,你是没看到,这一出场啊那边包厢里就下了重金,五百两啊。”   书生模样的人喝了一口馄饨汤,满身的酒气:“够我买官了。”   “越家那是什么人,五百两小钱,人家姑姑可是当今的皇后。”   “皇后怎么了。”书生轻啧了声,脸上的神情既有妒忌又有不屑,“有这么好的家世换做别人早出息了,哪像他,传在外头的没一件好事。”   书生的口气到底是透了酸味,自己千方百计考取功名,最后还被银子的门槛给拦在了外头,空有一腔抱负如今也就日日流连在这儿,连个姑娘都叫不起,回去又是家徒四壁的日子。   “人家投胎比你好。”另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妒忌也没用。”   买馄饨的大叔天天见这些人来来往往,对于这样的话早已经司空见惯,好心给他们多添了一碗汤,抬头看去,透过弄滚滚的烟,对面的花楼红灯围绕,笑声传出,那才是纸醉金迷的世界。   而书生口中的纨绔子弟越家大少爷就在那儿,买下也百花楼姑娘的□□夜,大方的送给了别人,自己则是和几个酒友在另一个屋子内叫了几个姑娘陪酒聊天。   “越少爷,你不是挺喜欢那芙蓉姑娘,怎么就让何彬那小子去。”喝的醉醺醺的,这些人更加肆无忌惮,怀里搂着姑娘靠在坐榻上,还要人进来弹琴,好不潇洒。   越括捏着杯子比他们清醒,笑着踹了那人一脚:“你懂什么,废话少说,想去自己进。”   “我就是在想,谁能引起咱们越大少爷的兴趣。”那人哈哈笑着,低头亲了一口怀里的姑娘,端着酒杯往她嘴里灌,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   “这我知道!”已经喝趴下的人忽然拍桌起来,满脸通红的看着他们,嘿嘿嘿笑着,抬手指了指窗外月色,“越少爷看上的,是跟月亮一样的。”   几个人听罢都凑到窗边看月亮来了,那人又一拍桌子:“我还知道啊,那月亮一样的,今天出宫回府了。”   “啊~”扬长声响起,众人了然,其中被越括踹过的那个低声用嘴型说了“允宁公主”四个字,继而看向越括,“越少爷,有眼光。”   越括眼神一黯,推开了旁边的姑娘,直接把趴在那儿的拎了起来:“你说她出宫了?”   “越少爷您还不知道啊。”那人赶忙扶住桌子,“我也是听说的,慕国公府今早热闹的人,孙家去了好些人,那马车,从宫里出去运了好些东西,浩浩荡荡的。”   越括是不知道,姑姑没有和他说起过这件事,爹娘也没有。   皇上的圣旨只下到璃茉苑,又不是昭告天下,如果没有刻意进宫打听,哪能这么快得到消息。   “出宫了。”越括黯着神色,出宫干什么,还带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   “越大少爷想知道的,我立马就派人给你去打听。”   越括这才松开手:“打听仔细了。”   再揽住靠到怀里来的姑娘时早就没了刚刚那滋味,越括喝着酒,满脑子想的都是允宁公主的样子,耳畔传来柔柔的问话声,姑娘见他出神许久,挨着他撒娇埋怨:“越大少爷,您这是来看奴家呢,怎么都不理人家。”   越括抬手撩着她的头发,嘴角扬起一抹笑:“怎么会呢。”说罢将人压在了身下。   屋内再度传来了嬉笑声,东方渐露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实在是太困了,/(ㄒoㄒ)/~~,所以食言了,对不起大家 ☆、第六十二章   出宫回慕国公府的日子比在宫中还要充实,六月将近,书香苑内新栽的花开的正好,落葵带着几个小丫头整日扑在这些上头,恨不得再弄一处花房来,苏嬷嬷则是带着木槿她们一早出了门,傍晚时才回来。   原本每年十二月才回来,青澄从未见过另外三季的慕国公府是什么样子的,前去祠堂祭了香后,青澄慢慢的走回书香苑,小径两处的园子里春深日茂。   “小姐,表少爷来看您了。”   远处菖蒲领着孙白依过来,青澄命紫苏去附近的亭子内摆茶,迎着孙白依微笑:“表哥今日不用执行公务?”   “正好外出办事,过来看看你。”孙白依见她已经换下了宫中的衣服,遂让小厮把带来匣子摆到桌子上,“娘还担心你回来会多有不适。”   “每年都回来,没什么不适的。”青澄打开匣子一看,眼底闪过一抹欣喜,“表哥你这么快就找到了?”   孙白依笑了:“若不是急事你也不会来拜托我。”   青澄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不太急的事儿能自己办妥的她向来不愿意麻烦别人,这样的习惯从表哥嘴里说出来还多添了几分揶揄在里边:“那也是表哥人缘广,若是我来办,可认识不了这么多的人。”   青澄拿起其中一本翻了几页,随后把书放了回去交给菖蒲拿回书香苑去,笑着让紫苏倒茶:“还有件事儿要麻烦表哥。”   “但说无妨。”   “说来惭愧,在宫中这多年甚少出来走动,如今回来了有这心思却不知去哪儿好,表哥可有空带我逛逛?”   青澄说的淡然,孙白依听的心疼:“两日后就是休沐,到时我来接你。”   ......   送走了表哥,天色渐暗,苏嬷嬷带着木槿逛了一天也有许多事儿能说,末了,说到最后明日还得去。   “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中意的厨娘,那些酒楼里大都是男厨,不如宫里头的。”苏嬷嬷夸了慕国公府这么多,难得说了句不如的地方,要长住了得找个迎合自家姑娘口味的厨子,可今天跑了几处了,都不如御膳房。   青澄笑了:“若是随便一个都比御膳房的强,御膳房里的师傅们还怎么继续做下去。”   “去时我听说是有不错的厨娘,找上去门关着,我明日再去瞧瞧。”苏嬷嬷不死心,民以食为天,这当头最要紧的事儿若是没办妥,饿瘦了怎么好。   青澄失笑摇摇头,让紫苏把傍晚表哥送过来的匣子抬来,几本厚厚的书放在桌上,她敛起笑意,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这些事她拜托表哥找来的何家的东西。   对于泾阳中毒的事青澄一直耿耿于怀,何婕妤的认罪和自尽都让她觉得这事没结束,所以她拜托表哥查了些有关何家的事,本以为要些时日,没想到表哥这么快就把东西送过来了。   何婕妤原本是母后的身边的宫女,得了提携一路晋升,坐到婕妤的位置已属不易,而何婕妤也不是宫外挑选进来专门做宫女的,她是当年参加大选,落选后成了宫女,后被管事嬷嬷选到了母后那儿。   何婕妤的父亲本只是陈州的一个小知县,这么多年过去也仅是做了通判。   下毒案出了后何婕妤的父亲被卸去了职务,这一家子如今已经搬离陈州到了陈州北的阳城,做起了经商的买卖。   外头看那何家的生意做的并不大,只有一间铺子在经营,可青澄手上的消息看,阳城那儿却还有四间铺子和何家有关。以通判的俸禄来说,攒上一辈子也不够盘买这么贵的铺子。   在宫中的时候青澄根本不会经手银子,她最多也只是看看账而已,孙白依也是知道她对外面这些铺面价格的不清楚,特地列了一份单子给她,阳城那地方,大一些的铺子,加盖两三层还有后院的,没个四五百两银子买不下来,若是处于闹事就赶上六七百两银子。   青澄定神算了算这暗处的四间铺子,两千两银子。   何家哪里来这么多银子一次性置办铺子。   青澄又看了看和何家来往密切的一些人,大都是陈州那儿平级的官员,还有陈家那些七七八八的亲戚,撇开过去的,青澄细看两年间与一年间的,再缩小到半年间,发现了几个奇怪之处。   夜深了,府里很安静,紫苏端了银耳羹过来:“小姐,休息一会儿再看吧。”   青澄放下笔,一旁的纸上已经记了不少东西,何婕妤的事疑点重重,光是那何家后头就不清不楚的跟了一串:“取信纸来。”   ......   第二天一早青澄命人把信送去孙家,下午时就有人前来拜访,令青澄觉得意外的是,前来拜访的是长孙夫人。   青澄命人把长孙夫人带到前厅,随后换了一身衣服前往,前厅内长孙夫人罗氏正在和木槿说话,见青澄进来,笑着起身行礼:“公主殿下。”   长孙府是太子的母族,青澄从小和泾阳一块儿长大,对长孙家还是挺熟悉的,笑着邀长孙夫人坐下:“这儿是慕国公府,长孙夫人不必这么多礼。”   “离了宫您还是圣上封的公主,我这礼节能少一道可不能全免了。”长孙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她,“公主回来可住得惯?”   “夫人要这么说的话可折煞我了。”青澄让紫苏上茶,“在慕国公府里我就是这儿的大小姐,长孙夫人叫我一声慕姑娘也可。”   长孙夫人脸上笑意更甚,受了丈夫的嘱托前来时她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身份摆在这儿,高高在上的公主就算是回了慕国公府,那也还是公主。   她嫁入长孙府才两年,原先和允宁公主也不熟络,进门前她还觉得这事儿不好办,如今和允宁公主说上几句才觉得她是好相处的人,父亲和相公说的没错,允宁公主的确没公主架子,平易近人。   罗氏想着,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说出了今天前来的目的:“六月初六别庄内有宴会,母亲让我前来邀请公主前往。”   青澄想了想:“是不是榆阳山庄?”   “是。”   榆阳山庄在魏安城外,是当年慈懿皇后还在世时赐给长孙家的,青澄还小的时候跟着母后去过一回。   想到此青澄有了几分亲切感:“六月荷花开,那是个不错的游园去处。”   这是答应了?长孙夫人看了看她的神色:“初六早上来接您可好?”   青澄也不拒绝:“那就有劳了。”   罗氏见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到时公主与我一同过去。”   事儿说完了,罗氏留了会儿后很快告辞离开,青澄送她出门,背后木槿抱了个匣子出来,那是罗氏留下的拜礼。   里面放着一卷琴谱,底下的小屉内还置着数根卷起来的琴丝,紫苏从木槿手中接过笑道:“看来长孙夫人是打听过小姐您的喜好。”   礼物虽不重却投了她所好,比起那些金银珠宝来的诚意许多。   “正好给公主的琴换弦。”紫苏数了数,十三弦还多出两根替换的,考虑也十分周详。   青澄的视线从琴弦转到朝皇宫的方向看去,长孙夫人哪里会无缘无故到慕国公府来请她去参加宴会,无非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   两日之后青澄拜托表哥查的事有了许眉目,恰逢他休沐,一早孙白依前来慕国公府接她出府。   前后三辆马车出去,知道她没有在魏安城内逛过,孙白依在前面领着经过了几条闹市街后才到达目的地,那是一座建于水上的观景楼,观景楼离岸边有五六丈之远,中间用小桥相连。   观景楼胜在位置好,建楼高,最上面还设了塔顶,能够看半个魏安城,往远处眺望还能依稀看到皇城。   这里的酒卖的都比岸边的酒楼贵几倍。   饶是再沉稳的性子,从没接触过这些的青澄眼底露出了一抹孩子般的好奇和欣喜,孙白依见她喜欢,带着她到了最上层,这儿四面的窗都开着,适合远眺。   微风徐来,带着河水的清淡腥味,其中夹杂了些草香和酒气,是从楼下飘上来的,耳畔时不时有笑声,那些说话的声音和这风一样轻松愉悦。   生活在宫里和宫外是不一样的。   青澄微眯上眼,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笛声,她睁开眼看去,窗外的河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艘扎着五彩绸带的船只,纱幔轻飘,印出里面模糊的人影。   笛声很好听,青澄转过头去正欲问表哥,却看到一旁的表哥专注的看着那船,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第六十三章   顺着视线青澄看向那船,靠的近了,原来模糊不清的人影也清晰了些,看身形是个女子,隔着纱幔手里执着笛子,笛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观景楼往下有不少船,孙白依独独看着那一艘,已然走神,直到耳畔传来轻笑声,转头看青澄,只见她望着河面,笑着道:“笛声不错,表哥,你说这是谁家的船。”   青澄脸上带着浅浅的揶揄,孙白依像是被看穿了心思,脸颊微微发烫,双手不自觉扶了栏杆:“是绣红舫的清伶。”   “绣红舫啊。”青澄忖思半响,她极少出宫,对这名字倒是挺熟悉的,这不就是魏安城里有名的歌艺坊,各家贵府若是有什么宴会,也会请绣红舫中的清伶过去演奏助兴。   “你出宫的不多,不清楚这些也是正常。”孙白依瞥见船只内晃动的人影,扶着栏杆的手微微一抓,白天能把人从绣红舫里请出来,身份必定是不低。   青澄把他这些细微的反应看在眼里,抬手轻轻撩了撩垂在耳畔的头发:“她叫什么。”   “瑜儿。”   那似叹息的两个字,青澄听出了许多的情绪,不自觉的想起了某个叫她的声音,睠睠喊着,依恋的人。   “表哥是不是喜欢她。”在孙白依面前青澄素来说的也直白,这几年来表哥一直没有应允亲事,恐怕和这有关。   孙白依笑了,抬手轻拍了下她的额头:“你还管这些。”   “看来表哥是喜欢的了。”青澄笑眯眯的看向观景楼下,随即笑意微顿,和走出了船舱朝着这儿看过来的女子正对上了眼眸。   不知什么时候笛声停的,可青澄知道那女子就是刚刚纱幔内吹笛子的那位,手中碧翠的玉笛执着,与她对视之后又挪到了表哥身上,那眼神,百转千回。   很快女子走入了船舱,青澄见表哥失神,轻叹了声:“这湖色虽好,风却有些大啊。”   孙白依淡淡笑着也不对她的话,走到另一侧窗边,从这儿看到的是琳琅热闹的河畔集市,他的目光落在一间杂货铺门口伸着懒腰打着阿欠的伙计身上,笑意凝了下来:“看他。”   青澄定神,就是普通的杂货铺,唯独那懒散的伙计看起来有些端倪,看着是松散困顿的样子,眼神却一直在集市上扫来扫去,像是在找什么。   “这是越家旁系一个已嫁女儿的陪嫁铺子。”孙白依解释给她听,“出嫁后跟着夫君出任,如今就任陈州知府。”   “你是说张大人。”   “这个陈州知府是个不错的官,作风清廉,为民请命,深受当地百姓爱戴,也是这缘故,你派过去的人查不出什么端倪。”孙白依示意她看铺子里出来的掌柜,和伙计的交流就像是在等人,“越家出嫁的女儿众多,那张夫人身在闺中,又一直在陈州没入宫过几回,所以并不因为瞩目。”   “这么说来,陈州那边就是透过铺子运货买卖来往的。”青澄刚说完人群中就有人朝着铺子走去,之所以觉得特别是因为原来在集市上张望的伙计目光也定住了,孙白依在旁提醒,“你还记得我与你说的那几个可疑人。”   青澄点点头,孙白依解释:“那半年间和陈家走动频繁的,虽觉得奇怪却找不出缘由来,其实就是一些小生意上的事,这么多银子要流走到陈州又不让人发现,藏在商队和货运中最合适,到了陈州之后再从陈家的铺子中转,再拿到陈家就简单多了。”   “两千两银子。”青澄看伙计跟着那人进屋,“眼下阳城那边铺子已经置办,按理来说应该不需要再接触了,难道还有来往。”   孙白依赞许的看着她:“前两日刚刚查到,他们从陈州到阳城,还有联络。”   青澄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查何家的事佐证了她心中的想法,何婕妤的死和皇后有关,绕了一圈回来,为的还不就是太子之位。   “表哥,这件事还是要劳烦你帮我继续查了。”想罢青澄从那铺子收回了视线,笑盈盈道,“我看时间尚早,不如表哥再带我走走。”   ......   从观景楼,孙白依带她逛了好几处,临夏的中午太热,在避暑的河船中呆到了下午,下岸后又在酒楼中呆了个把时辰,等出来时天色微暗,整条集市华灯初上,有了与白天不一样的喧嚣热闹。   青澄朝着街市的中段看去,那儿聚集着赌坊酒肆,再过去一些就是青澄等会儿的目的地。   “这里的夜市很热闹,我带你逛逛,等会儿送你回府。”   “表哥,我们去那布庄看看。”紫苏和落葵跟在身后,到了布庄后他还奇怪,她穿衣服所用的布料都是宫中准备怎么会看得上布庄里普普通通卖的,在她换好衣服出来后一瞬明白了。   眼前这唇红齿白的白面小书生,装模作样的执着扇,正笑眯眯的望着他。   她的两个贴身丫鬟也换了衣服,孙白依无奈:“怎么会想去那里。”   青澄笑眯眯不答他,带着紫苏和落葵出了布庄,朝着绣红舫出发。   孙白依怎么会猜不到她想去绣红舫的目的,只是她不说他也不便说。   到了绣红舫后门口有几个迎客的老妈子,认出了孙白依后看到他身后跟着的青澄她们,笑着把人往里请:“哟,好一个俊俏的公子,孙大人,您今儿是听曲儿还是陪酒呢。”   “安排一件上包厢。”孙白依笑的谦和,“别太吵。”   那老妈子带他们上去,青澄打量着大堂,四面围绕着中间高高的台子,二楼三楼三面都是包厢,还有一面是小厢房,还有人进进出出招待客人。   老妈子把她们带到了二楼北侧的一个包厢,两边都隔着屏风互相看不到旁边的人,往前栏杆下就是大堂中央的台子,视野很好。   “孙大人,是不是喝您放在这儿的酒。”老妈子询问她们要喝什么,孙白依摆了摆手,“上茶。”   老妈子意会,朝着青澄那儿看,没掩饰眼底的惊艳,孙大人带来的这位姑娘,可真是个美人啊,绣红舫中时常会有公子带女扮男装的姑娘过来,也就是好奇罢了,出来见识见识,但这般气质和样貌的却极少见,她的身份绝对不低。   青澄见她望向自己,颔首微微点头,老妈子笑着忙让人去上茶,到了楼梯口吩咐:“用最好的。”   “哎,那要不要告诉瑜儿姑娘一声。”   老妈子嗔了丫鬟一眼:“告诉什么,跑完厨房你再去通知她们一声,赶紧准备了,今儿有好几位大贵客,得罪不起。”   楼梯上传来蹬蹬声,这边包厢内,青澄望着大堂揶揄:“表哥,你是这儿的常客啊。”   孙白依无奈,观景楼上她说要再逛逛时就开始打这主意了:“不能太晚回去。”   “每年回来都是在府中呆着,也没出来过,魏安城的景色,我还是第一次看的这么全。”青澄端着紫苏替换过的杯子,看着走上台的妙龄女子,嘴角微扬,“开始了。”   孙白依看她眼眸闪闪,有些心疼,以前回来都是前拥后簇的,别说是出来逛一天,就是出了慕国公府都有许多人跟着,皇上下的这旨意别人看着像是慕家丢了大好处,可在他看来却很好,出宫就自由了,在慕国公府里她是女主人,而在宫中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   “她叫茵芍,是绣红舫中数一数二的琵琶师傅。”   “师傅?”   “也有世家贵勋请绣红舫的琴师去家中教导。”   青澄点点头,这样的琴艺与宫中鸾凤阁里的琴师想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称作一声师傅并不过分。   正说着那一曲弹完,堂下开始起哄,有几个客人端着酒想要往台上凑,争抢着要茵芍下来喝一杯,这时一个老妈子带人过来,笑着哄哪几位客人,很快就有别人上台表演。   而那茵芍,下台之后跟人上了二楼,就在她们斜对面的一个包厢内坐了下来,陪几位男子喝酒。   “吏部左侍郎家的二公子。”孙白依在旁解释,“还有杨家三少爷。”   “杨家?”青澄多看了那正在要茵芍喝酒的男子,那应该是杨良人的哥哥了,她没记错的话,杨家几位少爷都应该已经成亲了。   孙白依知道她在想什么:“之前杨家三少爷就纳过一个绣红舫歌女,他算是这儿的常客了。”   看那一副调笑熟稔的样子,的确是常客了,回眸间,青澄见到表哥有些失神,往下一看,台上助兴的换了人,早上在游船上看到过的瑜儿姑娘抱琴上来了。   一个清伶是否受欢迎,看客人们的反应便知,骤然安静下来的大堂,还有包厢内被吸引的目光,绣红舫坐镇清伶之一的瑜儿姑娘,每每出来都有这样的效果。   一袭淡粉的裙纱,衬着简单的装束,施了粉黛的容颜姣好,称不上惊艳夺人,在这烟花巷柳之地倒显露出几分淡然和清纯。   放下古琴后她在席上跪下,堂下有了一阵骚动,青澄似乎听到有人在说今天瑜儿姑娘怎么出来的这么早,转头看表哥,他正看着台上的人,眼底的那一抹别样温柔是她从未见过的。   琴弄声响起,随后是清澈悦耳的声音:“瑜儿献丑了。”   四周都很安静,众人专注的听她弹唱,几个在楼里侍奉的小厮奉命弄灭了几盏灯,这边暗下来了,台中央的上方缓缓降下了一盏灯独照亮中央,还有簌簌的小花瓣从上空降落,在灯光衬托下尤其唯美。   瑜儿姑娘唱的曲子青澄听过,那是叙述女子对男子的思念之情,声若莺啼,千转百回,唱到情深时能引人共鸣,若是这女子原本就有感情要抒发,则更是触动人心。   半曲过时青澄看到瑜儿姑娘抬起头来,看的就是他们这方向,视线在她脸上微顿过后很快转到了表哥身上,指尖的琴一个轻拨,像是在心弦上游走,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心无旁骛。   两情相悦。   青澄端着杯子抬手抿了一口茶,将杯子搁在桌上,声音不轻不重,足矣拉回孙白依的视线,他对上青澄清透的眼眸,不知道该说什么。   “喝茶。”青澄让紫苏倒茶,淡淡评价,“琴声虽好却唱的太深情了,表哥你说是不是。”   孙白依无言以对,表妹聪慧,他怎么说都瞒不过她。   “表哥不打算和我说说她的身世么。”   孙白依摇了摇头:“不提也罢。”   青澄笑了,也不勉强他,台下当琴声已经接近尾声时又开始骚动,这时对面的廊里小厢房的门开了一扇,走出了个熟悉的身影。   ......   “铿”的一声琴声止住,萧子衡看着对面包厢内的书生,一眼便认出了她是谁。   小厢房内还有人出来,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这么快走了?”说罢朝着后面招手,走出来了两个妙龄女子在那人的吩咐下一左一右倚住了他,萧子衡眉头一皱,朝着青澄看来,却见她微微笑着,像是在恭贺他享齐人之福。   萧子衡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莫名的闷气,原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更显严肃,约他过来的同伴发现了他的异样,顺着他视线朝青澄那儿看去,他不认得青澄却认出了孙白依:“这不是孙大人么。”   话音刚落,萧子衡已经大步朝着那边走去。   “哎,我说子衡,你怎么回事你。”同伴倒是想追,可还有人在呢,遂他让那两个女子进屋等着,随后才跟了过去。   赶到时听到了那样的对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何不能在这儿。”   “孙大人,这里鱼龙混杂,夜深时人还要多,并不适合就留,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下次不要带她来这样的地方。”   同伴看清了孙大人身旁的书生,说是书生,再仔细一看就发现了端倪,原来是个姑娘,难怪萧兄这么急匆匆追过来,可转眼一想又不对,他何时对别的姑娘这么上心过,这是哪家的小姐。   孙白依一向是好脾气的人:“这些事不劳萧将军关心,我们等会儿就回去了。”   萧子衡的目光定在青澄身上,女扮男装,她怎么可以来这种地方,这才出宫一个月不到。   “表哥,我们回去。”青澄从容不迫的起身,朝着萧子衡身旁的人微微点头,带着紫苏和落葵直接走向楼梯口,没有回头看他。   孙白依朝着萧子衡拱了拱手跟着下楼,萧子衡还站在那儿,脸色越发不对。   “表哥,叫孙大人表哥的是哪家小姐?我怎么瞧着不太对啊。”话还没说完萧子衡人又不见了,同伴哎了声,“今儿这是怎么回事!”   ——————————————————————————   孙白依把青澄送回了慕国公府,夜已深,书香苑内苏嬷嬷备好了热水,紫苏侍奉青澄沐浴,添下香叶和花瓣:“姑娘您要不要眯一会儿。”   “打听的如何。”青澄趴着眯上眼,紫苏取了热布巾贴在她的肩膀上,“瑜儿姑娘是乾州人氏,家中原是做生意的,后来家道中落,家人都散了,流落到了魏安城被卖到绣红舫学艺至今。”   “做什么生意的。”   “听闻是做布料生意。”   青澄点了点头,这些事也不难打听,绣红舫中那些清伶有些是降罪人家的后人,有些如瑜儿一样家道中落流落至此,以往过的也是衣食无忧的生活,身在闺中,气质自然也不同。   “表少爷常去绣红舫,听那瑜儿姑娘唱曲儿,但从未在那儿留过夜,据里头伺候的人说,表少爷这样也有一两年了。”   “表哥一向是有分寸的人,便是两情相悦他也不会做逾越之事。”青澄对那瑜儿姑娘起了些好奇,能让表哥这么久念念不忘的,有机会应该见上一面才是。   话音刚落,守在外头的落葵匆匆走了进来,语气里又是高兴又是惊讶:“姑娘,殿下来了。”   青澄愣了愣,外头泾阳带着德福已经走进来了,紫苏见此忙出去把小内屋的门阖上,催菖蒲奉茶,邀太子殿下去外面坐。   泾阳哪里肯,就在小内屋正对门的坐榻上坐下,一手搁在桌上,像是说给紫苏听,又像是说给屋里的青澄听:“不急,孤等的住。”   内屋的青澄哪里还能慢悠悠来,让落葵替自己擦干身子,换好衣服,披了外衣出来了。   美人出浴,青澄身后还带着内屋里的热气,被水浸湿的长发垂在身侧,还有水珠子从上滴落,明眸下的脸颊浮着红晕,嘴角微扬笑眯眯的正望着他,泾阳一下就端正了坐姿。   “我先把头发擦干,你等会儿。”紫苏拿来了布巾包裹垂下来的长发,泾阳喉咙微动,心动声动,身子已经起来朝着她走去:“我帮你擦。”   不等青澄拒绝,紫苏手里的布巾已经在泾阳手中,他学着紫苏刚刚的样子想去包裹她垂下的长发,但动作却笨拙的很,几回都不能把头发全包裹住,总有几丝顽皮的逃出来,青澄笑了,从他手里拿过布巾示范给他看:“这样。”   青澄朝着他倾倒身子,头微垂,双手上摊着布巾,灵巧的包裹住了长发,轻轻擦着;露出的那侧脖子白皙如凝脂,有水珠从她的耳畔滑下去,在泾阳的视线里,那水珠顺着脖线落在了她锁骨处,再往深处掉,却被衣襟遮掩。   青澄抓着布巾的手忽然被他抓住,耳畔传来略低哑的声音:“我来。”   那双手极缓,极缓的用布巾包裹住她的长发,温柔的几乎快要感觉不到,唯有发丝间轻轻的摩擦声,像是工匠老师傅在磨木,不急不躁,耐心而享受。   紫苏朝着落葵她们点头示意,几个人退了出去,关门时落葵还有些犹豫,低声问紫苏:“不用在屋里伺候?”   “在外面候着就行了。”紫苏转头找德福,“公公,殿下出宫前可用膳了?”   “用过了。”   “那殿下今晚?”   德福笑着拉她到一边:“殿下出宫的事没几个人知晓,太子宫里有韵泉拦着,但也不能太晚。”   “那公公一定还没用膳吧,府里慕叔藏了几坛好酒,我让落葵去隔壁给你摆着,外头有我们呢。”紫苏笑着示意落葵去找慕叔拿酒,德福也不推拒,依着殿下的性子,恐怕是要呆到天亮才肯离开。   屋内烛火昏黄,青澄的头发已经擦的半干,可泾阳还舍不得松手。   “泾阳。”青澄喊了他一声,泾阳低低嗯道,“怎么了?”   “你是不是偷偷出宫的,父皇可知道?”   “父皇他不知道。”   “那......”   “父皇派给我的人一直跟着,不会有事的。”   尽管听他这么说,青澄心里还是不安心,在宫里都会出事,出了宫之后发生意外的可能性更大:“等会早点回去。”   擦头发的手一顿,青澄转头看他,只见他满脸的不乐意:“你这么快想赶我走。”   青澄失笑:“怎么会,只是宫外变数大。”   话音刚落就被他揽到了怀里,泾阳霸道的抱着她,嘴里嘟囔着不满:“变数大不大我不清楚,可一个月没见,我好想你。”   倘若是去年的现在,青澄是能毫不犹豫的说出口那句我也想你,可经历了种种,连拥抱带来的感觉都不一样时,即便是心中想的,这句话反而难出口。   泾阳也没给她想的时间,拉着她到卧榻边,让她坐下,自己则是躺在了卧榻上,头枕着她的腿,像是过去一样,一抬头就能看到她。   “你啊。”青澄轻轻把他的碎发撩起来,“说已经想起了所有的事,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   垂头时青澄披肩的长发落下来,扫过了他的脸颊,泾阳神色一黯,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只是不想吓坏她。   “今天你跟孙大人出去了一天。”   “我拜托表哥查何婕妤的事,有些眉目了。”   “是不是有关于越家?”   青澄点了点头,说来说去,还是和皇后脱离不了干系,前世是越家助皇后谋反逼宫,如今不少事情出了偏差,他们自然会另有计策,而她最担心的就是这其中出现的意外。   “那些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泾阳闭上眼,神情惬意的靠着她,一转头,靠到她柔软的衣襟下,嗅到的都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今天是茉莉花,他心中想着,嘴角扬起,心情都和美了起来。   “何婕妤死得太突然,畏罪自杀怎么还会留下认罪的书信,她若有那分悔意就不会做出毒害你的事,如今宫里是死无对证,宫外的何家倒是因祸得福了。”   青澄伸手替他揉压着太阳穴:“在宫里,莫要和皇后他们起正面冲突。”   泾阳觉得不够,干脆张开手直接环抱住了她,青澄朝后靠了靠,他的脸已经闷在了她怀里:“我想快点接你回宫。”   不自觉想起那两次的亲吻,青澄抬起手,轻颤着指尖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很快泾阳发现了她的不一样,他有些坏心的用力搂紧她,青澄身后用来靠背的垫子直接倾倒下去,跟着,她倒在了卧榻上。   他抬起头,正对上了她有些失措的神色。   “泾......”阳字还没来得及出口,青澄张大眼睛看着他支起身子朝着自己缓缓而来,下意识的要去推开他,被他的手挡住,按在了卧榻上。   他就在她的正上方,低头看着自己,不掩饰眼底的独占,瞧出了她的紧张后又笑的尤为得意。   “你让我先起来。”青澄发觉周遭的温度骤然往上攀升,身子都跟着发烫,没有照镜子就能猜到自己的脸有多红,他要再这么看着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青澄。”泾阳不肯,低下头去靠在了她右侧的脖子上,贴着她的脸颊,喃喃的喊着她的名字。   “嗯。”   “青澄。”   “嗯。”   “青澄,我不是你弟弟。”   “......”   泾阳侧过头,就在她的耳畔呢喃重复:“别把我当弟弟,我不是你弟弟。”   他了解她,从小到大只要他开口想要的她都会为他去实现,她把他看的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即便是要她嫁给他,她都毫不犹豫,可他要的不仅仅是这些,他还要她的心,从过去到将来,只能有他一个。   “我要娶你,娶你为妻。”话落,泾阳在她绯红的脸颊上落下一吻,仿佛是克制了他的所有,极尽艰难只浅尝即止的落下这一吻。   青澄睁着眼眸,那怦然跃动的心跳是此时此刻她听的最清晰的声音,关于他的,她从来都逃不过。    ☆、第六十四章   第二天青澄醒来时泾阳已经回宫了,紫苏进屋伺候,还带了一早宫中送出来的点心,都是青澄爱吃的。   “殿下怕吵醒您,就没有叫您。”紫苏伺候她更衣,“明天就是初六了,出宫之后姑娘还是第一回去参加这样的宴会。”   “很多年没去榆阳山庄了,上回去的时候我才四五岁。”青澄对山庄的印象并不深,所回味的也是与母后的往事。   “苏嬷嬷说,等忙过了这阵子,她陪姑娘您去庙里为老爷和夫人上香。”紫苏扶她坐下,让落葵布好桌,侍奉她吃早膳,   早膳后青澄到院子里散步,走过花园时木槿前来找她:“姑娘,萧将军来了。”   青澄回书香苑换了身衣裳到前厅,萧子衡就站在厅外的走廊里,双手负在身后,看的是慕家进大门口那一座石壁。   “萧将军。”   萧子衡看的入神,耳畔传来她的声音,转过身,青澄就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脸上的笑意和在宫中的如出一辙,礼貌而疏远。   “这石壁是你祖父在世时凿的,中间那块东陵石费了不少功夫才寻到这么大一块。”萧子衡的声音深沉浑厚,便是毫不相干,听着也会觉得安心,“后来你父亲又让人在周围雕刻了别的,那是在你出生的前一年。”   “我听表哥提起过。”青澄也没邀他进去坐,“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再想她幼年时,他跟着母亲入宫看她,她还是会跟着他萧哥哥长萧哥哥短的喊,可如今却变得这么生分,有关于两家的亲事还到了那地步是他所料未及的。   “昨天你跟着孙大人去了绣红舫。”   “是啊,这也不足为奇,我听闻魏安城中有不少人家的小姐也会女扮男装过去看看。”   萧子衡眉头轻皱:“那地方,以后别去了,不安全。”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为什么拒婚。”   青澄的语气淡了下来:“关于这件事,我说过好几遍了。”   “你说的那些,都不是理由。”   “那什么才算是理由?”青澄笑了,“有婚约的时候你迟迟不归,没婚约的时候你却追着不放,萧将军,这也不是你的处事风格。”   萧子衡转头注视着她:“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   “我没有。”青澄的脸上露出一抹疲惫,“我和你的婚约早就已经不作数。”   “你已经离宫回到慕家,圣上迟迟没有为你赐婚,我会让母亲找人来上门提亲。”   “萧大哥。”青澄轻轻喊了他一声,叹息道,“你我缘分早就尽了,我不想嫁给你,也不愿意嫁给你,其实你心里清楚,若非没有那解除婚约的信送去边陲,你也不会回来。”   “你是英勇善战的将军,儿时我就盼望你不会像父亲和二叔一样,保家卫国的同时能平平安安的活下来,可你非要说有没有情,你我都清楚并没有。”这么多年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那么刻意的躲着婚事,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萧大哥,你何必再为自己找娶我的理由,当初你在边陲的时候应该有无数条不娶我的理由。”青澄让落葵把他带来的东西还给他,“萧大哥,我没怪你。”   萧子衡默声,有些事,他反驳不了。   可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在作祟,在看到父亲寄去的信后,再得知婚约取消后,他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是匆匆赶回了魏安。   见到她之后那情绪越发不能控制,她不想嫁,他却想娶她,他们的婚约定下了十几年,又怎么能说毁就毁。   接触到她的眼神,仿佛是回到了幼年时。   那时她才刚经历自己变成遗孤这件事,到宫中也没有多久,怯生生的站在慈懿皇后身边。   可见到了他之后她却笑的很开心,她尝试去拉他的手,开心的叫他哥哥,想要亲近他,那时她就知道自己将来会和他成为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   那一双眼眸这么多年来似乎并没有变,在她亭亭玉立之后依旧清澈温和。   渐渐的,周遭出现了很多声音,说他以后要娶公主,萧家攀上高枝,今后他就是驸马爷,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后来几次入宫,他渐渐对她的亲近感觉不耐烦,萧家所拥有的一起都是父亲和祖辈努力下来的,而不是要沾着一个公主的光环,他更不需要。   从小习武的他立志是要像慕国公一样镇守边陲击退敌人,他并不需要驸马爷的头衔,更不需要借别人的光环,所以他早早的离开了魏安前往边陲,并对她的书信和父亲提起的婚约视而不见,几次能回来的时候都选择不回来。   直到解除婚约的信送去。   原来是他太自私了......   出了慕国公府大门口萧子衡看到了不远处的秦婧茹,她就站在马车边上,见到他出来之后脸色一喜,迈步朝着他走来,视线朝他身后的慕国公府飞快看了眼:“子衡,你出来了。”   “你跟过来做什么。”   秦婧茹笑了笑:“我看你一早出来就过来看看,还想着你忙完早,可以陪我逛逛,我还没看过魏安城这儿的荷花开。”   萧子衡看了她一会儿:“今天没什么空,我看你在魏安也呆不习惯,过阵子我先派人送你回去。”   秦婧茹身子一震,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子衡,送我回去是什么意思。”   “原本是想在魏安城为你说一门亲事,往后有萧家在你也不会受人欺负,是我考虑欠妥了,还是送你回去的好。”   “你要为我说亲事?”秦婧茹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他带她回来难道不是见萧家人么,为她说什么亲事,除了他之外她谁都不想嫁!   “你在魏安城住的也不习惯,我先派人送你回去,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再回边陲。”   “不,不是的子衡,你刚刚说,原本想为我说一门亲事?”秦婧茹摇了摇头,这不对。   “你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我答应过你大哥会照顾好你,也答应了他会替你寻一个合适的人家送你出嫁。”萧子衡要送她上马车,秦婧茹僵硬的挣脱了他的手,再不能维持刚刚的笑脸,苍白着小脸看着他,“你这次带我回魏安城,就是为了想让我嫁人?”   萧子衡眉头微蹙:“那是你大哥的心愿。”   秦婧茹期盼的望着他:“那你呢。”   “你和梓妤一样,我当然希望你以后过得好。”萧子衡示意她上马车,“你要是喜欢再多呆些日子也行,到时候跟我一起回去。”   “子衡,这么多年下来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秦婧茹不敢相信他说出只把她当妹妹这样的话,从大哥去世后开始她就住在将军府里,为他打理上下,衣食起居,她对他的心意难道他还不明白。   “我留在你身边就是我的最好。”当她得知从魏安城这里送过去的是婚约解除的信时,她有多么的高兴,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他身边,没有谁比她更了解他也没有谁比她更适合他。   “总有一天你要嫁为人妇,有自己的生活。”萧子衡送她进马车,示意车夫驾车回萧府,“别想那么多。”   马车内秦婧茹揪紧着衣服,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一旁的丫鬟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得掀开帘子看外头,发现将军上了马跟在后头,小心翼翼的回禀了情况。   秦婧茹的脸色却是越发苍白,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表露心迹,抛开了女子的矜持,可他竟然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跟着他回魏安城时预计的不是这样的,和允宁公主的婚约作罢后,他应该和他爹娘提起她的事才对。   “姑娘,将军说话就是如此,他知道您的好,不会辜负您的。”   “他都要为我在这儿寻一门亲事了。”对她而言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在刚刚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子衡心里的打算原来是那样,“那我这些年的心意算什么,只当我是妹妹,呵。”   “姑娘,将军不是还没选中么,他肯定是觉得谁都配不上您,到最后一定会发现自己的真实心意。”   秦婧茹苦笑:“小兰,你想的可真乐观,他是从慕国公府出来的。”换句话说,即便是允宁公主拒绝了他,他还是试图想要娶她,完成两家人当初的约定。   “但公主的婚事是圣上定的。”   “对,所以只要允宁公主不答应,等忙完这些事,子衡就会带我回边陲去。”秦婧茹深吸了一口气,只要回了边陲,她留在他的身边,谁都赶不走她。    ☆、第六十五章     六月初六,天气晴朗,一早长孙府的马车就到了国公府门口接人,罗氏亲自前来,到了没多久青澄就出来了。   后头慕叔带人带了个木箱子架到了马车后面,罗氏笑着请她坐上马车。   两个时辰后马车到了榆阳山庄门口。   长孙府安排的宴会邀请的客人很多,青澄到的不早不晚,在山庄门口就遇见了好几位夫人。   事先并不知晓长孙府邀请了允宁公主的皆是惊讶不已,惊讶过后就开始套近乎,跟着罗氏进去后,一路没少和人打招呼,有些青澄认识,有些根本不相识。   如今的青澄算什么呢,就像是得宠的世家小姐,受了皇家另外的册封,不仅仅是慕国公府的继承人,她还是位公主,比人家王府里封的郡主还要来的高贵。   这与她过去住在宫中时身份颠倒了一下,以往她先是允宁公主才是慕国公府的嫡小姐,而如今回了慕国公府,似乎更亲民,让人容易接近了些。   “山庄里的荷花打理的很好,每年举办宴会都有许多人过来。”罗氏叫了两个与她年纪相仿的世家小姐一同赏荷,青澄朝湖面看去,笑了笑道,“这些荷花的品种应该是母后当年专程派人去南方挑来的,能在我们这儿的开久一些。”   “上次入宫在泗水湖畔看到的好似就是这品种。”走在罗氏身旁的齐侯府小郡主笑着,“应该都是慈懿皇后挑回来的。”   “我们去那儿坐坐。”罗氏指着不远处的亭子,恰好建出了湖岸,赏花的视野极佳,又能避免被人打扰。   四个人坐下后不远处就有乐声传来,临着湖畔立着一座阁楼,乐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之前讲荷花的小郡主十分热忱,不待问就解释了乐声的来源:“今天还邀请了绣红舫的清伶过来助兴表演。”   “绣红舫。”青澄露出了十足的兴趣,“我听闻绣红舫内的清伶都是才艺过人之辈。”   “是啊,原本今天瑜儿姑娘也回来,不过听说她病了,就找了别人替她过来。”小郡主活泼的很,压低了声,“我以前偷偷去听过她的曲儿。”   她这么一说,还有个也压低了声道:“我也去过,我大哥带我去的。”   说罢,两个人对视后笑出了声,青澄也笑了:“绣红舫么,我也去过。”   再看青澄坦荡荡的神情,她们顿时觉得去绣红舫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再压低了声,而是热络的讨论起了今天来的几个清伶。   微风袭来,从湖面上吹过,带着淡淡的清香味道,使得亭子内凉快又舒适。   罗氏见允宁公主能和齐家小郡主聊起来,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没有辜负母亲和丈夫的嘱托。   此时发出乐声的阁楼内,三楼观景的台子上,几个男子坐在那儿聊天听曲,看起来好不惬意。   “越少爷好气魄,昨天这般就拿下了那头牌,是谁说那头牌十次里面都见不到三回,愿赌服输,来来来银子拿出来。”   “得了吧,你也就仗着别人,今天换你去试试,二十回我看都见不到一回,更别说像越少爷这样过夜了。”   “我看那个唱着的清伶不错,怎么以前没见过,绣红舫新来的?”   “我看你是瞎了,白天夜里分不清,那不就是栀子姑娘,你也没少听人家曲,这会儿居然说人家是新来的。”   “嘿,还真是,越少爷你快看看,可惜了今天那瑜儿没来。”   被人捧着的越括懒懒靠在栏杆上,朝下看了眼,视线在几个清伶身上扫过,神情有些不屑:“就这些。”转过身去看底下的荷花,望远处看去,忽然眼眸一定。   “那是您越少爷眼界高。”话没说完见越括一直看着远处的亭子,几个人跟着凑了过去,其中一个当即兴奋,“那可是个美人啊,大美人。”   远远的就看到个侧身,身姿绰约,光这么瞧着就气质非凡,就是有些脸生,想不起是谁。   他们不知道的越括却很清楚坐在那儿的人是谁,隔了再久他都不会忘记她的身影,令他念念不忘。   “越少爷,这位姑娘你认得?”   越括点点头,并不掩饰眼底赤裸裸的欲望:“那就是允宁公主。”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阵,这就是越少爷酒醉时嘴里都在念叨的允宁公主,啧,远看果真是不同凡响,近看那肯定不用说了,看把越少爷给迷得 。   这世上一直是不缺拍马屁的人,知道越括惦记着允宁公主,几个人在一块儿就开始合计要为他们安排偶遇,很快的,他们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策。   ......   在亭子内坐了一会儿后前面戏楼开始唱戏,罗氏带着她们前往,途径临水回廊时,前面有丫鬟来请,说是长孙大夫人那儿有急事找她。   招呼好允宁公主的差事也是婆婆派给她的,怎么忽然有别的事,看丫鬟倒是个脸生的。   “你先过去看看,万一有事,我与她们一起过去,从这儿也没多少路,你先去忙。”青澄善解人意让她先过去,罗氏想了想决定去看看,“那成,我先去看看,等会儿来找你。”   罗氏跟着丫鬟离开后三个人沿着临水走廊过去,快进过时迎面走来了三个男子,在这儿受邀前来的也有男眷,但遇到了总是会避让一些,路就只有这么大。   可谁想应该是让她们先过的,迎面其中一个男子不由分说直接挤了过来,下走廊后几个台阶有些挤,男子这么一上来小郡主的脚都没地方搁了,青澄还好一些,在侧边下了台阶,没等站稳,忽然临空多了一只手扶住了她:“小心。”   青澄一怔,对这莫名其妙伸过来的手倍感意外,转头看去,脸色微变,是他!   越括还摆着一张最为英俊潇洒的脸,笑看着青澄:“原来是公主。”   “放肆,还不快松开!”紫苏上前直接把青澄从他身边拉开,把青澄护在了身后,这几个人真是太无理了,看到她们下来不想让也就算了,还要挤。   这应该是越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允宁公主,当初在及笄礼上那一面简直是惊为天人,如今再近看又是另外一番姿色,皇家养出来的人儿果真不一样,她就是不冲着他笑,那也是另一种美。   这就是让他魂牵梦萦这么久的公主。   看到越括失神的样子青澄就觉得一阵恶心,前世他杀泾阳,要她脱衣服的那一幕历历在目,不论是隔多久她都觉得他令人作呕。   可越括呢,竟是觉得她皱眉的样子都很美。   紫苏护着青澄朝着戏楼走去,小郡主她们紧跟在后面,越括也不急,站在后面欣赏够了她的背影,这才示意他们去办事。   就在她们沿着湖畔朝戏楼走去时,又一个意外发生了,前面看似垫的很平静的地面在青澄踩踏过去时忽然下陷,紫苏那边也踩到了,没站稳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而青澄晃了晃身子就要扶着栏杆站稳时,后头追上来的越括叫了声小心,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想要直接扑过来借势想把青澄搂住。   青澄哪里会如他所愿,扶了下栏杆直接朝一旁挪了步,越括就只能撞上栏杆,碰不到她。   意外就在众人意想不到的这一刻发生了,青澄扶过的那栏杆在越括那并不重的撞击下直接脱落掉到了湖里,紧接着跟随护栏掉下去的,就是再也来不及刹住车的越括。   噗通一声巨响,那飞溅上来的水花足足有一人高,把岸边人的裙摆都溅湿了。   几个给越括出主意的人都惊呆了,木愣愣的看着浮出水面扑腾的越少爷,半响才反应过来要去救人。   青澄看了眼脱落栏杆的边沿,那怎么看都不像是被撞断的,倒像是人为弄裂。   场面乱了一阵,得知有人落水,在四周的人都围过来了,紫苏拉着青澄退出人群,很快小郡主她们也出来了,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还好不是公主您摔下去。”   青澄神色一黯,六月的天撞到栏杆的要是她,掉到水里后被人救上来是怎么一副狼狈样,而要是刚刚她没让开,越括搂住了她一起撞在栏杆上掉下去再被人救上来,那才真的是说不清洗不净。   “公主。”紫苏也想到了这点,微抽了一口气后怕不已,这越家少爷真是越来越荒唐,之前在公主的及笄礼上偷看不说,还在宫中闹出和舞女苟且的事,如今竟然还想对公主使诈。   “先过去。”青澄一刻都不想多留,快步朝着戏楼走去。   ......   在戏楼里呆了一会儿周遭才传开来越家少爷落水的事,所幸没有牵扯到青澄,只说他朝着栏杆撞去掉到湖里,引的别人一阵嘲笑,原来受邀前来的越夫人都因此提前离开。   之后,青澄再没在山庄内见到越括。   从榆阳山庄离开已经是傍晚,罗氏送她回慕国公府,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几天之后,隐约知道越家少爷落水前因后果的长孙府送了好些礼过来,其中不乏压惊定神的好药,罗氏还为此亲自登门。   此时魏安城的天正式步入了夏,六月一过七月酷热,除了沿河畔乘凉喝茶的百姓,大中午天街上都鲜少有人,经过的行人脚步匆匆,来往的马车却是慵懒的很,这天正午,魏安城南门那儿一辆匆匆入内的马车格外突兀,进城之后也没作休息,直朝着越府跑去。 ☆、第六十六章     偌大的越府,就连门口的道儿都比别人宽上两丈,更别说门口立着的那两尊威武石狮。   那马车在越府门口放下两个中年人就走了,之后他们从越府侧门入,进去之后就没再看到他们离开。   越府内,山景水色包围的主院书房阁楼中,越将军站在那儿听完手下回禀,负手站在那儿,脸上有些许凝重。   半响越夫人带人端着茶水和点心过来,见他眉头紧锁,命人把东西放下,笑着让他坐下歇歇:“老爷忙了一天了,天大的事也得稍作休息,否则这身子骨如何吃得消。”   “括儿呢。”   “这会儿应该当差去了。”越夫人一向护着儿子,也满意自己养出来的儿子,“我看他与廖家的少爷来往听密切的,您与廖老爷不是相熟么,两家人也亲络,要不就让越儿娶了廖姑娘,也能成两家之好。”   “括儿什么德性。”越将军哼了声,越大越不济世,回来之后就没做过一件让他满意的事,丢人的倒是有一堆,眼下儿子的名声可谓是狼藉。   “那都是别人冤枉他的。”越夫人牢牢护住自己儿子,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况是她的儿子,再说了,想嫁到越家的人多得是,她都还看不上了。   “你再这么纵容他,他迟早要出事,入秋把他送回陇西去。”   越夫人不乐意了:“他都吃了这么多的苦,现在该是为他说一门亲事的时候,还把他送回陇西去。”   “妇人之仁,派人叫他回来,随我入宫一趟。”   “这时辰入宫?”越夫人替他拿了朝服换上,平日里不都挑傍晚去的,如今日头正当,“皇后娘娘怕是还在休息。”   “等他回来也差不多了,我先出去一趟,你让他在家等我。”越将军说罢取了信件藏到怀里,大步走出了阁楼。   与此同时,青澄这儿得到了有关于何家的新消息。   孙白依派人给她送了几本账簿过来,一本旧一本新,还有一本私账,都是何家的,旧的是何家往年出入的账务,新的是何婕妤过世之后,何家经历从官道商,开了铺子之后所立。   而那私账中的内容和她之前猜想的一样,何家用来购置铺子的银两就是来自那几笔来历不明的帐。   青澄往下翻,之前表哥带她去观景台时看到的那张家铺子,在这新旧的账簿中都有提起,这是最不容易引人怀疑的了,开店做生意的谁家没有货运往来,即便是这账簿丢了,别人也难寻出错来。   但她要明着为这件事做主很难,何婕妤已经自尽,父皇那儿肯定是知道一些的,之所以放任不管是觉得眼下还不能动越家,那这宫中,总该有人有那兴致也有那手段去牵制皇后才行。   “把这些放起来。”青澄让紫苏找一个匣子过来将账簿装起来,低声吩咐,“派陈林去李家的酒肆,让他这样说......”   ......   快傍晚时大街小巷终于又活络了起来,巷子口滕树下纳凉的百姓,打着扇子聊着天,这时辰,也是酒肆最热闹的时候。   梁河旁李家的酒肆算是百年老店,因为店面小的缘故,熟客们也是习惯过来打酒回去,在店里的客人并不多。   掌柜的在柜台前算账时,店里走进来两个男子,身上都背着包袱,进了门就叫酒菜,在靠门边上的桌子坐下,看起来像是赶路了许久,累坏了。   “客官从外头来的吧。”掌柜的笑呵呵让伙计去拿酒,男子放下包袱后先喝了一口茶,“掌柜的好眼力,我们刚从阳城那儿过来,这一路接连的赶,可累得不轻。”   “那是那是,阳城得多远,赶上这么热的天的确受罪。”掌柜招呼伙计再给他们倒茶,“咱们这儿还有上好的酸汤,两位要不要来一碗。”   “那东西能有什么味道,赶紧给我们上酒。”另一个男子明显不太好相处,又因为赶路热的,脾气也不好,粗声粗气催促完了后从包袱里拿出个匣子对同伴道,“就为了送个这赶了这么多路,里头是什么东西究竟。”   “咱们就负责送东西,不知道的别多问。”男子压住他,朝着掌柜看了眼笑了笑,掌柜的识趣转身,余光却还留在那从包袱中露出了大半匣子,看着挺精致的,莫非是个首饰盒子。   “这回送到能给咱们多少银子。”   “起码得这数。”男子张开一只手,另一个顿时来了兴致,“五十两!”   “是一人五十两。”男子笑着拍拍他肩膀,“这下不觉得跑一趟冤枉了吧。”   “不冤枉不冤枉。”那男子高兴的连连道,口气都变了,冲着掌柜喊,“再加两个好菜,剁两斤肉来,这些天赶路,就没吃过一顿好的。”   莫说掌柜的八卦,有时候人就有这好奇心,送了菜过来后竖起耳朵听,还真听到了些,阳城的铺子,还和宫里有关,最后送肉时掌柜的听到个何家,太小声了,回到柜台时发现那两个人已经喝了好两壶,赶紧让伙计再送上去,再瞧那匣子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   酒过三巡俩人都醉了,晕七八素的迈脚都站不稳,其中一个四下张望找掌柜:“掌柜的,这儿有没有房间让我们歇一歇。”   “客房是没有,不过后院有两间屋子,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过去休息会儿,等酒醒了再赶路也不迟。”掌柜的放下笔,笑呵呵的走过去,“也不另算钱了,等会儿再给你们送两碗解酒茶去。”   “掌柜客气。”男子笑呵呵的相互搀扶起来,拎着包袱蹒跚着脚步跟着去了后院,到门口时其中一个伸手往包袱里掏着,掏出了个碎银子塞到掌柜手里,满脸通红道,“差点忘了这银子。”   被掏过的包袱口子大开,男子也没顾着,扶着门进去,包袱撞了下门框,哐一声,里面的匣子掉了出来摔在了地上,并不牢靠的匣子盖撞开来,里面几本书掉出了匣子。   掌柜的忙福身替他们捡起来,刚要开口还,两个人已经进屋趴在那卧榻上呼呼大睡了,包袱都扔在了一旁,压根没注意自己丢了东西,掌柜再低头看书上的字,发现是账簿,不自觉的,手就将它翻开了。   ————————————————————————————   入夜之后酒肆的生意正旺,李家酒肆中的掌柜却不在,那两个傍晚喝醉的客人此时此刻就在慕国公府内,脸上没半点醉相,意识清醒的回禀酒肆里发生的事。   趁着他们喝醉,那掌柜好本事,不仅看了账簿,还使了一计偷梁换柱,用别的账簿换了匣子内原来的账簿,把匣子原封不动放回他们的包袱内。   青澄面前的就是李家酒肆掌柜换过后的几本账簿,写着些乱七八道的东西,和账没有半点关系。   那李家酒肆原来是严家之下的铺子,后来严家因为张宅的案子被驱逐出魏安城,淑妃折了半臂后,严家留下的一些东西都直接由淑妃一手掌控,宫中的妃子,但凡是有点本事,在宫外都有消息进出的渠道,李家酒肆平日里来往客人多,打听消息也方便,为淑妃提供了不少便利。   既然是为淑妃做事的,酒肆的掌柜就不是什么普通人,这都是掉出来的账簿了,岂有不拿之理?   “现在他是不是已经去刘家了。”   陈林点点头:“是,我等跟踪过去时,发现他从绕了圈从后门进了刘家,一个时辰后才离开。”   那就用不了多久了,青澄让他们注意着刘家的动向:“分头盯着他们,不出两日他们肯定会派人入宫。”   “是。”   从书房走回外屋,苏嬷嬷正带着木槿她们在扎河灯,青澄这才想起七月十四将至,盂兰节要到了。   往年都是在宫中放河灯,慕家这儿的祭祀也是由慕叔一手操办,她只在每年入冬时回来住几天。   “先陪您去庙里,天黑时就去梁河那儿放河灯,城里年年是如此。”苏嬷嬷笑着说起鬼节祭祀:“如今有些人家都不讲究了,以往在我们那儿啊,从七月初二开始就得摆祭品供着,否则等到了七月初七,祖先们瞧见家中祭了七仙女,会觉得这些后代子孙不孝。”   青澄坐下来从木槿手中接过扎好的一只花灯,执笔在花灯下写下祈福求安的字,苏嬷嬷的念叨声还在耳畔:“求慕家祖宗保佑,让姑娘您能觅得一个好人家,今后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生儿育女,老爷和夫人的在天之灵保佑您,一切都好好的。”   此时夜已经深了,苏嬷嬷和木槿把余下没有扎完的花灯拿下去,收拾过屋子,青澄洗漱之后上床就寝。   慕国公府内很安静,唯有藏在夏季草丛中的虫鸣声不断响起,谱着天然的曲子,能叫人睡的更加安稳。   快至三更天时候,魏安城笼罩在了夜色之中,没有几处灯火闪着,应该是如往常一样静等着黎明来临,夜风徐徐之下,城门上守塔的士兵都有了睡意。   忽然,远处的冒起的火光引起了守塔士兵的注意,他激灵着全醒,朝着火光那处仔细看去,确定那是着火了之后反应很迅速,通知下面的士兵赶紧找巡逻的军队过去看看,那一带住的可都是绅豪世家,也不知道谁家这么倒霉,大半夜的竟然走水了。   很快的,冒起的大火和兵戎相交的声音引起了周遭府邸的注意,就在隔壁的礼部侍郎钱大人打着哈欠披着衣服出来看,一看着火的地方整个脸色都变了,哪里还有半分含糊劲,忙催人去通禀:“快,快派人入宫去禀报,这,这着火的可是慕国公府啊,夫人啊,快,咱们快派些人过去帮忙救火,允宁公主回来才多久,府里肯定人手不够,快快我去换衣服,过去瞧瞧。”   “老爷您听仔细了,可不止是着火!”钱夫人忙拉住他,这天儿也没有到那份上,看那火势大的,传过来的声音又像是在打架,救火是应该,可不能连自己性命也往里头搭啊。   钱大人定神一听,果真是,脸色即刻凝沉了下来:“来人啊,去最近的衙门报官,这火还是得救,把人派过去。”   “人是要派,老爷您就别过去了,咱们还不清楚情况。”钱夫人朝那慕府看了眼,火光冲天的,里头怕是已经出大事了。   如同钱家一样,周围住着的不少人家都发现了这件事,有人即刻派人过来帮忙,有人比钱家还安静,灯都没有开一盏,权当是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慕家出事。   这时慕国公府内,青澄在陈林他们的护送之下,已经退到了慕家祠堂那儿。 ☆、第六十七章   “姑娘!”紫苏扶着她,焦急的看着逼近的那些黑衣人,前后门都有人守着,她们出不去。   “落葵呢。”青澄看了眼余下这些人,苏嬷嬷也不在,慕叔也不在,刚刚在院子里落葵替她挡了一剑,也不知道伤势如何。   “公主,等会儿我们合力破那边的门,您和紫苏姑娘冲出去。”陈林举剑抵住一个黑衣人的进攻,吃力的回击把他踹倒在地,得了一息空隙回头和青澄商量,“破开那角后您冲出去别回头,眼下外头有很多人,只要您出去了他们就不敢远追。”   说得容易做起来又哪里会这么简单,陈林他们就只剩下这几个人,刚刚一番厮杀下来体力都耗尽了不少,慕国公府内的护院就只有这些,换做平时的事还好,可遇上这样的刺杀,别家都猝不及防,更何况是府中仅有青澄一个主子的慕府。   紫苏护着青澄朝后退去,陈林挡在她们身前又杀掉一个黑衣人,眼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不行,不能等了。”就算是要死也得把公主送出去!   不远处的有人直接举弓把裹着火球的箭射到青澄的脚下,呲的一声火苗四射,紫苏飞快踹了一脚把那箭踹开去,看着越来越力不从心的陈林他们,紫苏的心也在不住往下沉,来的人太多了,是笃定了要杀死公主:“公主,等会陈侍卫破开他们之后,您赶紧出去,我给您殿后。”   青澄死死抓住她的手,不行,这么多人生死未卜,难道要他们都葬身在这里。   “公主!殿下很快就会派人来的,咱们再撑一会儿,等下您就按我说的逃出去。”   紫苏话音刚落有个黑衣人趁着空隙举剑朝她们冲过来,寒光乍现间,紫苏用力的推开青澄,躲避间那剑直接从手臂上的皮肉穿过,渗出的血很快浸透了衣服,疼的紫苏顿时脸色苍白。   青澄抄起身后堆着的瓦罐往那黑衣人的头上用力砸去,来不及拔剑的黑衣人被正中后脑勺,怔了怔后歪歪斜斜的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紫苏。”青澄顾不得那么多,撕下已经被扯开的裙摆用力包裹住她的手臂,“你忍着点,先止血。”   “公主我没事。”紫苏捂着手臂心中焦急万分,她还能挡几下,必须尽快让公主逃出去。   “准备好了没。”另一个侍卫顶上,陈林后退到她们身旁。   紫苏点点头:“准备好了,你们杀开,我带公主冲出去。”   夹缝中唯一能保全的办法就是这个,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这一点大家心中都很清楚,可偏偏事与愿违,没等陈林他们冲过去要破开那些黑衣人的阻拦,远处屋梁没有遮蔽之处飞过来一支箭直接射在了侍卫的膝盖上,也就是短暂的功夫,侍卫跪地,四五个黑衣人齐剑刺入了他的身体。   少了个人,冲不过去了。   “怎么办。”紫苏有些绝望,她不怕死在这儿,也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可公主必须要送出去,不能出事。   “我来。”陈林从一旁的尸首上拔了一把剑,双手都执着朝那些黑衣人看去,“左边人最少,你带公主朝那边冲。”   已经是垂死挣扎,明知道冲过去也是死路一条却还要试一试,但老天可并不给他们机会,眼前围过来的人别说是破开,连抵挡都不能,紫苏从地上捡起剑捏在手中,强忍着疼把青澄护在身后。   步步紧逼。   已经退到了角落里,这些黑衣人知道单打不过这几个侍卫,就要慢慢把她们包围起来赶尽杀绝,周遭的空气里满是大火中烧毁下来的碳灰味,掺杂着血腥,没有生机。   退无可退时,黑衣人一声令下,十几个人冲上来,陈林和余下的几个侍卫难敌众手,很快落了下风。   阻隔之下他们再无空隙能够过来援助紫苏和青澄,背靠着墙,青澄身前的紫苏牢牢护着她,拿剑的手还打着颤,神情却坚毅无比。   “噗”的一声,青澄仿佛是听到了剑入皮肉,穿透骨骼的声音,一抬头,眼前急促而来就是一柄沾着血的利剑。   倒在一旁的紫苏喊了声公主,陈林连杀两个人后用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身子朝这边望过来,几个人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   “公主小心!”   “噗!”   电光刹那间,横向忽然飞过来什么,就距离几寸远的地方,黑衣人不动了。   黑衣人的脑袋被一支箭横穿而过,力道之大,穿透过去的箭直接钉在了一旁的木板上。   那是一瞬就死亡了,黑衣人定在青澄面前,手中的剑掉落,割到了她胸口的衣襟,掉在了她脚边。   轰的一声,黑衣人跟着倒地,四肢条件反射的抽搐着,瞪大着眼眸死不瞑目。   黑衣人顿时警觉局势有变,剩下的人不再恋战和别人打斗,都直朝着青澄冲过来,只要杀了允宁公主任务就完成了,来的人再多也抵不过他们速度快才是。   又是一箭,箭法绝妙到位置都不差分毫,当青澄面前倒下的人有四个时,这些黑衣人犹豫了。   此时陈林已经能够到公主身边抵挡保护,要想一次结果允宁公主已经不可能,这些黑衣人的反应很迅速,其中一个指挥下令,所有人一齐冲上前去,任凭那人箭法再好也只能一次杀一个。   就在这时,这边由黑衣人顶着的后门被人从外用力破开,十几个御林侍卫冲进来,慕国公府外又有白光朝着天空窜起来,砰的一声绽放开来,那是撤退的信号,黑衣人即刻放弃围剿,朝着内院的方向四散逃开去。   “追!”   御林侍卫快速追捕上去,余下的人守在原地以防那些人再杀回来,青澄蹲下身子伸手按住紫苏的腹部:“你别动,很快就没事了,很快的。”   “公主您快起来,别弄脏了自己。”紫苏朝那些御林侍卫看去,毫无血丝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他们来了,安全了。   “说什么胡话。”青澄用力按着伤口还是有血不断往外冒,那不是手臂上的伤,扎紧了能暂时止血,腹部的剑伤太严重了,“不行,得赶紧找大夫。”   宫中来人了,不用再提心吊胆,青澄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紫苏身上,以至于她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走近,直到泾阳把她拉起来。   青澄见他们把紫苏抬起来,担心他们动作太大牵扯伤口:“不行,这样会失血过多。”   泾阳拦住她:“相信他们,会处理好的。”   “我要去看看,还有苏嬷嬷她们。”青澄挣脱他的手想去书香苑,泾阳直接搂住了她,“你相信我,这些都会处理好的,你先随我过来。”   青澄扭头看他,不容许她拒绝,泾阳拉着她直接进了祠堂前的小院,跟随着的德禄点起蜡烛后去外面打水张罗,比起外面的喧闹,这边唯有安静。   也不知什么时候赤的脚,青澄左脚上的鞋子竟然不见了,睡衣外披着的外套已经被扯开了好几道口子,裙摆上沾满了泥灰。青澄的双手全是血,紫苏的,落葵的,她披散的长发凌乱打在脸庞上,狼狈又可怜。   德禄端了盆水进来,浸湿帕子之后,泾阳替她擦了擦脸上的痕迹。   “我自己来。”   “别动。”   青澄看着他,泾阳十分耐性的替她擦干净了脸,用手拨顺了长发,再洗去她手上的血迹。   捏住她手臂时明显感觉到她身子一抖,泾阳撩起她的袖子,小手臂上狰狞着爬了一道刀伤,血还在往外渗,浅的地方已经凝结,看样子是刚逃出来的时候所受的伤。   青澄不想让他看,拉下袖子想要遮掩,泾阳拉住她:“别动。”   就这简单的两个字与刚刚的情绪并不同,泾阳敛着怒意,动作极轻替她把边沿的血迹先擦干净,随后要德禄去请太医过来,一下一下把她双手的血擦干净:“跟我回宫去。”   “现在还不行。”青澄知道他担心自己的安危,但父皇圣旨已下,这么多人看着,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我加派人手过来。”泾阳不在这上面纠结,“你出行也得带上人。”   “这次之后,他们不会那么快有动作。”青澄不用找证据就能猜到是谁要取她性命,前世今生,不论是哪辈子,这些都不会变,“何家的账簿这两天就会被送到淑妃手中,到那时候,恐怕皇后要自顾不暇了。”   泾阳抱起她的脚放到自己怀里:“两天前王婕妤被抓了,人赃并获,在父皇的玉九鼎内放药丸,在她的寝宫中也搜到了不少。”   前世王婕妤在浮屠玉内藏药,害的父皇身子每况愈下,受伤后又重病不愈,这一世越家想出来的还是下毒的点子,浮屠玉没了,就放在玉九鼎内。   王婕妤的事,何婕妤的事,看来皇后和越家这些日子真的有的忙了。    ☆、第六十八章   大火扑灭时天已经大亮,慕国公府外满是士兵守卫,得知昨天夜里慕国公府着火,允宁公主险些被杀,前来围观的人有许多。   只是这些百姓也不敢靠的太近,门口那些士兵守卫个个板着脸孔,别说是打听了,走得近了都得被赶。   偌大的慕国公府,起火的地方是允宁公主的香闺,一夜过去书香苑烧毁的严重,当时忙着保护公主逃出来,根本没那空闲把东西搬出来。   国公府其它地方损毁并不严重,青澄暂时住在了东苑,一早火扑灭后德福就带着几个小太监在木炭堆里找贵重的首饰珠宝。   府内死伤严重,慕叔被人打晕扔在前院伤了头,几个伺候青澄的丫鬟都受了伤,苏嬷嬷摔折了腿,有两个小丫鬟惨遭毒手没了性命,外院那些护院侍卫,死了大半,余下的都有伤。   泾阳听完德禄禀报完这些,眉头紧蹙,一府的老弱病残了,连能照顾的人都找不出一个:“让韵泉从太子宫调两个人手过来。”   “殿下,他们还找到了这个。”德禄身旁的侍卫递上来一段烧了一半的火油棍子和几段已经被烧成炭的树枝,“公主闺房的屋外墙边发现了不少树枝,都是浸过火油的,烧起来极快。”   大火烧死在屋里,烧不死的,就派那么多的黑衣人前来截杀。   “抓到的那几个人呢。”   “其中两个想要自尽,被龚大人打碎了牙,现在就关在前院。”德禄让侍卫把这些证据拿下去,“殿下,是不是要送官法办?”   “先别送去刑部。”泾阳摆手,先看看越家的反应。   “殿下,您该先回宫一趟。”德禄提醒他,出来了一夜,殿下要是一直留在这儿做主也会引起怀疑。   “青澄呢”   “公主在东苑。”   ......   东苑左厢房内,苏嬷嬷和紫苏她们暂时安排在这儿,青澄正在询问太医需要注意的地方,看到泾阳在屋外,她走了出去:“要回去了?”   “嗯。”泾阳抬手撩了下她的头发,“我把龚应留下,他会把余下的事情都料理好,孙家那儿孙大人也会赶过来,这些事你交给他们去办就好,不用自己动手。”   “出来这么久了,是该回去了。”青澄点点头,“你放心吧,这里没事了。”   “除了外面那些人,我回去之后再请父皇调些暗卫过来,像今天这样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发生的可能性。”泾阳轻轻抚了下她的脸颊,“我回去了。”   青澄目送他从后门离开,回东苑的途中经过书香苑,看到那一片狼藉的情形,青澄左手握着右手腕,情绪万分。   前世泾阳傻了十几年,也好好的活了十几年,当时候的皇后和越家应该是觉得这个傻太子不需要花精力去对付,让他好好活着还是个很好的挡箭牌,他们只需要致力于对付父皇,最后剩下这个傻太子的时候再一刀了结。   可如今不同了,泾阳装傻,二皇子却被接回来了还和太子亲近,越括没有顺利走上越将军为他苦心安排的似锦前程,她和萧将军的婚约取消了,更重要的是,太子没有选下太子妃,只那样名不符实的封了四个良人。   所以他们提前动手了。   “姑娘。”木槿从书香苑里出来,她受的伤最轻,只伤到了手臂,还能行动下就不想闲着,带着人在书香苑内找东西,“凤瑶佩找到了,还找到了不少首饰,到时送去铺子清洗,就是姑娘的一些书烧没了。”   “那些书不要紧。”青澄吩咐她去找龚大人,把死去的人名单取来,安排人送抚恤金给他们家人。   “殿下吩咐过我们,让您好好休息,不要操心这些。”木槿扶她回东苑,“您的手还受着伤呢。”   如此一连忙了三日,期间宫中皇上派人前来探望,两台赏赐,皇后娘娘也派人过来慰问,得知慕国公府内如今缺人,还送了经验老道的嬷嬷和宫女过来帮忙,长孙府和孙家人来的最早,孙大夫人找几个麻利的婆子和丫鬟过来打下手,说及青澄遭遇的事,她的心就突突突的跳个没完:“我整宿没睡好,心里担心啊,你舅舅说要把你接回孙家去住,你表哥今早说问问你的意思,青澄啊,不如你去孙家住一阵子,等这儿修缮好了再回来。”   “舅母,没事了,您看外头那些士兵侍卫,别说是害我的,就是只苍蝇都飞不进来。”青澄笑着安慰她,孙大夫人嗔了她一眼,“你这孩子心怎么这么大,那是人命关天的事,什么苍蝇不苍蝇的。”   “我要在孙家暂住一阵子,将来还是得回来,都一样的。”   孙大夫人拉着她的手说的很诚挚:“你要想在孙家住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屋内安静了会儿,青澄笑而不语,孙大夫人也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妥,笑着拍了拍她手背:“傻孩子,你不得嫁人啊,这国公府还能住多久,将来啊,孙家也是你的娘家。”   “那是自然,我就只有舅舅他们这些亲人了。”青澄让微茵给孙大夫人倒茶,“舅母,有件事儿我想向您打听一下。”   孙大夫人拿着杯子顿时来了精神,外甥女可从没拜托她过什么事:“你说。”   “表哥他今年有二十一二了吧。”   “你是说他的婚事啊。”孙大夫人抿了一口茶叹气,“二十一了,与我前后脚生孩子的几位夫人,如今都已经做了祖母,孙子孙女都会跑了。”   “那您替他挑的呢。”   “原本是有桩婚事的,已经谈的差不多了,你表哥也答应,可后来,临了提亲前那家人反悔,说是姑娘已经有意中人了。”不提也罢,提起来了孙大夫人心里就有气,“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她家要是想依着孩子嫁个意中人,那就甭应咱家这门亲事,那姑娘还私下找了你表哥,哭哭啼啼的想让咱家做坏人,先反悔。”   青澄有些意外,这事儿她是真的不知道。   “提了亲才好告诉别人,那些在议亲的都不好说,这都几年前了事儿了。”孙大夫人看着青澄,无奈得很,“自打那之后,你表哥就说他的婚事自己做主,你也知道你舅舅那脾气,这事儿上比你表哥还不着急,就我一个人干着急有什么用。”   青澄笑了:“那也是表哥的福气,您和舅舅开明,如果不然,这哪里是他想做主就做的了主的。”   孙大夫人就爱听她说这些,夸的顺当听的心里也舒服,末了有些遗憾不能让她做自己儿媳妇:“开明不了几年,我与你舅舅商量过了,明年他要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们就替他做主了。”   表哥不是说不出,而是不知道如何开那个口,瑜儿姑娘那身份,若是只落魄也就罢了,孙家还不是这么势利的人家,可绣红舫这个抛头露面的地方,即便是清伶,将来娶进门了,关乎的可是整个孙家的颜面。   想到此,青澄试探道:“舅母您现在说没要求,就盼着他成婚,那要是表哥找个了贫苦人家的姑娘回来,您当如何?”   “那也不好说。”   见她没把话说死,青澄又问:“是不是表哥喜欢的,舅舅和舅母就会答应?”   孙大夫人笑了:“你这孩子。”   青澄笑眯眯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聊了些别的,送孙大夫人离开的时候天色微暗,看似要下雨的样子。   没多久外头开始刮风,轰隆隆的一声,大雨磅礴落下,令人措手不及。   这时天边才有闪电,噌的声音响起,半边天都亮了,伴随着巨响的雷鸣,屋檐下很快就汇起了小沟渠。   “公主。”韵泉派来的宫女微茵扶她回屋,“龚大人已经把人送回宫了。”   “嗯。”青澄在榻前坐下,窗外的雨太大,稍远一些距离就看不清,天际的闪电像是要劈开这世界,从这头蔓延到那头。   没多久木槿拎着食盒过来,吃过饭后雨势还不见小,青澄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迷蒙见,瓢泼大雨中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犹如是副画,他打着伞,雨水在伞顶四溅开来却没有沾到他的身上,急促而响亮的大雨声并没有影响他的步调,不紧不慢朝着她走来。   “这么大的雨怎么还来。”上台阶收了伞后,青澄抬手拍了拍落在他肩膀上的雨水,见他站在屋檐下忙拉他往里走,“别淋湿了。”   “今天打雷。”泾阳抬手擦了下她额头上刚刚被溅到的水珠,笑得宠溺,“我来陪你。”    ☆、第六十九章   她从小就怕打雷,在她所剩无几有关于辽城的记忆里,下雷雨的夜晚,娘亲总会抱着她入睡,哄着她。   后来入了宫,是母后陪着她。   长大后不怕了,可青澄还是不喜欢听到那渗人的雷鸣闪电。   可听他说要来陪自己,青澄红着脸很想让他赶快回宫去。   “以往打雷的时候都是你哄我,现在换我陪你。”泾阳看不够她露出那样的神情,笑着打趣,“青澄,你在害羞?”   恢复正常的泾阳不如以前可爱了!   青澄心中默默的想着,瞪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王婕妤的事情怎么样了?”   知道她不好意思,泾阳很明智的适时收手,拉着她坐下,让她靠着自己,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开口:“关起来了,这回自杀未遂。”   说起“自杀未遂”这几个字泾阳带着淡淡的讽刺,何婕妤畏罪自杀,如今这都自杀上瘾了,人赃并获后就要再来一出畏罪自杀:“是不是也留书信了?”   “留了。”泾阳说起王婕妤自杀未遂后皇后的反应,“也不止是何婕妤,她被封为皇后的第三年,宫里有个美人犯了错,害了另一位妃子腹中的孩子,当时都审完了,那美人服毒自尽,良心发现说对不起无辜的孩子。”   “那是她管用的伎俩。”泾阳说的那些事青澄都知道,何止一个服毒自尽的,可都是些小人物,压的下去又处理的干净,皇后做这些事已经驾轻就熟。   “王婕妤没能自尽成功,从司刑所里直接送去了刑部,那□□的来源都还没审问清楚,就凭王家,哪里来这么大的本事。”   “淑妃那边没动静?”   泾阳哼笑:“怎么没有,昨天连夜去了父皇的寝宫。”   话音刚落,青澄的手抚上了他的眉宇,轻轻抚平他微皱的眉头:“你这样,我还有些不习惯。”   他爱撒娇,爱耍小性子,有小聪明爱闯祸,认错却特别快,转个背再犯错也特别的快,能叫你哭笑不得。   泾阳侧头,用脸颊轻轻磨蹭着她的掌心:“今后换你无忧无虑,我来保护你。”   青澄笑了,这是老天爷给她的惊喜。   “青澄。”   “嗯。”   “你可知道并蒂莲。”   青澄缓缓念道:“同心芙蓉,合欢瑞莲。”   “一茎生两花,花各有蒂。”泾阳低下头,在她发丝间轻轻落了一吻,“你这一生,只可与我并蒂莲。”   窗外雷声阵阵,他的话萦绕耳畔,久久不能散去。   ......   隔天青澄醒来时泾阳已经离开了,一场雷阵雨后的清晨格外凉爽,院子里到处是苍翠欲滴的景象,水滴在叶片间滚动后被风一吹掉落在地,隐入厚厚的泥中,空气里还散着泥腥香味。   青澄去厢房看苏嬷嬷,崴了脚还不肯闲下来,坐在那儿扎着花灯,落葵后背受的伤只能趴着,就这样也想搭把手给苏嬷嬷扎个竹条。   知道她们的脾气,青澄也不劝,嘱咐过后带着微茵出府,马车前后跟了好些人。   到了沿河岸的集市,晚上热闹非凡的这一带,在大清早时格外安静,青澄下了马车后走去码头,上了一艘游船后开始等人。   一炷香的时辰后另一辆马车停靠在了码头上,从中下来了个姿色不俗的女子。   在码头上搬东西的工人对此见怪不怪,这边白天时常有人租游船请花街柳巷的女子来作陪,这些赚着辛苦钱去不起那些地儿的,都稀罕人家上下船的这点时间,久而久之也都认得了一些姑娘。   “是那艘船吧,不愧是绣红舫的瑜儿姑娘,这月都瞧见几回了。”   “我刚刚看到有人先上去了,啧,白面书生,生的也相当俊俏,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儿。”   “不管是哪家的,都是有钱人。”   这些话不轻不重的传到瑜儿耳中,她也听习惯了,偶尔还会冲着他们笑,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上船,见到纱幔内模糊的身影时瑜儿微怔了怔,她也在想,到底是谁出的重金,邀请她来游船作陪。   这时船舱内出来了个丫鬟,笑着请她进去,掀开纱幔的刹那,瑜儿再度怔住,怎么是她!   青澄一袭男装坐在船舱内笑眯眯的看着她,做了个请的姿势,瑜儿很快反应过来,冲着青澄微微福身进入舱内,坐在了她的对面,柔声问:“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我姓慕。”   “慕姑娘。”瑜儿微微颔首。   “前些日子听闻瑜儿姑娘身子不妥,如今可好些了?”   “已经好了,多谢慕姑娘关心。”瑜儿端起杯子抿了口茶,这位姑娘的来历恐怕不俗,可她花重金邀她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论是男扮女装还是女扮男装,不问缘由就是她们这一行的规矩,所以她也只能将这疑问放在心里。   “自从上次在绣红舫中听过瑜儿姑娘弹琴,我就对此念念不忘,瑜儿姑娘琴声动人,唱腔又出众,当之无愧那些赞美。”   “慕姑娘过奖了,冒昧问一句,慕姑娘可是孙大人的朋友?”   就是克制的再好,心中有所牵挂,表情中还是会流露出一些什么,青澄抬手轻轻托腮,眼眸定在她身上,嘴角微扬,语气里多了抹亲密:“我和他啊,是相熟多年的朋友。”   相熟多年的朋友,那就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了,孙大人家世不俗,这位姑娘气质不乏,貌美优雅,回想当然在绣红舫中孙大人对她的照顾,再听她的语气,他们二人才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瑜儿心中泛着酸楚,嘴上却是微笑从容:“孙大人并不是常来绣红舫,他,绣红舫里的姐妹们说他绅士有礼,为人十分的和气大方。”   青澄还是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和失落,再听她为表哥说话的语气,心中再度高看了她几分,在她故意透露出自己和表哥关系不俗之后她第一反应是撇清自己和表哥的关系,避免引起她的误会,再者不着痕迹的夸着表哥,想说表哥并不是绣红舫的常客,但与他接触过的都对他评价很好。   想罢,青澄摸着杯子说的无意:“这样啊,瑜儿姑娘与他不熟么,他倒是夸起你不少。”   “慕姑娘都说我当之无愧对得起那些赞美,前来绣红舫的客人自然都认识我,但我并不是与他们都相熟,有些不过几面之缘。”瑜儿笑的从容,撇清着和孙大人的关系,若眼前的人是他将来要过一辈子的妻子,那她就更不应该说什么了。   “那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瑜儿姑娘与他熟识,关系不错呢。”青澄支着下巴望着她,笑意堆在脸上,“瑜儿姑娘不是京都人氏吧?”   瑜儿摇了摇头,绣红舫中这些姑娘的身世来历并不是秘密,有时她们受邀去达官贵人家中献艺助兴还得查个祖辈是否清白,所以提起家世她坦荡的很:“我是乾州人,六年前家中生意落败,父亲病故,母亲带着我来到京都城投奔亲戚。”   “既然是投奔亲戚,为何会在绣红舫。”   “父亲过世后母亲伤心过度,身子就垮了,看病需要银子,这边的亲戚就偷偷把我卖到了绣红舫。”没有苦情落泪也没有伤感可怜,瑜儿握着杯子微微一笑,“其实绣红舫的妈妈待人很好,我在这里能赚到足够的钱为母亲看病。”   “那你有想过嫁人么?”   “慕姑娘说笑了,虽说有不少达官贵人愿意为绣红舫里的姑娘赎身,带回家做妾,可我想,还不如留在这里自由。”就算是沦落到这样的地方,她心中还是有她的骄傲,曾经也是乾州富甲一方人家的千金小姐,又怎么会愿意给人做妾。   “那孙大人呢。”青澄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问她,“他若想纳你为妾,你可愿意?”   瑜儿怔了怔:“慕姑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与他相识有几年了,他对你有情,你对他有意,他要是想把你带回孙家纳为妾室,你可愿意?”   瑜儿面色一红,原来这位姑娘知道她和孙大人的事,那她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替孙大人来纳妾么:“慕姑娘,我想您误会了,孙大人只是喜欢听曲,对我并无情意,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看是你误会了还差不多。”青澄抬手,示意她听自己讲,“我刚刚告诉你我姓什么?”   “你说你姓慕。”   “孙大人没有告诉过你,他有相识多年的友人姓慕?”   瑜儿默念着“慕”字,多年的友人没有,但孙大人说过孙家和慕家是亲戚。   慕家!   瑜儿不由张大了眼,抬起头正对上青澄笑盈盈的神情,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慕国公府,慕家千金,孙大人的表妹,公主殿下!   “奴家拜......”   “哎!”   瑜儿起身要跪被微茵拦了下来,青澄失笑:“瑜儿姑娘,我的身份就这么可怕么,请你来作陪,我是客人啊。”   “慕姑娘。”瑜儿从善如流的称呼她,头微垂,手心已经冒汗。   “应该是我和你道歉,今天这般试探你。”青澄抬手替她斟了一杯茶,“而我这么做,主要还是想看看让表哥他魂牵梦萦的是什么样的人。”   瑜儿红着脸,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   “表哥年长我许多,从小到大待我也很好,他是什么脾气,我还了解一些。”前面铺垫了这么多,青澄直接切入了正题,“之前我打听过不少关于你的事,也知道你们之间的情意,但孙家的家世摆在那儿,你要和表哥在一起困难重重。”   “慕姑娘所言我都知道,所以我也不奢求,他若是强行与我在一起,还要背负不孝的骂名,在别人面前孙家更会因此抬不起头。”   青澄放下茶杯,笑意浅浅的望着她:“我可以帮你们。” ☆、第七十章   见过瑜儿后回来没多久,盂兰节到了,青澄与孙大夫人一同去魏安城内的广化寺上香,在广化寺的佛堂内,有供奉慕国公夫妇和慕家二老爷的排位。   “青澄,来,给你爹娘上炷香。”孙大夫人把点好的香递给她,青澄跪在蒲团上,对着列在上面的三个排位拜了三拜。   从佛塔内下来后青澄随孙大夫人去了各殿祈福,还求了平安符,在广化寺的后殿旁给家人点了长生香,这一圈下来快临近中午。   孙大夫人带她去后山的亭子休息,微茵她们取出食盒把素斋摆到桌上,孙大夫人笑着催青澄多吃一点:“你二舅娘没空,这些素斋都是她亲手做的,你尝尝。”   “好吃。”青澄夹了块豆腐鱼,调汁还真有几分鱼的滋味在里面,微酸的口感在这样的季节里开胃又解暑,吃起来十分爽快。   “这厨房的手艺的确是没她好。”孙大夫人吃了几块,忽然耳畔传来了琴声,青澄放下筷子朝不远处的亭子看去,“有人在弹琴。”   “琴声是好,就是曲子太哀伤了。”话音刚落琴声乍然断了,孙大夫人朝亭子看去,发现那弹琴的女子捏着帕子在拭擦眼泪,奇怪得很,“怎么还哭了。”   “去看看。”青澄放下筷子,起身扶住孙大夫人,转头朝微茵示意了眼,后者点点头,在她们离开亭子后顺着山路朝庙殿走去。   孙大夫人走到了亭子外,看清了亭子中姑娘的模样,这么漂亮的女子,怎么就在这儿伤心呢。   瑜儿看到有人过来,急忙掩着眼角,起身道歉:“让二位见笑了。”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许多,孙大夫人问及她为什么哭,瑜儿说今日盂兰节,本应该回家祭祀死去的亲人,可她身在异乡不能回去,母亲又还病着,所以只能到寺庙里来替过世的亲人祈福,希望他们能早登极乐。   孙大夫人这就不解了,身在异乡也能回去,就算回不去那也可以祭祀祖先,并不会受影响。   于是,瑜儿讲述了她的身世由来,最后提到京都城那几个亲戚瞒着她母亲把她偷偷卖到绣红舫,还私吞了卖身的银两让她不能离开绣红舫,所以她才不能回去乾州祭拜死去的亲人,也不能在京都城内祭祀,因为那几个亲戚不允许。   被卖到烟花之地的理由有千百种,各有各的惨,瑜儿这种还不算惨的,可从富甲一方的千金小姐沦落至此,还是受人所迫,说起来还是有几分唏嘘。   她的气质并不比孙大夫人认识的闺中小姐差,看样子知书达理,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在听到那些个亲戚拿了钱还不好好照顾她生病的母亲,还时不时问她要钱时,孙大夫人那一股子侠义心肠被激了出来。   青澄借着安抚走到瑜儿身旁,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紧张,事情是真,话怎么说却很讲究,大舅母年轻的时候可是个古道热肠,狭义心十足的人。   果真,听完所有后即便是知道她是绣红舫的清伶,孙大夫人看她还是很顺眼,十七八岁,就是她女儿的年纪,若是哪天孙家落魄,自己的女儿要沦落到这地步,做母亲的该心疼成什么样子。   “赵姑娘,你有没有想过为自己赎身?”   “我自然是想,但我若赎身,就负担不起我母亲的药钱,那些亲戚也会把我母亲赶出来。”   “这你不用担心,我看你琴艺了得,离开绣红舫后可以以此谋生,教人弹琴。”孙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在你们找到住处之前,你与你母亲可以住到孙家来。”   “这......恐怕不妥,我从绣红舫出来,到您家会您带来麻烦的。”瑜儿没想到孙大夫人会说这些话,下意识朝青澄看去,青澄则是在她身旁坐下,笑着迎合孙大夫人的话,“你身家清白,又只是个清伶,你那些亲戚欺你们母女俩无依无靠,这公道还是得讨回来,让官府替你做主,不说这些年侵吞的银子,当初既然卖了你,如今就得把你赎回来。”   瑜儿看了看孙大夫人,拎起裙子直接跪了下来,眼泪崩堤:“你们的大恩大德,我难以回报。”   那眼泪流的真切,看的孙大夫人又是动容不已,早年的时候她就见不得那些个事儿,后来嫁入孙家之后收敛了些,而今看到这么好好的一个姑娘被人害的沦落至此,孙大夫人看她就像是看自己已经出嫁的女儿,心疼啊。   就这时,那边微茵请来了广化寺的僧人,是来找瑜儿的,谈的是她想在佛塔里为过世的父亲供奉牌位的事。   听着他们的交谈,孙大夫人感概不已,拉着青澄走到亭子外:“青澄啊,今儿没遇到也就算了,可遇上了,得帮帮她,你看她,怎么都不像是呆在绣红舫那种地方的人,好好一个姑娘,真是糟践了。”   “舅母说的是,我看这赵姑娘,琴艺都不输宫中献艺的琴师,确实是可惜了。”青澄注意着舅母的反应,遗憾着添了句,“像她这样,今后都不能嫁人了。”   “怎么不能。”这才十七八的年纪,说不准。   青澄抿嘴笑着:“嗯,也是能的。”   孙大夫人心头惦念着这件事,哪里会注意外甥女的反应,等到那僧人离开,孙大夫人就要她择日去衙门报官,余下的事她会帮她。   ......   三天之后,魏安城西的衙门里就开审了这么一桩案子,六年前城西杂货铺的掌柜收留了前来投奔母女二人,之后未经母亲同意偷偷把女儿卖去了绣红舫,还私吞了卖身的银子,这六年来又不断以买药照顾的理由索取银子,实际上根本没有承担过这些。   听说是绣红舫的瑜儿姑娘,前来旁听个人很多,为她喊冤的人更多。这家亲戚简直欺人太甚,就这样了还敢在公堂之上睁着眼说瞎话。   在公堂后听着的孙大夫人面带笑意,神情看起来十分满意,她果真是没看错人,那赵姑娘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如果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帮她说话,就连绣红舫里的妈妈都觉得她应该离开,好好过日子。   站在门边的孙白依看着母亲脸上那神色,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真是太奇妙了。   “你怎么说服母亲的。”竟然能让母亲主动开口让瑜儿和她母亲住到孙家去,这简直和做梦一样。   青澄嘴角微扬,冲着他招了招手,两个人走到后头的院子:“我并没有做什么,这些都是赵姑娘本身得了舅母的喜欢。”   “那也是你安排的这些,你怎么知道母亲就会为这些事动容。”   “表姐远嫁的时候舅母哭的多伤心,表姐和赵姑娘差不多年纪,赵家在乾州原来也富甲一方,虽说是商人,家世却不差,所以舅母并不会拿她和绣红舫内别的姑娘一同看待。”青澄笑眯眯的解释,“再者,她前来投奔的事情也是真,亲戚不收留她们也就罢了,反过来欺负妇孺,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糟践一辈子,你说,舅母能不想为她做主嘛。”   “要帮人还得帮到底,否则赎身后依旧是无处可去,赵姑娘才艺不俗,在舅母和我的帮助下,教人学琴学艺不就可以独立自主。”青澄冲着孙白依眨了眨眼,“表哥,你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舅母留她暂住这些日子,时间不会太长,赵姑娘教人学琴的话,应该不用多久就能攒够银子自己置办小宅院,不过你放心,赎身的银子不少,我替她出了大半,余下让她那亲戚出,这样的话,她应该要先还清欠我的银子,再搬出孙家。”   孙白依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无奈之下,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母亲她怎么就吃你这一套呢。”他愁了几年的事,就被她几天的功夫就办妥了,在他看来母亲根本都不会想听他提起的人,在广化寺这么一见,母亲对瑜儿好感倍增。   “表哥,这件事由我出面自然比你出面好,若是你开口,舅母先有的就是警惕心了。”青澄提醒他,“回了孙家后,你和赵姑娘的关系仅仅是只闻其名声,并不识其人。”   “嗯。”   “在孙家住了一段日子后我相信舅母会越来越喜欢她,你挑合适的时机和舅母说你倾慕于她,这件事就水到渠成了。”青澄顿了顿,“在这之前,等案子结束,得宣扬一下舅母的侠义心肠和孙家的善心。”如此一来,今后就算是表哥娶了赵姑娘,人们也会觉得这是一段佳话。   孙白依听着她絮叨,笑看着她不语,纵使不知道她变化的缘由,他还是觉得这样的变化很好,比过去开心许多。   ......   衙门最后的判决,赵瑜儿的亲戚要把当初卖她时所获的银两交还回来,因为身价和过去不同,余下赎身的银子是由青澄出的。   八月初时孙白依奉孙大夫人之名把赵瑜儿和赵夫人接到了孙家安顿,孙大夫人给她们单独安排了一个小院,还请了大夫给赵夫人看病,没多久,青澄介绍她去何侯府教导何三小姐学琴。   魏安城里因为孙大夫人这个举动传了好一阵子,对于赵瑜儿的事众人听了都是同情的,这样的姑娘能够脱离苦海,帮了她的岂不是大好人。   更难能可贵的是孙家并没有看不起赵瑜儿清伶的身份,前去绣红舫捧场的客人这么多,绣红舫中的姑娘这么多,别人只会说孙家的好话,即便是有那声音想说几句不好听的,也被那赞扬的潮声给覆盖了,至于以后如何,那就是日久见人心的事了。   时间过得飞快,忙过了八月,九月时书香苑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魏安城的天开始转凉,一年之中最热闹的婚嫁时候到来,人们和和乐乐的也想凑个别人家的喜庆。   就这时,宫中忽然下了一道旨意,把整个魏安城都炸开了锅,皇上赐婚,要立太子妃了!   而这接旨的人,竟然是慕国公府的嫡小姐,受封的允宁公主。 ☆、第七十一章   皇上下旨要给太子赐婚已经是一件大事,上半年大选结束太子的婚事都没定下来,急坏了朝堂上一群大臣。   而得知接旨的人是慕国公府的小姐,众人更是惊愕不已,那允宁公主不是被慈懿皇后所收养才封的公主,怎么说那也算是半个皇家公主,称皇上为父皇,称当今皇后为母后的,允宁公主和太子可是姐弟俩!   也有那样的声音从中传出,又不是亲姐弟,当了太子妃,父皇还是父皇,母后还是母后,没区别。   于是有人恍然大悟,难不成,这是慈懿皇后在世时早就想好的,要养个童养媳,从小就和太子相处,年幼时是玩伴,长大了就是夫妻,其中的感情又比寻常夫妻来的深。   可太子是个傻子啊,让允宁公主做太子妃,难道不是为了更好的照顾太子?   赐婚的消息传出去后魏安城内众说风云,老百姓都为此操碎了心,可最震惊的并不是他们,而是那些和太子和允宁公主息息相关的人,因为圣上在赐婚之前不曾告诉过任何人有关此事的决定,所以这些看起来位高权重,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和百姓一样,也是在圣旨下了后才知道这件事。   永和宫内,得知消息的皇后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她抬手想让崔嬷嬷扶她起来,可身子往上抬的时候脚却站不稳,最后她还是坐在那儿,捂着胸口脸色苍白。   “娘娘,您先别急。”崔嬷嬷替她抚着胸口顺气,“赐婚的圣旨虽说下了,那满朝文武的吃惊不亚于我们,还有越将军在,这婚事他们肯定会反对。”   “现在急也没用了,那是圣旨,你以为是皇上随口说的一句话?”皇后心里堵着那口气如何都下不去,“就是随口说的一句话都还得讲究一言九鼎不能轻易改,满朝文武反对,难道要皇上把圣旨收回来,自己毁了自己说过的话。”   “再说,眼下这情形,这件事上大哥还是什么都别说的好。”皇后渐渐冷静下来,皇上不是防着她,是防着所有人,为了给太子挑最中意的太子妃,大选的时候不定,大选之后还把允宁公主送出宫去,大家都以为是不能再把这慕家的千金留在宫中,谁能想到皇上是为了这道圣旨做准备,回去做了慕国公府的小姐,自然能接这旨意。   从皇上的考虑出发,皇后不得不承认,允宁公主的确是照顾太子的最好人选,太子傻,生活不能自理,找一个了解他能让他听话的来当他的妻子,可比挑那些世家贵女来的好。   允宁公主缺什么呢,慕家遗孤,继承了慕国公府庞大的家产却没有什么后盾,这慕国公府如今除了留下的功勋和一座圣上还没收回去的国公府,对于太子登基而言,什么忙都帮不上。   皇后眼眸微动,难道皇上想明白了,不想让太子继承皇位,就想让他过安稳的日子。   可这样的事,皇上竟然瞒着她,是怕有人从中作梗,还是皇上早就打算如此。   不论是那一种可能性都齐齐指向了一个结果,皇上不信任她。   王婕妤自杀未遂,皇上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她还记得:朕的这些爱妃悔过的倒都挺快,这都得归功于皇后平日的教导啊。   想到这儿,皇后不禁拳头紧握,皇上难道怀疑王婕妤下毒的事和她有关。   屋外传来求见的禀报,淑妃来了,皇后示意崔嬷嬷出去迎人,抬手理了理头发,笑看着进来的淑妃:“妹妹怎么有空过来。”   “皇上赐婚的事姐姐知道了吧。”淑妃福身行礼,坐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今早颁布下去的圣旨,“可都吃惊着呢,德妃娘娘还去了朗坤殿问皇上,臣妾瞧姐姐这样,想必是早就知道此事。”   皇后笑了笑:“立太子妃这么大的事,虽说之前没有传开来,但还是有数的。”   “我想也是,陛下肯定不会把这事儿只告诉我一个人,姐姐一定早就知晓了。”淑妃掩嘴笑着,眼里神情里流露出来的都是最近她极尽受宠的得意。   “这阵子宫中事情繁忙,也多亏了妹妹在皇上身边照顾。”皇后端起杯子轻轻吹着喝了一口,笑的从容,“太子大婚就在下月,接下来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陛下那儿还得妹妹多上心才是。”   淑妃笑意一顿,眼底飞速的闪过一抹算计,捏着丝帕放下手叹气:“臣妾也不能替陛下分忧,之前是何婕妤下毒还太子,如今又是王婕妤下毒害陛下,这宫中实在是太不安稳了。”   用不着花功夫去猜皇后就知道淑妃接下来要说什么,果不其然,淑妃提起了王家和越家的关系:“我也是想提醒姐姐,那王家与越家走得这么近,这事儿别牵连到越家才好。”   “妹妹多虑了。”   “我还听说啊,太子中毒一事,何婕妤还不是主谋!”   淑妃刻意压低了声音说,仿佛是了不得的消息:“何家丢了官后非但没有落魄,反而更发达了,花了大笔银子添置了铺子,过的那是风生水起,这事儿,一定还没完。”   皇后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淑妃,你在宫中多年,陛下待你也不薄,此时对于这些流言蜚语,你应该是要为陛下分忧,严令她们多嘴才是。”   淑妃笑了,她可是每天都在为陛下分忧:“姐姐,恕我直言,我还听过那句话叫做无风不起浪,什么事都不是空穴来风,该来的啊,总会来的。”   淑妃走后屋子内安静了许久,皇后神色凝重,对于何家账簿丢失一事,没有亲眼看到东西找回来,她这心就放不下来。   “派人去越家,请越将军入宫一趟。”   ......   接到赐婚圣旨半日后,慕国公府内,青澄坐在前厅,木槿已经是第三趟从外跑进来禀报:“姑娘,表少爷来了。”   青澄微松了一口气:“请他进来罢。”   孙白依进来之后,表兄妹两个人对视了许久,相看无言。   半响后孙白依开口:“表妹,这件事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嗯。”   “可......”大逆不道的话不能说,可那是事实啊,太子殿下身份再尊贵也改变不了他是个痴儿的事实,三五岁的心智,怎么能够成为她的依靠。   “太子他虽不懂这些,但他却比谁都来的诚挚,我知道表哥为我着想,但你要相信,这会是我最好的选择。”   多年之后孙白依才理解表妹那句最好的选择是什么意思,可现在,他如何都不能认同她的话,朝堂之上,宫闱之内最不可避免的就是谁来继承皇位,太子是嫡出,可谁都明白的,废太子是早晚的事,今后又怎么能安稳过日子。   但这是她的选择。   孙白依有满腹的话想要阻止她,从孙府出来前,瑜儿却这么劝过他一句:允宁公主比我认识的许多女子都要有智慧,我相信这件事她比任何人都考虑的清楚,不论她的选择是什么,孙家还有我们要做的就是支持她。   “好,有什么要帮忙的,告诉表哥。”   “还要劳烦表哥和两位舅舅说一声,让他们不必担心。”青澄微微笑着,她不是别人口中所说的那样为此发愁,“你们是我的亲人,今后就是我的娘家人。”   “好。”孙白依心中默默的想着,接下旨意嫁给太子,她是快乐的,那就够了。   离开慕国公府后已是傍晚,孙白依没有立即上马车,而是朝着距离慕国公府不远处的街市走去,那里有家买桂花酥的铺子,全城有名。   随从拎了几盒跟在身后,孙白依朝前走去,经过一间酒楼时被人叫住,萧子衡站在酒楼门口,不知是偶遇还是刻意等着他:“孙大人,赏脸喝一杯。”   叫随从把新出炉的桂花酥先送回孙家,孙白依跟他进了酒楼,上面是早就开好的雅座,叫了酒后上的迅速,两个人心知肚明要说的是什么,但谁也没有先开口,直到三杯过后,萧子衡沉声:“你见到她了。”   “萧将军如今说这些,并无意义。”孙白依说的也直白,单单说作为表哥的身份,他不喜欢萧子衡。   “为什么不拦着她。”   “萧将军凭什么觉得要拦着她。”   “太子这样的情况,青澄嫁给他以后无法安稳。”   孙白依饮下半杯酒,大家的顾虑都是这个:“太子是皇上和慈懿皇后所出,乃属大统,继承皇位也是顺应之事,萧将军,你镇守边陲多年,又深得皇上器重,也应支持皇上的决定才是。”   萧子衡沉默,他只管镇守边陲,朝堂纷争与他无关。   “就当是,这些年来弥补你对她的亏欠。”   看着孙白依举杯,萧子衡心中默念着亏欠二字,脑海里是她刚被送回魏安城时无助可怜的样子。   萧家和慕家是世交,他们定的是娃娃亲,当年慕国公他们战死,留下这么个遗孤时,作为他未来的丈夫,在她最需要被保护的时候他却没有,反而将她越推越远,为了不见她留在边陲迟迟不归,对婚约视而不见。   这些年来养大她的是皇家,他没有为她做过什么更没有尽到过一个未婚夫该有的责任,就算那婚约是枷锁,他也没有想过要解下它,而是自私的把它抛给了她。   当年,她也欢喜着叫过他一声哥哥。   是他亏欠的太多。    ☆、第七十二章   皇上赐婚,有人欢喜有人忧,夜晚的临江花楼内,微凉的秋风送入窗内,灯火通明的屋子内却是春光旖旎,笑声弥漫。   五六个男子搂着花娘调笑喝酒,还有四个花娘醉醺醺的在那儿跳舞,跳着跳着就倒在了坐榻上的人怀里,任凭衣衫里泄了□□,往桌上取了一杯酒,喝了一口后也不咽下去,朱唇微张,朝着男子缓缓仰头送过去。   舌卷酒香,绵长的亲吻后花娘轻舔着他嘴角的酒渍:“爷,您可喜欢奴家。”   越括已经喝了很多酒,微眯着眼,任由她们靠在自己怀里,对这个凑上来的花娘也是来者不拒,大手抚摸过她的脸颊,在她魅生的笑意里,恍惚觉得看到了允宁公主。   “他有什么好的,一个傻子你也愿意嫁。”手掌捏住她的下巴往自己怀里拉近,越括甩了那些靠着她的花娘,在这花娘吃痛□□后他非但没有放松,反倒是更有兴致,“我比那傻子好一千倍一万倍,他不就是太子么。”   周遭还有些清醒的顿时脸色大变,想要开口阻拦一下,却见越括直接把那花娘压在了身下:“公主殿下,我可比那傻子要会疼人。”说着,直接开始脱那花娘的衣服。   他的动作太粗暴了,花娘喊疼,越括越发兴奋,那直冲上来的酒意早就让他分不清真假,只当她是允宁公主,她就是允宁公主:“那傻子当不了多久的太子,你要是跟了我,一辈子富贵都享不尽。”   “越少爷,您弄疼奴家了。”   “啪”,一巴掌直接打在了花娘脸上,越括阴沉着脸看着她,“你不愿意,我告诉你,我越括想要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说罢,他用力把花娘推在了垫子上,掀起她的裙子直推到了胸口的高度,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的裤子给撕扯了下来,解开衣袍直接压了上去。   “啊!”花娘的脸色剧变,疼的脸色苍白,身子都跟着哆嗦。   可越括并没有停下来,他完全无视着周围这些人,把身下的花娘当成了允宁公主,狠狠发泄。   而众人也是木愣愣看着,谁也没敢阻止。   这些花娘都吓呆了,想要去帮忙却不敢上前,越括的神情太过于狰狞,她们若是敢去,说不定下一个就是她们。   花娘疼的说不出话来,越括捏住她的脖子,呵呵的笑着:“你不是高高在上的尊贵公主么,现在不是照样被我征服,来,笑一个。”   怕再被打,花娘强忍着痛牵扯出一抹笑来,越括很满意,低下头去攫住她的嘴唇,狠狠的亲着,尝到她嘴里的腥甜后又兴奋不已,不顾身下的花娘快疼晕过去,用力的侵占。   那花娘昏过去了。   越括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酒壶直接喝了一半,把酒壶扔在了地上,看着他们淡淡警告:“今天的事,谁敢说出去。”   他们当然不敢,否则自己活不活的了还是个问题,几个被越括叫过去的花娘心惊胆战的不敢说什么,端着杯子喂酒的手都是抖得,越括眉头一皱,一旁传来另一个花娘的惊呼声:“爷,她......她没气了!”   ......   花楼内死了个花娘,这事儿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但那晚屋子里发生的事却悄悄传到了青澄的耳朵里。   此时青澄的手里正拿着萧子衡派人送过来的添嫁,一块金羽令。   一天前他就已经出发回边陲,出发之后派人送过来也许是怕她不收,也许是还有别的缘由。   厚沉的令牌上刻着个羽字,青澄知道,萧子衡有一支骁勇善战的金羽军,他们都是萧子衡挑选出来的人,千人抵得过别人万人的兵力,在他带领下这几年立下了不少功劳。   令牌下还压着一封信,信中别的没说,就说青澄可以用这令牌调动留在魏安城外的金羽军,听命与她,为她效劳。   这真的是一份厚礼。   青澄把信和令牌放到匣子内,萧子衡的好意她不会拒绝,这样的底牌正是她所需要的。   伤势恢复了的落葵走入屋内:“姑娘,那件事并没有传开去,送信过来的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   收好了金羽令后在青澄面前的就是一早有人匿名送来的信,上面控诉的是越家少爷在临江花楼里所做的事,惨无人道害死了花娘,还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   信中的每个字眼都充斥着恶心,仿佛映出了越括的脸,前世那些话历历在目。   “青澄,你何必这么护着他,他只是个傻子,他死了对你一点影响都没有,你还是慕家护国公的后代,你若是不愿意为妾,我娶你做正妻也可以。”   “只要你心甘情愿入府伺候我,当一个侍妾,我可以考虑饶他一命。”   “只要你现在在这朗坤殿中好好服侍了我,取悦了我,我就放了这傻子,让你亲眼看着他出宫,保证送到长孙家的手上。”   最后泾阳还死在他的手上。   青澄拳头紧握,将信纸揉捏在了掌心里。   还没当上将军他就已经如此嚣张,如果不是知道点什么,他怎么会发酒疯说那些话,不能等了,此人非除不可!   “落葵,去请孙大人过来。”   ......   莲花桥偶遇,顾盼回眸那一笑。   两天之后,越括在抚琴山庄会友之后再度见到了允宁公主,她似乎在等人,在亭子内坐了许久,偶尔托腮看湖边风景。   一炷香之后还是没有人来,允宁公主身边侍奉的其中一个丫鬟朝着另一处走去,越括看着她的侧脸,脑海中是自己距离她很近,嗅到她身上香味的芬芳。   难以克制前进的脚步,越括收整了一下衣服朝着亭子走去,正巧青澄听到脚步转身看过来,等久了的眼眸里泛着抹困顿,是越括从未见过的憨然模样,让人忍不住就想把她拉过来一亲芳泽。   “允宁公主。”越括很礼貌的打了招呼,“您在此等人?”   青澄轻笑着摇了摇头:“越大人请坐。”   越括见过各式各样的美人,也从不缺女人,可他就是在那及笄礼上对允宁公主念念不忘,高贵的身份,永远带着恬静礼貌的笑意,像是长在崖上的玉莲花,不断的勾着他往上攀爬,去将她摘折到手。   “公主也喜欢清茶。”借机拉开话题,这是越括第一次坐下来和允宁公主这样面对面聊天,这么近的距离,他已经能够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好似茉莉清香,不是那些庸脂俗粉能够比拟。   “越大人也喜欢?”青澄示意落葵给越括倒了一杯清茶,笑着请他品尝,“越大人若是不嫌弃。”   “怎么会。”允宁公主请他喝茶又怎么会不从,越括端起杯子,看着她喝下这杯茶,碧色的茶清香四溢,就如她一样。   青澄避开他的视线,低头浅笑:“我原本以为,像越大人这样常年在军营里的人,喜欢喝酒。”   “陇西寒冷,喝酒暖身子,平日里还是喜欢喝茶。”   “这是抚琴山庄上的山泉水所煮的茶。”青澄说完落葵又替他倒满了清茶,越括手握着杯子,这一回没有那么痛快的饮下了。   实际上他根本不爱喝茶,在陇西的时候喝的是酒,回了魏安喝的依旧是酒,茶味寡淡,更何况是这种清茶,只不过允宁公主在,这茶也带了一股别样的风情。   “还未恭喜公主,大婚之后就是太子妃了。”越括的视线落在她袖口外的纤纤玉指,白玉无瑕,若这双手是在自己手中,想到此,越括眉宇一动,握着杯子的手不由抓牢,“只是可惜了,太子殿下那般,并非公主良人。”   微风拂入亭子,青澄没有说话,而是起身向越括福了福身子:“越大人留步。”   “公主!”越括追随着她的背影视线一刻都不舍得挪开,心中原来就蠢蠢欲动的想法更加强烈,她没有否认,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觉得太子不是良人,那个傻子怎么可能会是她的良人,那些想做太子妃的又有哪个是冲着太子这个人去的。   越括的脑海中满是她顾盼琉璃的笑意,太子配不上她。   要是允宁公主愿意嫁给他,有父亲和姑母在,皇上也会答应的。   那不是越括心中第一次这么想,看着允宁公主走过回廊进了前面的阁楼,越括跟着缓缓起身,如同当初在宫中见到她背影时的欲望,令他迈开脚步,朝着阁楼走去。    ☆、第七十三章   落葵合上门,担心越大人不会跟过来:“公主,要是他不来。”   “他会来的。”青澄深吸了一口气,从落葵手中接过匕首藏入身后,他一定会跟来。   别人有贼心没贼胆,越括他就敢仗着越家和皇后这么来,在他看来太子是傻的,这皇位迟早会由三皇子来继承,区区一个允宁公主,他从太子手里抢了又能怎么样,皇上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果然,没多久就响起了敲门声。   落葵打开门,越括站在门口面露担忧之色,看半靠在椅子上抚额的青澄,他心头大喜,真是绝佳的好机会。   当时在榆阳山庄时没有搂着她一起掉入水里,这一次,他一定不会让她从自己掌心里逃出去。   “公主,您不舒服?”自顾着走入屋内,越括走到青澄身旁,比在亭子里还要近的距离,那手已经搭在她的肩膀上,十分温柔的要搀扶她起来,“我扶你过去躺下休息。”   “不用了。”青澄避了避,让落葵扶她起来,走到卧榻前靠下,转过身时落葵被吓了一跳,越括就站在她身后。   落葵没好气道:“越大人,男女授受不亲,请您出去,公主要休息了。”   “我在这儿陪着公主吧。”越括腆着脸皮要留下来,青澄脸色微变,语气凉了下来,“越大人,还请你自重。”   越括眼底噌的燃起了火苗,她敢拒绝他。   她在宫中高高在上的画面历历在目,公主殿下,他非要把她从那神殿上拉下来不可,就像是在临江花楼里,再贞洁烈性的女子,到最后还不是屈于他的身下。   “越大人,请您!你干什么!”越括忽然抓住落葵的手,蛮横的拽着她直接把她拽出了屋子,毫不留情甩在地上,面色阴冷的警告,“你最好不要去找人,否则,允宁公主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落葵急忙起身要冲进去,越括早一步直接关上了门,插上插栓,任凭外面怎么拍打。   青澄从卧榻下来往墙壁避,警惕的看着她:“越大人,你要做什么!”   “公主殿下,做太子妃有什么好,那个傻太子他什么都不会,他就只知道哭闹玩。”越括嘴角一勾,她慌了。   “放肆!”   “不过圣旨已经下了,你这太子妃还是得当,既然太子是个傻子什么都不会,不如你把这夫妻之实交给我。”越括朝着她一步步走去,尤为享受这猫捉老鼠的感觉,青澄快被恶心吐了,就是心中早就有所预料他会说的话,从他口中听到还是厌恶万分,“你住口,你再敢过来,就是死罪!”   “死罪?今天这事传出去,毁的可是公主您自己的名声,我堂堂越家大少爷怎么会对允宁公主做这种事。”越括走到她面前,抬手在她脸颊上轻抚了下,在她还手时又桎梏住她一只手按在墙上,凑近在她的肩膀上轻轻闻了闻,眯眼享受,“都会说是允宁公主耐不住寂寞,知道太子是傻子,什么都不会,所以啊,找到了我。”   “你!”人能无耻到这份上也是不易,青澄侧过脸去,一炷香的时辰变的特别漫长。   “我会好好疼你的,只要你愿意,将来我还能再纳你为妾。”   这话太耳熟了,前世他用泾阳威逼他,垂涎于她时说的就是这些话:“你今天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就不怕掉脑袋。”   “你不会说出去的。”越括享受着她的紧张,这让他魂牵梦萦这么久的人,他要仔仔细细看清楚她的反应,要她在他身下哭着求饶,要她彻底摘下这公主的高贵身份。   “滚开!”越括原本压制她的力道小了很多,青澄用力推开了他,药见效了。   越括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她拼命挣扎力气忽然变大,于是他一步步走近,把她逼到了卧榻,不遮掩眼底□□裸的欲望,说的话恶心露骨:“你这是在等我?”   “放开我!”青澄挣扎开他一只手,绕到了身后,越括感觉到有一阵晕眩,摇了摇头不甚在意,确信她逃不掉,抬手开始解衣服上的扣子,可扣子突然变得很难解,越括隐隐意识到不对,福身用力抓住她的手腕,面色阴沉,“你做了什么。”   “你放开我,越括,你以下犯上,我可以赐你死罪!”   “那你试试。”越括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渐渐丧失,发了狠,伸手就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挣扎之余青澄握住别在身后的匕首正要抽出来,就此时,关着的门砰的一声被踹开,泾阳冲了进来,身后急跟着孙白依和侍卫。   “畜生!”泾阳铁青着脸大呵一声,从侍卫腰间抽出剑,朝着越括刺去。从他的后背直接刺入,刺穿了心脏。   以越括的身手绝对躲的掉,可他想躲的身子却不听使唤了,发麻的脚无法从卧榻上离开支撑他迅速做出反应,他以为可以避开的时间里其实才离开不过几寸的距离。   越括瞪大着眼睛,伸手要去挡那冲过来的剑。   噗的一声。   钻心刺痛,越括低下头去,那剑已经没入自己的胸口,刺穿了心脏。   再没有气上来,越括瞪大着眼睛垂着头,目光死死的盯着胸口的位置,不再动弹。   屋子里陷入了死寂,落葵冲起来跑到卧榻边把青澄扶下来,拿起披风裹住她的身子,青澄站稳后朝着泾阳看去,他的手还没松开那柄剑,维持着那个姿势。   “泾阳。”   “啊!”   青澄刚喊出口泾阳就大叫了起来,松开剑后朝着椅子边上躲去,神情慌张。   随着那剑被松开,重量下垂,越括直接从卧榻上摔了下来掉在地上,低垂着的头抬起,瞪着他那难以置信的双眼,死不瞑目。   “啊,啊!”泾阳见此叫的更害怕,青澄忙蹲下身子抱住他,伸手轻轻捂住他的双眼安抚,“没事了,别怕,没事了。”   泾阳飞快搂住她,藏在她怀里不断的发抖,那模样看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唯有青澄知道他抓着自己的手有多牢,怀里也不是恐惧慌张的脸:“别怕,泾阳,不会有事的。”   若是没有来之前那一面,孙白依会以为太子这些反应都是正常的,心智残缺的太子殿下做出杀人的举动,缓过神来后肯定吓呆了,可事实呢,太子这演技,难怪能把那些老狐狸都骗的团团转。   孙白依派人回宫禀报,把刚刚在外面的那些人全部都留下,没多久,皇上下令,刑部尚书前来,把他们都带到了刑部。   ......   越将军赶到刑部,看到躺在地上,盖着白布的尸体身子一晃,险些站不稳要倒下去。   跟在他后面的越夫人却没能克制住,直接扑到了尸体旁,颤抖着手掀开白布,见到是自己儿子后,哭声都没出直接晕了过去。   “夫人!”越将军失声,多年来为官的镇定都不能让他冷静下来,他抬头看刑部尚书,“何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越将军,越少爷在抚琴山庄内把公主关在屋内,意图行不轨之事,被太子殿下硬闯后拔剑所杀。”   “不可能!”来的路上这理由他已经听过一次,再糊涂他都不可能在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   “是真的!”何大人还想为他留点颜面,声音放低了些,“外面许多人都听见了,他把公主关在屋内,说了很多不应该的话。”   越将军不信,太子不会武功,自己儿子虽然混账了些身手却很好,怎么可能被太子一剑毙命还直中胸口。   何大人叹了口气,就此时,外面朗声喊道:“皇上驾到。”   众人下跪行礼,皇上走进来,看了眼越将军,再看放在地上的尸首,什么都没说,走到了何大人的左下方坐下,抬手示意何大人继续审。   “来人,请允宁公主上来。”   青澄在落葵和微茵的搀扶下上来,身上裹着披风,面色苍白,还没缓过神来。   “允宁公主,究竟发生了何时?”   从她在抚琴山庄久等表哥开始,表哥没出现,越家少爷却来了:“越少爷坐下之后就与我提起大婚之事,说太子殿下配不上我,我不愿与他多交谈,就先告辞回阁楼休息,孰料,越少爷却跟过来了。”   越将军眉头一皱,没有作声。   “我不舒服要休息,他还不肯走,把落葵赶出去后竟然从里面锁上了门,他!”青澄羞愤难当,不能再继续往下说,颤抖着身子两行泪滑落,“他说太子傻,什么都不懂,他要替太子与我行夫妻之事。”   “我不从,呵斥他赶紧走,他却还以我名誉尽毁为要挟。”青澄伸出手,手腕上都是他用力抓着的痕迹,白皙的肌肤上那青红的淤青格外显眼。   “要不是泾阳赶到,我恐怕......”说到这儿青澄泣不成声。   这还能有什么可狡辩的,越括的确是做了这些事,可死的是他唯一的儿子,越将军沉着脸不能接受这事实,难道他的儿子真的会荒唐到这份上。   “就是你害了我儿子!”   就此时,醒过来的越夫人朝着青澄扑过来,满眼腥红的瞪着她:“是你,是你勾引了我儿子,是你害了他,要不是你他怎么会在宫中丢人,怎么会受责罚!”   青澄身子一晃,越将军拉住越夫人,沉着脸警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老爷,老爷啊,您也千万要为括儿做主啊,他怎么会就这么死了,他是被人害死的,他那么懂事听话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些事,是她,是她害了括儿。”   “你住口,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越将军狠狠捏住她的手,要将她捏疼到晕过去为止,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当这皇上的面这么哭闹还说这番话,这是要让皇上再治越家一条罪!   越夫人再度晕了过去,越将军就算觉得这件事蹊跷也改变不了儿子对允宁公主意图不轨的事实,那是已经赐婚了的太子妃,对太子妃意图不轨,这就是死罪,毋庸置疑。   之后那些人的证词就没有听的必要了。   “臣有罪。”越将军跪了下来,面前就是儿子的尸首,今早父子俩才切磋过棍法,现在却已经天人两隔,“请皇上责罚。”   皇上看着他,铁骨铮铮的将军,征战沙场战功赫赫,他的膝盖不是那么好跪的:“越将军,你来告诉朕,这件事该怎么办。”   “臣择日就上书辞官。”   “越将军。”   “臣在。”   “越家过去为我大顺朝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可功归功,过归过,我宗政家可有亏待过你们越家。”   “臣惭愧。”   “朕原本对你儿子也寄予厚望,他是你的儿子,应该有你当年的风采,不会比萧将军差,可他太让朕失望了。”刚回来没多久就在宫中偷窥允宁公主及笄礼,之后还在宴会上追逐个舞女,光天化日行不轨之事,正正当当的事没做出几件,魏安城中到处传着他的风流韵事。   “前几天,朕还听说,他在临江河边的花楼里,弄死了一个花娘。”   那是给越将军留颜面了,花楼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恐怕越将军腆着老脸都没好意思说。   “臣教导无方,罪该万死,请皇上念在我越家忠烈的份上,允了臣辞官。”   “你先把他带回去。”皇上挥了挥手,没有答应他的请求,越将军忍着痛楚磕头跪谢,为儿子盖上白布,叫人抬尸首出去,带着越夫人离开了。   公堂内,何大人看了皇上一眼:“陛下,臣以为,此事莫要宣扬出去才好。”   皇上点点头:“交给你来办。”   何大人出去后皇上走到青澄面前,从披风下拉起她的手看了看,与刚才是截然不同的神情,微叹了声:“回宫休息一下。”    ☆、第七十四章   越府门口挂起白灯笼和白绫时众人才知道越家大少爷暴毙身亡的消息,听闻是深夜在家中猝死。   这件事来的突然,许多人都对此疑惑不解,越家大少爷可是练武之人啊,而且年轻体壮的,怎么会暴毙身亡,而有人却很快猜出了一种缘由,以越家大少爷去风月场合的频率,他这恐怕是纵情声色暴毙身亡的。   此时的越府,前厅设起的灵堂内,一直掉眼泪没停过的越夫人跪在那儿神情呆滞,一旁的丫鬟不断往盆子里添着纸钱,两侧跪着四个哭灵的人,无风的灵堂内气氛压抑的很。   越将军一身素缟站在灵堂外,看起来面容憔悴,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很多。   “老爷,皇后娘娘来了。”管事上前禀报,越将军前去越家侧门,那儿停靠着宫里来的马车,后面跟随着十来个人,崔嬷嬷从马车上扶了皇后下来。   从得知消息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一天,皇后看到大哥这样心疼不已,跟随进了越家,到了灵堂前看到那灵柩上的奠字,皇后眼睛一酸,红了眼眶。   进了灵堂后皇后给越括上了炷香,越将军走到灵柩旁,还未盖棺的灵柩内,越括躺在里面,双眼还是瞪着。   “大哥,这件事我派人去抚琴山庄查过,括儿他的确是......”皇后扶了一把越将军,“此时恐怕是无理可讨。”   “括儿他的确冒犯了公主。”越将军扶着灵柩,眼底是多年来纵横沙场历练下的果敢和狠辣,“可他这身手被太子一刀毙命,这公道,我也得替他讨回来!”   越将军如何都不相信儿子的死是他自找的,再se/欲熏心他多年来习武的习惯也不会丢,太子是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傻子,可请了仵作前来查看都说没有中毒的迹象,当时还有孙大人在场。   “大哥,再怎么样括儿已经过世,你和大嫂要保重身体啊。”皇后也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但她觉得不简单的是太子,他根本不是他们看到的这样无用。   “皇上这几年在有意识的收拢兵权,一年前樊国公告老还乡,交还的兵权到现在还捏在皇上手里,他还提拔了好几个人到骑骥营去,妹妹,我看我们要早做准备了。”越将军老谋深算,朝堂上的事儿他摸得也很清楚,皇上忌惮越家所以一直迟迟不动,如此一来,更不能让这主动被化为被动。   “颌儿还年幼,怕是不能担这么大的重任。”原来按着他们的计划,皇上要是迟迟不废太子,等颌儿能够独当一面时就该动手。   “你怕什么,括儿是我唯一的孩子,太子断了我越家香火,就是颌儿早早继承了皇位,我这做大哥的也会倾力相助。”越将军看了她一眼,皇后面色一凝,“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都不要紧,把王家的事解决彻底了,你也得盯紧了四皇子。”   淑妃所出的四皇子也五岁了,聪明伶俐深得皇上喜欢,一点都不比三皇子差,不把太子算在内,四皇子绝对是三皇子登基路上的最大障碍。   提到淑妃,皇后的脸色并不好看,越将军没注意她这变化,只看着灵柩内的儿子保证:“括儿,你放心,爹不会让你死不瞑目的。”   也唯有越将军这样的人才会在一天之内就把自己的情绪调整过来:“这大顺朝的江山也有咱们越家打下来的一份在,如今这皇家要咱们越家断子绝孙,这仇,一定要报。”   皇后看着大哥这般,心中担忧着,微动了动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   青澄在宫中休养了几日,璃茉苑中什么都没变,还是老样子,期间德妃娘娘和蔚宁公主来看过她,但这几日她一直没见到泾阳。   她知道泾阳在生气,因为她擅自做主给越括设了局没有与他商量。   “公主,皇后娘娘派人送了这个过来。”微茵抱着盒子进来,里面放着两支野山参。   “放那儿吧。”青澄站起来换上衣服,“随我去摘星楼走一趟。”   出宫之后就再没见过国师大人,摘星楼里倒是一年四季都如春,落叶的季节了还是繁花满院,到处郁郁葱葱。   红鸾带着她上楼,傍晚的时辰,国师大人就在露台上,白衣飘飘,走近时,青澄赫然发现国师的头发上多了几抹灰白。   “公主殿下。”清冷悦耳的声音传来,司命笑眯眯的看着她,“多日不见,公主殿下越发动人美丽了。”   青澄从容不迫的回敬他:“多日不见,国师大人清风古道,越来越像世外高人了。”   司命难得一愣,脸上的笑意顿时绽的如星辰:“公主殿下变了不少,臣还真有些怀念之前殿下的样子,羞如牡丹,叫人惦念。”   国师也说这样的话,可他的眼神清澈,叫人感觉不到亵渎和轻佻,青澄低头笑了笑:“青澄其实一直都很敬重国师大人,您学识渊博,通晓古今,胸襟开阔。”   “公主殿下如此夸奖微臣,真叫人心有不安啊。”司命摇了摇头,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担心。   “国师大人此次从苍山回来,可有什么趣闻。”   “山上师伯养的一只云豹和一只猫凑在一块儿了,大片竹林里不长笋,长了芋头,可真叫人费解。”司命说到一半停顿下来,手里的扇子轻拍着掌心,“倒是这宫外,微臣离开的这阵子发生了不少事,公主殿下不如和微臣说说。”   “慕国公府着了一场大火,我命大活下来了,皇上赐婚封我为太子妃,还有那越家大少爷,暴毙身亡。”青澄学着他的口气,“还有一件事,我做了回媒,帮了赵姑娘的忙,让她和表哥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前面听着司命还没什么反应,说到最后一个时司命一拍手:“这件事微臣知道,孙家大夫人侠义心肠,帮绣红舫的一个清伶从里面脱身,还为她主持公道,留她在孙家暂住。”   前面的重点不提,偏关注青澄最后说的,就是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国师大人,您曾说勘不透我的命数,那您如今能勘透了么。”   “公主和太子的命数微臣都看不透。”司命只知道那时帝女星动,这大顺朝的气数也发生了变化,太子的命数如此奇怪,莫非,公主的也是如此。   “国师大人,您相信人有前世来生么。”青澄抬头看天空,傍晚的时辰,太阳西斜落山,洒落着漫天际的红霞,“星有生有陨,人有生有死,按着你们的说法,人这命数从头到尾,走一圈就算是结束了,再一轮就不是同一个人。”   司命面带笑意,从容淡定的听着,缓缓道:“公主是在找前世还是在寻来生。”   青澄笑而不语,于她而言,都不知道那是不是该叫前世。   从那漫天红霞中收回了视线,青澄低下头去,跟随着她视线落到处,国师大人的声音也传来了:“真是巧了,太子殿下光临寒舍。”   ————————————————————————   璃茉苑内,坐榻两旁坐着青澄和泾阳,从摘星楼回来后他就一言不发到现在,青澄叫他也不过是淡淡嗯了声。   “你不说话,那我叫紫苏收拾东西,回慕国公府去了。”   泾阳转过头看她,还是不肯说,可那眼神意思明了,她要是敢回去,他就更生气了!   “我若不回去,你想让我在这璃茉苑里待嫁?”青澄放软了语气看着他,听到待嫁二字,泾阳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还有些嘴硬,“那你也不能去找国师。”   “国师大人虽是闲云野鹤之人,可若是能留着为你所用就大好了。”青澄知道他赌气,“你心里就不清楚这些?”   他的心眼就是这么小,小到看她和国师那样谈笑风生就会吃醋,于是他就更不想提起国师了:“我送你出宫。”   太子虽然拔剑杀了越括,可太子这次受惊不小,回宫之后夜不能寐总是做恶梦,泾阳得把这样的太子演好,就不能在璃茉苑内待太久,如今宫里也不安全,所以还不如早早出宫,回慕国公府去。   送了青澄出宫,天已经黑了,泾阳回到太子宫,在走廊内,他遇到了出来散步的王馥婷,四目相对只停顿了那样几秒,泾阳掉转视线直接朝着主殿走去,连行礼都替她省了。   王馥婷身形一晃,后面的宫女飞快扶住了她:“良人,您没事吧。”   “为什么。”王馥婷喃喃着,为什么太子要这么对她,她入宫有何错,是皇家在欺负她。当初跟着祖母和母亲进宫时,曾说她是太子妃人选,可现在呢,那大选就是个笑话,她们这几个和棋子有什么分别,最后竟然是一道圣旨封了允宁公主为太子妃,真的是,欺人太甚。   王馥婷踉跄的回了自己院子,原以为这些事已经够可笑了,谁想几天之后还有更可笑的事。   太子召集了她们四位良人,竟然说要把她们送出宫去。    ☆、第七十五章   泾阳有些不耐烦的坐在那儿,看着面前的四个人:“太子宫太小了,青澄来了后就住不过了,你们都回家去。”   说完之后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四个人面面相觑,皆是没有听明白太子的意思,让她们回家去?什么要回家去?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齐慧柔柔问着,“太子宫不就是我们的家。”   “太子宫不是你们的家,等我成了亲,你们都要离开这里出宫去,你回王家,你回杨家,还有你,回许家去。”   泾阳任性的一个个点着要她们出宫回家去,这下她们听明白了,王馥婷紧揪着手中的帕子:“殿下,您这是要赶我们走?”   “殿下,我们可是您的妃子,是您的人啊。”   没等她们急泾阳先急了起来:“胡说,你们不是我的人,我都没有碰过你们!”   齐慧一愣,太子殿下这逻辑真是与常人不同啊:“我们大选时入的宫,被封为太子良人,可就是殿下的人啊。”   一旁的韵泉见说不清,替太子解释:“殿下的意思是不想耽误你们,送你们出宫回府,也好让家中尽快替你们安排婚事。”   这真是闻所未闻了,许良人呆呆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杨卉卉不吭声,齐慧朝着太子看了眼,轻跺了下脚,什么叫不想耽误她们,如今她就是太子殿下的人,是他的妃子啊。   “入宫封过太子良人,出宫之后又怎么能再让家里安排婚事。”王馥婷眼底有怨,叫她这样回家去,那还不如叫她死了算了。   “你们若是愿意,殿下还会为你们添一笔嫁妆,出宫之后别人问起,你们在宫中的这几个月,与选秀时住在储秀宫是一样的。”换言之,她们虽说是良人,但算是太子妃的备选,如今皇上赐婚,太子妃选定了,她们就可以回府各自婚配,和当初被刷下来送出宫的秀女一样,并不影响她们嫁人。   笑话,她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封了良人还和秀女是一个样,传出去谁信?王馥婷看着太子殿下,她知道殿下并不像现在表现的这么傻,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背后就是他如今要大婚了,所以要将她们都赶走。   “好,我要回去。”身旁的杨卉卉忽然开口,她看了眼太子后直接看向韵泉,“何时走?”   韵泉恭敬道:“良人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宫中会派人送您回去,在这之前,会先言明您在宫中这几月,只是备选太子妃之事,仅此而已。”   杨卉卉点点头,她早就不想呆在这里了,当初是姨婆说的让她来竞选太子妃她才参加了选秀,后来储秀宫中闹了那么一出她被送回杨家,再入宫时就成了良人,若是殿下喜欢她也就罢了,可太子殿下根本不在意她们,又傻傻呆呆像个孩子一样说不上话,这样的人还怎么让她倾心,如今太子妃都定了,她更不想留着委屈自己。   说完之后发现她们都在看自己,杨卉卉嘴角微翘:“殿下,那妾身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看着杨卉卉离开,半响后许良人也开了口,她的声音要小很多:“殿下,您说要替我们备嫁妆的事,是不是真的?”   泾阳眯起眼看她,拍了拍桌子:“当然是真的,给你们备厚嫁妆,不会亏待你们的。”   许良人不是魏安人氏,她回家马车也得大半月,隔得这么远,又有宫里的说法,她回去之后也不会遭人嫌弃,再加上有一大笔的嫁妆,她还能挑个好的。   许良人心里打完了这如意算盘,对比留在宫中,想方设法都见不到殿下,等允宁公主入宫后,她拿什么和她比啊。   “那我,我也回去。”   一下走了两个,齐慧和王馥婷坐在那儿就显得尴尬了,泾阳也不急,懒懒的往后靠,挥手要她们回去:“我累了,你们走吧。”   走出主殿后好长一段路齐慧和王馥婷一前一后,谁都没有说话。   对于齐慧而言,她家中的情况和她们的都不同,在这里是争,回家也得争,就算是有嫁妆,父亲和继母再替她选的婚事也未必好,在这宫中还能吃穿不愁,可要是回了家......   齐慧一咬牙:“王良人,你走不走?”   王馥婷脚步停下,转过身看她,眼神晦涩不明:“我不知道。”   看到她这样伤神,齐慧一下又觉得留在这儿不好了,太子娶的可是允宁公主,那感情又怎么是别人能插足的进去的:“咱们要是不走,殿下是不是就要我们从那边搬出去。”   王馥婷嗤笑了声,什么都没说,朝着院子走去。   “什么人啊。”齐慧嘀咕着,她替别人操什么心呐,眼下该想想怎么办对自己才最有利。   ......   没隔几天许良人和杨卉卉就离开了,剩下的齐慧提了个条件,说这婚事也得替她选好,泾阳自然是满口答应,这有何难,几天之后,齐慧也走了。   偌大的院子内就剩下王馥婷一个人,此时距离大婚不到两天的时间,十月初八这天,泾阳悄悄出宫,去了慕国公府。   半个月前书香苑修缮好青澄就搬回去了,如今慕国公府上下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就差明天把红绸和灯笼挂起来。   落葵仔仔细细的用柔软的小帚子擦着公主的嫁衣,这么漂亮的嫁衣她还是头一回看到,宫中几十个绣娘一起赶制的,每一道绣上去的纹路都好看。   紫苏从库房里抱了个花瓶经过走廊,不远处看到有人站在那儿时吓了一跳,看清时这心才放下来,原来是太子殿下。   自打府里出了上次那遭事,紫苏现在瞧见院子里忽然出现的人都会紧张。   泾阳走进屋子,在里面的苏嬷嬷见是太子殿下,示意木槿去把落葵叫出来,伺候的人都陆续走了出去。   青澄正在看书,抬头见屋里没人时才看到站在内屋门口的泾阳,搁下书后起身迎他:“怎么过来了。”   “我想你。”泾阳并不掩饰情绪,抱住她轻轻靠在她的肩头上,她的一切都能让他舒适安心。   不论他说多少次,听到这样的话青澄还是会心跳加速,她轻推了他一下:“别闹。”   泾阳笑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瞥见挂在屏风旁的嫁衣:“试过了?”   “之前试过了。”青澄让他坐下,“饿不饿,苏嬷嬷煮了红豆汤。”   “再穿给我试试看。”泾阳不肯坐,拉她到架子前,青澄失笑,嫁衣里三件外三件的,怎么试。   泾阳不由分说直接从架子上取下外套:“我帮你。”   青澄拧不过他,背对着他站好,张开手,由他替她从左边套上袖子,再从右面穿上,青澄转过头去看他,见他愁着不知道该把衣服内的带子往哪儿放,笑着抬手从他手中拉过,顺着衣襟和左边这儿的绑起来。   原来只是穿上试试,青澄低头收整袖子时不见他人,转头正要找,一块红色的霞帔从她头顶落下,把她笼罩在内,遮住了她的视线。   “别动。”青澄想抬手时泾阳阻止了她,此时此刻他眼里的她,披着嫁衣,头戴霞帔站在他面前,好似就等他去掀开。   “怎么了?”青澄还看得到霞帔边缘露出的余光,嫁衣的外套盖住了双脚,她只瞧见了绣在裙摆处的鸣凤。   窗台边上的烛火微闪,青澄眼底的光亮越来越大,随着霞帔被掀起来,她抬眼,一下撞入了他专注凝视的眼中。   那是恋人相看的眼神,炙热勇敢,叫人躲不开去,无处藏身。   柳眉之下一双眼眸轻轻闪动,凝脂的肌肤上浮着两团红晕,不知是嫁衣衬的还是其它,因为紧张,青澄下意识的抿了下嘴唇,泾阳沉浸在了她的眼底,未语娇羞。   霞帔半挂在了她的头上,垂下的流苏轻轻晃动,划过她的脸颊,微痒。   下一刻泾阳的手托住了她的脸颊,低头攫住了她的双唇。   柔软的嘴唇有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淡淡香气不断萦绕在他的意识里。   从最初的温柔试探到热烈,泾阳就是个食不知髓的孩子,尝不够也不想停止,在青澄快要从他怀里滑落时,泾阳抱起她直接坐在了桌子上,搂住她的腰,让她再无路可退。   泾阳发现自己停不住了,从嘴唇往下,流苏触碰到过的地方他都轻轻吻过,耳畔,脖颈,再回到原点,泾阳亲了亲后低头埋在她的颈窝中,肩膀松动,喘息不止。   青澄转过头去,在不远处梳妆台的铜镜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掀起来的霞帔挂在头上,她的眼眸氤氲,嘴唇微肿,神情,显得有几分迷离。   “青澄。”泾阳低声喃喃,“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美。”   心跳还扑通扑通乱跳着,青澄对发生的这一切还有些恍惚,不是好好试着嫁衣外套,怎么最后变成了这样。   她心里还有预感,再留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泾阳,这么晚了你该回去了。”   泾阳不舍的在她嘴唇上轻啄了几下,眼眸里全是她的样子,慵懒迷离,勾人神魄。    ☆、第七十六章   十月初十,太子大婚。   天不亮青澄就起来了,沐浴更衣,由紫苏她们侍奉着换上嫁衣,后而扶到梳妆台前梳头添妆。   请了何家的大夫人替青澄梳头,耳畔是何大夫人说的女儿出嫁梳头曲调。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苏嬷嬷在旁看着禁不住抹眼泪,姑娘终于要出嫁了,若是老爷和夫人在世,能看到这一幕该多好啊。   屋外孙大夫人过来看了下,很快又去前院忙着招待客人,不多时,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蔚宁带着俪宁走进屋子,小丫头看到青澄这样笑的合不拢嘴:“青澄姐姐变成嫂子了,我也不亏啊。”   “就你想得多。”蔚宁笑着摸摸她的头,“我们等会儿再来看。”   天大亮时青澄添好了妆,紫苏手捧了凤冠戴到她的头上,凤冠上长长的金苏垂落下来正好遮住青澄的大半张脸,颇有欲拒还迎的神态。   紫苏扶她坐下,留在外面的蔚宁和俪宁再度进来,两姐妹坐在青澄身旁,俪宁一张小嘴夸个没完,末了她噘着嘴羡慕:“将来我出嫁,也要这样的嫁衣。”   “你身为皇家公主,自然是最好的。”青澄怕她们饿,叫紫苏端进来了一些瓜果点心,“你们两个过来了,宫里呢?”   姑娘出嫁,家中有兄弟姐妹的都要来热闹热闹,但慕国公府就剩下青澄一个人,德妃正是担心如此,就让蔚宁一早去慕国公府。蔚宁走了一半路后被俪宁给拦了下来,要她带着一块儿来慕国公府,于是两个一同前来。   “我也想看看宫中前来迎亲的队伍是什么样的,等他们接走后我和大姐姐就去宫中等你。”俪宁算的特别好,这一来一去两边都瞧见了,最后还能跟着二哥去闹洞房。   “那蔚宁出嫁怎么办呢,她嫁到渝州,来去得半月的水路。”青澄揶揄她,“你去不去?”   “那当然要去,水路到了渝州后,我还能看着大姐姐成婚。”俪宁把这也都算妥当了,“我还没去过渝州呢,可以在那儿玩几天。”   “你想的可真周到。”蔚宁轻点了下她的额头,俪宁调皮的吐了吐舌,青澄与蔚宁对看了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些感慨,皇后所出的两个孩子,泾颌与她们半点都不亲,倒是俪宁,与她们特别亲近。   青澄和蔚宁也的确有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坐下来聊天,她离宫回慕国公府没多久蔚宁的婚事就定下来了,还是她自己从皇上给她的几个人中选的,康平王府的二公子。   德妃原来对女儿要嫁去渝州那么远并不赞同,她就这么一个孩子,嫁那么远的地方都不能知冷知热,回来看她都不方便,后来还是被蔚宁劝服了,公主府在魏安这儿,康平王府的二公子也不继承王府,只要他们愿意,还可以搬回魏安城住。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聂太傅,这个让蔚宁仰慕许久的男子,如今正在朝堂上大展他的宏图报复。   过了一会儿孙大夫人进来给青澄喂鱼和肉,孙大夫人一面念叨:“有鱼有肉,不愁吃喝,今儿舅母就替你娘送你出嫁。”   “虽说你以前是公主的身份,但以后不同了,你先是太子妃,再是慕家小姐,最后才是皇上封给你的公主身份,宫里的人你都熟,我和你舅舅不担心你会适应不好,但就是今日不同往昔,你和太子一定要好好相处。”   “您放心吧,我会的。”   “好好好。”孙大夫人轻轻擦了下眼角,“以往一直盼着你出嫁,如今倒好,终于有归宿了。”   ......   快中午时宫中迎亲的队伍抵达慕国公府,青澄由表哥背着,从书香苑出来,先去祠堂拜别。   这时的慕国公府大门口,泾阳从马上下来,一身红袍,意气风发,论模样丝毫不比别人逊色,称得上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太子大婚素来是在宫中举行,迎亲也是等送嫁的队伍入宫之后太子再去玉明殿大门口迎接,这一回太子要亲自来迎娶,皇上允了,倒是让魏安城的百姓过足了眼瘾。   泾阳的身后跟着个面冷的少年,在喜娘的连连贺喜中走上台阶,偌大的慕国公府门口,竟然横拦着一块大木板,其中最为得意的就是找来这块木板的人,慕叔。   当年慕国公成亲的时候,去孙家时也遭了这么一回拦,如今慕国公府嫁女儿,还得如此。   出题解题好不热闹,俪宁古灵精怪的很,凑到前面冲着泾阳眨眨眼,用嘴型说了个“大哥我帮你。”   随后她怂恿大家要新郎官表演射箭,从门口到前厅旁种着的树,中间还隔着偌大的石屏,俪宁让人在树上挂了块牌子,只要他们射中了那块牌子就能放他们进来,可这除了往上射之外别无他法,这么一来就容易偏。   大家顿时觉得这主意好,反正时辰未到,做不到就让新郎官在外头多等一会儿呗。   泾阳看起来信心十足,转头对少年招了招手:“二弟,这可交给你了,来人,把弓拿来。”   迎亲的车队里还真备着弓箭,泾霖接到手中轻轻垫了垫分量,从箭筒中抽出一支安在弓箭上,抬手,调了下位置,噗呲一声,箭离弦飞出去,高过石屏后,那箭准确无误的射在了牌子中央。   没想到他们能这么快就进去,更没想到二皇子的本事如此厉害,木板挪开之后,泾阳让喜娘分了不少红包和喜糖。   从祠堂出来后青澄拜别两位舅舅,从前厅出来时,看到了等在外面的泾阳。   秋日的阳光照在屋檐上,瓦砾闪着缤纷的光芒,余下一半的阳光落在了屋檐下,衬在了泾阳的肩头上,微风拂过,周遭的乐声喧闹仿佛都消散了,透过金苏,青澄看到尽是泾阳脸上的笑意。   像是已经等候自己多时,耐心的望着她。   再不能拿他当孩子看待,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蜕变成了一个男人,有足够宽厚的肩膀让她依靠。   青澄笑了,垂坠的金饰轻轻晃动,她伸出手去,放在了他朝她伸过来的手掌之上,由他拉着自己从慕国公府离开。   鼓声起,锣声响,花轿外的世界锣鼓声天热闹非凡,花轿内青澄却只听见自己的心跳。   当他拉着自己走过玉明殿前那几十台石阶时,青澄恍然觉得那就是他们今后的路,紧紧的抓牢不松开,这一双手和前世她临死前握着的一样,但现在是温热的,并且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皇上笑呵呵的看着这小夫妻俩,视线落到儿子身上,难掩欣慰,这些年来所作的一切都没有白费,他和阿瑶的孩子长大了,也好了,他总算是没有辜负阿瑶的期望,也算对得起宗政家留下的基业。   眼前的丫头已经长大,皇上还记得当年阿瑶牵着她的手从这玉明殿下将她牵上来的情形。   想到此,皇上不由朝着那晴朗的天空看去,聪慧如你,当年你是不是已经料到了今天。   在玉明殿内拜堂过后就要去祖庙祭拜,回到太子宫时天色已暗,韵泉扶着青澄坐下,命人先上些吃的:“殿下去玉明殿敬酒了,得过会才回来,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吃一点填填肚子,备了您喜欢的羹。”   “殿下走的时候吩咐过,把您的凤冠先摘了,免得您受累。”韵泉和紫苏帮青澄把凤冠摘了下来,脖子顿时一阵轻松,很快落葵端了几样点心进来:“娘娘您先吃点。”   青澄尝了一口点心吩咐:“殿下酒量浅,去煮一些解酒茶,放凉了再添些蜂蜜,他怕苦。”   “说起这些,娘娘比我还了解殿下的喜好。”韵泉笑着给她舀了羹,“往后有娘娘在,我也就放心了。”   屋外有烟火绽放声,青澄吃了一半俪宁她们前来看她,一见泾阳不在,俪宁懊恼的很:“太子哥哥怎么这么去玉明殿了。”   “那你去玉明殿找大哥也行啊。”德宁笑嘻嘻的揉了揉她的头,“四妹年纪小,鬼主意最多。”   “那三姐跟我一块儿去呗。”俪宁不相让,笑嘻嘻的凑着要拉她一起,姐妹几个在门口闹了好一会儿,蔚宁提醒大家让青澄早点休息,这时外面才安静下来。   一个时辰之后,泾阳回来了。   德福德禄两个人扶他进来躺下,其实他并没有喝多少,就是刚刚为了做足戏码喝的太快,这会儿还有些头晕。   韵泉退下去了,青澄在床边坐下,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贴了帖,被他反手抓住,她笑着把他的手按回去:“喝了多少?”   “你们都下去。”泾阳睁开眼,叫屋内留着的人都出去,不等外头关上门,他直接抱住她,将她带到了床上,和他一同躺下。   青澄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转头看他,泾阳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怀里,没多久,他翻过身欺压了上来。   ......   月夜,椭圆的月亮挂在天上,照亮着宫中的小径和院落,一阵风吹过,远处飘来的云层将月色掩盖。   似乎连这明月都有预兆,害羞的躲进了云层内。   太子宫内,一室旖旎。   大红的帷帐内身躯交缠,仿佛是在脑海中演练过了无数遍,在此刻才能做到真正的水乳交融,泾阳紧紧的抱着她,褪却衣物,贴身相依。   帐外洒落了一地的嫁衣,远处放在窗边要彻夜点着的红烛无风轻晃。   许久之后泾阳才拉开帷帐叫人进来,紫苏和落葵看到一地的衣服后也有些脸颊发烫,赶忙去备了水后退出屋子在外等候,过了一会儿,泾阳抱着青澄从床上下来,带她进了浴池。   青澄倦了,还不忘记藏入水中遮掩,泾阳抱着她不肯让她逃脱,让翻动的水包裹住他们,靠在她的耳畔轻轻问:“还疼么。”   青澄红着脸不吭声,泾阳掬水往她身上撒去,洗着洗着,眼神越发黯了。青澄发现了他的变化,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紧握,明天还要早起请安,要是再继续下去,他是要一块儿在父皇面前丢人啊。   泾阳轻笑,贪心的亲了亲她的肩膀,裹着布巾抱她回到床榻,和衣而眠。    ☆、第七十七章   第二天一早,青澄醒来,睁开眼时看到了睡身旁的泾阳,不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到他的睡姿,心却是从未有过的雀跃,昨日种种都不是梦,这是不是说明了,前世的事不会再发生,已经发生了改变。   “想什么呢。”泾阳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看她望着自己失神,笑着抬手捧住她的脸用比她还要专注的眼神看着她,于他而言,这一世能够娶到她,便是最大的满足。   “我在想,入秋天凉,看这天气,今年说不准会提前下雪。”青澄喃喃了句,明显是心不在焉,泾阳低头亲了亲她,故意道,“现在还觉得冷?”   被窝下的腹部忽然少了衣物,青澄忙缩手去挡,躲不过了便瞪着他:“该去请安了。”   屋外紫苏她们其实早就已经等着了,看时辰差不多便敲门提醒:“殿下,娘娘。”   良久,屋里传来了太子的声音。   紫苏推门进去,后头的人鱼贯而入,苏嬷嬷进来收走了床上的白绫,更衣洗漱,吃过早膳后梳头添妆,韵泉那儿已经准备妥当。   到了承乾宫后皇上和皇后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们了,敬茶赠礼,皇上和皇后说了几句提点的话,接下来他们还去一趟德妃的宫中。   再回到太子宫时快临近正午,王良人前来请安了。   青澄在这一世和王馥婷没有过太深的接触,寥寥数面算不上熟悉,但她对王馥婷却很了解,前世她们可整整相处过三年。   “太子妃吉祥。”王馥婷福身行礼,青澄赐坐,见她脸色不太好,出于礼貌关切,“王良人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倘若如此,还是早点回去休息的好。”   王馥婷她的确不舒服,太子大婚的前一天她病了,但她今早硬是起来,梳妆打扮后前来给太子妃请安,为的就是看看她,就是因为她太子才把她推下水,才对她恶言相向。   “已经好多了,多谢太子妃关心。”王馥婷低了低头,眼底妒意横生,她一个区区慕国公府的遗孤,凭什么能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让她沦落到这地步。   “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青澄不喜欢她,这个成亲三年里对泾阳不闻不问,在最关键时刻还抛下他的女子她好感不起来,“落葵,送王良人回去。”   回到自己院子的王馥婷第一次发脾气,关上门后她开始摔东西,桌上的,架子上的,吓坏了伺候的嬷嬷和宫女,最后她坐在地上,捂脸嘤嘤的哭了起来。   “姑娘,再请老夫人和夫人进宫看您吧。”嬷嬷心疼的扶她起来,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自从做了太子良人之后就没有过高兴的笑容,人也是越来越瘦,别的几个屋都空了,“让老夫人她们接您出宫吧,回葛西去。”   “不行。”王馥婷放下手,眼底闪着恨意,“葛西所有人都知道我进宫是为了什么,没有当上太子妃已经是丢脸的事,现在还要我回家去,传开去这些人会怎么想我。”   她没有退路,更输不起,说得好听送回家去,还会言明是作为太子妃被选,可她稀罕那点嫁妆么,她要的不是这些。   这一切,都是拜允宁公主所赐,要是没有她,太子也会对自己言听计从,更不会做出冷落自己的事,要是没有她......王馥婷的眼底越发闪着冷意,她堂堂葛西王家的嫡出女,身份高贵,上门求娶的都快踏破了门槛,那么多的好姻缘,她却要在这儿受这些委屈。   这都是他们逼她的:“嬷嬷,把我那箱子拿来。”   ......   王馥婷在青澄的粥里下了毒,只是那碗粥没有送过去,而是被摆在了王馥婷面前。   泾阳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极力镇定的神情,冷冷提醒:“我告诫过你什么,你要再敢对青澄动手,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太子宫中的一举一动都在泾阳掌握中,从她有那心思叫人打听青澄吃食开始泾阳就注意到她了,这碗粥怎么可能会送到青澄面前去。   “妾身此时此刻与生不如死也没分别了。”王馥婷哼笑,太子果然没有病,都是装的,“妾身被选送入宫有什么过错,殿下又为何要如此待我。”   “那你就把这碗粥喝了。”泾阳对她没有半分同情,他的记忆再模糊,对这个前世所谓的太子妃也有些印象,嫁给他不过是冲着太子妃这个头衔去的,她可没对他付出过什么真心。   王馥婷有一刻真的想把这碗粥都喝了,这样一了百了,可当她拿起勺子时她却下不去手,颤抖着身子,极力压制着情绪。   泾阳看在眼里,早料到她会如此,杨良人她们都走了,她为什么还留着。   “你倒是给了我一个送你出宫的好理由。”泾阳弯下腰看她,语气冰冷,“来人,替王良人收拾好东西,即刻送她回葛西。”   说完之后泾阳离开,王馥婷身子一瘫,伺候的嬷嬷被刚刚的事吓的面色苍白,她还以为殿下要治姑娘死罪。   “都说太子殿下傻,他可真的一点都不傻,你们都被骗了。”王馥婷嗤嗤笑了起来,宫里这么多人都被骗了,皇后娘娘被骗,淑妃也被骗,他伪装的那么好,绝情起来又这么冷酷,怎么会是个傻子。   “姑娘,回葛西去也好啊,比您留在宫里的好,杨良人她们都走了。”   “她们和我不一样!”王馥婷抬手一扫,桌上的粥碗扫落,里面的粥洒了一地,她们高高兴兴回去,她要怎么高兴。   嬷嬷不断的在安抚她,没多久那边就派了人过来要她们赶紧收拾东西,王馥婷又哭又笑的坐在那儿,如今太子妃已经立了,他还能装傻多久,那她就帮他一把!   ————————————————————————————   青澄得知王良人的事时她已经被送出宫去,太子宫内清净下来,青澄忙着入冬的准备,除了宫中每年拨出去的,她还差人出宫,在民间收集广收了棉衣和棉被。   入夜泾阳回来,见她还点着灯在记这些数量,颇有些不满,抱起她坐到他身上,随手翻了翻她记下来的那些:“这么多?”   “泾阳,看如今这天气,今年入冬肯定早,往年这时被冻死的百姓有不少,若是能预防下来岂不更好。”青澄记得很清楚,前世的这年入冬比往年提早了半个月,大雪覆盖魏安城,出城往各处的官道竟还封了几条,陇西那边的山路也早早被大雪封了,进出不得无法及时输送粮食和棉衣棉被,冻死了好多人。   “那也不能你一个人忙这些,我去和父皇说,让各部早点准备起来。”   青澄拉住他:“钦天监的官员都没说什么,你和父皇去提,那也得有真凭实据,国公府里地方大,安放这些绰绰有余,我也就是担心,若是没自然是好,发生了也好有个准备。”   “我派人帮你,这些让他们找人赶制就行了。”泾阳从她手里把册子挪开,轻描淡写着,“夜深了,该就寝了。”   青澄脸颊微烫,新婚半个多月,入夜之后他就尤为热衷,还会对她耍无赖,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算是知道结果是什么,青澄还是努力挣扎了一下:“赠粥父皇交给谁了?”   泾阳低头专注的解她的扣子:“礼部尚书,往年也是他在操办。”   “那钱侍郎那边可派人去说了?”   褪下碍事的外衫:“嗯,做惯了这些,今年他们还是不会罢手。”   “我明日派人去找表哥,粮米还是得多囤一些。”   泾阳堵住她的嘴,有些不满:“专心点。”   帐内温情。   ......   十一月中,魏安城的天毫无征兆的骤冷下来,几乎是一夜之间,前两日还穿被裹上棉衣,一夜过后出门吹着风就冷的打喷嚏,钦天监上报说天有异相,没过几天,大雪降临。   比往年整整早了半个月的雪,从南方往北运送粮草的马车船只还在路上,出乎钦天监预料,他们以为可能只下几日的雪,竟从十一月中下到了月底,陇西最后一条战事消息传过来后,那边大雪封山,再也没法进出。   乱了两日后各州各府有条不紊的准备了起来,魏安城这儿,礼部尚书袁大人奉命施粥之事,在魏安城内外的各个地方安置了施粥的点,十二月初一开始,百姓都可以去那儿领粥吃,一天两次。   可施粥不过十天,衙门粮仓竟然告急,因为大雪的关系影响了运送粮食的进度,走水路过来的,最快也还得三日天。   玉明殿内,皇上正对着呈递上来的奏章大发雷霆,各地竟然都出现了粮食告急的情况,遇到这样的大雪,衙门中应该有足够的粮食,就算是不能撑过整个冬天也可以熬一月半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没了。   “钱爱卿。”   “臣在。”   “开国库,你带人带粮去往各地,务必在短时间内将此事解决。”   “臣遵旨。”   在列的礼部尚书看到皇上把这么大的事指派给了吏部侍郎,还不派人跟,心思一转,走出来主动请缨:“皇上,臣以为,运送粮食这么大的事,不如由臣前去,毕竟臣负责这些已有多年,魏安城这儿余下的事可交托钱大人。”   皇上眉宇微动,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看向钱侍郎:“钱爱卿,你的意思如何?”   钱侍郎显得特别诚恳:“回皇上的话,袁大人的确比臣在这方面更有经验,今年的雪来的突然,还是让袁大人带人前往更为妥当,臣留在这儿负责余下的事。”   “好,那就按你们说的办。”皇上随后又问及陇西的军情,最后一封信送过来之后陇西那边就已经大雪封山,如今半个多月过去,必须要派人想办法把粮草送进去,否则万一那些牧族来犯,陇西几处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皇上,臣当竭尽全力,替皇上把粮草送至。”越将军下跪接了旨意,他过去就是在那边打仗,对那里也比一般将领要来的熟悉,由他运送粮草过去,事半功倍。   下了朝之后,朗坤殿内,皇上又私下召见了几位大臣:“齐爱卿,你带人在后面跟着袁大人过去,不必与他碰面,暗中调查各地府衙缺粮一事,务必要尽快查清楚。”   “是。”   等这几位大臣退下去之后,皇上问刑部尚书:“何大人,王家和何家的事查的如何了?”   “如皇上所料,确实有关。”   皇上忖思半响:“先把那几家抓起来审问。”    ☆、第七十八章   到了十二月十三,魏安城的雪停了两日,这给了各衙门喘口气的机会,袁大人已经带着国库中的赈灾物资前往各地,这边从袁大人手中接手余下事情的钱侍郎,正带人亲自上阵,修缮那些被大雪压垮的宅院。   回到钱府时已经很晚,钱夫人在家中等候多时,见他回来了,忙迎上去替他掸掉身上的雪埋怨道:“这些事不都有下面的人去做,皇上要派你运送赈灾的物资你怎么不去,还把这个让给袁尚书,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啊。”   “做的好自然是好机会,你以为这一趟路这么好走?”钱大人不和她一个妇道人家多提这些公务上的事,“昨天不是让你开仓拿些粮食和棉衣棉被去府衙,你可送了?”   “送了送了,前面那几家都没动静,怎么往外拿你就这么积极了。”钱夫人说归说还是不断往钱大人碗里夹菜,她就是心疼那点银子,这大宅大院的花销又大,她这家也当的不容易,“我今早瞧见慕国公府派人去集市那边搭棚子了,下午府里那管事就带人煮粥去了,五六个人打下手,我看马车后头叠的那粮袋子,可不少呢。”   “那是太子妃想得周到。”钱大人连吃了两大碗,总算是饱了,还想再喝完汤润润肠胃,钱夫人瞪了他一眼,“夜里积食,你少吃点。”   “别家府里怎么样你不用理会,咱们做好自己的就行了,这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下到头,大雪如今都堵了两条官道了,再这样下去进出更难。”   听他说的这么严重,钱夫人也担忧了起来:“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库房里还有前两年庄子里收上来的棉花,要不我带人做些棉衣出来送过去。”   钱大人对于妻子忽然有的觉悟很满意,喝了汤后前去书房继续忙,钱夫人命人收拾了桌子,带上丫鬟前去库房点东西。   ......   两天的雪停让钱大人办了不少事,虽然十五这天又开始下雪,但城外已经搭建起了一批临时的安顿点,这几日从外面涌过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些人若是没有地方住,很快就会被冻死。   就在大雪重新降临的第二天,十二月十六,夜色弥漫的城里已经有了新年的气氛,百姓们还图吉祥说瑞雪兆丰年,这边城北的几处官家府宅外,忽然多了许多官兵围堵,不多时,官兵从里面抓走了不少人。   好奇的直接走到街上来瞧了,李家,刘家,还有那江家,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抓走的人有好多,那几家的夫人老人都是哭哭啼啼的在门口送的,这边河岸边上,观景楼对面的一间铺子外,夜半时砰砰砰响起了敲门声。   早就在后院歇下的伙计打着哈欠出来开门:“谁啊,吵吵嚷嚷的,这都什么时辰了早就关门了!”   一开门傻了眼,清一色的官兵。   想溜走的掌柜在后门被逮住,此时,就在梁河集市内不远处的越家,睡梦中的越老爷被人拿起来直接塞上马车带去了刑部。   抓人的时候是上半夜,临着年关许多人都还没睡,所以消息很快传到了宫中,永和宫内,正准备就寝的皇后得知此事坐不住了,人都被抓到刑部了,那肯定就是皇上下的令,连铺子和越家人都带走了,还有那刘家李家,这些人犯的事别人不清楚她却很清楚,与王婕妤何婕妤的事有关。   崔嬷嬷伺候皇后穿戴好,可大晚上的能去哪里,越将军已经带兵前往陇西,即便是知道情况也不可能赶回来,否则还得冠上个疏忽职守的罪名。   “备笔墨。”皇后努力冷静下来,想起大哥临别时的交代,信还是得送。   “娘娘。”崔嬷嬷递上来纸笔,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写下五封信交给崔嬷嬷,“连夜送出城去。”   崔嬷嬷离开后皇后走出屋子,看着屋檐外飘飘零零的雪,大哥说的没有错,皇上根本不曾顾念她和他的夫妻恩情,否则皇上就不会趁着大哥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要清剿越家的势力。   更重要的是,太子的病竟然早就好了,要不是那封信,她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满朝文武都还觉得太子傻,可实际上呢,皇上一定是知道这件事才会在之前安排那么多的事,还替太子赐婚,让他娶了允宁公主。   他把这件事瞒的这么死,就连赐婚也一样,他们夫妻多年,他心里却只惦记着那个长孙瑶,他们才几年的夫妻情。   风吹的雪花凌乱飞舞,吹入走廊内打在皇后脸上,冷冰冰的直冷到心底,皇后脸色一凛,终于狠下心来。   ——————————————————————   十二月十八,青澄走在宫外南城门附近,身披白色裘衣披风,大大的帽子盖住了头。   泾阳陪在她身旁,这城墙边上稍微能挡风的地方都躲满了人,简易的棚子下,角落里都堆满了雪。   此时正是施粥的时辰,许多人拿着碗端着粥回来,双手捧着都舍不得喝,烘了一会儿后才哈着气喝完,青澄看了眼他们带回来的粥:“比之前袁大人负责的时候浓稠了不少。”   “这趟赈灾,他又能肥上一圈。”泾阳让德禄把带出来的棉衣分给那些急需的人,“养肥了才好宰。”   “何婕妤的事查到了刘家后线索就断了。”孙白依当时查到了张夫人的铺子,青澄还把何家那账簿送给了淑妃,张夫人的父亲也牵连其中,但就是没牵到越将军那儿,一个几年前才外任回来的兵部侍郎刘大人成了主谋,而与何婕妤合谋给太子下毒这件事的缘由,竟是因为何婕妤和刘大人过去是旧相识,刘大人帮的何婕妤,在何婕妤自尽之后,又透过张夫人的铺子转送银两去给何家。   而那王婕妤藏毒一事,因为王婕妤畏罪自杀没有成功,查到了皇后头上。   “越家摘的再干净他也是皇后的母族。”奈何过去越家根基太深难拔除,可现在不同了。   “这些人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青澄朝着远处看去,靠着城墙的还有许多人,她所准备的那些,也不过只能帮到一部分人。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泾阳搂住她,越将军前去陇西,这一趟一定有事会发生,当纸窗捅破的时候,接下来要打的就都是硬仗了。   踩着厚厚的雪往回走,进了城门口,城内的情形要比城门外的乐观一些,还有些不知愁苦的孩子,吃饱了之后在雪地里追逐玩耍,他们身上所穿着的衣服并不够暖和,冻的手和脸都红扑扑的,可这并不影响他们玩闹的兴致。   一个雪团子砸在了青澄的脚边,溅起来的雪弄脏了她的裙摆,不远处扔雪球的孩子吓呆了,愣愣的站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青澄冲他笑了笑,示意紫苏给他送两个馒头,正要朝马车走去,青澄头一晕,身子微晃了下,被泾阳及时扶住:“怎么了?”   “刚刚晕了一下。”那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没什么征兆,青澄扶额,泾阳却对此不能放松担心,扶她上了马车,赶快回宫。   ......   太子宫内,方太医刚伸手想替太子妃把脉,这儿就接收到了太子朝他看过来的视线,那眼神紧紧盯着,都快要看穿掌心,方太医叹了一口气:“殿下,臣在太医署多年,过去还替慈懿皇后看过病,您可以放心把太子妃交给臣。”   “她刚刚回来的马车上又眩晕了两回,方太医你赶紧看别说话,好好把脉。”泾阳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这么盯着有什么错,不是他媳妇他不紧张,青澄以前可没有这么晕过。   方太医忽略他的目光,抬手认真给青澄把脉,半响,他的眉宇微扬,嘴角有了些笑意。   “怎么样怎么样!”泾阳催着他赶快说,方太医偏不理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娘娘出门时是不是没吃早膳。”   一旁紫苏回答:“娘娘一早起来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粥。”   “气血虚引起的头晕,并无大碍,喝一碗糖水休息一会儿就行,往后娘娘一定要记得吃早膳,等会儿我列一张需要忌讳给您,这才一个多月,脉象很稳,不用担心。”   青澄愣了愣,随即一震,方太医这话说的可是那意思。   一旁侍奉的韵泉和紫苏也是半响才听明白过来,随即脸上大喜,娘娘有了!紫苏回过头想想也对,这个月娘娘的葵水还没有来,已经迟了好几天了,原本这两天就要请太医过来看看的。   唯独是泾阳没听懂,他心急如焚的看着方太医,她们这都高兴什么:“脉象很稳是什么意思,方太医你说清楚,要忌讳什么,她生了什么病要忌讳?”   方太医被他给气的,连报喜的话刚刚都忘了说,遂他起身恭贺:“恭喜殿下,太子妃有喜了。”   紫苏跟着韵泉把方太医请了出去,泾阳愣愣站在那儿,什么?   青澄失笑,轻轻拉了他一下:“泾阳。”   懵懂无知了十来年的泾阳这才缓缓反应过来,那欣喜快要从心间喷涌出来,拉着她的双手都有些颤抖,青澄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我们有孩子了。”   泾阳跟着她念了一遍:“我们有孩子了。”念着念着,他拉起她的手靠在嘴边亲了一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青澄鼻子微酸,是了,他们有孩子了。    ☆、第七十九章   太子妃有身孕的消息很快传了开去,承乾宫内,父子俩坐在那儿下棋,可一炷香的时辰过去,那棋盘愣是没动。   皇上高兴啊,这是除了知道儿子恢复正常后最值得高兴的事,手里的棋子捏了许久,皇上乐呵呵道:“小子,你要当爹了。”   “您这都是要当祖父的人了,淡定些。”泾阳绝不会承认自己知道青澄有了身孕后高兴了半天的傻样,此时此刻端的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他这么勤奋的耕耘,有孩子那是迟早的事!   皇上也不说破,别以为他不知道那点事:“青澄有了身孕,这朝堂上也能安静一阵了。”   父子俩相觑,泾阳快一步落了棋子,两个人这才严肃了神情对弈,对弈过半后谈及了陇西的事。   “连年来犯,只守不攻反倒是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每年大雪封山他们都觉得有机会。”泾阳落下一颗白子卡住了位置,“倒不如这巴掌打的狠一点。”   父子俩真正能够坐下来谈论这些国家大事也就是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但皇上已经很满足,他原本做着最坏的打算,给他安排过几条后路,他和阿瑶的孩子最终就算是不能继承皇位也得好好活下去,值得庆幸的是,如今这些都用不上。   “那你说说,这巴掌应该怎么打。”   泾阳捏住盒子内的棋子:“御驾亲征。”   父子俩同时落子,想到一块儿去了。   陇西的问题已经存在很多年了,那边环境差,酷寒严重,生存环境比大顺朝差很多,比起平定,皇上更倾向于诏安。   泾阳他必须快速的解决这些潜在的危险,他要让父皇好好活下去,更要保护青澄和她腹中的孩子,前世之事,再不会重蹈。   这一盘棋下了很久,泾阳陪父皇喝了点酒,回太子宫时天已经黑了。   承乾宫内皇上坐在御前,面前的这些奏章都是有关于这次雪灾和粮食问题,桂公公端了一壶茶过来替他斟上,皇上朝后靠去:“朕要当祖父了。”   “恭喜皇上,太子大婚也才两个月,太子妃这么快有了身孕,今后定是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朕和阿瑶成婚好几年后才有的泾阳,那时朕可真的是高兴坏了。”后来这些妃子生的孩子都不再有当初的感觉,为君者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但阿瑶对他而言,是这辈子谁都无法比拟的。   “太子妃把太子殿下照顾的很好。”   皇上笑了:“朕现在想想,阿瑶她当初要收养青澄时是不是已经打算好了以后的这些事,说起来青澄的脾气有些像阿瑶,聪慧内敛。”   “太子妃可是娘娘她一手教导出来的。”桂公公听皇上一句话把两个人都夸了,笑着替他满上茶,“殿下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其中的感情自然是深厚。”   皇上情愿把这当做是过世妻子的安排,这样他就能感受到她还活着,还在他身边影响着他。   ......   太子妃怀孕的喜讯还在宫内外弥漫,年前太子中毒一事的案子被重新翻了出来,同时审的还有王婕妤投毒害皇上的这件,临近年关,这让许多人觉得人心惶惶,特别的不安。   太子中毒的案子查清楚了之后,一干主谋直接拉到了法场上斩首示众,念在太子妃有孕的份上,刘家包括何家在内的,没收家产之后并没有发配那些余下的家人,而是驱赶出了魏安城,今后再不得进城。   而有关于王婕妤的案子就有些复杂了,其中还牵扯到了皇后娘娘,刑部尚书不好审,只能交给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来主持,也仅仅是主持罢了,这种皇家族内的事,都是由皇上来定夺。   最后的结果,皇后娘娘被关了禁闭,所有和这投毒案有关的一干人等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当时没死成的王婕妤,皇上又赐了她一根白绫,送她上路。   临近过年宫中事务很多,皇后被关了禁闭,这些事就交给了德妃淑妃她们代为处理,太子宫中,青澄反而成了最闲的那个。   这几日太子都是早出晚归,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进屋看到青澄在做刺绣,泾阳怕扎着她,拿起放到针线篓里:“这些你不用做,交给她们就行了。”   “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做,是不是看书都怕伤着眼睛了?”青澄拿起白天做好的小鞋子,正好可以托在手掌上,“我的孩子,这些自然得我亲手做给他。”   “就是不想你太辛苦。”泾阳总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娶她是为了能让她这辈子过的无忧无虑,不用再为他的事操那么多的心。   “我不辛苦。”大婚之后青澄自己都觉得被养懒了,泾阳把所有的事都揽过去,她便有些无所事事,可她又是忙惯了的脾气,让她就这么干坐着也难受。   “蔚宁明年就要出嫁,让她多来陪陪你聊天。”   “她忙着呢。”提到几位公主,青澄想到了俪宁,“我在想,把她接到这儿来住几天。”   泾阳想了想:“也好。”   永和宫这儿崔嬷嬷在替俪宁收拾东西,得知太子妃想把公主接去太子宫,崔嬷嬷是一千个不乐意的,可她不过是一个伺候的嬷嬷,如今皇后娘娘被关禁闭,越将军还在陇西,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嬷嬷,你收拾好了没有,我想去看看母后。”俪宁坐在榻上,一双腿轻轻晃动着,看起来心情并不好,她虽然年纪小却已经懂很多事情,母后被关是因为王婕妤投毒害父皇的事,与母后也有关。   “还没有,公主您先过去,老奴收拾好就去。”崔嬷嬷示意奶娘带俪宁公主去看皇后,自己则把要带的又都仔仔细细清点了一遍,最后才锁上箱子离开。   私刑所内幽禁的院子内,俪宁得了特允能进屋看皇后,几天不见,皇后看到女儿就想念的不行:“好孩子,你怎么过来了。”   “父皇让我住到太子宫去,母后,允宁姐姐有小宝宝了,今后我就可以做姑姑了。”俪宁笑的很开心,仰起头看到母后脸上的神情时,那笑意渐渐淡下去,母后不喜欢她和太子哥哥走的近。   “俪宁,你该长大了,你的哥哥是颌儿,你应该与他多亲近一些。”   “可三哥都不理我。”俪宁还是喜欢太子哥哥,她最喜欢的就是青澄了,父皇要她住到太子宫去,她其实心里很高兴。   “颌儿就是那样的脾气,但你要记住,只有他是你的亲哥哥,你和他都是母后所生,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应该站在他的身边,知不知道?”皇后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温柔的嘱咐着她。   俪宁依靠到了她怀里轻轻问:“母后,为什么王婕妤的事,和您有关。”   皇后神情从容,抚着她的头发语气温和:“母后是冤枉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母后什么时候骗过你,去了太子宫之后,你一定要听崔嬷嬷的话,记住了吗?”   听到母后没有想害父皇,只是被冤枉的,俪宁很高兴,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   俪宁到太子宫后使太子宫热闹了不少,她原来就黏着青澄,有她陪着青澄日子过得很充实。   转眼二十七八,这天青澄刚午休起来,在外面玩雪的俪宁跑了进来,紫苏跟在她身后,怕她带着一身寒气去抱娘娘,忙让落葵去准备热水,要先替她暖暖手。   抱她坐下时才发现裤子和袖口都湿了,紫苏取了小被子过来裹住她,替她把穿在外面的两件衣服脱了拿去烘干。   俪宁不好意思的裹着被子趴在坐榻上看隔壁的青澄:“青澄,你在绣什么?”   青澄摊给她看,那是用来做小棉袄的一块料子,已经绣了一半的小福童。   “好看。”俪宁揉了揉鼻子,也许是裹着太舒服了,她趴在那儿不一会人就钻进被子里睡着了,青澄替她掖了掖被角,许久过去,出去烘衣服的紫苏一直没回来。   半个时辰后紫苏跟着韵泉一起回来了,见俪宁睡的香,紫苏把烘干的衣服放在一旁,从怀里拿出一个扁扁的荷包芯子放在桌上给青澄看,面色微凝:“娘娘,这是刚刚替公主去烘衣服时从内襟里抖出来的。”   青澄看了看:“是什么?”   “刚刚送去给方太医看过,里面是麝香。”韵泉把荷包芯子拿了出去,紫苏朝着俪宁公主那儿看了眼低声道,“因为衣服厚,放在内襟中气味就不明显了,这些天公主一直都呆在您这儿,也不知道这东西在她衣服里放了多久。”   那边韵泉不放心,把方太医请来又给青澄把了下脉,得知并无大碍时她们才放了一半的心,还有一半则是这荷包芯子的由来。   令紫苏觉得后怕的是,今天要不是俪宁公主弄湿了衣服,她永远都发现不了这件事,就算是以后太子妃受此影响出了事,谁会怀疑到一个孩子身上去。   更可怕的是,谁在利用孩子的天真无邪来害太子妃。   “不要告诉她。”俪宁只是个孩子,让她知道这些恐怕她都难以理解为什么要害来害去。   “可是娘娘。”紫苏现在最想做的是给俪宁公主浑身上下搜个身,看看别的地方是不是还藏着这样的荷包芯子。   “把那个放回去,明天她过来了看看便知。”青澄让紫苏帮俪宁穿上衣服送去崔嬷嬷那儿,“殿下那边先别说了,免得他担心。”   “是。”    ☆、第八十章   很快青澄就知道了利用俪宁的人是谁,第二天俪宁穿的新的一身里也有这样的荷包芯子,藏的位置还很巧妙,若不仔细都不容易找到,除了每天贴身照顾她的人之外没人能做到。   不仅如此,俪宁下午过来的时候,手里还端了一碗说是特地留给青澄喝的枣红银耳羹。   看着俪宁一派天真的样子,如果没有前一天的事,以青澄和她的关系真的会配合她喝上两口,而那两口也足够了,里面下的重药足以让青澄腹中的孩子保不住。   青澄问起俪宁可喝过这个,俪宁还点点头:“喝了啊,是炖在瓮里拿过来的,我喝完后给青澄舀了一碗送过来的。”   青澄的心一沉,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就是喝到最后感觉有点涩涩的,嬷嬷还说里面添了好东西,可以补身子。”一听到说补身子俪宁就迫不及待想给青澄喝,这样可以补一补她和她腹中的宝宝。   连一旁的韵泉都听不下去了,好狠的心,这是要把俪宁公主的身子也越补越寒不成。   “俪宁,那你今晚就留在这边陪我睡吧,我让紫苏去和崔嬷嬷说一声。”   “好啊。”俪宁并没有起疑,爽快的答应下来后坐在那儿开始临摹青澄上午给她写下的字帖,青澄看向紫苏点了点头,后者意会,出去后即可带人前去抓捕崔嬷嬷。   第二天俪宁没有见到崔嬷嬷,青澄便以送她出宫回家过年为由,把她哄住了。   此时已是年三十,今年的宫宴十分简朴,皇上主张勤俭,宫中首先就要做表率,夜半魏安城漫天烟火绽放时,青澄和泾阳站在泗水湖畔的亭子内,相依靠着。   热闹的新年,平静的宫闱之下就是即将爆发的暗涌,年初七时,陇西那儿就发来了急报,牧族大举来犯,已经夺了陇西两城,因为粮草无法及时抵达的缘故,我军几乎是节节败退,已经退到了陇西龙州。   两天之后,前去赈灾的袁大人回来了,他还想着自己这一圈吃饱了油水不止还能升官发财,却不想跟在他后头回来的齐侯爷用数道奏章揭露了他在各地的种种“精彩功绩”,克扣粮食和赈灾银两,往施粥的粮食里面兑沙子充分量,施粥的时候往里面添水,一锅粥直接煮成了汤给那些百姓喝。   连着袁大人一起拔起来的,还有各地上报说粮食短缺,实则中饱私囊的那些官员,这些官员和朝中的官员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刑部再度派人前去抓人的时候,百姓笑称他们是吃饱了才上的路,好歹过了个年。   如此大动干戈后自然是引起了不少大臣的反弹,但皇上该抓的抓了,该斩的也斩了,职位空缺之处很快有人替补上去,到了二月初,陇西那儿第二道急报来时,皇上决定御驾亲征。   ......   纠集完了兵力后皇上把这些朝堂大事直接交给了太子,由聂太傅等人辅佐太子,大臣当中谁反对的最强烈皇上就带着他一起出征,在魏安城春意新茂时,皇上带着兵马和十几位大臣前往陇西。   此时的魏安城就仿佛在告诉众人,这是一座空城。   太子宫内青澄在看表哥送过来的书信,他跟着父皇御驾亲征,每隔三五天都会派人寄信回来。   俪宁放下笔,看了眼青澄微微隆起的腹部,嘟起嘴道:“青澄,崔嬷嬷怎么还没回来,她去和家人团聚过年,去的也太久了。”   “你想她了?”   俪宁点点头,在永和宫的时候她就是崔嬷嬷带大的,感情不一般:“她是不是不想回来了?”   “崔嬷嬷年事已高,你是想她回来陪你呢,还是留在家中受小辈孝顺。”青澄轻点了下她的额头,“想不想吃烙子酥。”   “我当然希望她受小辈孝顺,可她伺候母后多年,等母后禁闭结束,没有崔嬷嬷在她会不习惯的。”俪宁相信母后说的话,她是被冤枉的,她不会害父皇,青澄只能揉揉她的头说些别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皇上御驾亲征去陇西已经过去三个月,魏安城已是春深,青澄六个多月的身孕,自从有了身孕之后她做什么事都会慢上半拍,如今身子越来越重,想事情都懒洋洋的。   陇西最后一次传来消息是半个月前,御驾亲征士气高涨,加上陇西那边雪山融化,对于外族而言他们的优势减弱,自然一路势如破竹。   消息传回魏安城时众人欢呼,百姓听到这样的消息是最高兴的,即便是陇西距离这儿那么远,但只要是我朝应了,与他们而言就是值得高兴的事。   泾阳继续朝堂上扮演他的顽劣太子,六月底时,青澄收到了表哥命人送过来的一封信,信中的内容极尽潦草,只能勉强分辨是他的字迹。   军队遭伏击,皇上受伤失踪。   就这时,被幽静在司刑所内的皇后不见了。   青澄原以为她会等陇西那边传来皇上重伤失踪的消息后再离开,半个月后,魏安城步入炎炎夏日,宫中的淑妃还想着皇后这是属于畏罪潜逃,等皇上御驾亲征回来之后就会直接废后,陇西那儿加急传来了消息,军营夜里遭牧族余孽反击,皇上重伤摔下悬崖,失踪了。   朝堂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关于立不立新皇的事都吵的不相上下,更别提立谁。   很快的,魏安城外集结了数万兵力,联合城中的兵力先是封城,继而逼近皇宫,高举着还我朝安定的旗子,不知何时从陇西回来的越将军为首,支持三皇子登基为皇。   皇宫中这些根本没反应过来的妃子听闻宫外有军队逼宫,顿时吓的什么想法都没了,做着皇后梦的淑妃更是震惊万分,越家这要是逆谋造反啊!   在宫内御林军的抵挡之下,集结在承乾宫内的众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德妃的反应迅速,要让青澄和泾阳先突出重围逃出去。   “逃不出去的,城外有数万兵马,往外百里还有叛军在集结,皇宫可以逃生的几处皇后娘娘比我们更清楚,所以那里一出去就会被抓。”青澄对这一幕太熟悉了,父皇当年驾崩之后,越家所做的事情和今天一模一样,“你们不要集中在这里,他们冲进来之后过了玉明殿,下一处就是这里。”   那些妃子个个都收拾了包袱,好似觉得自己能逃出去似的,最后这些人也的确是活下来了,越家和皇后没有杀这些本就毫无威胁的人,所以她们只要躲在自己宫中就行了。   而前世那几位皇子和皇子生母,没有一个逃过。   “那也要想办法逃出去,你还怀着孩子。”德妃也清楚若是被他们抓住就绝没有活路,可这孩子是唯一嫡出的血脉了啊。   “他们没那么快攻进来的。”在紫苏的搀扶下青澄走到殿门口,上一世,越将军用了两个时辰的功夫就攻破宫门,如今他所拥有的兵力不到当初的二分之一,又折损了几名得力手下,没有人和他在宫内里应外合,这宫门可不好破了。   身后一大部分妃子离开了承乾宫,都留在这儿是给人一网打尽的机会。   此时的玉明殿内,之前还吵的不可开交的大臣们,此刻的脸色个个如猪肝,越将军兵权在握,平时连皇上都忌惮他,现在他率军逼宫,要助三皇子登基,他们这群人可什么都做不了,其中几个平日里总喜欢和他唱反调的,说不定等他们破了宫门口,自己的脑袋也该分家了。   泾阳坐在那儿一言不发,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些人,一旁的聂紫丞有些看不下去了:“殿下,您不说点什么?”   “他们各有各的支持,说不定等宫门破开的时候,这其中就有人会先向越将军投降,这些人,你一个一个都记住了。”泾阳朝后靠了靠,懒得很。   许久之后,这些人中有人走了出来,朝着泾阳跪下来:“太子殿下,皇上御驾亲征的时候把朝堂交给了您,那您就是大顺朝正统的皇位继承人,您要给我们做主啊。”   终于有人想起他了,泾阳掀了掀眼帘,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陆陆续续走上来二十来个官员,余下那些都还看着,大约是觉得跟他和去死没有分别,连靠近都不想。   “那你们是听我的,还是我听你们的。”泾阳站了起来,扫了一遍这些官员,“还是现在要再分一分你们支持哪位皇子,也能让越将军等下来的时候分得清,不会杀错人。”   “听殿下您的,我们都听殿下您的。”   泾阳满意的点点头:“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就在这儿等。”   等?等着他们过来挨个儿杀啊?   那边的人群里有人发出笑声,一个傻太子能说出来的话也就这儿样了,更可笑的是居然还有这么多人信。   只听见“咻”的一声,殿中角落里忽然飞出一直利箭,直朝着刚刚嘲笑的那个官员,等众人反应过来时个个吓的不轻,捂着胸口推开去,那官员被直中胸口,气儿都没多喘两声,直接死了。   “太子殿下您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在这节骨眼上您当这是游戏不成!”   又见“咻”的一下,那个挺身而出,充满正义感的官员也一命呜呼了。   众人看太子的眼神里多了抹忌惮,虽说今天有丧命的可能性,可谁也没说想即刻丧命,这一言不合就直接取名,这是太子还是阎王。   泾阳抬起手朝着那些人指去 ,眯着眼手指轻轻转着圈:“让我看看,你们之中还藏着谁,是你......是你......还是你。”   那感觉太煎熬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再射出利箭来,更害怕万一杀的是别人可却自己遭了秧,太子在找谁,他们之中藏着谁。   好似能听到汗水落地的声音,吞咽声在此时也显得尤为大声。   忽然,有两个人从官员群中朝着大门口飞奔二逃,“咻”“咻”两声,两个人直挺挺的僵立在那儿,继而轰然倒地,跌出了门槛。   胆小的官员直接吓的瘫坐在了地上,原来这殿中不止一处藏着人,那有两个就会有三个,太子要他们死,他们今天就一定会死在这里。   在七个人倒地之后,泾阳终于顺利“说服”了所有官员,他懒懒坐下瞥了聂紫丞一眼:“交给你了,聂太傅。”    ☆、第八十一章   等越将军率军攻破宫门时天已经黑了,玉明殿内的所有人被赶出去在广场中央,四周灯火通明,越将军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太子以及他身旁的数百官员,果真是临危不乱的好太子:“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啊。”   “越将军这一路从陇西赶过来,风尘仆仆的都还没休息吧。”   “是啊,老臣是要等三皇子登基为皇之后,再吃那庆功宴。”越将军说完,后头那几千士兵高举着武器重复喊着登基为皇,声音在广场上回荡,振聋发聩。   作为带领老将,军队的气势自然很足,越将军看着被官员围在中间的太子,视线朝着承乾宫看去:“来人,去把太子妃请下来,好让她和太子殿下团聚。”   承乾宫内已经没什么人了,德妃和紫苏她们陪着青澄留在殿内,前来抓人的将士曾是越括在陇西时的手下,看到青澄时如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可他不能如愿的是,走到殿中央时大殿上方翻下来几十名士兵护在了青澄的身前,那将士看清楚这些人,脸色微变,转头吩咐人出去禀报,很快玉明殿前的越将军得到了消息,承乾宫内有金羽军保护着太子妃。   怎么可能,萧将军人在边陲,他的金羽军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宫中。   “越将军,你要小心了,这宫中危机四伏,你可能还会见到意想不到的人。”泾阳在心里默默给萧子衡记上了一笔,面带笑意看着越将军,同样的错误他怎么会让他连续犯两次。   越将军不蠢,可不论这宫里还藏着什么,到这地步他必须进没有退,他还要用他们的头颅去祭奠他死去的儿子。   “把他们拿下,等三皇子登基,尔等统统都有赏!”   嚎叫声肆起,士兵们朝着泾阳和承乾宫的方向逼近,就在此时,玉明殿中走出来一抹明黄的身影,双手负在身后,威严无比的看着即将冲上来的士兵大声呵斥:“尔等胆敢犯上作乱!”   那些士兵如何会认得皇上,可这些大臣们认得啊:“是皇上!”   “是皇上,是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百位官员跪倒在台阶上朝着皇上跪拜,高喊着吾皇万岁,好些喊的痛哭流涕。   站在台阶下的士兵们不敢动了,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还要不要进攻,那上头可是皇上啊,皇上还活着,那他们这样闯入宫中岂不是死罪!   “那不是皇上!”那处的士兵分开,皇后拉着三皇子从中走出来,两个人身上穿的竟然都是登基大典上的衣服。   “休得在此妖言惑众,皇上在陇西亲征时遭遇伏击,重伤掉下悬崖下已无生还可能,此人不是皇上!”   皇上看着那个大义凛然给士兵鼓舞气势的女人,早就不是他所认识的皇后,毒害妃子,杀皇嗣,连太子和他都不放过,现在还这样蛊惑这些士兵,要知道他们一旦动手,就都是死罪。   “三皇子乃本宫嫡出,是嫡出的皇子,顺应大统继承皇位,你们这些人,本宫统统有赏。”皇后高亢的声音随风回荡开来,而真的有士兵受她蛊惑,皇后有赏,继承大统,支持三皇子登基。   青澄站在殿门口看着外面,抬手轻轻拉住身旁的俪宁,这丫头从最初见到皇后时的欣喜到如今只能喃喃喊着母后,已然颠覆了她心中所想。   “父皇还活着,为什么母后要说他死了。”俪宁仰起头问青澄,“青澄,母后她真的想害死父皇,是不是。”   青澄把她揽到自己怀里,父皇还活着,这些大臣们都看着,连越将军都不再动了,还怎么谋反,皇后说这些就是负隅顽抗,根本起不了多少效用,她拉着三皇子这样出来,和赴死有什么分别。   夜风越来越大,越将军骑在马上,身下几千士兵,此刻却无半点用处。   他看向高高在上的皇上,有些想不明白皇上究竟是怎么回到魏安,识破他的计谋,比他早一步安排好一切。   那一趟陇西之行,他安排的十分隐秘,在和牧族联合之后,待皇上御驾亲征时几番连环计,终于把他引入死境,明明受了重伤,从那悬崖掉下去绝无生还可能性,他又是如何险象环生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越括仰天长啸,男儿征战四方,可以战死沙场却不能弃刀投降,他高举起跟随自己多年的长刀,“我越家男儿!”   在他身后几百士兵高喊:“宁战死沙场,绝不投降!”   “还我儿命来,冲!”越将军举刀朝着泾阳冲过来,那些围在泾阳身旁的官员纷纷后退,马蹄就要到泾阳面前,高举的长刀闪过一抹锋芒,就要落下时,“噗呲”一声,从皇上所站着的这里,二皇子举弓射箭,直穿越将军的眉心。   “大哥!”皇后的心猛的抽紧,看着越将军从马上跌落下来,他那举刀的姿势还维持不变,   功败垂成。   ......   宫内外叛乱很快平定,跟随越将军而来的几百越家军全数清剿,余下的那些参与士兵都发配了出去,皇后在牢中饮酒自尽还了个体面,三皇子因念其年幼,被蒙蔽在后,封为郡王,被送去西平,永世不得入魏安城。   逆谋之罪按例当诛九族,皇上恩典,饶越家人不死,男充军女为奴,不得为官不得从商,那些跟着越家一起谋反的官员同处之。   至此,大局已定。   清晨的风拂过,湖水轻轻荡漾,阳光安静洒落,泗水湖畔的荷花开的正娇艳,碧绿衬底,花丛间还有朵朵莲蓬,有蜻蜓飞在莲蓬之上,细足轻立,偶有从面跃过,点起一阵微波涟漪。   几只鸟雀停在亭子上,叽叽喳喳的叫着,随后绕着飞上了天,从宫墙飞出去,绕着魏安城盘旋。   西街的豆腐摊今儿摆摊的是个年轻媳妇,东城门这儿赶来了一群牛车,早市过后集市内还是很热闹,吆喝做着买卖,前几天执行过斩首的法场已经被刷洗干净,阳光普照之处似乎也没有那么阴冷。   日出人常,魏安城并没有因为这一场谋反叛乱而发生改变,朝堂更替了不少官员,宫中几位妃子被废,对于百姓而来这似乎就和隔壁邻居今天买了什么一样简单。   太子宫内青澄刚吃过早膳,韵泉送来了德妃娘娘送过来的秋宴册子,青澄翻了翻:“你去回德妃娘娘,本宫对这些并不熟悉,加上身子繁重,由她做主便可。”   “是。”韵泉捧着册子出去了,青澄起身询问紫苏,“俪宁呢。”   “贺嬷嬷来禀,说是夜里惊梦,如今应该还睡着。”   “去看看。”青澄不放心,让紫苏扶着自己前去俪宁的小院,昨夜下过大雨的地上还湿漉漉的,紫苏和木槿扶的更加小心,太子妃八个多月的身孕,出不得一点茬子。   小院内两个宫女在花园里忙着,见太子妃来了急忙行礼,走进屋子,贺嬷嬷迎了上来:“娘娘。”   “公主呢?”   “醒是醒了,发着呆。”贺嬷嬷给青澄开门,内屋里俪宁坐在窗边,抱着膝盖靠在那儿,一直在看窗外的屋檐。   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俪宁见是青澄,冲着她笑了笑,视线落在她隆起的腹上又有些黯然:“青澄。”   之前德妃娘娘是不赞成让俪宁留在太子宫的,一来青澄快到临盆,照应不过来,二来,毕竟俪宁是皇后嫡出的孩子,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可俪宁的情绪明显不对,她和别的妃子又不亲近,倘若再过个一年半载后去照顾她,恐怕有些就扭转不过来了,青澄也不忍心她这么大的一个孩子在经历了这些之后被丢在那儿不管不顾。   “今早泗水湖里许多莲蓬可以摘了,你想不想去试试?”青澄在她对面坐下,让贺嬷嬷差人把她爱吃的点心端上来,“等会儿我与你一道过去,在岸边等你,你看可好?”   俪宁缩了缩脚闷闷道:“我不想去。”   “那也不能一直呆在屋子里。”别人不敢提的,青澄嘴里说出来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你三哥出发去西平的时候你也没去送送他。”   俪宁不吭声,好半响才问她:“那我将来可以去西平看他吗?”   “等你长大了可以。”   俪宁又看了眼青澄的腹部,继而朝着她缓缓挪过来,一旁侍奉的紫苏提起了心,青澄已伸手把俪宁揽了过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温柔问她:“昨晚做噩梦了?”   “我梦见母后了。”俪宁轻轻道,“青澄,母后和舅舅为什么要谋反。”   “他们只是走错了路。”历史总是胜利者写的,倘若是上辈子,就是谋反这样的大罪,只要赢了那都不算错,“你舅舅过去还是骁勇善战的将军,为大顺朝立下过许多汗马功劳,这些是不能否认的。”   “父皇还在,母后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她为什么要害父皇还有太子哥哥。”俪宁年幼的思想里难以理解父母亲做出这样敌对的事情,应该是恩爱的画面变成了毒害,夫妻和睦也变成了仇。   “你母后犯了错。”   “母后她为什么会犯错?”   “因为她被一些东西蒙蔽了双眼。”   青澄搂着她看向窗外,朝阳升起,蓬勃生机,为什么呢,不就是为了权势,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盯着的都是这个位置,兄弟反目父子成仇,越家为的是永远的荣华富贵下去,皇后要的是自己的儿子登基为皇,为的也是权利和掌控。   前世他们就成功了,三皇子登基,所有皇子尽数被杀,越家独揽大权,这就是权势带来的诱惑。   “青澄,她们都怕我。”俪宁往她怀里缩了缩,又不敢靠她腹部太近,小心翼翼的样子惹的青澄心疼不已,昔日活泼伶俐的俪宁公主如今变成这样,身上笼罩的都是越家和皇后的影子,对她而言何其无辜。   “她们只是还不懂。”青澄轻轻摸着她的头笑着问她,“你真的不想去摘莲蓬?”   几天没有出去,俪宁有些犹豫,青澄示意紫苏给她穿鞋子,“让紫苏她们带你下去摘,再剪几朵开的好的荷花,给你熬荷花蜜酿。”   ......   走到了泗水湖畔,青澄有些累了,坐在亭子里看她们下船,俪宁望过来她就冲着她挥挥手,等船朝着荷花盛开处过去,青澄又有些担心船不稳,起身想要去亭子外看看,一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别担心,这么多人看着,就算是真的落水也不会有事。”   青澄抬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忙完了?”   “嗯。”泾阳在她身旁坐下,远看了眼那边的情形,“余下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就等这边派人过去陇西谈判。”   青澄转头望他,十七那年,太子已大婚,陇西战事后父皇受了重伤,回宫后久病不愈,越发严重。   十七这年,一切都好。   “怎么了?”泾阳回眸,笑着拉住她的手,“在想什么?”   青澄抬手抚住他的脸颊,低声喃喃:“我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前世种种就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梦醒来如今一切都还在,父皇还活着,泾阳也还好好的,两年之后不会再发生那件事。   “我也做了一个美梦。”泾阳亲了亲她的手心,温柔的望着她,“我梦见我们游山玩水,一起走遍了这大顺朝的天下。”   还真是个美梦,青澄笑了:“那先去哪儿?”   “先去边陲辽城。”   青澄怔了怔,倚在他怀里,轻轻道了声好。   泾阳垂眉眸深,他不会白费老天爷给的机会,这一世定要保她安康,无忧无虑在他身边一辈子。   ......   九月,丹桂飘香时,青澄生下了一子,皇上赐名祁昊,大赦天下。   隔年春天,德妃被立为皇后,长公主出嫁,俪宁前去送嫁,泾阳带着青澄同往,开始带她游历天下。   第三年冬,青澄在渭南的一个镇上生下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五年后皇上退位,泾阳登基为皇,立长子为太子,青澄为皇后。   独宠一人,直至相伴终老。   ......   红妆带绾同心结。   碧沼花开并蒂莲。    ☆、番外一   番外一:痴缠   对于泾阳来说,这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和青澄在一起,单独的。   可自从青澄有了身孕开始这一切就被打破了,原本得知青澄有了身孕,他险些高兴的在屋子里翻跟头,可这高兴也不过持续了短短半日,等到晚上临睡前他就高兴不起来了,韵泉说青澄有了身孕不能受扰,因此,十月怀胎期间他们不能共枕而眠,得分床睡。   不论他怎么说韵泉都不答应,太子宫上下难得统一战线,连青澄都没办法,只能建议在一个屋,不在一张床。   韵泉在旁边收拾出了床榻,叮嘱紫苏照顾好太子妃,有什么需要叫唤一声就去准备,随后看了眼坐在床榻边上的太子:“殿下,您该歇息了。”   泾阳不耐摆了摆手,韵泉见他也多纠缠自己回了旁边的床榻,笑着劝道:“殿下且忍一忍,为了娘娘腹中的孩子。”   “嗯。”泾阳瞥了眼打地铺的紫苏,靠到床榻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等韵泉出去,余光处撇到的都是对面的青澄,心中琢磨着过会儿该怎么办,这边青澄怎么会没感觉到他时不时撇过来的视线,哭笑不得。   “娘娘。”紫苏扶着她靠下,“要不喝点水再睡。”   青澄摇头,紫苏把帷帐放下来,吹熄了灯,屋子里没了动静,她在床上没等多久帷帐就被拉开了。   泾阳飞快的上了床,搂着她躺下,脸上尽是心满意足。   只不过没等他这神情停留多久,帷帐外传来了紫苏的声音:“殿下,夜已深,娘娘和您都该休息了。”言下之意,这也不是聊天的时辰,该回到自己床榻上去睡觉。   夫妻俩互看了许久,紫苏在外也不能直接拉开帷帐请太子殿下回到卧榻上去,遂僵持半响,泾阳搂着青澄,那眼神意思昭然若是,必须睡在这里,没得商量。   青澄失笑:“紫苏。”   “是,娘娘。”   “替殿下把被子拿过来。”   紫苏看了眼屋外,娘娘都这么说了:“是。”   说是两床被子,也不过是装装样子,帷帐一放下泾阳就溜到了青澄这儿,怕无心之过会伤害到孩子,他从后背搂着她,把她纳入到自己怀里才睡得安稳。   可如此这般的小聪明也不是次次能够如愿,紫苏和落葵陪夜的时候也就罢了,她们是青澄的贴身宫女,听主子的话,但轮到韵泉时这招就不好使了,夜半就算是泾阳想偷偷溜过去到青澄那儿都会被韵泉发现。   发现过之后韵泉怀疑起之前紫苏她们陪夜时的情形,不放心再让紫苏和落葵她们陪夜,两个小丫头抵不过殿下这样闹腾,说不定次次都让殿下给得逞了,这哪能儿戏!   之后情况演变成了一个月中有半个月都是韵泉亲自上阵陪夜,其中还有几天苏嬷嬷陪着。   于是,青澄十月怀胎对泾阳来说变成了一件并不愉快的事,直到长子出生。   ......   一世的时间对旁人而言也许漫长,几十年挥挥,日落日出,可对于泾阳而言,他这一生和青澄在一起,再久他都不会觉得长。   隔天开春,蔚宁出嫁时,泾阳以送嫁的名义带着青澄前去,到了渝州,婚礼三日过后他就带着她,身边仅跟了几个侍卫和宫女,从渝州水路南下,前往云安。   半个月的水路,天越渐暖和,船头上最常看到的就是碧波之上的山峭,山青水绿,春意盎然,青澄在船舱内看完渝州那儿送来的信,走出船舱,清晨的阳光懒懒普照,泾阳站在船头,透过山峭照耀下来的初阳落在他的肩头,有种安逸和祥的感觉。   三年前醒来时青澄有过很多种设想,唯独是这个她没有设想过,可一切又显得如此顺其自然。   “来了。”泾阳转过头看她,朝她伸手,青澄跨过板子走到他身旁,他牵着她,“俪宁回去了?”   “回去了,泾霖接她回去的。”   “那就好。”泾阳看不远处越来越近的河岸小镇,嘴角露了一抹笑意。   “泾霖也有十五了。”青澄上一世到死都没见到过这个二弟,被留在麓山多年,学了一身好武艺,尤其是箭术更是出神入化,当初慕国公府起火,就是他在危急关头救了她一命。   “陇西那边虽已平定,但还有作乱,看父皇的意思,是想让他去陇西。”   “那他自己的意思呢。”   泾阳转过看,看她关切的样子,伸手搂她到自己怀里,说的不以为然:“儿女私情这些容后再说,如今的陇西没有以前来的乱,他经验少,适合他去。”   听着他说话的口气青澄笑而不语,抬头望向靠近的码头:“到了。”   ......   半个月的水路,南下到了云安,这个位于渝州城南面,靠近荟水的小镇是个水乡,顺水南下的大河有一条旁支蔓延到了小镇里,又蜿蜒出了数条小河,纵横交错在云安,所以云安的小镇上和房屋一样多的就是桥,窄一些的小河内还有莲蓬小船经过,上面装着货,有些直接靠岸买卖。   小镇上偶尔才看到几辆马车经过,泾阳带着青澄从石板桥上走过,过了条十分热闹的河道集市,绕过一条小巷,来到了一座小宅院外。   四月天里,云安已经是春深,从墙内蔓延出来的绿藤绕成了一幅绿叶的墙,宅院门口一人半高的门口挂着个方宅的牌匾,推门进去,几只通体绒黄的狗摇晃着尾巴冲了出来,绕着青澄和泾阳开始叫唤。   院子里种满了花草,院子内还搭着一座葡萄藤架,藤架下摆着一张石桌,冬去春来后葡萄藤架上已经是绿意盎然,叶片密集成了个天然的乘凉之处。   葡萄藤架旁有一口水井,再过去就是厨房和偏舍,绕着前厅到后面是主屋,主屋旁还有一间不大的耳房,屋前的花坛里种满了牡丹,这时节开的正娇艳。   青澄走到哪儿那几只小黄狗就跟到哪儿,肉嘟嘟着身子摇头晃脑好不可爱,见青澄蹲下身子就冲过来攀着她膝盖站立起来,泾阳两手拎起两只放到德禄怀里,再拎起那只往青澄怀里拱的丢给德禄,拉着她走入屋内:“喜欢这里吗?”   就像是寻常人家过日子,不起眼的小镇,几间屋舍,清晨起来传来的是附近小河内莲蓬船中的吆喝,黄昏时斜阳安静,了无纷争。   泾阳搂住她,温柔道:“你不是说过,若是没有身在帝皇家,不用忌惮生死,这样的生活也很好。”   青澄低低嗯了声,是她所想,也是他们心中所愿的。   屋外被德禄放下的三只小黄狗追到了这儿,门槛太高进不来,三只就攀在门槛上,冲着他们直晃尾巴,泾阳走到外面,其中一只尾随上了他,从主屋到前厅,又到了厨房,直到紫苏她们做好了饭,围着一盆煮稀稠的肉粥,三只小黄狗稀里哗啦的舔了起来。   到了傍晚,阳光落在屋檐前,青澄从主屋内过来,看到泾阳坐在葡萄藤架下,三只小东西就趴在他脚边,睡的无比的香。   青澄没忍住笑出了声:“我去集市逛逛。”   “我陪你去。”泾阳放下书起身,脚边的三只蹭的一下起身,没站稳呢,歪歪斜斜的堆着倒在一块儿,等泾阳跨步朝着青澄走来时,三只又匆匆忙忙跟上来,晃着尾巴热情的很。   一路把他们送到了门口,关上门前还能看到它们的身影,青澄笑挽住他:“把它们带回去,给昊儿作伴。”   泾阳看她这么喜欢,本想一口拒绝,可转念一想,这一趟回去那小子也该会走会喊人了,到时黏着青澄怎么办:“好,把它们带回去。”   黄昏天走在青石板路上,远远的青澄听到了一阵棍敲竹筒的声音,有节奏的哒哒声,是走街串巷的货郎。   不多时就有人开门请货郎停下,走到桥边时青澄还看到了莲蓬船前驱赶的游鸭,西方斜阳在河面上铺撒了一片金辉,哗啦啦水声传来,沿河的人家端着盆子到河边洗衣服,还有热闹的聊天声。   这十几年来青澄都未曾体会过这样的生活,安静到心中都可以不去想任何事情,就只是如此过着简单的生活,似梦非梦。   ......   在云安住了一个多月,泾阳带着她往南到了淇河,这已经是临近大顺朝南端的地方,地域风情特别,与魏安城相差甚大。   他们在淇河游历了大半月,顺着往西北的方向,此时已经是八月末,天气转凉,沿途都是丹桂花香。   走走停停到了十二月时他们才到边陲的辽城,这时已经下起了雪,辽城被大雪覆盖,比魏安城来的更大。   慕家的老宅已经破败不堪,青澄没有特别找人来修缮,泾阳也不想让她住在这个容易勾起伤心回忆的地方,在辽城中祭拜过慕国公夫妇和慕家二爷,泾阳连让她和萧子衡见面的机会都没给,迎着大雪带她离开了辽城,在辽城以南的叙都过了个新年。   如此这样走走停停,泾阳一点都不觉得时间长,和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弥足珍贵,有时觉得这是一场梦,第二天醒来后看到她在枕边酣睡他才能放心。    ☆、番外二   祁昊半岁时父王带着母妃出去游历,直到他快三岁,弟弟都出生了才回到魏安城。   虽说出生才半岁父王母妃就不在身边,但祁昊并没有缺失什么,宫里疼他的人太多了,一天当中半日在皇爷爷那儿,还有半日在皇奶奶那儿,其余的时间还要分给小皇叔和俪宁姑姑他们,才三岁的祁昊小朋友表示,他特别的忙。   太子宫内,三个多月大的祁瑾躺在小被褥上哭的伤心,一旁的祁昊十分不解的看着他,看了半响,伸出手朝着他在空中挥舞的小手,只那一下,祁瑾握住了他的指头,张大着圆圆的眼睛,啜泣着好不可怜。   “他哭什么。”祁昊奶声奶气的问一旁的韵泉,韵泉笑着解释道,“殿下您小时候也是这样,您看有您陪着,小郡王就不哭了。”   祁昊哪里记得自己婴儿时的样子,就觉得这个弟弟太柔弱,动不动就哭,还要人陪呢,麻烦。   不远处刚换好衣服出来的青澄看到儿子皱眉,到床榻边上坐下,抱过他到自己怀里:“昊儿在想什么?”   “弟弟哭。”祁昊指了指祁瑾,又指了指自己,“我不哭。”   青澄笑了:“为什么呢?”   祁昊歪着头想了半天:“我是大人,他不是。”   紫苏她们都被逗乐了,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十足小大人。   青澄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那今晚和母妃睡,好不好?”   皇爷爷说过,大人是要独自睡觉的,怕黑才要人陪,于是祁昊问青澄:“母妃也怕黑?”   “是啊。”青澄笑眯眯的搂着他。   虽然这几年都没见到青澄,但祁昊对他们并不生分,他几乎是趴在他们的画像上长大的,父皇那儿他们画像,母后那儿也有,可青澄心里觉得亏欠孩子,才那么大就离了他,转眼回来已经会跑会说话,她错过了许多陪他长大的时光,如今回来了就想要好好弥补他。   “好吧。”祁昊点了点头。   ......   从御阳宫回来的泾阳进屋看到床榻上坐着的一大一小,下意识的反应,这小子怎么还没去睡觉!   可下一刻,青澄把他抱到了被窝里。   泾阳换下衣服瞥了一眼儿子:“怎么不让韵泉抱他下去睡觉。”   “昊儿和我们一起睡。”青澄起身给他解开扣子,瞧见他不赞同的眼神,笑着建议,“要不然,你睡卧榻?”   哪有因为儿子被自己媳妇赶去卧榻睡觉的,泾阳对上她视线,也就那顷刻的功夫,他败下阵来,心里是一万个不乐意的,洗漱过后上了床,把儿子从被窝里拎出来,在青澄的视线下又拎了回去放在中间,父子俩就这么坐在那儿看着她,一个委屈,一个迷惘。   换做四年前泾阳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青澄还会依了他,可如今他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青澄给祁昊掖了下被子:“父皇与你说范家的事了?”   “提了点,倒是出乎预料。”泾阳一把抱起儿子在自己怀里,又顺理成章的搂住了媳妇,“主动请辞归去,也省了我到时候再做安排。”   “越家出事之后对他们而言震撼不小,再者父皇立了德妃为后,这几年淑妃是全然沉寂下去了,泾晗如今也有八岁,范家也许就是考虑到这个才想请辞。”越家那么大的势力都败了,皇上对越皇后和越家毫不留情的处置,这都对宫中妃子有所影响,如今太子妃已生下二子,皇位的继承也是毫无悬念,何须争,拿什么争。   泾阳冷哼了声:“她倒是想得明白。”   青澄轻轻拍了拍他:“淑妃一直如此。”得势的时候做得出欺负人的事,失势的时候也放得下身段能够卑躬屈膝,眼前利益为先,懂得审时度势,她这样的人若是当了皇后,那铁定是下一个越皇后,可要是当不上这般压着,她也就不敢欺。   “等泾晗再大一些,封地送出去。”泾阳并不放心把他们留在魏安城里,前世之鉴,哪容的半分危险的可能性。   “嘘。”青澄抬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眼神示意他怀里,刚刚还听的聚精会神的儿子,这会儿小脑袋一垂一垂的,靠在泾阳怀里已经睡着了。   “让韵泉抱过去吧。”挤在中间多不合适。   “你说你上回这么抱着他是什么时候。”青澄摸了摸他,示意他把昊儿放中间,小家伙侧身下意识就朝青澄这儿捱过来,“我们走的时候他才多大。”   “前几日回来不是才抱过。”泾阳的想法与她不同,这不止是儿子将来还要成为合格的继承人,总是黏着父母怎么行。可后半句说不下去了,对上妻子的视线,泾阳也泛了点心虚,当初走的时候可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和青澄独处,压根没考虑过儿子,直接扔给父皇了。   “看着我们的画像又如何,总是在身边陪着好,虽说不生分可也没那么亲近。”青澄小心搂着他,看他睡的香心里也高兴,血脉相连如何都割舍不去,白天小大人似的祁昊,这会儿就是个两三岁的孩子,黏着母亲理所应当。   “我知道你想弥补他。”泾阳也不是不疼儿子,“但往后日子长着,父皇和母后又将他养的这么好,你何愁没机会。”   “那不一样,再晚几年,想这样都不成了。”青澄一下看穿他的想法,再大一些怎么还能和她一块儿睡。   泾阳抬手挠了下头,跟着躺了下来。   半夜泾阳醒过来,昊儿就躺在青澄的怀里,母子俩安静的睡着,就像是当初刚生下孩子时的情形。   泾阳的神情柔和了几分,嘴上说着不想让儿子一块儿睡,但每每见到这样的情形,他心中都觉得幸福无比,劫数已过,这一世必定是要如他所愿。   ......   这一睡就是半年,青澄时常让两兄弟呆在一块儿,既是要培养他们感情也要培养他们和昊儿的感情,当祁瑾已经爬的很利落时,青澄终于松口,让祁昊独自睡去厢房内,不再与他们一道。   已是入秋的季节,宫中四处飘着丹桂香气,御阳宫内,铺着兔绒的榻上,祁昊手里拿着一本青澄为他做的描画书,一旁的祁瑾不知第几回抬手过来拍他的书阻挠他继续往下看。   祁昊耐心的把弟弟的手挪开,认真看着他道:“坐好。”   祁瑾一脸迷茫的看着他:“啊!”   祁昊无奈的放下书,双手放到他的咯吱窝下,用力把弟弟拉到自己怀抱里,再拿起书放到他面前让他看:“是不是要一起看。”   祁瑾显得很高兴,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露出可爱的小乳牙,双手啪嗒一下就拍在了书上,咿咿呀呀的说个没完。   他这一动祁昊就抱不住他了,只得抓住他的双手:“那你想干什么?”   祁瑾小手指了指外面,他要出去。   半刻钟后兄弟俩出现在了御阳宫外的小院中,祁瑾会站不会走,由奶娘扶着,一只手还非要拉着哥哥,祁昊只能慢慢陪着他,两个人走到了花坛边上,祁瑾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个小树枝递给祁昊,大有“我送给你的,你拿着别客气”的气势,祁昊接过之后他又要接着往前挪。   此时的御阳宫外走廊里,桂公公跟着皇上出来,看院子里玩乐的两位小殿下,桂公公笑道:“小郡王如今很喜欢跟着殿下呢。”   “之前昊儿总说弟弟黏人,这黏着黏着也习惯了。”皇上笑了,长孙的性子其实是随了青澄,脾气温和又独立,小孙子的性子却完全随了泾阳,平日里当爹的还嫌弃儿子太粘人,殊不知就是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正说着,底下的祁瑾又咿咿呀呀的想摘桂花,只见祁昊从宫女手中拿过摘下来的桂花,仔细检查过后才放到弟弟手中,还时不时阻止他往嘴里凑,半刻都没有松懈。   皇上看着看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哭笑不得,儿子懒到那份上,教导长子的任务丢给他,如今教导次子的任务居然丢给自己长子!   又是一阵风吹来,树梢上成熟的花簌簌的落下了一些。   画面转过,一年年,会走,会跑,会跳,转眼是四年。   还是这树下,七岁的少年手执着书站在亭子内,四岁大的祁瑾红着眼眶坐在他身旁,小嘴嘟的很高,母妃给他做的玩具被妹妹抢了,父王还笑话他。   不像小的时候会吵闹,如今他安安静静的等着哥哥看完书,待祁昊放下书,后者抬起头看他,委屈的泪豆子直挂眼底。   “哭什么。”祁昊温和的给他擦了眼泪,牵起他的手往御阳宫内走去,内殿中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皇爷爷卧病在床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入了秋气候干燥,肺病闹的厉害,朝堂上的事都是父王在主持,祁昊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课下带着弟弟来陪皇爷爷。   到了内殿后祁瑾脱了鞋子爬上床窝到了皇上怀里,糯糯的喊了声皇爷爷,把皇上叫的心头一软,再看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长孙,抬了抬手让他靠到自己身边来。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事是能让你掉眼泪的。”皇上笑着安慰他,祁瑾往他怀里藏,嘟囔着告状,“父王是坏人。”   “你父王啊。”皇上笑着叹气,“他是个情痴。”   “情痴是什么?”   皇上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这是碰不得的。”   兄弟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皇爷爷说碰不得的,那便是碰不得的。   谁也不知道许多年后,这血脉相承之中,他们也逃不开那样的境遇。    ☆、番外三   番外三:萧子衡   边陲的天一年当中一大半的时间都是湛蓝的,比起魏安城,这儿风大,少雨,夏天很短,冬日又很长,比陇西好的地方是这儿下再大的雪也鲜少会有大雪封道的情形出现。   边陲关外的人都叫外族人,这一带战事频发,贸易也频繁,是朝廷的重点镇守之地。   萧子衡从小习武,十来岁的时候就跟着舅舅到了边陲,和那些士兵混在一起习武学兵法,在他上阵杀敌之前已经对边陲周边的情况了如指掌。   十五岁上阵杀敌,很快就有了军功,骁勇善战,是边陲那些将士对他的评价,因为少年时候就和那些士兵混在一起,十七岁时候萧子衡就有了自己的金羽军,这样的成就在大顺朝百年来都少见。   很快他就在边陲那儿杀出了名气,朝廷这儿接连赏赐和升官,到了十八岁就凭着军功升做了将军,皇上还在边陲赐了将军府邸。   出身富贵却不骄纵,凭借本事有这样的成绩着实令人佩服,更让别人羡煞的是,他有个比他年幼四岁的未婚妻,慕国公府的千金,当今皇上和已过世的慈懿皇后的养女,允宁公主。   在慕家千金出生时就定下的娃娃亲,周岁时萧家还送上传家玉镯作为定亲礼,那一段事在魏安城里还传好了好一阵子。   但萧子衡却高兴不起来,每每魏安城的书信到边陲时,他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直到十九岁那年,父亲的来信中写的不再是催他回去成亲,而是皇上下旨,萧慕两家婚事作废的消息。   这几日边陲沙尘很大,早上的天雾蒙蒙的。   将军府书房内,秦婧茹端着汤推开门进去,见萧大哥紧锁着眉头坐在那儿,笑着把汤放下:“一大早怎么了?又是营里哪个偷懒的惹你不痛快了?”   “我准备回去一趟。”   秦婧茹摆着勺子的手一顿,这个回去她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想不到他会要走:“怎么忽然想回去了?”   “父亲来信,说是皇上下旨,解除了萧家和慕家的婚约。”萧子衡没有瞒着她,简言意骇的说了下,转身之际没有看到秦婧茹神情里惊讶后的喜悦,连那声音都快要掩饰不住愉悦,“你和允宁公主的婚约解除了?”   “信上是这么说。”萧子衡皱着眉头,就前阵子父亲的来信里才写催他回去商议成婚的事,怎么忽然间变成了这样。   “子衡你不高兴?”愉悦之余秦婧茹也发现了他的情绪,好像没有很开心的样子,虽说他从未表达过不想娶允宁公主的想法,可她却看得出他对这桩婚事的不情愿,如今婚约解除不正好,那他怎么还...   “没有。”萧子衡说不出看到信时心中那奇怪的感觉,应该是要松口气,却似乎觉得那些字更沉了。   他的确不愿意回魏安城去,也不愿意应对那亲事,更不喜欢旁人的话语,幼年时定下的亲事,在他懂事一些时慕家出事了,后来她被慈懿皇后收养成了公主,他的头上便挥之不去一顶允宁公主未婚夫婿的称号,甚至,在来到边陲之后,在他战功赫赫之后还有人拿这个说事,觉得他如今拥有的一切不是凭借实力。   这是对他的否定,也是他最不愿意接受的,所以这些年来即便是家书中时常提起这件事,他还是用战事繁忙的理由不回去,多次领赏也都是萧家代劳。   可忽然,家书中的催促成婚变成了解除婚约,身上的枷锁一下卸去,却并没有多轻松。   “回去也好,你都好些年没回去了,我去替你收拾行李,还得去营里打声招呼吧。”秦婧茹心中还是对解除婚约一事感到高兴,她这几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子衡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罢了,皇上的旨意那就是既定的事实,在这边陲,除了她还能有谁可以陪在他身边。   萧子衡想到了什么,点头之后叫住了她:“你也收拾一下,随我一同回去。”   秦婧茹扶着门框的手一顿,身子微颤,有些不确定着:“一起回去?”   “嗯。”萧子衡抬头看她,“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无事,不如随我回去看看,你还没去过魏安城吧。”   秦婧茹心中淌过暖意,跟多的是所想的他这句话背后,回去所代表的意义,于是她笑着道:“好。”   出门时高兴的秦婧茹并没有注意到萧子衡之后的神情,他望着书架上摆着的旧箱子,那是从辽城慕府的废宅中收拾过来的,里面都是一些慕青澄在辽城生活时玩过的东西。   他忽然想到,当初敌军攻打辽城,眼看着要破防,援军未到,慕国公夫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让奶娘抱着女儿逃出去的。   ......   十一月底临冬时萧子衡回朝,很快他就见到了青澄。   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许多年前离开时候的模样,转瞬,小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她生很美,身上有的是世家小姐所没有的华贵气质,却又从中透露出恬静优雅,只一眼就挪不开眼。   那个小的时候喜欢跟在他身旁叫哥哥的人儿,如今带着疏远的浅笑望着他,时光不仅仅是让她长大,也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再不会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也不会依依不舍的送他出去,温温柔柔的小声约定她会等他回来。   这一刻,萧子衡心中生出了一股失落感。   这一股失落感在得知想要解除婚约的是她自己而不是皇上时加剧,甚至的,看到她和国师大人在一起时的情形,得知聂太傅中意她时,他隐隐还有了嫉妒。   可这一份嫉妒,甚至他都没来得及剖析清楚就被她一句为什么回来给击溃。   婚约在的时候为什么不回来。   婚约解除了,为什么回来了。   如果婚约还在,他会不会回来。   萧子衡无言以对,而这些年来对这桩婚事的不满到了她的面前竟成了对自己的嘲讽,从对和她成亲这件事产生拒意开始,从屡次不回开始,他忽略了在这件事中还有个人比他承受着更大的压力。   他给不出答案,她说要解除婚约又有什么错。   ......   直到许多年过去萧子衡还是没能够想明白一些事,冥冥之中他总觉得她解除婚约是有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不想嫁,不仅仅是后来她和太子的情投意合,从魏安城回边陲之后他还常做一个梦。   这是个支离破碎的梦,梦中最常出现的一个画面是他骑马站在城门之下,身旁的长孙大人神情悲戚,城门之上的叛军不停的在高声欢呼。   他还梦到过几回那样的画面,朗坤殿中青澄死在越括刀下,宫中一片死寂,走廊里花园里躺着许多无辜被杀害的人,而那朗坤殿中却是无比猖狂的笑声。   接下来的梦是他冲入朗坤殿中,见到躺在地上已经死去多时的太子和青澄,见到还意图亵渎青澄尸首的越括,提刀手刃了他。   最后一个梦是漫山遍野开满的春花,山坡之上立了一座墓,他立剑祭奠,亲手刻下的爱妻青澄之墓。   这些梦反复轮回,每每醒来他都心痛不已,如果不是他们还活的好好的,如果不是越家和前皇后已经倒台,他会以为这是他的前世。   他的耳畔总是回荡着梦里的一声叹息。   “太迟了。”   梦里他去的太迟,而现实,他也去的太迟。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半城天宇半城鸾】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